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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夏隽怀终于找到云子珞时,她早已只剩下一口气了。
夏隽怀难以置信的看着床上形销骨立的身影,往日娇俏、可人的模样全然变了,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这真是他的珞儿吗?
以往一见着他,总爱缠着他,含笑娇娇柔柔叫他“夏大哥”的珞儿,却丝毫无觉他的到来,只是毫无反应的躺在那,一动也不动。
老天!他甜美而又可人的珞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是早应该跟她心爱的人共结连理,过着幸福的日子吗?怎会在这名不经传的小村,孤零零的生着病?
“珞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的意中人在哪?那个带走她的该死男人呢?”
夏隽怀狂乱的四处寻着那个未曾谋面的男人,愤怒的狂吼道。
“哪有什么意中人?!这全是珞儿为了让你安心成亲,编造出来的!”
墨小雨再也难忍这些日子来眼看珞儿痛苦而致病重的悲伤,放声哭了起来。
“她编造的?”夏隽怀登时傻了。“她没有意中人?离开不是为远走他乡嫁给心爱的人?”
“没有、没有!她自始至终爱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墨小雨难忍心酸的一迭声嚷着。“一直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嘴里还是喊着你的名字。”
夏隽怀怔然的转头望着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身影,只觉心被一股莫名的酸楚扯得好痛、好痛。
她爱着自己?那她为何总不曾对他说?他还以为她对自己有的只是感激,丝毫没有男女之情,自己的一片真心只是自作多情。
为了让她安心,他顺从她的安排与相国千金成亲,没想到他们对彼此一心的成全却造成了天人永隔的遗恨。
“傻珞儿!你何需独自承受这样的苦?你自做主张的为我安排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幸福’,可曾问过我心里的感受?你可知道,我要的幸福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来到我身边,那就是你啊!我爱你爱得如此之深,却迟迟不敢开口,因为我一直在等着你长大啊!”夏隽怀捧着她削瘦苍白的脸蛋,沉痛的低嚷道。
“你怎能一声不响就独自离我而去,难道就为了回报所谓的‘恩情’?你的报答何其残忍哪!”
“没有用,她听不见的!两天前她早已陷入昏迷,我看是没救了!”墨小雨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不听使唤的掉下来。
“不会!珞儿不会丢下她的夏大哥一个人走的。”夏隽怀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只是保护似的抱着她纤瘦得不成人形的身子,须臾也不肯松开。“珞儿,你醒醒!我不准你丢下我,你听见没有!”他又急又气忍不住狂吼。“少爷”墨小雨眼见两人情深之切,眼眶又不禁湿了。
老天爷真是爱捉弄人!
珞儿爱少爷爱得如此深切,却一直以为少爷所爱另有其人,如今终于弄清他们原来早已是两心相属,却已经太迟,让人不禁怨起上天的不公。
“大夫呢?大夫在哪儿?快去找最好的大夫来帮珞儿看病快去”突然间,夏隽怀像是发狂似的,跳起身来狂乱的嚷着。
“少爷这附近最好的大夫都说珞儿的病已经葯石无效了,如今就等时间到而已”墨小雨哽咽着说道。
夏隽怀望着云子珞时续时停的微弱气息,以及被他紧握在掌心里的冰冷小手,心几乎沉到谷底。
“不!你胡说,珞儿不会死的。”夏隽怀用力槌着床板狂吼着,怎么也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夏隽怀突如其来的暴怒让墨小雨惊跳了下,沉默许久,她才嗫嚅的再度开口说道:
“珞儿她身边只留下这样东西,我想应该交给少爷处理。”墨小雨将一只小小的锦织布包交到他手里,便悄悄退出房间。
无意识的握着手中的布包,夏隽怀的神智依然在震惊与悲痛的意识之间游走,直到他从一场往日的回忆中猛然惊醒,才察觉到手中的重量。
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缓缓打开布包,映入眼中的东西竟让他怔立当场。
布包里头放的竟是他在珞儿十五岁拜年那天送给她的璎珞。
在光线照射下闪着温润光泽的珠玉,一如当年般崭新,显见她始终小心翼翼的保存着。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当年拿着璎珞时,珞儿清丽的小脸上雀跃、惊喜的神情,紧握着璎珞,夏隽怀让扎入肉中的痛楚直达心底。
珞儿他的珞儿啊直到他感觉到颊上传来冰凉的湿意,睁开眼伸手一触,指上沾的竟是泪水。
他竟掉了眼泪?以往总在课堂上对童生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如今,才发现自己迂腐得近乎可笑。
流泪乃至情至性之表现,一个有血肉有感情的男子又有何不可川
这个认知让夏隽怀强忍多时的悲痛就此一发不可自抑,悔恨、悲伤的泪随着往事一幕幕自脑中掠过,落得更急了。
泪水滴滴落入了掌中的璎珞上,漂亮的湛蓝珠玉沾染上了一层水气,在光线下竟反射出一种艳丽得近乎诡奇的色彩。
当他终于脑扑制悲伤,不经意低头一瞥,竟发现布包里头还有张发黄陈旧、被摺叠得相当整齐的纸。
他满心沉重的打开一看,竟是张当年云子珞要求想学写他名字那天,他顺手写下来让她临摹的纸。
经过多年,轻薄的纸早破旧泛黄,只是上面烙着“夏隽怀”的三个大字却依然苍劲有力而鲜明。
四年多来小心翼翼收藏这张写着他名字的细腻用心,该是多令人心折啊!
只可惜对他有着这样深情与用心的女子,却成薄命红颜。
像珞儿这样温婉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子,怎会落得病死异乡的下场?
他悲痛的看着床上始终紧闭着双眸的美丽容颜,早已失去原有的红润与生气,他的手不舍的轻抚着她细致、冰冷的脸庞,声声轻唤却始终得不到丝毫回应。
看着手中的璎珞,他迟疑了半晌,随即解开链头小心的套进她修长的颈项,即使她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颈脉让他心惊,他仍忍着心底的痛,替她挂上她最珍爱的璎珞。
美丽耀眼的璎珞静静的躺在她几乎没有起伏的胸口,却衬得她白皙的肌肤如初雪般洁白细致。
她绝美的脸庞沉静安详,有如睡着一般,两排浓密的长睫有如舞倦的羽蝶,静静的栖息在她眼睫上,一动也不动。
紧抿的双唇依然柔软,却再也没了往日的殷红,只有如子夜般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枕旁,将她如花容颜衬得益加苍白。
她仍一如往昔般美得令人心折,只不过失了颜色。
夏隽怀眷恋的目光一一梭巡着她每一寸容颜,想将她烙进脑侮中。
这个他爱了足足四年之久,一心期盼她成长、蜕变的女子啊!她怎能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就离自己而去?!
无法自抑的,夏隽怀好不容易干的泪又湿了满襟。
***
云子珞的身躯轻盈的飘浮于云雾之上,身体所有的病痛与牵挂连同躯壳被留在俗世,现在的她只觉摆脱了沉重的悲伤病痛,顿时轻松无比。
放眼望去四周满布着七彩的云雾,空气间隐约传来的阵阵香气吸入体内后,身体知识化益加轻盈舒坦。
眼前的景色让云子珞几乎目不暇给,随着前方阵阵飘扬的仙乐,她放轻身子往前飘移而去。
兀的,颈项却突然传来一阵如被烈火灼烧般的炙痛,她疼痛难遏的停下身子,两手紧握着颈项,想阻止如火般蔓延的疼痛。
“珞儿珞儿”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呼唤,那样的声音如此悲伤沉痛,却又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谁在叫她?
她举目环顾四周,然而天空里除了炫目的七色云彩外空无一物,寻顾许久,她忍痛起身想继续往前方奔去。
奈何天空传来一阵一阵呼唤,竟让她心头不占自觉的揪痛起来,颈项上的痛楚也益加强烈。
在一刻钟之前,她气息已绝,化为魂魄的她对凡间种种早已不复记忆,但是她却能奇妙的感觉得出来她跟这个声音的主人一定有着很深的牵绊,否则这样深情、悲痛的呼唤声何以会扯痛她的心?!
虽然前方正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召唤着她前去,但是她却不由自主的回头了,她蹙着眉头努力想从脑海中,去回忆那样熟悉而又让人悸动的声音。
站在云端之上,云子珞看着来时路,以及那一声声既悲且急的呼唤,又望向前方仙乐飘扬的云端,不禁踌躇起来。
身后的来时路不知何时已被苍茫的烟雾弥漫,凝望着翻腾幻动的云雾沉思良久,云子珞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谁?”云子珞不禁问起自己。
她叫什么名字?来自何方?老实说她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茫然的低头检视着自己雪白冰冷的柔荑,突然间一双握住她小手的大掌影像遽然跳进她的脑海。
依稀中,她竟还能记得那双大手包围着自己时,温暖而安全的感觉
突然间,竟自她口中吐出一个连她自己也陌生的名字。
“夏隽怀”云子珞无意识的念道。
突然间,天地登时变了色,狂肆刮起的大风将四周的云彩吹得烟消云散,强劲的风势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一大片的乌云也不知何时笼罩了整片天空,黑暗逐渐朝她蔓延逼近,她步步后退
“啊”让云子珞料不到的是,她的身后竟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她的身子便往后一倒,笔直往下坠。
***
“痛”云子珞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全身好痛,她启开干裂的唇,忍不住低声呻吟着。
再加上卧病在床的几十天来她几乎滴水未进,因此身体虚弱得连动根手指头都倍觉吃力。
她努力撑开朦胧的双眼,适应了自窗棂外投射进来的光线后,便试着动了动手指,想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然而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紧握在一只大掌中,感觉像极了夏隽怀手上的温暖
“珞儿珞儿!”突然间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自耳际响起。
怎么连声音都像极了夏隽怀?!
别傻了!夏隽怀此刻恐怕已经成完亲,满足的拥着如花似玉的娇妻了巴
她绝望的再度合上双眸,多希望自己能再次陷入昏迷中,起码那会让她暂时忘记他,以及心里的痛与不舍。
“珞儿,别丢下我!求求你张开眼。”
身畔焦急而又悲伤的声音,让云子珞不自禁的又缓缓张开了眼眸。
“夏大哥?”难不成她又在做梦了?只是眼前这个影像怎会如此真实,而且,竟然还掉泪,她不禁伸出手去碰触他颊上的泪。“你为什么流泪?”
“为了你、全是为了我的珞儿啊!”夏隽怀再也无法自抑的将她搂进怀中。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珞儿能再度醒过来,唤他一声夏大哥,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当他含悲将璎珞挂上珞儿的颈子,心里默默念着“只要能再让珞儿睁开眼,他愿意用生命来换”她竟然就张开了眼。
这岂非是上天的奇迹?!
“为了我?”云子珞虚弱的退开他的怀抱,不解的盯着他,神情有着短暂的迷惘,继而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不!你不应该来的,你得回去相国千金的身边,珞儿的病已经好很多、没有大碍了”
“珞儿!别这样,你有病在身,这样身子会受不了的”
果然,他话还没说完,云子珞已经捧着胸口,剧烈的咳了起来。
“咳咳”“来,喝口水!”夏隽怀很快倒了杯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进她口中。
“夏大哥,我求你快回去。”云子珞好不容易止住了咳,便又急忙想将他推出门。
“珞儿,我不会回去的。”
夏隽怀前所未有的坚定神情让云子珞诧异,怔忡了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
“夏大哥难道要珞儿做罪人吗?”
“从你不告而别的那一刻起,你已经做了罪人。”夏隽怀温柔的神情里有着责备。
“夏大哥”云子珞慌了!深怕自己遗漏、做错了什么,让夏隽怀不快。
“你总是这样事事都替他人想,从不为自己打算吗?”夏隽怀轻轻的扳过她的脸庞,沉痛的说道。
“我”云子珞登时语塞了,她的脑中每一分、每一寸土是夏隽怀,怎么还会有剩下的空间想自己。
“你这么大方的让出自己的感情,可曾问过我的?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成全’?”
“我配不上你,惟有相国千金她才是”
“她的确是很美,也或许全天下的男人都为她倾慕,但是却不包括我,因为我的心,早在四年多前就已经给了一个女子了,那就是你!”夏隽怀捧住她的脸蛋,认真的说道。
“我?不,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小甭女,我甚至曾经还是一个小”
“嘘!”夏隽怀蓦然以指压住她的唇,阻止她的话。“在我心中,那个小甭女的美好甚于一切,她温柔、善体人意,最重要的,是我爱她已经爱了好多年了,我一直在等着她长大,让她当我的妻子,只是,她却抛下我的爱一个人走了,没有了她,就算拥有荣华富贵也都如同镜花水月,失去她,我只剩下躯壳啊!”一番话说完,云子珞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原来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到最后才发现他们早已受着彼此。
“原来,那天晚上你口中所说的‘她’就是我?”云子珞怎么也料不到当初她妒忌的对象竟是自己。
“那天晚上?”夏隽怀的眉又蓦的蹙紧。“莫非那天我果真不是在作梦,而是真实的你?”前因后果经细想之下,他终于恍然大悟。
“我我只是想留下夏大哥的最后一点回忆。”云子珞低着头,呐呐说道,脸亦不由自主的红了。
“你小傻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夏隽怀又怜又气的再度将她紧搂人怀中。“你知不知道,我可能会伤了你”他无法想象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他如何脑扑制自己。
“不,没有!”云子珞蓦然自他怀里抬起头,急急的说道:“你很温柔,也很小心”说着她的脸已是嫣红一片。
“我的珞儿!我何其有幸能得到你的爱啊。”看着云子珞娇俏可人的模样,夏隽怀不禁满足的叹息了。
夏大哥爱她?云子珞闭上双眸,心满意足的任由自己偎进他坚实温暖的怀中,享受这得之不易的一刻。
被了!就算是她的命马上就要归阴曹,她亦无怨也无悔了!
再让她靠一下下,只要一下她就会心满意足的让他走出自己的生命。
“我要马上带你回长安,替你请最好的大夫。”夏隽怀急切的想抱起她。
“不!我不回去。”云子珞急忙挣出他的怀抱。
“为什么?”
夏隽怀看着一脸坚决的云子珞,不敢置信的问道。
“夏大哥已经有了妻室,珞儿若回长安,也只是让大哥凭添为难,珞儿不能走。”
“原来”夏隽怀闲言原本脸上紧绷的线条倏然松弛下来。“哪有什么妻室?我夏隽怀这辈子惟一等待的女子都不愿跟我回去了,我何来妻室?”他笑着说道。
“那相国千金”云子珞错愕的睁大了双眸。
“在你走的那天早上,我已经亲自前往相国府请罪、退了这门婚事了,只是没想到,我自相国府回来后,才赫然发现你已经一声不响的走了。”夏隽怀如今回想起,仍觉心痛如绞。
虽然相国为此事震怒不已,不但欲下令关了他的私塾,甚至不许他再回长安一步,但为了他这辈子惟一心系的女人,就算他一无所有亦无悔。
所幸贤淑识礼的相国千金为他求情,在一番恳切的言谈之下,相国终于明了了事情发生的缘由,于是气消,不再做追究
“你怎么能这门亲事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云子珞着急的登时方寸大乱。
“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全天下的女子,我只要你云子珞,这样你听得够清楚了吗?”夏隽怀以指摩挲着她的面颊,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只是一个”
夏隽怀一俯首,不由分说的以唇堵住她即将出口的话,也借着这一吻将对她的思念与爱意尽情倾诉。
许久之后,好不容易两片胶着的唇终于分开了,云子珞抚着失速狂跳的胸口,不觉竟摸到颈项上的璎珞。
“这是我的璎珞!怎么会在我身上?”云子珞摸着珠玉冰凉的触感,不明所以。
“这是我方才替你挂上的,就在你气息时断时续之际,我几乎以为你”心底犹存的惊惧让夏隽怀几乎无法再往下说。
“原来”原来方才在云端之上的是她的魂魄,是夏隽怀的爱将她唤回的。
摸着珠玉圆润的触感,忆及当年夏隽怀送璎珞给她时所说的话:看到它,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你。
或许,从他这条璎珞给她时,这辈子就已经注定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天意如此,她又何必违逆呢?
一思及此,她终于绽出一抹释然的笑容,主动的投进他的怀抱,心底再无坚碍,她知道,这辈子她所能做的报答就是倾尽所能的去爱他!
“我们回家吧!”夏隽怀珍爱地环住她纤弱的身躯,心满意足的说道。
“嗯!”云子珞用力的点了下头,再度献上自己的香唇。
房内再度洋溢着一片旖旎的气氛。
久候门外多时的墨小雨贼头贼脑的探进半个小脑袋瓜,看着房内交缠相拥的两人,不禁露出了既得意而又欣慰的笑。
嘿嘿她墨小雨读书、习字不行,脑袋瓜倒还不失灵活。
瞧她,聪明的偷偷通知了少爷她们的落脚处,让他到这来救珞儿,这会儿不就用“吻”把她给救醒了吗?
呵呵谁能说她墨小雨不是聪明过人呢?!
在外头折腾了这么久,她终于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