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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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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点点滴滴,近日数度来打扰,让顾以法出现少见的闪神状态。

    “顾先生?”小妹的唤声让他顿时回到现实。“客人来了喔。”

    迸董电风扇还是摇头晃脑,身后电晶体收音机开始播放萧邦的圆舞曲--是小狈?还是华丽?他从来弄不清哪个是哪个。

    在一串串俏皮跳跃的音符中,来人翩然现身。

    果然文质彬彬、飘逸动人,这才是完全符合社会期望的“学音乐”的“气质美女”一身昂贵的麻质衣物,大热天还穿了长裙,披着一头及腰长发,却完全没有流汗的样子,令人看得目瞪口呆。

    “董小姐,请坐,外面很热对不对?谢谢你的饼干,好好吃喔!那你要不要喝饮料?我们有矿泉水、咖啡、红茶、绿茶”小妹殷勤招呼。对客人的脸过目不忘,这可是小妹的专长之一。

    结果这位客人手一抬,很果决地打断小妹的热情。“我知道你们有什么,请给我冰水就可以,谢谢。”

    小妹竖起双手的拇指,做个“没问题”的手势,一溜烟地跑了。

    “有什么事?”她不等顾以法开口,径自找把椅子坐下,遥望坐在办公桌后、显然有些闪神的他。“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居然会主动找我,一定有急事。说吧。”

    “是有点事。”顾以法也不说场面话了。面对董郁琦,什么废话都不用多说。“想问你,前几期的校友通讯,你都有看吗?”

    “看那种东西干什么!”气质美人摇头。“收到的时候可能有翻一下,不过没细看。怎样?”

    “之前有一则征求启事--”话声中断,因为小妹送冰水进来了。

    “董小姐,你的水。”小妹抱着托盘,送了水之后还完全不想走的样子,继续攀谈:“我跟你说,我有看到你的海报喔?要出新演奏专辑了嘛,对不对?照片拍得很漂亮说。”

    “谢谢,宣传照都是这样。”董郁琦说,一面低头喝水。从小绰号就叫董娘娘的她,照惯例把赞美当作家常便饭。

    “那我去买的话可不可以请你签名?”小妹热切地说,然后,在顾以法丢给她一个“检点一下”的眼神时,大声辩驳:“董小姐算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又不算騒扰客人!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没关系。”完全两样的回答同时出现。

    小妹只选择她想听的入耳,马上眉开眼笑。“谢谢董小姐!”

    吵了半天,小姑娘总算出去了。她一出去,整个小房间就静了下来,噪音量整整少掉五十分贝。

    连一向八风吹不动、不甚关心周遭环境的董郁琦,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这样的年轻活泼、爱说爱笑、毫无心眼的开朗法,似曾相识

    董郁琦很有气质美的瓜子脸上露出困惑。“奇怪,她好像一个人”

    彼以法听了,心重重一跳。不过,他的表情却一点也没有变。

    “她当然像一个人。要是像一只狗或一只猫,问题就大了。”

    “学长,”董郁琦转回头,杏眼盯着他。“你应该知道,我从来没有欣赏过你的冷笑话。”

    “我的笑话哪里冷了?何况,这不是笑话。”

    董郁琦摇摇头,做个放弃的手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刚刚要问我什么?征求启事?”

    “嗯,要征求关于柏景翔的记忆。”

    彼以法坐直了,上身前倾,一手持笔,一手拿出他从不离身的黑色皮面迷你笔记本,准备记录所有的细节与对谈内容,神情专注而笃定,一反平常懒散、无所谓的调调。

    “你从小就认识他,小学还跟他同校,父母也互相有来往。对于柏景翔,你有什么记忆?在他大学毕业到现在的这几年中,你记得多少跟他有关的事情?”

    听见英年早逝的学长被提起,董郁琦愣了一下。

    “你也和他同班过,交情也算不错,为什么特别把我找来问这件事?”董郁琦柳眉微皱。“你、梁伊吕、柏景翔不是三剑客、死党吗?为什么不去问梁伊吕?”

    “我们,很久没联络了。”顾以法解释。“你别管我为什么问,先回答我。”

    董郁琦略偏头,姿态优雅地思考片刻,然后,幽幽开始:“他大学延毕了两年才去当兵。之后,听说换了好几个工作,都不顺利”

    温雅却俐落的嗓音,述说了一段有点沉重的过往--在校内叱咤风云的人物,却是毕业就失业。一向活在掌声中的柏景翔,如何从意气风发到慢慢沉寂,在社会上找不到适当的位置

    这一说,就说到华灯初上时分。

    小妹这次学乖了,下班时间已过,她理直气壮地出现在门口,假装问董小姐要不要再来杯冰水,私下却不断对老板挤眉弄眼。

    “如果她不是有话要对你说,就是快要中风了。学长,你最好赶快处理一下。”没什么幽默感的董郁琦忍不住在旁边说。

    “她是想下班了。”不用太敏锐的观察力就看得出来,顾以法对她点点头:“要走就先走,我会锁门。”

    “你们要一起吃饭吗?那要小心,不要被拍照喔!”小妹很有职业警觉心地提醒着,眉毛上下挑动,年轻可爱的脸上都是贼笑。

    “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虽然说董小姐不是明星或艺人,不过她也常常出现在影剧版耶,而且又是名媛又是大美女,谁知道记者会不会已经盯上她了。顾先生,你自己也要小心,毕竟你长得跟你那个偶像明星哥哥还满像的我是觉得只有背影最像啦!不过”

    “明天见。”顾以法冷冷地说,亲自走过去关上办公室的门,面无表情地,把那个兀自说个没完的小女生关在门外。

    旁边,董郁琦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知道她像谁了!”董郁琦也站了起来,瓜子脸上满满都是震惊的神色。“她好像谢青雯!”

    ----

    不愧是多年的“红粉知己”董郁琦很快就发现了顾以法的秘密。

    当然,顾以法是绝对不会承认的。那天,逃避着董郁琦饶富深意的打量,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幸好,后来约见的诸多旧友、老同学等等,都没有人具备这么敏锐的观察与联想力,顾以法才得以顺利完成第一阶段的初步资料搜集。

    午后,太阳的威力不容小觑,连柏油路都被晒得软软的。顾以法出现在他不常去的地方--闹区。

    依旧是最典型的打扮--白t恤、洗得破破旧旧的牛仔裤,戴着一顶压低帽沿的棒球帽,好像大学生一样。他安静地穿梭在人车喧攘、生气蓬勃的街道。

    说是闹区,却不是东区或华纳威秀那样的闹区。这儿是台北县郊,一个向来都被认为是龙蛇杂处的地方。

    没有时髦精致的店面,也没有豪华气派的百货公司,有的只是一间间有了点年代的商行。机车行隔壁是杂货店,金纸店旁边紧邻卖早餐的,前面还有槟榔摊充满了冲突的协调感。

    他走过凹凸不平的骑楼,看似在漫步,实际上,帽沿底下,一双鹰隼般锐利、锋芒却毫不外露的眼眸,却一直在观察周遭,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小细节。

    他还细心默数着脚步--一千零二十步,从柏家到这栋老式公寓。

    抬头,犹有几分威力的阳光迎面洒下。他瞇起眼,仰望已经有些斑驳的外墙,挂着一个简单的招牌,上面写着“教授钢琴”

    在门外站没多久,楼下的铁门突然开了。顾以法闪身,站到斜对面的门廊下。

    一个年轻女孩走出来,还穿着制服,嘴巴一面嚼口香糖,一手提着袋子,里面应该是装着乐谱吧。她随即拿出一把小洋伞撑起,挡去其实已经渐弱的阳光--紫外线,低着头走了。

    他看看表。五点刚过。

    饼没几分钟,另一个身影出现了。

    最近她显然瘦了不少,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松垮。顾以法微微皱眉。

    那样的连身碎花洋装,颜色俗丽,款式老气,一点也不适合她;袖口、领口的蕾丝更是多余至极。

    她以前根本不能忍受这样的衣服。

    只见谢青雯关上门,锁了之后,转身提起刚刚搁在旁边的几袋杂物。

    彼以法没有叫她,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一双蕴含许多情绪的眼眸,紧盯着她的背影。

    她在大太阳底下,提着重物,走过了那一千多步,来到柏家。

    柏家一楼是家具卖场,堆满了各式用材设计都很本土路线的家具。正在顾店的小姐跟她打招呼,她点头,微微一笑,然后,走进去了。

    这一进去,就整整待了三个小时。

    而顾以法,也就在附近闲晃了三个小时。

    和卖面的阿婆聊聊天、去便利商店买瓶矿泉水和报纸、顺便和店员闲扯两句,又回到柏家对面的小爸珠店,沾染一身浓浓烟味之际,也顺便听完顾场子的兄弟从防备到放松的畅谈。

    他正把听来的一切都在脑中整理并归类之际,薄薄暮色中,谢青雯再度出现。

    家具店唯一的店员小姐已经在准备关门,谢青雯和她又说了几句话,然后道别,踏出了柏家门口。

    她槌槌腰,好像很疲倦的样子,步伐缓慢地往老公寓方向走。

    以前那个脚上彷佛有弹簧的女孩,不见了。

    这次,顾以法追了上去。

    他虽然有本事让被跟踪的人完全察觉不出他在身旁,不过,因为不想出其不意吓到人,他跟了一小段--大约五百步--之后,等两人转进巷子里,才出声。

    “吃过饭了没?”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

    谢青要好像完全没听见,还是继续往前走,脚步加快。

    “不认得我了吗?上次不是才来找我帮忙?”语气带着点戏谑。“转头就不认人了,这好像说不过去吧。”

    她猛然止步,转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我以为这里常常有人乱搭讪”

    “我可没有乱搭讪,我是看准目标才上前来的。”嘴角扬起,充满魅力,眼神带着一点难解的光芒,他重问一次:“吃过饭了没?”

    谢青雯眨了好几次眼睛,才领悟过来。“你在问我?”

    彼以法故意转头,看看四下,巷子里僻静幽暗“别告诉我这儿还有第三个人。”

    黑白分明的眼眸还是默默看着他,不回答。

    以前,她是最容易被看穿的。以前,她什么情绪、什么话都藏不住。

    “为什么这样盯着我?”顾以法问。

    终于问出了一点反应。她摇摇头。“没什么。只不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

    “就是你刚刚问的,吃过饭了没。”

    简单的回答,配上她平板的语调,却让人觉得有一股难言的孤寂,慢慢浮现。

    “一起吃饭吧,我有点资料要给你。”顾以法指指巷子的另一端。“我的车在那边,停得满远的。”

    谢青雯没有推拒,只是迟疑了几秒钟,就随着他走过长长的巷子,穿越马路,来到他车旁。

    一路上,她的头都低低的。

    “怕被邻居看见?”上车后,顾以法淡淡地问。“不用担心,我刚刚有刻意跟你保持距离,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才对。”

    她欲言又止。好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

    车是非常普通的款式和颜色,以让人过目即忘为目的。四个车窗都装了窗帘,而且毫无花色与设计可言,显然不是装饰用的。

    “这窗帘是要遮太阳的?”她终于忍不住好奇,打破沉默,一面伸手摸摸材质厚重的暗色窗帘,还试着拉拉看。“真高级。我没看过这种车用窗帘呢。”

    “特别订做的,跟踪的时候很方便。”顾以法轻描淡写。

    “你真的常常跟踪人吗?”她的活力恢复了一点点,对这个话题显然很有兴趣。“就像电影里面演的那样吗?”

    “我不知道你都看哪些电影,不过,如果你以为是像七的话,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一点都不像。”

    “哦。”居然有点失望的样子。

    彼以法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们开远了,到更僻静的郊外。途中,顾以法还停下来买了两个便当。

    “这家便当很好吃,我们在车上谈吧。”他把便当交给她时,是这样解释的:“这样比较方便,也很隐密。”

    她接过了,却没有打开来吃。“你有得到什么资讯吗?还有,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那里?”

    “你的作息很正常,除了去音乐教室教课,就是在家教学生。每天晚餐时间会过去柏家煮饭,准时出现,风雨无阻。只不过你并不会在柏家吃饭,因为你偶尔会到对面的面店吃面,也常常自己出门买菜。”

    说着,顾以法把车停妥了,拿起矿泉水喝了几口。

    谢青雯只是震惊地望着他。

    “你跟踪我?”她脸色有些发白。“为什么?。”

    “要得到这些资讯,还用不上跟踪,只要跟左邻右舍聊聊就可以了。”顾以法耸耸肩。“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每天都过去煮饭,却不在那儿一起用餐这不是有点像女佣吗?柏家明明有请外籍女佣。”

    她的脸色更白了,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好像想把自己沉进座椅躲起来似的。乌黑的眼睛,甚至流露出一丝秘密被说破的恐慌。

    “我”

    彼以法没有继续。他看得出她的惊惧:

    “先说正事吧。关于柏景翔,我搜集到的资料大概是这样。”他拿出放在口袋的迷你笔记本,翻开看了看,开始叙述:“大部分的朋友都和他在大学之后失去联系,猜想是因为女友以及功课的关系。他是体保生,甄试上大学后,学科跟不上,于是自暴自弃,极少去上课,听说在外与女友租屋同居”

    “没有这种事!我们只是租同一层房子而已。”谢青雯尴尬地抗议。

    彼以法看她一眼,继续:“他大学念了六年才毕业,之后去高雄当兵。退伍之后换了很多工作,从推销运动器材到房屋仲介、拉保险都试过,可是一直不顺利,每个工作都做不长,可说是相当不得志。”

    “那是因为他的专长根本不是这些!”她的愤慨显而易见,略显消瘦的脸上燃烧着怒意。“你问的都是哪些人?一定不是他的好朋友!”

    “我说过了,他到后来和朋友都失去联系,没有人确定他到底在做什么。”顾以法做个手势,要她稍安勿躁。“然后他到人力仲介,也就是负责做引进外劳的公司工作,这个就持续比较久了,一直到他”

    一直到他车祸身亡。

    话声渐弱,甚至没有说完,车内落入有些窒闷的沉默。

    窗外夜色已经浓黑,微弱路灯的光映在挡风玻璃上,慢慢地开始闪烁。

    原来,飘起毛毛雨了。几个小时前燃烧般的太阳,彷佛是不真切的记忆。

    谢青雯深呼吸几次,努力平息情绪的波涛汹涌,努力提醒自己要淡然面对。她已经练习了这么多年,一定没问题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有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彼以法原来放在膝上的大手,突然握紧。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而有力,线条优美。以前谢青雯就常嚷嚷,说顾以法有这么大的手、这么长的手指,不拿来弹琴真可惜。而她自己因为自小练琴,手指虽然不短,指尖却圆圆秃秃的,一点美感也没有。

    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

    就像多年过去,她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觉得心境好老,简直是个未老先衰的前中年期女人了:可是,看看顾以法--

    年少时的飞扬与青涩已经沉淀下来,配上他一直有的那股独特的慵懒,现在的他,散发着低调、却不容忽视的男性魅力。

    这是谢青雯从来没想过的。

    印象中,这个学长永远都与人保持着安全距离。好像很随和、很无所谓,可是实际上,他用满不在乎的态度、适时的沉默拒人于千里之外。

    今天,她无法忍受那样的保留。

    “学长,无论是什么,都请你告诉我。”谢青雯坚决地说:“我相信此刻没有什么是我无法承受的。”

    彼以法却突然笑了“你这么确定吗?”

    他的笑容,从以前就这么懒洋洋的吗?眼眸还闪烁着一点点调皮的光芒?带着惊人的电力?他以前真的是这样的吗?

    “柏景翔退伍之后没多久就听说订婚了,也就是和你。相信这点你也知道。虽然如此,你们却没有住在一起。你开始每天到柏家报到,周末还帮忙家具店的生意,可是身为独子的柏景翔却很少回来,只把父母丢给你照顾,自己却在外面花天酒地,还和别的女人租屋同居。”

    闻言,谢青雯霍然转身,眼眸大睁。“什么引你说什么?!”

    “根据我的判断,应该就是近年很流行的,所谓的劈腿。”

    “是谁在嚼舌根、散布八卦?!”谢青雯的嗓音,虽然尽力压抑,却还是微微发抖。“到底是谁?讲这种鬼话!”

    “情报的来源不能透露,这是行规。”顾以法使出惯技,轻轻带过。“不过这只是我这几天访谈之后搜集到的资料,还没有深入调查,你听过就算了。还是你比较希望我全部查完后再告诉你?”

    谢青雯摇摇头。她呼吸有些急促,用力咬紧牙关,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一波波恶心欲呕的浪潮淹上来,

    可以的,她可以撑过去的,多少年、多少考验都经历过了,这次也一样,她不会被打倒。

    “我想听。”好久之后,她才能开口说话。“无论如何,只要有新发展,我都想知道。”

    “嗯。”顾以法点头,开始反问:“看你这么惊讶,难道之前都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吗?”

    谢青雯苦笑。“我不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学长,你应该知道。”

    他当然知道。

    彼以法对这件事情,可是有着刻骨铭心的体认。

    但是他选择沉默,再度跳过一个议题。

    “时间晚了,我该回去了。”谢青雯说。“今天谢谢你,以后如果忙的话,学长可以打我的手机联络,不用这样跑来。太麻烦了。”

    “我不信任电话,也不相信任何电子记录或通讯工具。”顾以法说。他把写得密密麻麻的迷你笔记本合起来,放回口袋里。

    “为什么?”

    “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通讯方式。现在的监听技术愈来愈发达了,日新月异。”他又耸耸肩。

    “我们讲的这些会牵扯到什么机密吗?”她困惑地问:“有必要这么紧张、神秘?”

    “小心一点比较好,这算是我的职业病吧,放心,不用怕太麻烦我,我会把误餐费跟路程补贴都加在一起,到最后一起跟你算。希望你到时候看到帐单时,不会当场昏倒。”他说。

    语气非常冷静认真,谢青雯却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绷紧到坑谙掉的神经,也放松了。

    “感觉上,学长,你好像可以让我倾家荡产,果然跟电影演的不一样,电影里的私家侦探都不用收钱,案子查完就消失了,”

    回来了,记忆中那个活泼爱笑、笑声好可爱好特殊、讲话很大声的谢青雯,终于回来了。

    虽然只有一下下。

    他们在距离老公寓至少还有一千公尺的地方分开。下车之际,顾以法把已经冷掉的便当推给她。“你带回去吧,当消夜吃也好。”

    “可是学长你也”

    彼以法摇摇头,无声但坚决地,示意她不要再推辞。

    她接过了。

    “就算没人问,也要自己记得按时吃饭,知道吗?”

    目送那辆毫不起眼的房车没入黑暗,视野中,渐远的红色尾灯突然模糊了。

    他叮咛她吃饭。

    上一次有人关心她吃饱了没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粗枝大叶的柏景翔从来不曾这么细心过,不管是在两人是学长学妹、情侣或未婚夫妻的哪一个阶段。

    每天见面的柏家父母更别提了。

    而她自己的父母,已经在她大学毕业之后,两年之内相继去世。从那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孤伶伶的人。

    甭单,是一种蚀心透骨的强酸,慢慢腐蚀掉一个年轻女孩的朝气与笑容,让她急速成长,也急速憔悴。

    在那个时候,她可以为了逃避令人窒息的弧寂感,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比如接下无数家教与音乐班的课程,把自己累得不成人形。

    或是,盲目地接受一个明明知道不适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