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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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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洁丝佳伫立在诊所的前面,早就引起不少人注意。

    但她只是犹豫着、踌躇着,因此在诊所外站了很久,还是没有走进诊所里,又回头到对街的宠物医院去。

    因此她没有瞧见,在她走过对街时,由诊所里冲出来的男人。他用深情而失望的视线目送着她进入宠物医院后良久,才转身回到诊所里头。

    不过当洁丝佳踱回宠物医院里时,就被顾心绪毫不客气地念了一顿:“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洁丝佳咬咬下唇,一副委屈的模样。要不是顾心绪身旁的两位工读生了解实情,恐怕也会站出来替她说点话。

    见洁丝佳不说话,顾心绪放下手中的狗儿,将她拉进一旁的诊疗室里。

    “我还以为这几天你想通了呢!”顾心绪毫不客气地说道。

    她实在快看不下去了,这两个人明明都在为情所苦,却都不愿意多跨一步出去,和对方讲和。

    哎,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他们这一些在旁边看戏的人。

    洁丝佳脸上有着几日来无法安睡的憔悴,碧蓝眼也再度蒙上了层灰。或许是因为她太习惯待在冀望恩的身边,也太习惯依赖他,以至于现在见不到他,她的心灵就无法获得平静。

    看洁丝佳似乎不想回答,顾心绪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白费唇舌:“算了算了,我不管了!我再也不管了!”

    彼心绪挥挥手,没好气地坐在椅子上,像泄了气的皮球。这年头媒人钱真是愈来愈难赚了,唉!

    “对不起”洁丝佳小小声地说道。

    其实她也对自己的懦弱感到生气,然而当她站在诊所前面时,她的脚就是动不了,也前进不了

    她害怕看见冀望恩那失望的眼,也害怕他不会再对她微笑了。毕竟是她狠心选择与他划出距离,因此错不在他。

    饼去的她被拒绝太久了,好不容易遇见了个愿意敞开心胸接受她的人,她却无法真心以对。

    所以现在要她回头太难,只因她不晓得,在她回头之后,这个男人还愿不愿意再度接受她?

    这一层恐惧深深攫夺了她,也是让她无法前进的原因。

    虽然她早已习惯被拒绝在外,然而冀望恩对她的意义是不同的,要是遭到他的拒绝,她真的会心枯而亡,失去一切

    那种痛,她根本不想经历呀!

    彼心绪瞟了洁丝佳一眼,也晓得她很难过,便不忍再苛责她了。

    “我不是说算了吗?”顾心绪拍拍她的肩道“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不会赶你的。”

    “谢谢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跟他和好。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时间还多得是。”

    是呀!表哥又跑不掉,只要他们其中哪一个人想通了,说不定她很快就有喜酒可以喝了。

    是夜。

    在护士小姐走了之后,冀望思望着对街尚未熄灯的宠物医院良久,才慢慢降下电动铁卷门。

    “医生!请你等一下!”在门几乎关上的时候,一个妇人在外面拍打铁门喊道。冀望恩又将门升了上来。

    “有什么事情吗?”

    冀望恩瞥了眼那名抱着孩子的妇人,惊觉她就是上一次抱了全身是伤的孩子前来求诊,却付不出诊金的母亲。

    她微脏的脸上露出渴求的目光,跪在地上哀求着他:“医生,我求求你,现在只有你能够帮我!只有你能够帮我啊”冀望恩微皱了眉,忽然觉得上一回太过轻易放她回去是一个错误。

    因为他尚未察看孩子的伤势,就看到他一张脸被打得瘀青,而且情况似乎比上一次更糟糕。

    “进来吧!”无奈之余,冀望恩还是招呼她进门。因为现在能救那个孩子的,就只有他了。

    熬人望了眼背后,急忙将孩子抱往诊疗室,放在病床上。

    而她之所以再来找冀望恩,真的是无路可走了她身上没有钱,也被打伤了,惟一对她伸出过援手的医生,也就只有他。

    她的手发着抖,只是在害怕害怕她这一次真的会失去支撑她一直咬牙活下来的孩子。

    她需要他活下来,即使生活再苦,他也要活下去

    “医生他怎么样?”她双手抱胸,似乎要在身上接起一点温度似的,颤抖了起来。

    冀望恩大致替那个可怜的孩子检查过后,深锁着眉:“他的情况不太乐观,需要到大医院去做检查,而且可能要开刀。”

    这孩子这次受的伤太重了,不但可能伤及内脏,就连腿骨也断了。而他这里只是一般诊所,没有太多医疗设备可以用。

    可是现在就算他送到大医院去,也很难说能不能救他一命

    “医生呜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呀!”妇人再度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哀求,磕得头都破皮流血。

    “不要这样,你快起来。”冀望恩连忙把她拉起来,但是她却不愿意起身,痛哭失声。

    “医生你上次不是救活了他吗?呜请你请你再救他一次,求求你!我愿意来世给你做牛做马,回报你的恩情!”

    冀望恩摇摇头,心一急,打了她一巴掌后吼道:“你别这样!现在要赶紧送他去大医院,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神啊!请给我一点点力量,只要再给我一点力量,让我来得及,再也不用看到另一个悲剧

    冀望恩在心里祈祷着,然后推开妇人,准备抱起孩子,自己开车送他到大医院去。

    就在此时,洁丝佳突然和顾心绪冲了进来。

    “等一下!你别走!”洁丝佳对着诊疗室一角喊道,身后的衣物碎裂,展开灰色的双翅。

    此景把那名妇人吓了一跳,嘴里直喊:“妖怪呀!妖怪!”然后下一秒钟,她就昏过去了。

    从没有看过天使的顾心绪则瞠大了眼:“原来原来这是真的他们没骗我”

    看来,她是真的太铁齿了。

    洁丝佳当然听到了妇人那句令她全身颤动的“妖怪”她心痛又惊惶,却也不敢回头看冀望恩。

    她只是将注意力放在前来取魂的天使身上。

    他手上果然拿着一个灵光,十分讶异地看着洁丝佳,然后在周围设下隔离后终于现身。

    “另另一个天使?!”顾心绪看得连眼也眨不了。

    冀望恩却只是悲伤地凝视着洁丝佳的背影,流下了泪水。觉得他们宛若陌生人。

    她要是现在就离开他,也许他会放她走的

    然而洁丝佳无暇顾及他们,对着那位天使说道:“请把灵光交给我。”

    那位天使将手中的灵光抛着玩,露出调皮的笑容:“洁丝佳,原来你在这里。要不要跟我回天堂呀?”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洁丝佳撇开脸道。

    她不会忘记,他们如何狰狞的追赶她,又是如何可怕的将无情的刀剑砍向她!

    是他们容不得她,并不是她不想待在天堂呀!他们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忘了,然后叫她回天堂?

    不,她办不到!

    她不想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也不想再活在痛苦之下了!在她的心灵好不容易自由之后,她绝不回去!

    “哎呀呀,没有想到,你愈来愈有勇气了。”那名天使撇撇嘴,然后叹了口气。

    如果洁丝佳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坚强、有自信,也许那些天使不会做这么过分的事。

    因为只有弱者,才会相信自己是弱者。如果她坚强的话,他们击得倒她的身体,却击不倒她的灵魂。

    “请你把灵光给我,吉克菲斯。”洁丝佳听了虽然有几分惊讶,但仍十分坚定地说道。

    她不想再看到冀望恩自责的神情,即使那不是任何人的错,即使那是命中注定,她都希望冀望恩永远快乐

    “不行,洁丝佳,你知道规定的。”吉克菲斯摇摇右手食指“难道你那么喜欢看我受罚吗?”

    闻言,洁丝佳皱起眉。

    她很清楚吉克菲斯的意思,因为当初她也是别无选择,只能够带走应酿雨的生命,而让赖凯斯恨她。

    那么她现在能够这么要求吉克菲斯吗?

    吉克菲斯显然看出她的挣扎,又瞥了眼冀望恩说道:“你上次就是为了这个家伙才放走这个灵光的吗?”

    顿时,冀望恩和顾心绪全身一震,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件事。难道上一回他的坚持并不是奇迹?

    不过现下看起来,显然是如此。

    如果不是洁丝佳放了这孩子,那么任凭冀望恩再怎么坚持,也无法换回一条生命呀。

    冀望恩也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他欠了洁丝佳这么大的恩情,继而轻弯起嘴角,笑了。

    “洁丝佳,你不用顾虑我,你只要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冀望恩放声朝洁丝佳喊道。

    虽然他自己常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因此对于任何一个生命都不放弃,然而生命终须尽的事实,却一直被他忽略了。

    洁丝佳背对着他,很想回头,却回不了头。因为她害怕自己一旦回了头就会投入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离开了他,她才晓得,原来最傻的是自己明明那么爱他,却又裹足不前,就像个胆小表

    她的心灵实在是太贫乏了,因此当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弥足珍贵的宝物之后,就害怕失去它,完全没有想到要如何站出来,好好保护它的存在

    思及此,洁丝佳不禁微笑了。

    因为现在她找到了目标,她要为了守护冀望恩而存在,为了这一个愿意接受她,给她无法报偿的爱的男人。

    她爱他,很爱、很爱他

    “吉克菲斯,你走吧!”洁丝佳从容地说道。

    吉克菲斯见到洁丝佳脸上的笑容时,先是吃惊,然后是了解。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不肯回去了,洁丝佳。”吉克菲斯除去之前戏谑的目光,突然落寞地说道:“我想,我有一点羡慕你。”当初也有个人爱他,但是他却选择了舍弃,选择了天使之路。

    现在回想起来,吉克菲斯仍是怀念。但是怀念又有何用呢?因为心里早有个缺,是任何事物也再也补不上去的

    当吉克菲斯瞧见洁丝佳睁大圆眼的表情,又朗声大笑了起来:“那么我走了,洁丝佳。不过你应该知道,你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吉克菲斯在偌大的屋内拍动翅膀,奇怪的是,明明这里的空间是那么狭小,但他却是那么轻易地振翅而去。

    他留下迎面轻风、也留下满室朝阳,恍若黑夜与白天交错,让人间再度回归时间的掌控下。

    洁丝佳目送他离去后,悚惧、害怕地终于回过头来。

    她只希望,现在回头还不算太迟。

    而当冀望恩瞧见洁丝佳正如同她那一天对他诉说心事,有如弃儿般的表情时,忍不住双手一张,对她露出安心的微笑。

    “洁丝佳”他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温柔又深情的样子,正如同他一直都没有变过的心。

    他爱她!不管她是什么,他一样爱她!

    洁丝佳见状,刺痛了眼,再度流下了欣喜的泪水。

    她一切都不在乎了!

    妖怪也好、异类也好,只有他不会害怕她、也只有他不会歧视她。所以她只要这个男人看着她、爰着她就好,她也只要在乎他一个人就好了!其他一切的一切,她可以全部都不在乎!

    于是她张开翅膀,又飞又跑地投往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着,决定一辈子再也不离开了!

    “我爱你!我爱你,冀望恩!我爱你”洁丝佳终于将潜藏的爱意说出口,抱紧了他。

    不过这对冀望恩而言,却是天大的惊喜!

    他想都没有想过,洁丝佳居然能够回应他的爱意,因此他呆了好半晌后才抱着她欢呼出声。

    “我的天不,我是说,我也爱你!洁丝佳,我爱你!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这一对情人,终于互表心意。虽然他们一个是人类,一个是天使,有没有未来,他们都不在乎了。

    他们给了对方一个吻,两人都哭得像个泪人儿,抱着对方不放。

    彼心绪看着他们,也揉揉眼,抹去眼泪。

    她也开始相信,有情人本来就该在一起相守的。只要老天不破坏的话

    之后,冀望恩决定报警,并请他们调查那个男孩是否是受虐儿。

    当然,此时自责没有早一点这么做是没有用的,所以冀望恩他们决定协助那一名妇人善后。

    而那一名妇人醒来的时候,开始胡言乱语,说她看到了怪物,还看到了长翅膀的妖怪,但是都没有人相信她。

    结束了忙碌的一天,冀望恩在二楼再度亲自下厨,而顾心绪和洁丝佳坐在客厅里聊天。

    彼心绪突然开口问道:“洁丝佳,你知道吗?”

    “什么?”

    “我其实在看到你突然长出翅膀来的时候,也突然吓到了。”

    听到顾心绪这么说,洁丝佳也吃了一惊:“可是可是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天使了吗?”

    否则她为什么不害怕,还能够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和她聊天呢?

    彼心绪则是一贯爽朗地笑着:“我呢,其实根本就不相信这个,除非亲眼所见。你忘了吗?我是个现实主义者。”

    也就是说,她对任何事都眼见为凭、精打细算,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全身上下没有梦想和浪漫因子的女人。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表哥对受虐儿特别激动和宽大吗?”顾心绪喝着饮料问道,表情幽远而静谧。

    如果,洁丝佳曾放过那孩子一次,那么她也应该目睹过冀望恩那不要命似的疯狂。

    “不,我不知道。望恩没提过”

    “因为我以前就是个受虐儿。”

    “咦?”见顾心绪状似轻松,洁丝佳再度大吃一惊。

    “当年,我的双亲去世后,我就被送到孤儿院去,后来又被别人收养。但很不幸,收养我的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虐待我,把我打得全身是伤,还把我的腿骨给折断”

    闻言,洁丝佳低喘了一口气。

    这实在是太可怕、太可怕了!

    原本以为,她在天堂受到排斥与放逐已够可悲了,没有想到在人间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洁丝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心绪的神情,但见她却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我害怕在晚上睡觉,因为我每一次熟睡的时候,就会被他们拖起来打。所以我养成了浅眠的习惯,把自己变成一只靠本能生活的野兽。”

    反正,生活不是猎人、就是被猎,在她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时候,也只能够在危险来临前,先跑去躲起来。

    而这个,就是动物的本能。

    “后来,我被阿姨他们找到了。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还像狗一样,把每一个人都咬了一口”顾心绪边说边笑,但是洁丝佳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很明白,她的心灵跟她一样受了伤,而且很痛、很痛

    于是洁丝佳伸出手去握住她的,然后对她微笑,就如同冀望恩对她做过的事情一样,而顾心绪果然回应了她的微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他笨表哥吗?”顾心绪一脸有趣地问。

    “我不知道。”洁丝佳摇摇头。不过说实在的,她也挺好奇的。

    “那是因为他不怕被我咬即使被我咬得直流血,他也要抱着我,喂我吃东西,怕我饿了、冷了,又怕我什么都不会,买一堆书给我,就担心别人说我是个白痴”顾心绪说着说着就哭了,然后又笑了“这就是我为什么叫他滥好人、笨表哥的原因。”

    也是因为如此,冀望恩对于身心受到虐待的孩子特别有怜悯之心。

    冀望恩那时候还对她说,她会被打,是因为那些人病了,所以他们应该可怜那些人,并且更加坚强才对。

    而她也是个傻表妹,呆呆地信了。

    被他的糖果诱哄,在家里读了一堆书,还跟他一道去学了医,连现在自己创业也把医院开在对街。

    呵!他对她的影响还真大。不过也大概是因为她担心她这笨蛋表哥会被人家骗,才愿意让他跟过来的吧?

    洁丝佳跟着顾心绪一起流泪,然后破涕为笑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会跟我说,如果我伤害了他,你就绝对不会放过我了”

    “咦,我说过这种话吗?”顾心绪装蒜。

    不过洁丝佳却很明白,她只不过是害羞罢了。

    此刻,冀望恩身上围着粉红色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对她们皱眉问道:“你们怎么在哭?”

    这两个女人却相视一笑,像分享秘密般,没有给冀望恩任何答案。

    冀望恩只有摇了摇头,将围裙脱了下来,嘱咐她们道:“可以吃饭了。去洗洗手吧!”

    彼心绪打趣地问着洁丝佳:“你真的决定要回来跟他一起住吗?他可是个小儿科医生,会规定你一天只能吃五颗糖果,吃饭前一定要用肥皂洗手,睡觉前刷牙要怎么刷”

    冀望恩一听,在她们身后吼道:“顾心绪!”

    洁丝佳笑得合不拢嘴,和顾心绪一同躲进洗手间避风头去了。

    而她心里惟一的想法是幸福,就是这个样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