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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立
尖锐的词句,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刺穿你我的心,温热的血液汩汩涌出,伴随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吸引了你和我。
台湾,对雅芯而言,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婴儿时期,外公、外婆过世时,她曾经回来,可除了照片外,当然不会有什么实际的记忆。后来是十岁那年,和母亲、哥哥一块儿,她印象中的台湾很拥挤热闹,到处都是商业区,小玩意儿特别多,亲戚碰面就喜欢吃吃喝喝。
二、三十年来只回去两次,在交通信息发达的今天,似乎很不可思议,但母亲总说:“台湾的亲人都没有了,我弟弟也?矗屠恋米馓朔苫恕!?br>
真是如此吗?母亲避免回台湾,是不是怕忍不住去找“熙”这个人呢?
然而,他们也没对台湾少知道多少,因为家里装了小耳朵,有中文电视和报纸,加上祖母叔伯们,出门是美国,回家是中国,雅芯在这两种文化里悠游来去,倒是没太大的冲突。
大学时,她选修中文,还花了几个暑假分别到台湾和大陆自助旅行,让自己更了解中国祖先的传承。
但这回不一样,有一种真正寻根感觉,整个心态就更谨慎了。
她的休学,引起彭家人强烈的反对,在这一点上,美国教育就帮了她很大的忙,打工筹钱,不用父亲任何金钱上的资助。
倒是临行前,她打电话到旧金山去给当实习医生的哥哥,他的冷淡以对,让她有些伤心。
“我和老爸一样,认为你疯了。”彭介辉说:“人要向前看、向前走,不能让过去拖绊住。”
“妈哪里算是“过去”?她还活着,你们为什么老是当她死了呢?”雅芯气愤地说。
“活的不过是她的身体机能,以生命最严格的标准来看,她早已经不存在了。”他淡漠的说。
“万一她哪一天清醒了呢?”她问。
“没有人不希望她清醒,我们也努力的给她新葯,但那需要极大的奇迹”彭介辉说。
“你不相信奇迹吗?”她打断哥哥问。
“以医生的角度,奇迹只是侥幸,我们不做侥幸的事。”他顿一下说:“雅芯,我们的重点不在妈,而在你,我不认为你跑去台湾寻根,对妈有任何好处,还不如好好的去医学院念书,早些找到新的治疗法还有道理些!”
每个人都说她失去理智,或许不会有人懂,但在母亲和女儿之间,原本就有种特殊的联系,到了某个年岁,会生出恻恻的感情,或许是同为女人的相惜吧!
扮哥介辉是儿子,是男人,自然无法感受。
雅芯的台湾之旅,一开始就不顺,因为舅舅被派任到英国一年,国内只有舅妈带着孩子留守。
舅妈并不清楚以前种种的恩怨,雅芯还花了一笔钱透过到英国的电话才得到一些消息。
“余曼玲是你妈的小学同学兼好朋友。”舅舅说:“她有小儿麻痹症,脾气不是很好,只有你妈和她处得来,所以天天一块儿回家。”
“你知道她现在的住处吗?”雅芯问。
“十多年没联络了,她家以前在信义路一带有开过成衣店,但后来盖建国南北高架桥,又有大安公园,不知道还在不在,你必须碰碰运气。”舅舅说。
又谈了一会儿,雅芯迟疑地问:“你知道妈妈的朋友中,谁的名字里有个“熙”字,就是康熙的“熙”?”
舅舅那儿有一会儿是完全无声。
“呃!很有可能跟妈妈还有一段情”雅芯简单的说明发现信的过程,但略去了内容。
舅舅带着犹疑的口吻说:“若是情人,就只有叶承熙了!他和你妈是青梅竹马,和余曼玲都是同学。他人很好,是我们的英雄,还教过我游泳、打球。后来他们是怎么分手的,因为我年龄小,并不是很清楚,如果你能找到余曼玲她必能为你解答。”
雅芯到了台湾,由于紧张兴奋,没太大的时差,在第三天适应了炎热的八月气候后,便跟着舅妈来到大安区,循大概的旧址查访。
由小店、大店,最后到最古旧的市场,她们才找到余曼玲最可能的行踪。
一家面店老板说:“邱家搬过很多次,但一直没离开这个范围,余老太太还?词谐÷虿四兀男楸灾1菟涤性诟浇龆衾职唷!?br>
有儿童音乐班就好办了,雅芯仔细的查电话簿,一一探问,终于圈出最符合描述的“妙妙音乐园地”
那是在一所小学隔巷的公寓,一楼漆着绿鹅黄的花草,有小朋友进进出出“妙妙”二字写得极优美雅致。
“你要找我们园长的话,得等一下喔!她正在上课。”接待小姐说。
阵阵的钢琴声从里间传来,雅芯看着走廊边的一些摆设,其中有余曼玲在奥地利念书的文凭,还有她在大合唱团任伴奏的聘书。
过了一会儿,有个穿着文雅的中年妇人走出来,她长得很娇小,气质极佳,脚微微的倾斜,但并不严重。
“阿姨,我可以叫你阿姨吧?”雅芯很大方地自我介绍说:“实在很冒昧,我叫彭雅芯,是你小学同学伍涵娟的女儿。
余曼玲太激动了,整个人差点往左倾“阿弥陀佛喔!你你真是涵娟的女儿?”
“没错,我刚从美国来。”雅芯忙扶住她说。
“啊!你和你妈妈长得好像呀!你一说,那眼睛、鼻子都跑出来了,还有那秀气的瓜子脸”余曼玲高兴地拉着她往办公室走,一路上还不忘对好奇的员工说:“好朋友的女儿啦!也等于是我的干女儿了。”
等门一关上,两人单独在一起,余曼玲又仔细地看她,眼眶里有着泪“上次见你,你才十岁,留着好长的头发,像个小鲍主哩!你妈好吗?怎么会到台湾来找我?”
雅芯坐下,双手在牛仔裤上擦两下后,才慢慢说出母亲在七年前神志丧失后的种种情况。
“她现在住在疗养院里,不认得任何人。”她说。
余曼玲从震惊到哀伤,一直喃喃的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向来都是很理智的人,把一切都规画得好好的,我以为她很幸福,就各忙各的,也没有再联系,没想到她竟发生这种事一定是她对自我的要求太高,弦绷得太紧,终于断了”
“余阿姨,你说我妈得这种病不是意外?”她满怀期待的问。
“你妈最痛恨意外,她什么都要在掌握之中,她不但替自己规画好前程,也替身旁的人找出路。像你一出生,她就已经想完你念大学前的种种琐事,你说她能不累吗?”
余曼玲叹口气说。
“我明白余阿姨的意思。”雅芯说着,拿出背包里母亲的信,递到她的面前。
余曼玲逐字逐句的念下去,脸色愈来愈凝重,一遍不够又一遍,最后才发自肺腑,沉痛地说:“我早就警告过她,她会后悔的!”
“余阿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雅芯急急的问。
这时,电话响起,余曼玲回了几句话,再告诉雅芯说:“我的公寓就在二楼,我们到那儿谈,免得受到干扰。”
余曼玲独身而居,因脚不方便,空间开得很大,客厅是一大片落地镜子、一架三角钢琴和高级电子琴。
泡了两杯咖啡后,余曼玲再看了一次信,望着雅芯说:“你母亲和叶承熙曾是情侣,他们十一岁就认识,彼此很欣赏对方。当时,他们两家都很穷,你母亲家在市场卖菜兼卖花;叶家则是水泥工,早上还兼扫马路。叶承熙的父亲身体不好,叶承熙常要替他的工,上学迟到时,都是你母亲替他弄好功课的,让他保有当班长的面子,及维持在前十名的成绩。”
余曼玲陷在深深的回忆里,继续说:“叶承熙从小就又高又帅,好多女生喜欢他,但他最在意你母亲初二时吧!他们真正开始当男女朋友,彼此鼓励念书,一定要上第一志愿。”
“他们第一次的分歧是在上高中时,他们都考上第一志愿,你母亲希望两人继续努力攻大学,然后再出国留学,但叶承熙顾及家庭,觉得他读工专,你母亲读师专,才是最适合的。”
“结果呢?”雅芯问。
“他们吵了一大架,最后,叶承熙读了工专,而你母亲上北一女,两人还半年不说话。”余曼玲顿了一下说:“不过,爱是无法阻止的,他们依然在一起。等你母亲考上大学后,又要求叶承熙插班大学总之,在成长的过程中,她一直推动叶承熙;她曾对我说,叶承熙资质好,是领袖人才,若遭埋没,她第一个不甘心。”
“那个叶承熙似乎不太领情?”雅芯随口说。
“应该说他比较属于脚踏实地及稳扎稳打型的吧!在某些方面他也有野心,只是不如你母亲要脱离贫穷的急进。叶承熙认为名利要有,但也不能丧失自我,但你母亲只向前看,一心要甩脱过去所有的。”
“这是他们分手的原因吗?”雅芯又问。
“如果简单说的话。”余曼玲如此回答。“叶承熙服完兵役后,在一家公司做事,老板的女儿爱上他,并且展开热烈的追求,他本身是有原则的人,自然拒绝,后来后来反而是你母亲要凑合他们”
“为什么?她不爱叶承熙吗?天底下哪有一个女人会将爱人推到别的女人的怀抱呢?”雅芯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就是你母亲与众不同的地方吧!”余曼玲叹口气说:“她曾和我彻夜长谈,说以她和叶承熙的背景,两个人、水远当小职员,可能十辈子也发不了大财,甚至还得窝居贫民区,连一栋好房子也买不起,世代无法翻身。”
“没错,信上也有写。”雅芯低声说。
“当时,正巧有个回国的医生追求她,也就是你父亲,你母亲就在短短的两个月内出嫁,像闪电一样,迅雷不及掩耳,吓了大家一跳。”余曼玲苦笑着说。
“叶承熙一定很伤心吧?”雅芯问。
“在人人都指责你母亲变心及爱慕虚荣时,叶承熙是唯一不吭声的。事后我想,那不是风度,而是他知你母亲太深太深了。”余曼玲轻叹一口气说“在你母亲去美国以后,叶承熙也像奉了什么指令似的,娶了他老板的女儿,并且创出成功的事业。我想,在夜深人静时,他一定会自嘲的说:“涵娟,我并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但他怎么也不会料到,先垮的竟是涵娟。”雅芯心酸酸地说。
“没有人会料到。”余曼玲说:“你父母的婚姻不是很幸福吗?至少我没听她埋怨过。”
“我爸妈的婚姻是看起来很好,但他们两个太不相同了,我爸大而化之,又太实际;我妈虽然也实际,但心中又有某种理想。他们的心灵完全不能沟通,所以就渐行渐远,我妈无处可依归,只好又回到过去的梦里,不断找寻最初的自己。”雅芯又加一句“这是我猜测的。”
“我该多关心她的!但我出国忙,又创事业,脚又开刀好几次,竟然忽略她多年她的苦不对我说,还能对谁说呢?”余曼玲捂着脸,像小女孩般哭出来。
雅芯抽出几张面纸递过去说:“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找到叶承熙,他是我妈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余曼玲拭干眼泪说:“早几年,我还会在这一带碰到叶家的人,但自从叶老先生过世,一大片贫民区拆除改建成大安公园,就完全散掉了,不过叶承熙的“普裕”集团很有名,在台北还有几栋大楼,你应该可以在那儿找到他。”
雅芯虽对商界不熟,但亲戚们常谈到美国和台湾股票,她对“普裕”仍有些印象。
“雅芯,在台北,你就住我这里吧?”余曼玲说。
余阿姨独身一人,是比舅妈的公寓方便许多,或许她还能以自己的钢琴及小提琴训练,在“妙妙”兼课,也可以赚些生活费。
她想起自己曾问过母亲“我又不当音乐家,干嘛每天花时间练琴呢?”
“多一种技能总是好的,谁知你哪一天会真的用到呢?”涵娟如此回答女儿说。
没想到真给母亲预测到了!雅芯向余曼玲点点头,对于她的台湾之行,也慢慢有了更多的信心。
普裕大楼耸立在台北市的黄金地带,巍巍的一座建筑,闪闪的名称标志,可怪的是,要进去找一个人,竟是那么困难。
雅芯打了好几通电话找叶承熙,却老在总机处被卡住。
“我们公司没有这个人。”她们千篇一律的回答。
她回去和余曼玲商量,余曼玲说:“这几年我在音乐界,一直不清楚商业界的事,难道“普裕”换老板了?”
又花了好几天打听和找各种资料,才发现叶承熙早已和章立珊离婚,离开了“普裕”目前状况不明。
“看来,这世界变得最少的人是我,除了音乐,还是音乐。”余曼玲按着自己的脚,苦笑地说。
“可见我妈是做错了,她自己疯了,叶承熙也没得到幸福”雅芯说:“现在我们要怎么找他呢?”
“仅有的路还是“普裕”呀!叶承熙有个儿子还在、普裕。当总经理,他应该知道自己老爸的下落吧!”余曼玲推断说。
透过门路,她们查出“普裕”上层决策人士的名单,掌权的人,除了总裁章立彬和副总裁章立珊之外,就是最年轻,也窜起最快的叶辛潜。
“叶辛潜是个人才,有冲劲、有魄力。”给她们消息的人也同时说:“但“普裕”
内部正碰到严重的财务问题,股东闹得非?骱Α!?br>
雅芯才不关心那些呢!她只想查出叶承熙人在何处。
然而,要见到叶辛潜,也是层层关卡,里面的秘书像防贼似的盘问她,往往话还没说完,就无礼地被挂断。
雅芯走投无路,只好决定直闯“普裕”打算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那天,她特别换掉平日的t恤和牛仔裤,穿上粉绿色的合身套装,头发整齐扎起,装扮出都会上班女孩的模样,以免连大楼都进不去。
在普裕的大厅,总机小姐上下多瞄了她几眼,听到她要找的人后,脸马上拉长说:“你和叶总经理有约吗?”
“呃有”因是谎言,所以雅芯说得有些犹豫。
那位小姐识人颇多,当然是一脸的不信。她打内线电话上去总经理室问,但说没两句居然就堆着笑连连说:“是、是!”雅芯尚未反应过来,总机小姐便说:“快上九楼吧!总经理正等着你呢!”
等着她?叶辛潜知道她要来?不!不可能,他不会未卜先知到这种地步,一定是搞错了,但不也正好让她将错就错吗?
事情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或许十分钟后,她就能带着关于叶承熙的消息愉快地离开这栋大楼了。
在九楼的叶辛潜心情不甚佳,这星期做了一厂和二厂的财务整顿,却发现一厂的漏洞捅得实在是太大,二厂若伸出援手,便会像陷入流沙般,有可能同时阵亡。
他为了坚持百份之五十的底线,跟股东们闹得很不愉快,连章立珊也无法调停。
于是,今天早上的大会,他干脆以缺席来抗议。
外头的事烦人,家里的事也不顺利,为阿嬷找助理,人事部挑来了三个。
一号陈太太,四十五岁,衣奢华丽,最近因股票失利,不得不出来找工作。叶辛潜见过她,不喜欢她那种见钱眼开的模样。
二号姜太太,四十六岁,家庭主妇,因为孩子大了,想开始事业的第二春,好是好,但做人稍稍罗唆了一点。
替高荣美挑助理,原本就要小心翼翼,以“普裕”的财务状况,高荣美很有可能成为歹徒绑票的目标之一,若同进同出的助理没有选择好,说不定会招致引狼入室的大祸。
这三个人在应征时,并不晓得她们的东主来自“普裕”直到约谈的那一刻才恍然大悟。
前两个他都不满意,只好寄望第三个了。
胡秘书送来档案时说:“三号的钟小姐才三十八岁,不过因为她当过护士,应该有照顾老人的经验,所以也圈出来谈谈看。”
只要别对他有兴趣即可!像胡秘书,先跟过母亲,再跟他,足足大他十岁,相处也轻松有默契多了。
“钟小姐已经迟到了”胡秘书突然出现在门口说:“我得送一份文件到总裁室,还有十二点半和人约”
“你直接去午餐吧!反正我还要等老太太一块儿吃饭。”叶辛潜说。
胡秘书刚走没多久,总机就说应征的人到了,他用有些不快的语气交代“叫她上来吧!”
这种会迟到的女人,似乎也是不适合的人选!当他想再把履历表看一遍时,表弟章
建哲正巧走进来说:“怎么?下午曾董事长请客,你不去打高尔夫球吗?”
“在这节骨眼上,你还有心情打球?”叶辛潜冷笑说。
“哎呀!天塌了,还有我老爸顶呀!”章建哲厚着睑皮回答,彷佛已经忘了在会议中摇尾乞怜的模样。
“你有爸爸,我可没有。”叶辛潜冷淡的说。
“你还有妈妈呀!”章建哲转转眼珠说:“呵、呵!对了!泵妈有个姜董未婚夫,不是早就站在你这边了?再说,你还有个曾如菲,她老爸才是标准的不倒翁,比来比去,你还是比我好命啦!”
叶辛潜捏了一团纸往他脸上丢过去“你还嫌惹的祸不够多吗?”
“嘿!咱们兄弟俩闯祸也不是第一次了!”章建哲耸耸肩,一脸的不在乎。
“这次我可是无辜的!”叶辛潜不耐地说:“你去打球吧!我面谈的人要来了。”
“面谈什么?你终于要换掉你的老秘书了吗?”章建哲好奇地说。
“不是。”叶辛潜站起来要推他出去“是老太太的助理。”
“哦!”章建哲马上失去了兴趣。
雅芯上了九楼,见不到秘书,正不知该何去何从时,恰巧听到后面的几句话?咸闹恚磕鞘撬窃市硭阶芫硎业脑蚵穑?br>
这念头尚未完全理清楚,一个头发抹油,全身散发着浓浓古龙水香味的男人走出来,看见她,先是睁大眼,再长长的吹了一声口哨。
雅芯在美国长大,一向大方的面对欣赏,她用澄澈的眼眸看着他。然而,几乎在同时,另一道目光射来,空气中的某一部分凝结,她吃惊地回过头,有了全然异于刚才不!甚至是以往的任何反应。
那个男人相当年轻,浓黑的发微乱,俊秀的五官如刀刻出来的,领带松斜但那些年轻、微乱、俊秀及松斜等字眼,都不妨碍他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势,男性的魅力中掺杂着领袖群伦的威仪。
说是似曾相识,又太过夸张。
雅芯算阅人颇多,各种年纪及各色种族的都有,以她的聪慧,能打动到她内心的,实在不多。她直觉他就是叶承熙的儿子,若他长得像父亲,那她生为伍涵娟的女儿,是否也有着一样的感受和眼光呢?
叶辛潜也愣在那里。眼前的女孩明丽耀眼,一袭淡青色的套装穿在她身上,整个色彩显得很纯净,她的眸子尤其清亮,黑白分明,似乎不含一点杂质。
她一点都不像街上那些如出一辙的女孩,更非那些聒噪的庸脂俗粉,看她,就如在闷热烦躁的天气里靠近一股冷冽清凉的泉水,令人想一饮再饮。
这八月盛夏溽暑的台北,到底是从哪儿冒出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呢?
“哇!你是来应征助理的吗?有没有兴趣当我的秘书呢?”擦古龙水的男人带着讨人厌的嘴睑对她说。
“你走吧!别连这种小事也要乱搞!”叶辛潜把那男人骂走,睑孔转为没表情地对雅芯说:“钟小姐吗?你迟到十五分钟,照理说,我们是不会聘请你的了。”
雅芯正想辩称她不是钟小姐,他就已自行走进总经理室,没叫她跟上,却对她说:“奇怪,履历表上面明明说你三十八岁,但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像,现代女人有各种本事让自己的年龄看不出来,你是护士,是不是做过整容手术呢?”
这是什么怪人?一见面就粗鲁无礼至此!在美国,提女人的年龄是大忌,更何况是胡乱指称对方做过整容手术!
雅芯被激得脸泛红说:“没错!我是拉过皮,实际年龄六十岁,整成二十岁的模样,你信不信?”
叶辛潜没想到她会抢白,一时竟哑口无言。按?恚抢辞笾暗模挥斜毓П鼐矗垢衣幔靠蠢矗淮蛩阌盟苍け覆槐宦既。仁橇讲幌喔桑憾核参薹痢?br>
他想着想着便说:“六十岁变二十岁,这技术巧夺天工,我倒要摸摸看。”他才说完,一只手便伸过来。
雅芯没想到他那么下流,在毫无防备下,一张粉嫩的颊竟被他碰个正着。她直觉地骂他说:“叶先生,这是职场的性騒扰,严重的话,我可以将你告上法庭!”
版他?也不过是摸一下脸而已,若要认真论起騒扰,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呢!叶辛潜笑出来说:“我们两个又没有主雇的关系,算什么騒扰呢?”
“像你这种老板,跟你的人真是天大的不幸!”雅芯一说完,才发现事情的荒谬,她原本是来问叶承熙的下落,怎会和他儿子吵起架来?
“正好!我也不会用你这种歇斯底里的女人!”叶辛潜话一出口,才想到,老天!
他这是在面试员工吗?
事情莫名其妙地就超脱他们脑控制的范围,下一步不是彼此恶言相向,就是赶人和走人,从今以后不再有交集点。
在他们的眼神尚未错开时,刚由美容师父那儿过来的高荣美,带着一头染过的头发,高兴地走进总经理室说:“阿潜,你看阿嬷的新造型有没有漂亮呀?”
叶辛潜看看那原本染黑的发丝中挑了几撮金红色,眉头不禁皱得更深。
斑荣美知道爱孙不喜欢,马上转向雅芯,也不管认识与否就问:“年轻小姐评论的眼光比较准,你看呢?”
老太太跟随潮流,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美国是司空见惯的事,人不就要顺自己的意吗?何况,眼前的妇人,皮肤尚细滑,身材也娇小,以她的年纪,算是漂亮,于是,雅芯真心地回答“是很好看,我很喜欢。如果深灰的洋装再换成玫瑰红,配上同色系的鞋子和更亮眼的耳环,老夫人就更时髦美丽了。”
“看,我说吧!年纪大了就是要穿红戴绿的,人有精神了,才会长寿有福气,偏偏都被你们这些小辈骂成老妖怪!”高荣美如逢知己般,喜孜孜地看着雅芯说:“这位可爱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都没看过你呢?”
既是叶辛潜的阿嬷,想必就是章老夫人,雅芯很有礼貌地说:“我姓彭,叫彭雅芯。”
“姓彭?”叶辛潜惊讶的叫出来“你不是钟小姐?”
“我从来没说自己是。”雅芯冷淡地回他。
难怪说她三十八岁她会气得七窍生烟,方纔那场面实在好笑,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失察”了?叶辛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板着睑问:“那你是怎么上来的?”
“是总机小姐要我上来的,可能以为我要应征章老夫人的助理吧!”雅芯说。
“你既不是来应征的,又是来做什么的呢?”叶辛潜警戒地说:“你这样随地乱闯,我可以报警”
“别吓到人家小姑娘。”高荣美挥挥手,打断外孙说。
“现在的企业金融界乱烘烘的,她有可能是商业间谍,或者是记者”他盯着雅芯清秀的脸孔说。
这非得解释不可了,但她能透露多少呢?雅芯暗忖。
虽然她的外表看起来很温柔,但目光可不温柔,直直地瞪向叶辛潜说:“我不是间谍,也不是记者,我刚从美国回来台湾,想找个叫叶承熙的人。”
名字一说出,她前面的两个人马上睑色全变,彷佛比她是间谍还严重。
叶辛潜像要掐死她般恶狠狠的说:“你找他做什么?”
好像踩到地雷罗!雅芯敏感于事情并不单纯,只脑旗速地反应说:“呃!叶承熙是我爸妈的老朋友我这次到台北来是想学中文。他们说呃!我爸妈说,如果想打工,可以到“普裕”来找叶伯伯。”
“我爸有姓彭的朋友吗?”叶辛潜一脸的不相信。
“你爸的朋友,我哪会清楚?”高荣美的表情缓下来。
叶辛潜又看向雅芯,雅芯只好拿出护照说:“这就是我的身分证明。”
二十二岁,整整小他六岁的女孩。叶辛潜还反复背光检查,像要鉴别真假,抓出她犯罪或偷渡证据似的。雅芯很生气地抢回护照,他则很恶意地笑两声。
斑荣美又回到刚刚的和蔼可亲说:“彭小姐,很高兴你来,可惜阿潜的爸爸七年前就离开“普裕”人大概都不在台湾了。”
“他目前在哪里,你们应该知道吧?”雅芯终于问出自己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我怎么有个极坏的预感,明天这会出现在某报或某个杂志社的头条呢?”叶辛潜这一段是用英文说的。
雅芯很本能地用英文反驳他,标准的纽约腔对上他的加州腔,吵得高荣美哭笑不得地说:“死打铺(stop)!我老人家听不懂啦!”
那两个少年人却死瞪着,两双眼睛都亮晶晶的,高荣美还不知道宝贝孙的脸可以红成那样呢!
她挡在两人中间,对着雅芯说:“我们没有人晓得你彭伯伯真正的落脚处,很对不住啦!”
“不会吧!他他是你爸爸耶!”雅芯的箭头又指向他,声音中有掩不住的沮丧。
这正是叶辛潜的痛处,他咬着牙道:“彭小姐,你请离开吧!这里没有你要的“消息””
雅芯白着睑,心里十分难过,一副束手无措的模样。
斑荣美拍拍她的肩“你刚才说是来台湾学中文的,要打工,虽然你叶伯伯不在,我们还是可以给你工作呀!”
“阿嬷,她根本是来历不明的人,你怎么可以相信她呢?”叶辛潜抗议说。“好啦!我不是正好要找助理吗?彭小姐就给我,我教她中文,她教我英文,不是刚刚好吗?”高荣美为自己的聪明而喝采。
她找到公司来已经很糟了,如今更要登堂入室的到家里来,这种无法归类的女人最危险,叶辛潜连忙阻止说:“阿嬷,你的助理已经有人选了,我整个早上就在处理这件事。”
“胡秘书都告诉我啦!一个四十五、一个四十六、一个三十八,都是欧巴桑,你还嫌我不够老吗?”高荣美拉着雅芯说:“我就爱找年轻的,看了舒服,也比较青春有朝气。彭小姐,你愿意吗?”
这本来不在雅芯计划的范围内,钱的事,在“妙妙”兼音乐班就足以解决,但看到叶辛潜那紧张兮兮和如临大敌的尊容,她偏偏就要惹火他,而且深入章家,或许可用别种方法找到叶承熙。
“老夫人,你愿意“收容”我,让我衣食无忧,我太感谢了!”雅芯一字一字很清楚地说。
她知道她这块红布惹得公牛发火了,但她故意不看他,反正雇主又不是他。
这时,内线电话响起,叶辛潜按下去,总机小姐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叶总经理,有位钟小姐说是来应征助理的,本来约好在十一点半,但因为发生一点小车祸,所以迟到了,她在问还可不可以面谈?”
叶辛潜尚未回答,高荣美就抢过去说:“告诉钟小姐,我们已经找到人了,很失礼,可以给她一些车马费。”
叶辛潜还想再争论,高荣美却说:“好啦!吃饭皇帝大,有事去餐馆再谈吧!”
雅芯想笑,却又要故意摆出一本正经的脸孔。
她没有在十分钟之内得到叶承熙的消息,却找到一份工作,这下子她得耗掉多少时间呢?
若叶辛潜不高兴,就只能怪他缺乏绅士风度的教养,谁教他一开始就指她去动美容手术,又说她是间谍记者,完全不辨是非地污蔑她的人格尊严呢!
雅芯明白自己是有一点不受欺凌的倔脾气,说好听点就是自立自强,说不好听点即是不懂得避祸,像这一回休学来台湾,就被当成意气用事,连经济来源都被老爸断掉了。
她何时才能找到那个行踪成谜的叶承熙呢?
而叶承熙若像叶辛潜一样态度恶劣的话,有百份之八十是帮不了母亲的忙,那她还要这样费时费力地找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