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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意钻进那家附设在酒店地下室的pub之前,在西门町游荡了两个小时。
西门町虽然没落了,接近子夜的时光还是一片人头钻动、一片繁荣奢华。
深夜营业着的唱片行大声播放着流行歌曲。
霓虹灯粉刷着夜色
疲倦的眼神比夜色还深沉
爱是无怨无悔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什么跟什么!
都是狗屁。
没有一样是真的!
她戴着墨镜,以免被认出是一个公众人物,红着眼眶、浮着一脸哀怨憔悴的公众人物。
反正午夜出没的族群,用墨镜掩饰身分的人大有人在,不止她一个,没有人猜得出来她的墨镜是为了遮掩泪水和憔悴。
但是,她还是钻进了那家pub。
pub在十二点才开始真正滚热起来呢。小小的舞台上,走道上,甚至座椅和座椅间的缝隙,都站着摆动身体跳舞的人。
西门町的pub她很陌生,原来主顾客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小妮子、小伙子。有的怯生生一整排坐在火车座上,其中一个喝酒,其他的人才跟着喝酒;其中一个点菸,其他的人才跟着点菸。不过你可以确定,这票菜鸟根本没胆量跳舞。而这样的人被另外一种人认为是不够格走进pub来丢人现眼、破坏画面的!这些人欠揍,在他们来了等于没来地走出pub的时候,据说就会被早早等在外面的另一种人请进暗巷里去吃快餐。
总而言之,银夜知道自己走错了地方。那些穿着粗糙的廉价地摊货,却一个个倒也很有型的年轻人像怪物一样盯着她看,看着她的极端漂亮、极端时髦、极端高水准、极端好品味、极端消费能力以及和他们的极端格格不入。
她叫了两罐啤酒,但在啤酒送来之前,她就走了。
人海茫茫,黑夜无边无际,她要去哪里?
只要她肯,想陪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但是,她怕自己为什么偏偏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去他的!都是狗屎!狈屁!”
她兀自骂了出声!无论如何,今天晚上她非得还以颜色,出一口气不可!她非要找上一个男人不可!而且是一个能引起蓝霞注意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谁?
她很快想到了,西靖广!
这个主角再好不过!
不由分说,她飞飙她的跑车,冲进西靖广的别墅,守门人是熟识的,午夜一点多,西靖广的别墅还灯火通明呢,他也是一个典型的夜生活人物。
“怎么有雅兴这个时候来了?”
靖广还穿着正式的礼服,仿佛一天才开始似地神采奕奕!
“想不到这里这么热闹!要知道我早来了!”
银夜勉强打起精神,挤出笑容四处打量。
靖广答道:“招待几个香港来的朋友打麻将!要不要去后面看看,介绍你们认识!”
“不,千万别来这一套,我都快烦死了。”
银夜像看见瘟神似地立即推辞。
“看你神色不太对,怎么啦?我给你暖一点酒好吧?”
靖广盯着她看,关心地问。她岔开话题只说:“你可以陪我聊聊吗?有没有女朋友在这里,不方便?”
“女朋友?我还会有什么女朋友?”
靖广莞尔,答道。
“你为什么不能有女朋友?你又没老婆,何苦为谁三贞九烈?”
银夜想着蓝霞的话,忍不住挖苦靖广。
“你怎么这样说?你是蓝霞的好朋友,这种话叫她听见了,不太妥当吧?”
“她不会听到,我知道她不在这里,所以我来找你!不过,就算她听到了也没关系,当着她的面,我照样这样讲,照讲不误!”
银夜悻悻答道,开始摸菸点火,靖广快一步替她打开了打火机,笑着又问:“怎么啦?你们两个人不对劲、吵架啦?”
银夜再也不掩饰情绪,直截了当说:“我和她闹翻了!怎么,她向你告状是不?不然你怎么知道我们吵架?”
“没这种事!她那么酷的人,怎么会跟我告状?是你的表情告诉了我!我知道对别人你不会这么认真的!”
靖广劝了几句。
客厅后面的房间传来欢畅的洗牌声和笑声,靖广故意又说:“好朋友没有不吵架的,就像牙齿总有咬到嘴唇的时候!别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来,我带你去凑一脚,厨房在炖八宝燕窝鱼翅呢!这些香港佬就是喜欢来这一套!”
“我不去!靖哥,你是不是没耐心陪我?那我走好了!”
银夜拗起来,这几乎是她第一次在靖广面前使性子。平常,她总是对他敬畏有加的。
靖广立即安抚道:“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既然你没兴趣打麻将,我就陪你聊天吧,反正后面有人招呼!”客厅中佣人来来去去,银夜觉得不自在,因为她需要有一个地方让她尽情地诉说,尽情地哭,尽情地骂。
“靖哥,我想去看看你的喷水池,那边会很暗吗?”
她下定决心。
“可以啊,那里气氛很好,只是深夜大概不适合玩躲猫猫!”
说着,靖广取了两杯酒,和银夜走到喷泉花园里。
花色鲜艳,香气浓郁,衬着淙淙的水声,天上闪烁的星子,月色下的气氛真是宁静、浪漫迷人。
只可惜,身旁高大英俊的男人并不能给自己带来温馨的感觉和罗曼蒂克的绮思遐想!
银夜黯然叹息,满心凄惶?断祭淠谋砬椋涞懦胺淼纳糇苁禽尤撇蝗ィ谒男耐飞洗蜃?br>
靖广了解她有心事是不吐不快的,于是开口又问:“告诉我,蓝霞又怎样惹你生气了?”
这一问,像是打开了她发牢騒诉苦的开关,开始滔滔不绝地告诉他:“女人找男人、男人找女人就是天经地义,女人需要女人,难道就是犯罪?靖哥,我依赖蓝霞,是因为我在纽约的时候和她相依为命了好几年!她那时候就是一个女人啊,并不是回来台北才变性!我有什么错?难道一心一意爱她是错的?要变心去爱另外一个男人才对?”
“她不是这个意思吧。只是她很自我,又喜欢自由,像风一样的自由,像蒲公英一样的自由,像野草随意滋长那样的自由!任何想去绊她、束缚她的东西,都让她痛苦!”
靖广为蓝霞解释着,还深有同感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说,她对你的感情,也是一样?”
“对的,我甚至不敢再向她开口求婚!”
“可怜的靖哥,你为什么要处处迎合她,就像我一样?她那么自私、那么狂妄!你拥有的爱情资源可不比她少,为什么甘愿为她牵制?”
“她没有牵制我,银夜。”
“可是,你已经被她宰制了!这是不公平的,为什么你能心平气和、逆来顺受呢?你真的一点都不呕?”
“我没有!我没有受到那么多委屈和不平等待遇!银夜,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靖广苦笑。
“你是说,你并不怪她?我可没那么伟大!那根本是不公平的!她在想一个男人的时候,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为什么得吃醋?你难道从来不吃醋,明明知道她和别的男人上床!”
她絮絮说着,十分激动。
“很不幸,我们是应该同病相怜的!银夜!但是,我知道爱不是占有,爱需要有很多空间也需要耐心等待!”
“你想等她?等她一生一世、一辈子?她那么狂妄,那么自我,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银夜,被投射灯追逐的滋味,你比谁都清楚吧?”
靖广凝望着她,带着深意告诉她:“一个被投射灯圈住的人,因为光线太亮,只有别人看得见她,她却什么都看不见!蓝霞现在就是这样!我只是在等待,有一天她会看见自己!”
“不、不、不!”
银夜深受震撼与感动,更加悲伤地说:“这根本是不公平的!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爱她、等她,而她可以一概不在乎?”
她怔怔想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投向他的怀里,仰脸问他:“我美吗?为什么她对我不屑一顾?你是不是对她说过,我很漂亮?”
“你是公认的美女,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温柔地轻轻揽着她,充满了大男人的气概和柔情。
“如果我说,我们两个上床吧,你愿意吗?”
“我知道你在说气话!”
“不!为什么不能是真的?她另外有了别人,我们为什么不能?为什么她可以吃料,我们就得喝汤?”
她勾住他,当真去吮吻他的脖子。
靖广没有立即推开她,让她吻了几秒钟,才把她的脸轻轻扳开。
“鱼翅应该炖烂了,我们还是进去尝一碗吧。”
他看见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像垂死逃陟一般把头软弱无力地靠在他肩上,不再说任何一句话。
喝下第四杯咖啡,第三杯曼斯纳花果茶之后,蓝霞觉得自己快要累垮了。
像具大柜子般顶天立地,顶着天花板站在地毯上的桃花心木老爷钟幽幽地响了起来。
先是一段每节有四个音符,一共有四节的前奏曲,然后接着澎湃汹涌地响了六下。
吓?天亮了?
厚重的绒布帘幕遮住了所有的日月天光,蓝霞彻夜工作,不知天之既白。
说是彻夜工作并非全然正确。有一半的心思,她是用来等待银夜。
她负气跑出去并不足为怪,令她不安的是,在银夜跑出去之前她砸了自己的肖像。
她从来不曾见过她近来如此的歇斯底里,而且是变本加厉!
她思索了一些事情,决定等她回来,当面好好说给她听。
银夜是很心软的。每次她跑出去,一定很快回来,而且还给自己带些小礼物以示龃龉之后重修旧好。
但是这一回,天亮了还不见影?断剂煳颍翘诵囊约貉丈吹摹?br>
在等待她回来的漫漫长夜中,她开始片片段段想起银夜对自己种种的深情厚意。
她不得不承认,银夜是一个情深义重、痴情又专情的女人,只是,她把深情和专情用错了地方,用在同样是一个女人的自己身上!
她得挽救她,拉她一把,不能任她愈陷愈深!
想着想着,她困倦地靠在椅背上打起盹来。反正距离十点钟上班还有一大段时间,她可以藉机好好休息,一边等待银夜回来。
才睡了一会儿,她就被银夜故意弄响的声音吵醒。
银夜进门,看见蓝霞正好睡。她竟然在办公桌前睡着了,这是极罕有的事。
她故意重重地摔门,又把汽车钥匙扔到随便一张桌面上去。
蓝霞睁开惺忪睡眼,动也不动只问:“你回来了?”
银夜故意不理,装做要走上楼的样子。
“我在等你。”
蓝霞又说。
这一句话让银夜又喜又怨,其实十分复杂。为什么她的体贴和温柔总是来得这么迟?这么被动?需要自己去呕心泣血挣取了可以获得?
于是她冷冷停下脚步、冷冷反问:“等我做什么?你不是一个快乐的工作狂吗?难道脑袋里还容得下别的?”
“我有话和你谈。你先告诉我。一整晚跑到哪里去了!”
蓝霞已完全清醒,用一双因?投雷叛康难劬x19潘?br>
“我?出去找男人哪!”
银夜吊儿郎当地耸耸肩、摊摊手,又做出赞叹的表情说道:“外面英俊漂亮的男人还真不少!我只要一个人看一眼都可以看到眼睛抽筋!”
“哦?那好极了。”
蓝霞站起来,去为自己冲一杯热咖啡,一边说:“既然你对男人有兴趣,我们就来谈谈男人的问题!”
“谈男人的问题?男人有什么好谈的?他们不过多了一样东西,还不是什么都一样?”
银夜故意装得很放浪、很轻佻。
蓝霞嗤笑一声说:“你以为知道男人多了一样东西,就表示你很了解男人?哼,恐怕上过健康教育第十四章的中学生都知道得比你多!”
“你!”
银夜气得说不上话来,刚才因为蓝霞彻夜等待她而升起的柔情又逐渐被抵销、下沉
“别生气,我这是为你好!既然要接近男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不想你因为男人吃亏!”
“鬼才去吃男人的亏!让我吃苦受罪的人是你!只有你!你别想往外推!”
银夜憋了一整个晚上的话还是得吐出来。
“你是说男人可以给你快乐,而我只能给你痛苦?是这个意思吧?”
蓝霞悠哉游哉啜着热气腾腾的咖啡,银夜却是气得跳脚!
“是啊!我发现我也可以和男人找乐子!也发现你能做的事,我同样可以做!”
“恭喜你了!只是你自我开发得太慢,以致错过了许多好时光!要是你是几年开窍该多好!”“你别得意得太快!我还没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和谁一起找乐子呢?你想不想知道?”
银夜持续挑衅着。
蓝霞昂首笑称:“洗耳恭听!”
“好!咖啡端好,别洒了,一个钟头之前,我才从西靖广的家里出来!”
“是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你以为我会呼天抢地、跳上了天花板?”
蓝霞连眼皮也不抬,平静地说。
银夜眼见竟然挑不起她的情绪,更加忿懑叫嚣道:“你这个冷血动物,竟然一点都不在乎!还亏西靖广那么爱你、体贴你、了解你、容忍你,说你喜爱自由、喜欢像风那样自由、像蒲公英那样自由、像野草那样自由!说他不愿意羁绊你!我看你才不是爱什么自由!你根本是自私自利的冷血动物!你没有心肝!”
“哈!原来你们花了整个晚上的时间用来解剖我!然后呢,他是不是决定甩掉我这个没肝没肺的人,决定要你?”
“你!你自以为聪明一世,料事如神吗?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身上流着没有温度的绿血吗?西靖广对你一往情深,你却用这种心态去污蔑他──。”
“你很欣赏他?了解他?靠着他?”
“我只是想不透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无情、这么冷淡、这么不在乎!你的心可能是发泡海棉做的!”
“不要再想解剖我!无情也好、冷漠也罢,那是我既定的方式!不要想改变我的方式!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很欣赏西靖广?是不是发现他是一个好男人?”
“他的确是!他痴情、专情,而且能够宽容你!是你对不起他!”
“那很好!你们有很多共同的特点,刚好可以凑成一对!”
“你──你说什么?你真的要把我丢给西靖广?”
银夜真是伤心欲绝!
“是啊,你和他也许是天生一对,一个十足的女人,搭配一个百分之百的男人!只不过,可不是我把你“丢”给他,而是我成全你们!为了你真正的幸福,我成全你们!”
蓝霞的表情扑朔迷离,像是严肃,又像带着嘲讽,使银夜完全难以捉摸!
“说了半天,你就是想甩掉我!为了甩掉我,你甚至不惜连西靖广也一起cancel掉!你实在太绝情了!绝情得令人齿冷!让人心寒!”
银夜豆大的泪珠坠了下来,两个眼眶都通红了。
“人不可能一成不变!那不是人生的真貌!不管过去我和靖广的感情是真是假,人生总会改变的!你何不也试着改变想法,试着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做一个需要男人疼爱的女人!那个滋味真的很棒,你为什么要放弃做女人的天赋权利?为什么不去试试看?”
银夜完全不能听进去,一迳歇斯底里大喊:“不!你别想抛弃我!别想激怒我!你会后悔的!”
“我宁愿等着后悔,但是我不一定真的会后悔!去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吧!我能给你什么呢?”
“你能给我什么?你能给我的,靖广不能给我,任何男人都不能给我!我就只要和你在一起!”
“如果我要嫁人呢?”
蓝霞破釜沉舟问一句。
银夜从来没听过蓝霞说这种话,她一向强调自己是一个崇尚自由的不婚主义者。她这一句话震住了她,也把她打击到最极点,把她吓呆了。
她答不上话,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蓝霞料不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立即走近她,抚摩她的头发劝解道:“别伤心了,我骗你的!卫蓝霞怎么会去嫁人呢?这样好了,我不嫁人,你去嫁人,好不好?我再说一次,我真心想看你找到一个女人真正的幸福!你听见了没有?”
“我不嫁!你叫我嫁谁?”
银夜像个小孩一样号啕着。
“你想嫁谁就嫁谁,我都不反对,我只要你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和我一样!”
“我不!为什么每次喊cut的人都是你!你想怎样我就得怎样?”
“我是为你好,为我们两个人,大家都好!”“你别想再哄我!”
银夜撩开了蓝霞的手,一脸的涕泗纵横:“这一次你没去日本,一定是在什么地方有了新欢,让你没有办法抽身出来的新欢,所以你要甩了我,而且连西靖广也不要了!一定是这样!你瞒不了我!”
蓝霞苦笑解释道:“你的想像力真是丰富得可以去写电影剧本!银夜!逢场作戏是有的,你何必一定要把它渲染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还是承认了吧?坦白说,那个男人是谁?他在哪里?你在哪里认识他的?”
银夜抓了狂似地紧紧逼问。
“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有那么一回事,你才罢休?还是证实了我对不起你,你就会去嫁人?”
蓝霞觉得已经用尽了力气,快要不支倒地了。
“我不管,只要你把和那个男人的事说清楚!”
银夜是誓不罢休的模样,仍旧在大吼大叫。
“好了,我们改天再说吧,我要累垮了。”
蓝霞打了一个大哈欠,便拖着沉重的身子往楼上走去,看在银夜眼里,可又是一种绝情的冷漠和疏离。
她追到楼梯口,顿脚哭道:“走着瞧吧!你要是再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我就马上和西靖广上床!”
西靖广坐在他的服饰开发公司总裁大办公室里,含着笑意流览着下一季服装的订单汇总报表。
虽然蓝霞特立独行地在每一个重要的发表会上缺席,但是她的魅力依然热力四射,一百二十组衣服几乎每一组都得到大批的订单!可以预期的,他的公司又要再一次大发利市!
他心满意足地吐了一口气,靠在他的大皮椅内思忖着,应该送一个什么样的大礼物去犒赏蓝霞?思量几下之后,他决定和一个可信赖的珠宝商联络,请他代为去寻找最别致、最有价值的宝石,找到最好的工匠,为蓝霞打造一套最美丽耀眼的首饰!
尽管唉,西靖广的情绪因为想到了蓝霞最近总是逃避他的求婚而降温,不过,他不想任由自己气馁下来
女秘书带了两名助理进来,劈头就向他报告:“报告董事长,市场调查的结果很糟,街头的地摊到处都是抄袭我们的衣服,而售价只有我们的十分之一!”
另外那两名助理努力地朝西靖广点头,以证实秘书的报告百分之百真实正确。
西靖广倒是不慌不忙,踌躇满志地说:“蓝霞已经红透了半边天,这个情况还会更严重!”
“这董事长,难道我们就束手无策,任由那些copy大队为所欲为?”
认真的年轻助理可比当老板的还焦虑。
“这件事我会和蓝霞谈。不过,她大概不会想要把她的每一件衣服都送到中央标准局去申请专利!”
西靖广的答覆等于指出了对策及答案。既然老板都不在乎,想必是有更高明的想法吧!
于是秘书小姐把整理出来的报告留了下来,带着助理告退了。
靖广看也不看那堆资料一眼。
在他心里打转的,还是如何设计送给蓝霞的礼物。
梨形的白钻?
还是镶成一朵玫瑰的三色宝石?
仍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桌上电话响了起来。
竟然恰巧是蓝霞打来的!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喂,蓝霞啊,我正在想你呢。”
他快乐地告诉她。
“你不务正业,应该想怎样多找一点订单。”
蓝霞在那边搭讪着。
“订单完全不用我操心!倒是公司里面的人对仿冒的问题很紧张!我正想问你有什么看法?”
“仿冒不一定是坏事,你知道我和其他设计师的观念完全不一样!这样吧,去喝个下午茶怎么样?我有事和你谈!”
靖广求之不得,立即答应:“好啊,我也有事和你谈,在哪里见面?”
他们约见在一家小而安静的咖啡厅见面。
靖广自然是先到的,然后坐在最有利的角落,欣赏着蓝霞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蓝霞,你是一个千面女郎!”
他望着她窈窕的身影赞叹,倾倒于她脱俗而具个性的丰采。
“千面女郎是靠服装设计师塑造出来的!所以,我宁愿你用欣赏服装设计师的眼光来欣赏我!”
蓝霞浅笑坐下。
“你永远是这么有自信,所以你根本不怕仿冒,对不对?”
靖广很自然地延续了他们在电话中的话题。
“仿冒又怎样?有百分之九十的服装设计师靠圣罗兰、香奈儿和思迦贺过日子!天下文章一大抄,什么事都一样!”
蓝霞摸出菸盒,让靖广替她点了菸,洒脱地说。
“你很大方!和圣罗兰、思迦贺一样大方,现在也有很多人靠着卫蓝霞在混饭吃!”
“但是内行人一眼就认得出来,什么是真正的香奈儿,什么是真正的卫蓝霞!有几个知音就够了!难道你痴呆到奢望知心人满天下?”
蓝霞吐着菸圈,还是那么潇洒,那么不在乎!
“世上还有几个人能像你这样狂狷和自负?蓝霞,你该去看一看,市场调查员那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
“你回去告诉他们,叫他们不用浪费眼泪,只要笑、得意的笑!为什么不这样想:把那些仿冒的人当做我们的市场晴雨计,要是他们偷走了我的七、八个创意,那表示我的作品很受欢迎。要是只偷两、三个,我们就得担心了!我无所谓!我觉得仿冒是助长我的气势,是对我的赞美!”
“要是全天下的设计师都和你一样大方,那么很多律师都要拆招牌歇业了,因为他们拿不到因为侵犯智慧财产权而挨告的案子!”
“那好啊,我宁愿让那些小老百姓去发财!有钱大家赚,共享太平盛世!”
“好吧,你坚如铁石,我说不过你!”
靖广扬扬手,表示投降。
“你说,你有事找我,就是为了谈这些?”
蓝霞再问。
“哦,我是要告诉你,山曜集团又提起授权的事。你呢?你要告诉我什么?”
“你说授权的事是吧?真有意思!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能够坚持理念、穷拚到底!你认为怎么样?关于山曜的那一套说法?”
“你不是已经拒绝过他们两次了吗?但是他们不死心,当然这又是一票想靠你分一杯羹的人!他们希望授权的商品减少到只剩下十种,包括寝具、香水、眼镜框、丝袜和鞋子,因为他们认为你被他们的大胃口吓跑了!其实在某些方面来讲,授权还是不错的,不仅收入增加,接触皮鞋、香水这些东西也满有趣的!比如卫蓝霞香水,那不是性感极了吗?”
靖广说得意兴遄飞。
“你真贪!真市侩!难道赚得还不够、想经营整个世界?”
蓝霞先不客气地糗了他一顿,才又说:“授权的事常常搞得一团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授权商品愈来愈浮滥,亚兰德伦的皮鞋、山本耀司的太阳眼镜、圣罗兰的手表有人根本只是把设计家的名字放上去,根本只是骗局!而且,授权的最大问题在于,授权后对方就会以为权力大得不得了,开始为所欲为,根本不让你插手!有些要求授权的厂商简直是俗不可耐到极点,简直是污蔑你的品味!什么叫做授权?授权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
蓝霞滔滔不绝,靖广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小姐,够了!饶了我!我再一次受教!反正你永远只有一个全盘反对的立场!以后我不会再提了!”
靖广让了步,话锋一转再问:“你不是有事和我谈?该不会也是授权和仿冒吧?我只想和你谈谈与私人有关的话题。”
他隔着小小一方咖啡桌,真正想改变气氛和她调情,说一些贴心的话,比如她喜欢什么样的宝石、什么样的镶嵌之类,想不到她告诉他:“相去不远。我想和你谈银夜。”
“银夜?银夜怎么啦?”
他显得意外而困惑。
“前天深夜,银夜跑去找你?”
她的眼光灼灼射向他。
“噢,有的,她情绪很坏,告诉我你们吵架了。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而且我知道你们之间的交情,用不着我去当和事佬,所以我没向你提起。”
靖广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她跟你说些什么?气急败坏,发一大堆牢騒?然后提议要和你上床?”
蓝霞脸上含笑,却是一片令人生畏的高深莫测。
靖广非常吃惊:“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的个性我太了解了。甚至当她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我可以在两百公里外替她喊口令,而且节拍完全吻合。”
“蓝霞,你不要误会!那完全是她的情绪化动作,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别着急啊,靖哥,今天我不是来争风吃醋、兴师问罪的!包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只是想问你,你觉得银夜这个人怎么样?”
蓝霞盯着他看,也因而教他更不愿意当一个畏畏缩缩、没有担当的男人,他坦白告诉她:“她很美,很温柔,很有女人味,能让所有的男人着迷。”
“你说得很好,但不完全正确。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你,愿不愿意挽救她,让她身上的雌性细胞苏醒过来?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蓝霞,你不应该和我开这种玩笑!”
靖广变了脸,马上发了怒。
“别动气,靖哥,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拯救银夜这个理由还不够,那么,加上我!为了拯救我和银夜,你愿不愿意试着去爱她?”
“蓝霞,你是不是睡眠不足,神智不清?为什么突然把我找出来胡诌这些荒唐到极点的连篇鬼话?”
靖广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强忍着气恼说道。
“我清醒得很!靖哥,你要相信我,现在我比任何时刻都清醒!”
她的手越过桌面,紧紧地捏住了他的:“你也知道银夜把她的感情都寄托在我身上,这样会害死她自己、也会害了我!我们都会因此而找不到应有的快乐、幸福和自由?”
“所以,你把她推给我?哼哼,对了,这也是一种授权是吧?你要把她授权给我,然后去追求你的快乐、幸福和自由?”
靖广简直痛心疾首!他的脸毫无血色,他从来不曾这么伤心悲愤过!
“银夜崇拜你、信赖你,你是值得她托付的人!”
“难道我不值得你托付?”
他狠狠地瞪着她,额上青筋也浮了出来。
“你知道我是酷爱自由的,像风、像野草一样自由!你告诉银夜你非常了解我!我怎么可能去依附一个男人?”
她狠心告诉他。
“你对我的种种,都只是虚情假意?”
他问。
“就算是互取所需吧,你也知道我不是滥情的人。”
“蓝霞,你这些话伤我很深,我真的很震惊,真的想不透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是因为你对我和银夜有误会?”
靖广的五官扭曲着,他很痛苦。
“不是。不妨这样想,为了我们三个人大家都好,对不对?我这么一个自我中心的人是不会和你有结果的,我也不想绊住你。”
她斩钉截铁、十分坚定,平静的神态也让他无从找到任何破绽。
她是玩真的!
“我想,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吧。”
靖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终于问:“银夜说你另结新欢,也许这才是真相?”
“这不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我只是想退出,没有任何理由比这个决定更重要!”
她收回握着他的手,同时把咖啡推得远远的,撑着身子坐在他面前,用很陌生的眼神凝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