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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呢?
会在哪里呢?
佳良开车在街上焦急地寻找著康平。
不敢开的太快,怕没留意到,错过了。
也不敢开的太慢,怕他人已经走远,那她可会懊恼一辈子。
台北市人多得跟蜂巢上的蜜蜂似的,人跟车子在大街小巷里钻来钻去的,好像永远停不下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又一个路口。前头的黄色灯号已经快转成红灯,佳良加速冲了过去
突地,一道蓝色人影在后视镜中一闪而过,佳良急踩煞车,车子在马路中间突然来个大回转,差点酿成连环大车祸。
她把车子往回开,很快地,便追上那抹蓝影子。
来到人行道旁,佳良降下车窗,探出头大喊:“康平、康平,快上车!”
康平愣了一愣,看见佳良对他用力地招著手。
下一刻,她已经打开车门,冲出驾驶座,奔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把他拖进车子里,然后又重新上路。
好了,成了。
这一连串动作没有一秒钟的停顿,流畅俐落地教人叹为观止。
而康平,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小姐?”
“叫大姐。”
佳良得意地抹了抹汗,脚下油门开始催动。
有这么一个测试她爱车性能的大好机会,她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高速在拥挤的车阵中神乎其技地蛇行穿梭。
康平还是不习惯叫佳良大姐。“王小姐”
“大姐。”佳良不厌其烦地修正。
好吧,他妥协了。“大姐,你拉我上车做什么?”
开上高架大桥,桥上装有测速器,佳良趁著暂时缓下车速的空档,转过脸对著身边的康平扬起一抹笑。
这笑,有太多解读的空间,但带给康平的最大冲击是迷惑和震撼。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狂野下驯之外,有更多令人为之著迷的力量在。
王佳良是个好战份子,天生在挑战别人与接受挑战中游荡。
“你敢不敢?”她飞快地问。
“敢什么?”
“向命运挑战!”她说。眉宇间尽是英气飞扬。
“挑战?”他眉间充满疑惑。
佳良已经转过头,看着前方的路面。“我带你去机场,去追你的小匀。我想起来她告诉我说,英国佬是在今天回伦敦,如果运气好的话,她可能还没出境。”挪空瞥了他一眼,她大声叱问:“康先生,你要追不追?”
努力消化著佳良一大串的话,在她大喝的同时,康平握紧自己的双拳。
“追!”向命运挑战。
佳良扬了扬眉,嘴角噙著淡淡笑意。“系上你的安全带吧。”
她开上高速公路,将油门踩到最底端。
宝马汽车化身成一枚银弹,飞射向地乎线的那一端。
桃园机场有两个航空大厦,佳良热心,与康平分头寻找。
在第一航厦里,佳良查到了今天飞往伦敦的所有班机班次。
她辛苦地在一家家航空公司的柜台询问,得到的结果是他们没有白跑一趟,她抹了抹汗,露出愉悦的神情。
崔匀还没出境。
虽然不确定她究竟搭哪班飞机,但只要一直在机场等,直到今天最后一班飞欧洲的班机起飞,他们有极大的机会可以等到崔小姐。
漫无目的的等待会非常辛苦,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佳良无论如何是认了。谁教事情给她遇上了呢。
在机场的服务台请服务人员帮忙用广播协寻后,佳良在旅客出关的关口前找了个空位站著,两眼直盯著往来的旅客,祈祷崔小姐尽快出现。
在此同时,康平在第二航厦焦急地穿梭著。
机场里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脚底下都仿佛上了层油,停都停不下来。
康平满头大汗,脚下却不敢有片刻停留。
小匀还没定,他不会让她走的。
他们明明已经说好了的,她不可能会违背他们之间的承诺。即使她真的决定离开他,也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管她有什么理由,他都要知道。
他不能什么都不尝试就让她离开。
他答应过她的。
机场跑道上,班机起起降降。
康平找不到崔匀,心急如焚。
薄暮渐渐降临,紧接著是黑夜的来临
康平心灰意冷地滑坐在地板上。
终究还是错过了吗?现在他永远也见不到小匀,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他了。
他沉痛地闭上眼睛。耗尽精神气力的他无力哀悼已然失去的恋情。
走道那头,一对准备出关的男女携手往这方向走来。
康平在这时抬起了头,视线落在那对情侣身上,便再也栘不开。
英国男人与他的台湾情人
小匀!
他挣扎著站起来。
那个将手臂挽在异国情人臂弯里的女子看见了康平,眼里闪过一抹愕然,她低头紧紧地捉住未婚夫的手臂,神色自若地向前走。
已经决定的事情,没有必要在最后一刻反悔。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会一直走下去。
康平嘶哑地叫唤她,她没有回应。
英国人华生也看到康平了,他低头询问女伴:“崔,有人在叫你的名字,是认识的人吗?”
她抬起头,康平已经挡在他们身前。“嗯,一个朋友。可以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吗?”
华生点头“我到候机室等你。”说著,他便拉起两人的行李,向康平点点头后,便先行出关。
华生走了,崔匀可以选择留下来。
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康平,留意到他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咽了咽口水,康平困难地想开口,但她不给他机会,语调淡然地道:“康平,虽然我没有通知你,还是谢谢你来送我,我就要结婚了,刚刚那个英国男人叫作华生,对我很好,你会祝福我吧?”
康平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我以为你要嫁的人是我。”他拉住她。“小匀,不要开玩笑,我们说好的不是吗?我以为我以为”
轻轻拨开他的手,她笑了笑,捧住他的脸说:“康平,别傻了,你怎么会那么以为?我们只不过是朋友而已,记得吗?朋友。”
她笃定的语气几乎让他以为他们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过。但事实并非如此。
“你真的决定了是不是?”
从以前他就不曾为难过她,他不确定今天是否会破例。
她没有回答,但答案是肯定的。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
她已经下定决心。
康平露出哀伤的神情。“如果我求你呢?”
她不可能回头。
“如果我紧紧抱住你,不准你走呢?”
“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你会忘记我的。”
他拼命摇头。“别走,求你。”
在机场看见康平的那一刻,她便迅速地在心底问自己:假如他要她别走,她会不会留下来?为他。
她不是不曾动摇,但她已经作出了选择。
答案是:“再见,康平,有机会的话,欢迎你到英国来拜访我。我希望你也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
“匀”
“我该走了。”她绕过康平,往关口走去。
康平想要捉住她,不让她走。但他没捉住。
康平大声叫唤道:“匀,为什么?给我一个答案。”
但她一直走,一直定,始终没有停下来。她知道以后康平自会明白,她希望他可以过得更好。没有她,康平会比较幸福。
夜色里,一架飞往伦敦的末班班机缓缓飞向天空,康平颓然地将脸孔埋进粗糙的掌心里。
泪水浸湿了他疲惫的脸庞。
一双纤瘦的手臂搭住他的肩膀,他没有抬起头。
佳良半跪在他面前,轻轻将他搂在胸前,给与一个刚刚失恋的男人大姐姐式的安慰。
“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随手拾起一块石头丢进海底,脸上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夜很黑,海潮很大,现在是涨潮时刻,海滩再过不久就会被海水给吞没。
佳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
天这么黑,待会儿还不知道会不会下雨,身边只有一个看起来很忧郁,对她来说还不算很认识的大男孩。
她向来不是那么有同情心的人,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凡事习惯大而化之的她,有时候也可以很冷血。
通常这个时候,她已经洗完澡、吹乾头发,躺在沙发上无聊地按著电视遥控器;或许看一些冷笑话节目,再不然她也应该躺在床上,脸上敷著小黄瓜片,翻看最新一期的柯梦波丹。
反正,不管她待在家里会有多无聊,她就是不应该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种地点。
然而在目睹康平被女友抛弃的伤心模样后,她就知道她没有办法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点同情兼安慰后,转身走人。因为她良心不安。为了往后睡觉能够安稳,她现在就得尽力弥补自己心底那一点点的不安稳。
但是风愈来愈大了。而失意的男主角除了刚刚那句“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以外,就闷著葫芦不说话了。
亏她还善解人意地带他到海边来,没把他扔在机场自行疗伤。他闷著不说,伤口怎么好的起来呢?
佳良抚著被冷风吹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忧虑地看着黑压压的天空。
海面上那片乌云是不是正在往这方向移动啊?待会儿会不会下雨呀?
偷偷瞄了康平一眼,佳良想: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陪他一整夜是没关系啦,可是海水在往上涨了耶。
看来带他来海边真是失策。
“咳咳、咳咳”犹豫半晌,佳良故意咳了几声。
偷瞄他一眼。
没反应。
佳良硬著头皮又咳了几声,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我说康平老弟呀,你也不要太消沉”
康平黑黝黝的眼睛转了过来。
佳良只看了一眼就投降。哪有人伤心起来,眼神这么楚楚动人的?
随著他把视线又调向大海,佳良泄气地垂下肩膀。
算我对不起你,佳良心想。为了让他开口,她硬著头皮道:“你们是不是吵过架,你没跟她道歉?”
“没有,我不记得我们有吵架。”
有回应了,好现象。
佳良开始发挥想像力构思情节。“那么是家里长辈反对了?”连续剧的经典场面。
康平却又沉默下来。
佳良扯著他的手臂道:“别这样,说说看嘛。”
“没有,小匀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爸妈一直都很喜欢她,交往期间一直都很顺利,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她到台北工作。”
“你们原来住哪?”
康平说:“旗津,我家是开海产店的。”
“后来呢?”
“两年前,我爸妈相继过世,把海产店留给我,那个时候小匀已经上台北找工作了。我一直在等她回高雄嫁给我,跟我一起经营餐厅。”
“然后呢?”
“然后,我收到她的信,她说她台北的工作待遇很好,打算留在台北发展,那个时候我就决定”
“决定怎么样?”
“我决定把海产店卖给我爸爸的朋友,打算也到台北找工作。”
“所以”
“所以我这趟上来,就是想告诉她,我已经把海产店卖了,然后我想请她嫁给我,但是”
但是他晚了一步。接下来的事,佳良都清楚。“你很爱她?”
“嗯。”“但你确定,她也爱你吗?”佳良找寻著他的视线,找到了,就盯著不放。
康平的痛苦都写在眼睛里。“她本来我现在我不确定了。”
佳良是见过世面的人。她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头,用力扔进?铮灾蠛4蠛鸫蠼衅鹄矗骸翱灯剑闶遣皇切耐吹每煲赖簦磕闶遣皇悄压孟肴ヌ#磕悴灰挛一嵝δ悖绻阆肟蓿饫锩挥腥耍憔偷蔽也淮嬖冢 比缓笏馨5Φ嘏ね房此!澳憧薨桑 ?br>
佳良原以为他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可以宣泄情绪的机会,毕竟她已经把气氛营造得这么好了,但是康平竟然回答:“谢谢你,但是我不想哭。”
才弯下腰要捡石头的佳良猛地直起身来,差点闪到腰。
他说他不想哭?可她带他到海边来就是希望他可以哭个痛快,掉一缸子泪,然后明天又是一条好汉,一切重新开始。现在他竟然说他不想哭?她困惑地看着他。
康平又拾起一块石头往?锒!霸诨氖焙颍铱蘖耍让挥谢赝罚故亲吡耍晃蚁衷诘娜肥切耐吹每煲赖簦材压孟肴ヌ#茄劾岵19挥邪旆u宓庖磺校抟膊皇前旆ā!?br>
“嗯,听起来还满坚强的。”既然人家不想哭,她当然不会强迫他。
“是啊,只是失恋而已。”他轻描淡写地道。
听康平的口气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他那双眼睛骗不了人。
佳良顺著他的话,不再强迫他面对伤口,正想转栘话题,不料康平突然对著黑暗的大海大吼起来:“只不过是失恋而已,我会活下去的!”他喊得声嘶力竭,像是要依靠这样的喊话来支持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不妙。佳良忧心忡忡地伸出手轻轻搭著他的肩。“康平,你你还好吧?”
下一瞬间,他已经一头撞进佳良怀里,差点没把她撞得七荤八素。佳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强自压抑情感的大男孩抱著她的肩膀大声的哭起来。
嗄,不是说下哭的吗?怎么这会儿又
真是别扭哇。佳良不敢说话,她只是尽力伸展手臂,把肩膀和怀抱借给他,让他尽情去哭。可是康平的肩膀实在太宽,人又长得高,充当电线杆没多久,佳良就开始手酸。
“是不是我不够好?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佳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能拥著他叹气,同时祈祷他赶紧擦乾眼泪振作起来。
屏东的小莉对板桥的蓝说的话:曾经深爱过,就已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她想起自己感情页上的空白,再看看伏在她肩膀上,为失去的恋情大声哭泣的康平,不由得心生羡慕。
为一个人痛彻心扉是什么滋味?
爱一个人爱到不顾一切,究竟是什么感觉?
寂寞太久,有时候她都怀疑她有没有可能像康平这样去爱上一个人?她也想尝尝看为爱情流泪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