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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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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燏煌”

    炎燏煌边睡边嘟哝着,怎么这可恶的梦境又缠上她了?她好饿、好累、好想睡,识相地闪她远一点,她的心情可不大好。

    “燏煌,不要忘了我”

    那哀戚悲绝、揪魂扯魄的娇柔嗓音沙哑着祈求,不断地呢喃着,在她的耳边诉说着,甚至在睡梦中,朦胧的梦境里,她仍可以感觉到那姑娘沉痛地凄恻。

    “我不会忘了你,永远不会。”

    她闭上眼,感觉有人轻柔地抱着她,像是怕把她碰碎般地轻巧。

    啐,她的身子好得很,从小到大可都没生过病,哪里需要把她当个病娃娃看待?哼,真是太瞧不起她了。

    她在梦中嘟哝着,却突地见到抱住她的男子猛地拿出一枝银针,她疑惑地在梦境与真实的边缘游走,猛然感觉肩上传来阵阵刺痛,那椎心痛楚直烫心扉,狠狠地擒住她的心,像是火般地焚炽着

    ***

    “好痛!”

    炎燏煌自梦中惊醒,直觉自个儿的肩像是火焚似地剧痛,只能痛楚地趴在地上,等着这椎心的痛楚消失。

    讨厌,她最讨厌这种梦了,从头到尾都是阴沉的郁气,还会疼。况且,在梦中那个女的总是唤着她的名字,为什么她总是能感觉到她的悲痛?八成是像娘所说的,前世她欠那个女子太多,遂这一世还得跟她纠缠。

    但她现下也是个姑娘家耶,为什么还不放过她?痛死了!

    她攒眉斥道,却发现微温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才想起自个儿在这片绿地上睡着了。

    她转身一瞧,这偌大的绿地里,除了她还有谁?昨天那可恶的男子早就走了!

    “可恶,他居然不叫我,好歹我也是个女孩子家,倘若在这荒郊野岭遇上了什么事,他怎么担待得起!”肩上的伤令她不断地叫骂着,然,叫嚣亦只是一下子,待肩上的痛楚不再继续后,她便拎着包袱,照着他之前同她说过的路线走。

    才一会儿,她便见到了渡江口,见到了岸边的船只,也见到了可恶的他。

    “哼!”她拿出前几日偷来的香囊,取出了一些碎银丢到船家的手上,跳到船上,眯起水眸瞅着他。

    她可是头一次见识到如此可恶的男人,居然那么狠心地丢下她!倘若不同路便罢,可他明明亦是要搭船离开的,为什么不叫她一声?坏心、坏心,她长这么大还没遇过这么坏心的人。

    “这位姑娘,这一艘船是不外搭的,能不能麻烦你下船?”船家将她给的碎银又交回她的手上,眼光直瞅向坐在篷内的阙门矞皇。

    “咦?什么叫作不外搭?这艘船不是要往钱塘去的吗?还是你的意思是说,这一艘船我不能坐?”

    敝了,这船不过只坐了那个坏男人一人,为什么她不能坐?她可是头一次碰到给了银两还不能搭船的事。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男人威吓船家?

    炎燏煌眉一挑,大步地走向他。

    “喂,你这个人很坏心眼哦,不叫我一声便算了,还径自搭船。”她努力地让自己娇软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压迫感。“你搭船便罢,居然还威胁船家只能载你一个人,不能载我,你会不会觉得自个儿太过分了点?”

    阙门矞皇径自倚在篷边,闭着冰寒的眸,对她的叫嚣置若罔闻。

    反倒是在一旁的船家急急解释着:“姑娘,不是这样子的,他是我的主子,我是奉他的命令载他到这里来的,所以这一艘船只能载我的主子一人,不能载其他人。”

    “嗄?”

    她瞪大杏眸,对于自己一迳地自以为是,感到难以遏抑的羞赧;虽然她是个不入流的偷儿,但她可是不随意偷取他人钱财,专盗上等玉器古玩的纤手神偷,要不便是专挑一些奸商恶客下手,遂她做事可是有原则的。比如说她知道自个儿做错事了,尽管对方是多么卑劣的人,她还是得同他道歉。

    咽了咽口水,她有些不自然地望着他一副睥睨傲世的模样,唇瓣掀了又闭,舌尖颤了又定,百般挣扎才极端不愿意地开口:“喂,真的很抱歉,我太卤莽了”

    阙门矞皇有点意外地微睁沁冷的眸子,虽不置一词,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开口向他道歉。他原以为她是个不知耻的乞儿,但照眼前的状况瞧来,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是不?至少她还先给了船费。

    “姑娘!还请你先下船吧,倘若你要往钱塘去的话,大约在晌午时分便会有船家在沿岸等待。”船家见主子的神态似乎有点微愠,不禁又赶紧劝她下船。

    炎燏煌嘴一噘,只好认命地下船。

    可才踩上船板欲上岸,却听到他低哽地喃道:“让她上船吧,不碍事。”

    船家一听,不禁错愕,不懂主子怎会允她上船;倘若是前些时日他是不会感到意外,但今日不同,今儿个是来祭拜缪璇表小姐的,主子向来不爱人叨扰,然他却愿意让个小乞儿上船!

    “船家,你既然都听到了,还不赶紧开船?”

    听他那么说,她对他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几分。到底是娘说的,人心再怎么险恶,总有一、两个良善的人;他虽然总是绷着脸,然这并不代表他真是个无情的人,是不?

    船家闻言,随即扬帆,顺着风势往东走。

    炎燏煌喜孜孜地往他的身边挨,只因为他的身上有着甜腻的杏花味,一个不小心又激得她口水四溢。

    有什么办法?天初亮她便赶着往渡江口跑,这附近又没有什么可以打尖的地方,她只好凑和点,闻着一点糕饼的香气,安抚一下喧嚷的肚子。

    唉,好饿她怎么老是在饿?

    颓丧地睇着他,瞧他俊脸上有着特意与人拉开距离的淡漠,而紧抿的唇更是三缄其口,仿佛多说一句话都嫌累赘,而他深邃幽远的眸子里若有似无地飘散着愁绪,无端端地撕扯着她的心

    哎呀,她是不是饿过头了?不仅肚子饿得空洞,就连心也跟着疼了?

    不打紧,横竖钱塘就快要到了,到时候只要能混进坛涌山庄,她要多少杏花糕,便可以食多少,也不怕娘同她抢。

    她抹了抹唇边的口水,抬眼望着壮丽山水,看着那灰褐色的山头环绕着丝状白云,覆上一层淡淡的薄雾,映着蓝绿色的江水,随着破江而行的船只,激碎灿亮浪花,窜跳到她的脸上,贴上沁凉的滋味。

    敝了,她来过这儿吗?

    炎燏煌有点疑猜,她记得在尚未定居于大别山之前,在她还小一点的时候,爹和娘总爱带着她四处游玩,但是只要她去过的地方,她一定会记得;可这个地方她确实没来过,却觉得莫名的熟悉,甚至有点难言的心酸,有点像是近乡情怯的滋味。

    但是她并没有故乡,如爹娘所说的,他们总是四海为家,漂流在这广袤的大地,随处飘落、随处移居,不曾安定过。然,为什么她觉得好像回到了故乡,回到魂萦梦牵的故乡?

    真是太诡异了!

    她偏着头,想要甩掉那种难受的苦涩滋味,却突地见到那个男人正要将谢篮里头的糕饼往江水倒

    “喂,你在做什么!?”

    炎燏煌利落地往前飞扑,连着他的手和谢篮都拽入怀里,死命地拽紧,不管他的手是否碰到了她的胸。

    “放手!”阙门矞皇敛下森冷的眼,对于她的不知羞耻感到微恼。

    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连自个儿的身子被人碰了都不以为意,难不成跳上这艘船,是有意要挑诱他?她自说是远房的亲戚,然他根本就没见过她,由此可见,她分明是有所图谋。

    “我不放!”她不客气地吼着,怒眼瞪视着他。“你这个人很奢侈耶,这些糕饼都是绝顶的上等货,你怎么可以把这些糕饼丢入江水中!这些东西又没有坏;倘若你坚持要丢的话,不如朝着我丢。”

    开玩笑,她视之如命的糕饼,怎么可以让他随手丢入江中。

    “朝着你丢?”他又是一愣。

    这野丫头到底在算计些什么?为什么他丝毫都看不出来?

    “这位大哥,倘若你真的不要这些东西的话,不如把这些糕饼都给我,我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你不如大发慈悲心赏赐给我。”为了得到那一篮绝等糕饼,她几乎连脸都不要了。

    要她眼睁睁地看着糕饼丢入江中,她怎么做得到?

    “要给你吃,倒不如丢入江中。”阙门矞皇冷声道。

    这些糕饼全都是璇儿爱吃的,是他特地差人买的,只准璇儿品尝,其他的人若要尝鲜,他宁可倒入江中;遂每每回钱塘的途中,他总是会在江中倾倒糕饼,让这江中鱼虾也能尝到璇儿最爱的滋味。

    “我不管,就算你不给我吃,我也不准你随意倾倒这些糕饼。”他的冷漠震撼着她的心,心仿若有点疼痛,这疼痛八成是对糕饼的不舍吧?于是,令她更加不愿放手。

    见他作势要夺回,炎燏煌平趴在甲板上,突地双腿一扭反了身,仰视他一眼,随即收紧双手,将谢篮抱得死紧,跷起双腿,把整个人贴到他的长臂上;他见状,随即松手不愿与她贴近,她便喜孜孜地纵身一跃,回到自个儿的位子上,掀开篮子,当着他的面吃起香味四溢的糕饼。

    天啊,这入口即化、松滑而不腻的爽口滋味一绝,真的是一绝,娘果真没诓她,她干脆一辈子都住在钱塘算了。

    炎燏煌感激地大坑阡颐,连指尖上的残渣都不放过;而看在阙门矞皇的眼底,却是怒不可遏,但因为她只是个小姑娘,他也只能任由她,况且看着她的吃相,他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将她的身影和璇儿的重叠在一块。

    啐,璇儿怎么会同这个野丫头一样有着粗鄙的吃相?璇儿是大家闺秀,吃起糕饼总是恬静娴淑,不过当璇儿咬下糕饼时,那漾着笑的丽颜,尽管仍是不脱闺秀的典雅,但是那笑起来的幸福面貌,怎会和她有点形似?

    这到底是

    他不动声色地思忖着,却突地见到她眼中闪耀着泪水。

    “怎么?”阙门矞皇冷声问道。

    “这糕饼好好吃哦!”惊觉他一问,她才发觉自个儿失态了,随即扬笑以对。

    “你要是真把这些糕饼丢入江中,就真的太暴殄天物了。”

    她没有说谎,却也没有告诉他实情。或许是糕饼真的太好吃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她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曾像这个样子坐在船上,吃着杏花糕,看着这样的景致。

    没来由的,心好酸、好酸酸涩得刺痛了她的眼,令她有点无措。

    她跟他又不熟,总不能要她把这些想法告诉他吧,况且,她方才还同他强夺糕饼哩。

    阙门矞皇闭上眼,不再开口,而炎燏煌也只是安分地吃着糕饼,任由狂戾的风不断地将他俩吹送到钱塘。

    ***

    “姑娘,钱塘到了。”船家好心地提醒炎燏煌,但过了半晌,却见她只是张眼发愣着,不得不再唤一声,却见到两行清泪自她的眼中淌下,吓得他手足无措:“姑娘”

    炎燏煌淌着泪,情难遏抑这般椎心的酸楚,只是不断地落泪;沿岸上人潮拥挤、熙来攘往,一幅好不繁华的情景,伴随着随处可见的杏瓣飘落,仿若是她梦中的故乡,不断地呼唤着她、牵引着她。

    “你是打算上哪儿去?”见到她清滢的泪水,阙门矞皇不由得打破沉默,走到她的面前,牵着她走上踏板。

    她的泪串串似珍珠,只是无声地滑落,像极了璇儿。不管病魔如何肆虐璇儿的身子,她总是不在他的面前哭诉,只是静静地任由泪水滑落,任由泪水将她的病痛冲淡,那样子的泪令他心疼。而这一个女孩子怎么会隐隐露出和璇儿相似的举动?

    “我要上沄涌山庄,你可以告诉我怎么走吗?”炎燏煌羞赧地抹去脸上的泪痕,低垂螓首,暗斥着自个儿怎会莫名其妙地被梦牵引,甚至在他人面前落泪?不过他瞧起来倒还不像个坏人,至少他还牵着她走上岸边。

    “你要上那里,到底想做什么?”站在岸上,阙门矞皇双手环胸低视着她。

    她瞧来不像是一般的姑娘家,不但身手利落,且脚步轻盈。她到坛涌山庄到底想做什么?虽然心软于她的落泪,但这不代表他会随着她牵动思绪。

    “我我是阙门矞皇的远房表妹,我是来找他玩的。”她随口提着,想起自个儿的计划,不禁又浮上一抹娇俏的笑。

    她打算正大光明地找上阙门矞皇,同他说她是他远房的表妹,是来投靠他的,这么一来,她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吃遍坛涌山庄的糕饼,待她吃饱之后,再找机会摸走他身上的玉玲珑,到时候她不但可以完成爹娘叮嘱的使命,又可以吃到梦寐以求的杏花糕,真是一举两得。

    “是吗?”他挑眉低喃着,隐晦的黑曜眸子里像是在算计什么,不一会儿又道:“我同你说,你见到前头的巷子没?”

    炎燏煌点头如捣蒜,等着他下一步的指示。

    “你顺着这方向一直往前走,碰到胡同再拐右走,约莫两、三里路,再拐右边走,直直地走,便可以见到沄涌山庄了。”他瞧来十分好心,讲解得也十分清楚,然而噙在唇边的笑,却蕴涵着算计。

    “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大好人!”她豪爽地拥抱他一下,随即拎着包袱,照着他指示的路线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胡同里。

    “少爷,这位姑娘既然是要到咱们府上,你为什么不直接带她回府,反倒是要让她在外头兜了那么大一圈?”船家问着,然见到主子阴沉的神色,他不禁噤若寒蝉。

    阙门矞皇邪气地笑着,等待她的大驾光临。

    ***

    “你!?”

    “我正在等着你呢,远房的表妹。”阙门矞皇坐在大厅上,邪佞地笑着,十分满意她脸上惊诧的神色。

    “你是矞皇表哥”谎言难圆,炎燏煌仍是努力地鼓起舌,努力地圆谎。

    可恶,她原本打算,倘若让她在街头上再遇见他,定要大骂他一顿,骂他为何有捷径不提,居然还示意她绕远路,让她找到日落西山才找着;但是她千想万想,就算想破头了,也没料到他就是阙门矞皇。

    “是啊,不知道如何称呼表妹?”他笑得放肆,等着瞧她原形毕露。

    “我”怎么办,她哪里知道他远房的亲戚姓啥名啥?可是倘若她不说,眼看着谎言就要被拆穿了。算了,事到如今,再圆谎也没意思了,她才不要为了圆谎而不断地编造着下一个谎,她豁出去了!“其实我不是什么远房的亲戚,我只是一个爱吃糕饼的人,听闻沄涌山庄自十几年前便经营了糕饼生意,我只是想要到这儿工作。”

    唉,也难怪他所带来的杏花糕会那么的甜腻入口。

    “你的名字是”阙门矞皇的神色一沉,淡然开口。

    “炎燏煌。”她怯怯地说着,自卷翘浓密的眼睫下窥观他的反应,就怕他一怒之下将她扔了出去,这样一来,她不就吃不到名满天下的杏花糕了吗?呃不,是拿不到他随身佩带的玉玲珑。

    “燏煌!?”

    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名字居然跟他的名字一样,这代表着她另有意图,而不愿道出真姓名吗?

    “我一直很喜欢吃糕饼,呃不是的,是我对糕饼的制作十分有兴趣,所以才想要到这儿来。”

    才想要解释,却见到他阴冷地走下来,对她的解释充耳不闻,淡漠地说:“先不管你来这里的用意,倘若你想要留下,你便留下吧;不过沄涌山庄所经营的糕饼店早在十几年前就废掉了,倘若你觉得无所谓的话,你便留下,不过你若是想要离开的话,也随你便。”

    话落,他的身影跟着消失在暗夜中。

    炎燏煌呆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不敢相信自个儿的心愿竟在这一刻破灭。没有杏花糕,没有像山堆得一样高的杏花糕,那她到这里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