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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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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臂府中秋佳节,月圆人团圆,然而在观府西苑的观仁偲却宁可独自一人在房内喝着闷酒,没那雅致到外头寻花问柳,亦无心赏着西苑外头的满园花海和假山石雕,心底想的念的全是那一抹身影。

    真是可恶的女人!

    少有女人可以挑勾起他的欲望,然他现下光是想到那日在江堤的情景,便有一股热潮在他的胸臆间浓得化不开,仿似要冲出胸口般地疼痛不已。

    “该死!”

    他低咒了声,一口灌下辛辣的酒,怒红的眼直瞪着远处张灯结彩的回廊,眉不禁皱得更深。

    咋,不过是中秋罢了,犯得着如此盛大吗?

    团圆?别笑死人了,他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是团圆的滋味。大哥仁偟和爹总是忙着朝中之事,而娘早在多年前去世,这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借酒浇愁,却是愁更愁。

    啤,真是笑话,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尝到愁滋味?简直是可笑透顶!

    然而,这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可恶,他以为是红线缠着他们,他才能与她不期而遇;他以为两人之间的羁绊是如此的密不可分,然他似乎料错了。

    自那天在江堤相遇之后,他便再也找不到她。

    她美若天仙,仿若天界神,那双澄澈的眸子里不染任何脏污,是清滟无尘的,仿似沾不上半点欲念,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当他这么一想时,总会以为她真回到天界去了。

    可恶,他不相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即使是她也一样,可她却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不知她家住何方。

    懊死,他快要被思念和挫败感给折磨死了!

    “仁偲,你在这儿做什么?外头忙得人仰马翻,你居然还在这儿”一道颀长的身影自黑暗中不断地接近凉亭,在距离他几步的地方停下,怒瞪着他。“你居然在喝酒?”

    臂仁偟不禁微蹙浓眉,不懂他为何会在此时喝酒;前些日子瞧他忙得很,三天两头往外跑,即使不是为了生意,他依然跑得不见人影,天天眉飞色舞,让他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与他现下的神情大相径庭。

    他的神色有点诡异,气色有点憔悴。他这个自命非凡的弟弟也会憔悴?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什么好忙的?”观仁偲没好气地道,呷了一口酒,微眯起妖诡的眸。“不过是中秋罢了。”

    在他眼中,中秋压根儿不是什么团圆日,根本算不上节庆。

    “你这几日只顾着在外头风流,还不知道今儿个爹纳了个妾回来,下人们在府里忙得晕头转向,而你倒还有着大好闲情在这儿喝酒。”观仁偟走到他的身旁,替自个儿斟了一杯,不禁叹道:“还是上好的桂花酿。”

    “爹纳妾?”他微愕。

    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哩!自娘过世之后,爹独身至今,为何会在这当头决定纳妾?似乎另有隐情。

    “好似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方才爹将那个女子带进东苑之后,没交代什么又赶回朝中了。”观仁偟品尝着桂花酿。

    “既然爹没有交代,你又怎么知道爹纳妾?”他仍不认为爹会纳妾。

    倘若爹要纳妾的话,早在好几年前便可纳妾,又何必等到此时?

    “倘若不是纳妾,又何必将她带进东苑?”观仁偟放下酒杯准备离去,又回头睨了他一眼。“而且那位姑娘若与天仙相比的话,可是一点都不差,连我都想纳她为妾了,也莫怪爹要纳她为妾。倘若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去瞧瞧,不过记得,千万别迷上了她,她可是爹的人。”

    “天仙?”观仁偲睨着观仁偟的背影,不屑地挑了挑眉。“啧,女人不都是一个样,我就不信她有多不凡。”

    呷下最后一口酒,带点微醺,他便横跨中堂往东苑去。

    他倒要瞧瞧那个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能够让不纳妾的爹破例纳了妾。

    ***

    “小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臂府东苑深处的厢房里,传来裘瓶静轻柔的问话,然而却得不到回应。

    她心急地睨着端坐在床榻上不发一语的季雪梅,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知该如何以对。

    自从渊德少爷过世之后,小姐的情况是每下愈况。前一阵子,小姐甚至已经会笑又会怒了,怎地不过几天的光景,小姐不仅回复到原本的模样,甚至变本加厉,就连她的声音也听不到。

    她好担心啊,即使嫁进了观府,小姐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全都怪老爷不应该那样逼迫小姐,否则小姐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瓶静,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突地,她轻启檀口,敛下浓密如扇的眼睫,不让她看出她的疲惫。

    “小姐?”她喜出望外地睇着她。

    “我只是有点累了。”

    实际上,她一直在思索着要如何面对观元承,然而听观仁偟提起他已经赶回宫中,不禁令她松了一口气,但他什么时候回府,可就不得而知了倘若他发觉她并非清白之身,他会如何待她?

    臂元承会一状告到爹面前吗?倘若是那样子的话,她得先考虑瓶静的后路,至于她一切都无所谓了。

    “要不要我先下去吩咐这儿的下人替小姐准备洗澡水?外头的月亮圆得很,又大又亮,待会儿我可以带小姐赏月去。”裘瓶静睇着她,很努力地想要自她的眼神之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不了,我想要休息一下。”她淡淡地回着。

    她不是蓄意要对待她有如亲姐妹般诚挚的瓶静冷淡,但她真的好累,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中秋之于她一点意义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团圆的气氛,赏月又能如何?

    她的身上背负着渊德的死,又背负着瓶静的未来,这一切让她身心俱疲!她现下只想要闭上眼,什么都不想,但一闭上眼,那个神色肆狂的男子又会跃上她眼前,她不争气的心甚至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躁进。

    她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会无时无刻地想着他?

    倘若不是他的话,渊德又怎么会死?虽说是有点推卸责任,但倘若他不要硬缠着她,或许她便会注意到渊德已往堤边走去,她便会在渊德不慎掉入江里时,差人赶紧将他救起。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说得再多人也不可能复生,再想回去只是徒增烦忧罢了,然而渊德的死,更令她确定,她实是一个冷情寡义之人。

    娘在几年前过世,她以为当时是自个儿年纪小,遂不懂得失去亲人的悲伤;然而渊德死了,她却一样感觉不到悲伤,甚至连一滴泪也没有她果然很怪,好像遗失了什么东西,让她感觉不到喜怒哀乐;她以往不曾发觉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渊德的死让她发觉自己果真是某个地方出了问题,她平静得不像是人,只是感到愧疚、感到?邸?br>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

    叩叩敲门声响起,裘瓶静随即看向门外,不懂这时会有谁来。

    “是谁?”她戒慎地问。

    “谁?”门外传来轻狂的低笑声。“你一定不是观府的丫头,否则岂会用这种语气问得如此戒备?”观仁偲站在门外,望着这扇木门,突地感觉那声音仿佛在哪儿听过,于是他不由分说地推开门。

    皎洁的月光让他看清了眼前的女人这个胖丫头,他仿佛在哪里见过她“你是谁,怎么可以这么无礼?”裘瓶静走到他的眼前,拉着门想要将他推到门外,却发觉他像是一堵墙似的,怎么推也推不动。

    “瓶静,到底是谁?”

    床榻边传来季雪梅虚弱的嗓音,令门外的观仁偲忽地瞪大双眼。

    是她!他不会听错的,这是她的声音。

    臂仁偲一把推开裘瓶静,抬起长腿直往房内走去,掀开珠廉,望见晕黄的烛火映照出一张丽容,而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他不禁看傻了,震愕得说不出话来,然而不消一会儿,他随即清醒过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暴喝了声。

    这儿是爹的东苑,女人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却是他最不愿意相信的,可是观仁偟的声音不断地回绕在他的耳边若与天仙相比的话,可是一点都不差,连我都想纳她为妾了,也莫怪爹要纳她为妾。倘若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去瞧瞧,不过记得,千万别迷上了她,她可是爹的人不会的,绝对不可能发生这么巧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季雪梅瞠大灿亮的明眸,眸底净是惊惶。

    她不过是在心底想着他罢了,怎么他会突地挣出她的脑海,出现在她的眼前?这岂不是太荒唐了吗?

    “这话是我先问的,你最好快点回答我!”他大步地走到她的身旁,诡邪的怒目中是掩饰不了的火焰。

    可恶,绝不是像仁偟所说的那般,他不信,他不信老天会这样子折磨他!

    他这一辈子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动情,他不允许他第一个动情的女人是他爹的妾。该死的妾!

    “我不需要回答你,反倒是你若不先报上名号,我会以为观府中一点规矩都没有,竟放任外人在府里头走动。”季雪梅不着痕迹地遮掩去不由自主的战栗,水眸直瞅着他,望着他妖诡如鬼神般蛊惑人心的俊颜。

    他是个谜样的人,他的出现仿佛拉扯着自个儿深烙在心底的封印,引导着她对这个世界产生另一种感触!挑诱得她的心隐隐颤动,慢慢地让她有了所谓的七情六欲。她有点渴望拥有这样的感触,让自己能够比较像个人,但是又悚惧于他的靠近。

    “哼,我是观府的二少爷,我爱往哪儿走便往哪儿走,凭你也想干涉我的行动?”

    臂仁偲眯起阴沉的眸子,听她淡漠的语气,宛若是把自己当成了家中主母般地询问他,不禁令他有点啼笑皆非。

    这样是否意味着,她真成了他爹的妾?

    不,不可能的,她已非完璧之身,爹不可能会接受一个带有瑕疵的女人。但是爹却接受了娘的不贞爹向来不在意这种事的,而她又有着倾城倾国的美艳,谅爹也无法自她如画的秀色中挣脱,就如他一般。

    他和爹居然想要同一个女人!

    “你是观府的二少爷?”季雪梅瞠目结舌。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他居然是观元承的儿子?

    她巴不得能够赶紧将他忘掉,然而他现下却出现在她的跟前,而且成为她一世都甩不掉的梦魇。

    “你现下才知道吗?”他迷人的唇角邪恶地微勾,勾出了一抹教人胆战心惊的笑。“是否有点意外进到观府了?”

    她的脸色说明了一切,证明他的揣测不假不,不是揣测,一开始便是事实,只是他压根儿不愿意相信!是他自个儿不愿意相信亲耳所听、亲眼所见的事实,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她确实是爹才纳入府中的妾,从这一刻开始,她已如神般飞入另一个他永远触摸不到的境界,那是他永远不敢造次的地方总以为有一天她会如神祗般地离去不见踪影。没错,她是失去了踪影,让他在街坊上像是疯了般地寻找着她;然而没想到她竟落在这里,虽与他如此相近,却是他永远触摸不到的遥远之处。

    老天未免太过厚待他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请你出去。”季雪梅有点仓皇地敛下羽睫,掩藏在羽睫下的眸子正慌乱地转着。

    难道他想要以那件事来要挟她吗?

    “要我出去吗?”他挑起浓眉,笑得益发张狂,寒鸷的眸里有着一抹残佞嗜血的光痕。“那我该如何向你请安,又该如何称呼你呢?”

    天,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她的姓呢,他正想迎娶她为妻,她竟成了爹的妾!这教他情何以堪?

    懊死、该死的中秋夜,连挂在黑幕上头的月亮都显得碍眼!

    “我不需要你向我请安,你出去!”她互绞着双手,发觉自己几乎遏抑不住体内不断涌现的情绪,这是她以往不曾有过的冲动,令她有点惶惑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你自然不需要我请安,你以为我真会向你请安吗?”他紧咬住牙,让体内暴动的怒焰化为低哑的嗓音。

    他算是了不得了,毕竟他还未曾如此地压抑自己。为了她,他几乎快要忘了原本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而她更是了不得,居然如此轻易便操控了他的心!

    “你不需要如此多礼。”季雪梅敛眼不看他展露嗜血狂妄的眼。

    他到底要如何逼她?他到底要她如何?嫁入观府非她所愿,与他相识非她所愿,渊德之死非她所愿,世上没有一件事可以顺着她的心愿走,她又能如何?她又何苦希冀在这里见到他?倘若不想见到她的话,他可以将她送进道观,如此一来,不就可以永不相见了吗?

    她不懂他到底是在逼迫她什么!

    “那是当然!”他咬牙怒道:“就凭你这般毫无贞节的女人?”

    要他向她请安,做梦!

    他瞧光了她,摸遍了她,甚至占有了她,然而两人如今的身份却是如此悬殊。她成了天上皎洁的月,而他则是遮掩她光芒的乌云,虽可覆盖她的光亮,却碰触不到她,只要风起,他便得自她的身边飘离;即使他再不愿意,仍是跳脱不出这样的命运。

    倘若两人的命运到最后是这般的结果,又何苦让他遇见她?何苦无端地扰乱他的心?

    臂仁偲一把揪起她纤弱的手,连带扯动她纤弱的身躯,将她拉进他的怀里。

    懊死,要他把这具令他着迷的身躯让给爹吗?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住手!”季雪梅挣扎着在两人之间拉出一点距离。

    他怎么可以如此说她?今天让她落得如此污名的人,不就是他吗?他又凭什么这样伤害她?今儿个并不是她自愿嫁人观府,她也不愿意他为什么要说出这么难听的话语?

    然而令她不解的是,倘若他真痛恨她的话,他又为什么要紧抱着她?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喂,我不管你是谁,这儿是老爷要我家小姐待的地方,你出去。”

    裘瓶静见季雪梅神色有异,连忙挤到两人之间,阻绝这诡异的气息交流,哪里管得了他到底是谁,双手直往他身上推。

    “好刁的丫头,你可知道你现在是在观府,而你不过是个婢女,凭什么赶我这个主子出去?”他垂下眼凝睇着她。

    “我只有小姐一个主子,其他人在我眼中都不重要。请你赶紧出去,否则我就去禀报大少爷。”裘瓶静谨守本分地与他对视,丝毫不闪躲他冷冽的眼神,决计将他赶离这里。

    “很好。”他若有所思地道,想不到她如此护主,随即往后退了一步。“改明儿个,我会前来请安。”撂下这句寓意深远的话,他随即转身离去。

    裘瓶静见状,连忙将门拴好,转身时却见到季雪梅泪流满面,惊得她说不出话来。

    “小姐。”她服侍小姐有十年之久,未曾见小姐掉过一滴泪,就连夫人过世之时亦没有,为何难道小姐和他“我不碍事,我只是”她哽咽着,不懂自己为何哭了,只觉得有一抹极酸涩的滋味缭绕心头,隐隐騒动,仿若是因为他但她仍不懂自己为何哭了,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苦像是梦魇般地箍住了她。

    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划了一刀,然而她却不知道是谁伤了她,她又为何流泪,她只觉得混乱。

    心乱了,灵魂也散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