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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天禧年间
夕阳流金,映红了群山,为忙碌了一天的东京城铺陈一袭祥和的暖意。蝉儿俯在树梢,仍拉着响亮的大嗓子,像是抗议又一日的匆匆溜过。
集市上的人群散了,纳凉的人渐渐出了,干活的人也陆续回家了。
城外,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正缓缓地淌过两户人家之间的湿软空地。空地左边是东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贵林尚书家的宅院,而右边则只有一所年久失修的清平陋室,一条溪流讽刺性地鲜明了两户人家的对比。
与往日不同的是,右边的简屋本已久未住人,但今儿个却反常地闹腾起来,一大一小两人,屋内屋外穿梭着忙个不停。折腾了一整天后,才总算把这屋子收拾得亮堂起来,这样一看,这小屋又别有一番风情雅致了。
"小紫!"洪亮的男声从屋顶传下。
"爹!要草根吗?"一男娃装扮的幼童利落地将脚边的干草根捆好,精准地扔到正在屋顶上补破洞的父亲手里,"接住了!"
终于,最后一处洞眼也被补好了,韩问天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珠,从屋上一跃而下。
"完了吗?"韩紫潇抬起晒成小麦色的脸,问道。
"嗯。"韩问天拍拍她的头,快去洗个澡,你也累着了。"
"爹呢?"
"爹把锅灶打理好了再洗。你洗完澡要记得提桶水回来。"
"哦。"她乖巧地点头后飞快地从屋里取出个桶子,桶内装了件换洗衣服。
"那爹,我走了哦。"
"还有,"他拉高女儿的衣领,"洗澡不可以脱裤裤,知道了?"
"嗯!紫儿知道!"说完,耐不住闷热的韩紫潇马上一溜烟冲向不远处的小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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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畔的草坡上开满了紫红色、白色的小花,爹说那叫"紫云英",是娘最喜欢的一种花儿。每到紫云英开的时候,爹就会想起娘,就会带她回娘埋葬的地方看看。
今年和往年不同,爹说这次会住很长时间,所以就不能在客栈里留宿,爹说他们再也不与娘分开了。
其实在韩紫潇的印象里,娘的影子已经很模糊了,她并不怎么想娘。因为她看到过很多人的娘,都不喜欢。心想"娘"应该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吧?她只要有爹就够了,爹又会武功,又会给人看病,可以教她好多东西呢!
韩紫潇将沾满泥土的脚丫子伸到凉凉的溪水中,满足地吁了一声。
劳累了一天可以洗个舒服澡真是好呀!要是可以游几圈那就更好了!嗯!反正时间还早,就游一会儿巴!
她飞快地脱掉上衣后就往水里"卟通"一跳,刹时舒畅得令她差点叹息出来,小小的身子宛如一条鱼儿在水中钻来穿去。可这样的兴奋持续没多久,她开始觉得不够自由了。因为裤子吸水后变沉了,使她无法游得更快更尽兴。
为什么不可以脱裤裤呢?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随着爹在外面漂泊行医,爹总三令五申地绝不许她脱裤裤,更是强调绝不可让人看了她的身子去。
爹说什么"名节"的,她是不懂啦,还有什么
"女人的生命"她也搞不大清楚,只是她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呀!穿着裤裤游水是很不舒服的,爹应该也知道的吧?
她的大眼睛灵活地扫了扫四周,发现并没有人。那她只是脱一下下,不被人看到应该没事吧?爹越是不许她脱掉,她便越想试试看,脱裤裤又不会痛,为什么不可以呢?而且爹不也说了"君子坦荡荡"吗?她一点也不喜欢遮遮掩掩的感觉。脱就脱,又不会怎么样!好!就这么办!
下定决心后,她再不迟疑地脱下裤子往岸上一扔。
"呀呵!"她欢快地在水中扑腾起来,水肤相贴的感觉真是舒畅呀!
她深吸了口气后埋入水中向对岸疾速游去。
这溪流说宽也不宽,但一个四岁的小娃儿想一口气游过也不是件易事。而韩紫潇却不是普通的四岁娃儿,她生下没多久便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济世救人,多少也攒下一点功夫底子,才四岁,打架就可以胜过好几个十岁娃儿了。
一口气憋到尽头,当她终于到岸可以大口吸气时,她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差点呛死。
是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孩童,可能比她小一点,因为她(他?)太瘦小了,像这样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只有狗儿大小。她(他)戴着一顶小小的硬角幞头,上镶红宝石,秀气的脸上一双漂亮的凤眼儿透露着惊惶。穿着像个富家公子,但长得却雌雄莫辨。
她喉下一哽,她(他)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对岸呢?刚刚明明看了没有人的呀!韩紫潇站起身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衣物与木桶远远的只剩一个小黑点,原来她顺流而下,沿着条大斜线,游到十万八千里的"对岸"来了!
"啊"
蚊蚋般的惊呼声打断了她的自怨,她看向那个莫名其妙被自己吓到的小表头。
"跟桦桦的不一样耶!"她(他)指着韩紫潇的下身,好奇地直看。
"啊!"
完了完了!被看到了!她又气又悔地涨红了脸,挥手对着她(他)白净的脸蛋就是重重的一拳,"臭猪头!不要脸!"
突然被打,她(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韩紫潇如鱼般潜入水中疾速逃去。
直到一管鼻血汩汩流下。
"哇!"
远远的,都可以听见这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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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随意打的半桶水,韩紫潇像蔫了的菊花似的没精打采地蹭回家。
"小紫,回来了?"正在升火做饭的韩问天探出头问。
"嗯。"她懒懒地应了声。
"怎么啦?"见她不大对劲,他关心地问。
"没?哿恕?绝不能让爹知道溪边的事,他会气死的!
"今天你也是忙坏了,吃完饭就早些睡。"他深知自己不会照顾女儿。别人家四岁的女娃儿,谁不是好好待在家中女红刺绣?而他的小紫却跟着他受尽委屈,像个野小子似的。
"小紫。"
"啊?"
"爹给你买几条百褶裙(宋时女子的下裳)好不好?老扮成男娃儿对你不好。现下咱们也不像往常四处奔走了,也不必顾忌别人说三道四的。"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他就是顾忌着怕女儿抛头露脸以后会嫁不出去,才把她打扮成男孩,带着走动也方便。以后嫁人时再穿回女装也不迟,就说他收了个女儿也成,大略不会有那些麻烦事儿。
"不要!"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那些个裙子都太麻烦,"爹!我以后也当大夫,不必顾忌小节!"她拍拍胸,说得豪气干云。
他被她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心想反正还小,就由着她吧。
"好好好,那小大夫快去厨房烧饭吧,爹去洗澡了!"他揉了揉她的头。
"是!"她重重地点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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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如梭,不知不觉韩氏父女已在小溪边住了两月有余,一切都已上了轨道,韩问天临时租开的葯铺也渐渐有了生意。
韩紫潇在父亲的练武桩边立了个小号的木桩,早睡早起,勤奋得很。
"小紫!"韩问天叫住了正准备施展拳脚的女儿,"今日不练了,爹带你去拜访故人。"
"故人?"
"是你娘生前最好的朋友家,也是我的同窗好友,渊源极深。"他拍拍女儿的头,"快快梳洗,要给林伯伯留个好印象哦!"
"是!"她是听不太懂爹说的复杂关系,但最后一句她很明白,就是要她穿得干干净净的,装得乖乖的,这倒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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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韩林两家的关系,不可谓不复杂。
林夫人与已故的韩夫人是一同长大的闺中好友,林尚书又是韩问天同窗八载的挚交,关系自然亲密。韩问天精通医术、武学,但为人清高,并不计较金钱名利,所以生活才会一直维持着刚好糊口的分上。林家人懂他,两户人隔溪而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关系一直相当融洽,林家对韩家的帮助也从未断过。直到韩夫人为了生孩子而导致体虚身亡后,韩问天伤心之下带着孩子从此不知去向,也再未与林家人见过面。
如今,事过境迁,再大的伤痛也有平复的一天。当韩问天带着女儿再度回到心心念念的东京城,也就注定了韩、林两家今生今世剪不断的缘分。
"爹,是这儿吗?"韩紫潇瞪着气势恢宏的红漆大门,吞了吞口水。
"是呀!你林伯伯还是跟当年一样,门面功夫一流呢!"韩问天笑道。
本来以为是爹弄错了,没想到他们一路进来不仅畅通无阻,而且府里的一些仆人看见她爹还会鞠躬问安哩,似乎很熟络。
包令人无法置信的是,那个衣着华丽、看来严肃威严的林尚书一见到她爹,立即狂喜得又搂又抱,形象全无。久别重逢的挚友互相寒暄了老半天,才终于记起了她的存在。
"这就是"林尚书没有问下去,大略是猜到了,而这孩子为两家人带来的伤痛也令他不愿回想。
"是的。秋娘走前,取名叫紫潇。"他推女儿上前,"小紫,叫林伯伯。"
"林伯伯。"她睁着大眼,毫不回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好好!好个精神的小子!"林尚书挥手招来一名丫环,"把夫人和少爷叫来!"
"对了,那时走得匆忙,忘了惠娘也快生了,原来是个儿子呀!"韩问天恍然道。
"原来说好要结亲的,这回一对'带把儿'的,只能当兄弟了。也好,桦儿有个人玩,倒不至于老粘着他娘,变得奶声奶气。"林尚书说。
"啊?"韩问天见他误会了,忙想说清楚,"其实紫儿她是个"
"爹"一个生得极为清秀的小娃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漂亮的眼睛里含着两泡泪珠子,
"蚊子咬桦桦了,痛痛!"
林尚书无奈地冲挚友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太娇气了"
"小孩子嘛,长大了就不一样了。"韩问天安慰道。
"爹,我带他到外面玩。"与其留在这听长辈们哕嗦,韩紫潇宁可拖着这个鼻涕虫出去透气。
"小紫真乖,"林尚书赞赏地点了点头,"桦儿,要带路哦。"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林桦在认出韩紫潇后就已经吓傻了,连什么时候被她牵到后花园都不知道。
"喂!你到一边待着去!"她见四下无人,便嚣张起来。最看不惯这种娇气的贵公子,何况他还看了她的
哼!真是满腔怒火蓄势待发!不过她倒不是个无聊恶人,不至于平白再揍这个泪眼糊糊的臭小子。她要练武了,一天不动两下,身子可会不舒服的。
可怜的林桦睁着一双含怨的细长眼眸,敢怒不敢言地呆站在一个自认安全的角落,盯着她有架有势地摆弄着拳脚。
她她真的好厉害喔!难怪那天打得他鼻血流了好多血他的视线猛地定在自己的手指上不动,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流流血血了!哇痛痛!"
看来挺秀气的一个娃儿,哭起来嗓门却大得吓人。专心练习的她被他惊得差点"走火人魔",以为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大事,一回头,只见他盯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头哭得好不悲痛。
"怎么了?"她心急地上前拿过他的手指,这一看气得她脑血直冲,对着他那张"我最悲惨"的脸就是一拳痛揍。
"没用的东西!"才刺了个针孔大小的洞洞,出了丝快看不见的血滴就让他哭成这样?有没有搞错!
"呜"她好凶,脸色好难看,明明被她打的脸颊痛得让他好想放声嚎哭,但又不敢,只试探性地以小狈般委屈的眼神看着她,眼眶里泪水浮动,眼看就要落了下来。
"不许哭!再掉一滴泪珠子我就揍死你!"
恐吓果然有效,他闻言马上噤若寒蝉地收起泪珠,只是更委屈地小声"呜"着,煞是可怜。
韩紫潇见状白眼儿一翻,"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她拾起他"受伤"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地吮吸着。
他则愣愣地看着她的举动,又看着她撕下干净的衣袖为他包好,一时倒忘了委屈。
"你也别伤心了,这点小口子,明日便好了!"她拍拍他的头,又走远,练习她的武艺去了。
林桦歪着他的小脑袋,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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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后,林尚书一家便从韩问天口中得知韩紫潇原来是个女娃儿!
一家人大感震惊,不论长相行为,明明都像个男孩子的韩紫潇怎么会是个女的?惠娘更是责备韩问天太粗枝大叶了,还放心不下地硬是将韩紫潇接到林府来住,说是要为她缠足。
习惯了跑来蹦去的韩紫潇从此一见惠娘跑得比飞还快,可她是小瞧了女人在某些事情上坚韧不拔的意志力,曾经还有一次她被几位嬷嬷强行按住捆住了双脚,断了几根脚骨,当晚她就忍痛逃回家,并视林府为畏途。
只有林尚书仍笑笑说:"反正自家人,缠不缠也没人嫌她。"言下之意是,反正嫁也是嫁到林家,没太大关系。但惠娘可不这么认为,女孩家就得有女孩家的样子,那才能拴住丈夫的心,在朋友中也才有面子。她可不会让秋娘的女儿像个野小子似的长大。
这事情纠纠缠缠之下,便过了三度寒暑,双方都有些心力交瘁,韩紫潇的小脚还是没有缠成,也没变形,只是不再像以前那么步履如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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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暖日午后,韩紫潇刚从林府惠娘那儿溜了出来,脚指还一阵一阵地抽着痛。她一屁股坐在石巷口,愤愤地扯掉又长又臭的裹脚布。她就不明白,裹脚有什么好的?人过得快乐最重要,干吗活在别人的眼光下?真够蠢的!
爹也真是,从她开始被迫缠足到现在,都三年了,还是一声不吭的,只会说"惠姨是为了你好"!好?好个屁!碍于她是长辈,否则
巷内突然传出了清脆的童谣声:辘辘转得响,
麦子节节长。
辘辘转得欢,
麦子冲破天。
辘辘转得快,
麦子收成袋。
辘辘叫嘎嘎,
麦子进了家。
这首歌谣她知道,是在玩一种"挽辘辘"游戏时唱的。玩时一个人左手叉腰,右手伸直,做辘辘把,另一个人做辘辘,唱三遍挽三次,然后轮换。
住在这也三年了,她与附近的小孩早混得烂熟,是有名的孩子王。闻声她也想和他们一块儿玩,无奈这脚疼得她连好好站也站不稳了,何况玩?
她靠着巷口的墙面,无奈地勉强一笑,算是抚慰自己,边休息边听他们"唱曲儿"也不错的
"我也要玩"
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从巷内传出也只有那百年无长进的臭小子才能发出这种集万千委屈、含怨、乞求于一身的声音。
"爱哭鬼!宾一边去!"一个凶恶的童声道。
"再不走!小心我们揍死你!"
"早看你不顺眼了'
她竖长了耳朵,却只听到一阵极细的低语声,然后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和着林桦的抽泣声,像是很痛
'你们在干什么!'她冲进巷内,只见三四个孩童围着他踢打,不巧的是,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子她都不熟。
'潇!'泪眼模糊的林桦看见救星了,却哭得更加惨烈,'哇呜好痛喔潇'
'你给我闭嘴!没用的东西!'他哭得她的脚更痛了,一想到残害她脚丫子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娘,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亏他还有脸向她求救!他不知道她是强撑着的吗!
'这不是东城的潇老大吗?你是来救这小子的?'
一个年龄层划分一阶地头蛇,韩紫潇现在仍是穿着男装跑来跑去,又会打架,因住在城东,自然被列为东城的首号小地头蛇了。而现在这个类似头头的大小子,便是城南小地头蛇之一。
'怎么可能?'韩紫潇哈哈大笑,'谁不知最讨厌这鼻涕虫的人就是我?见他被修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得也是!'城南小地头蛇状似豪迈地拍了拍挂满肥肉的前胸,'那正好!趁现在人少,好好扁他一顿以?肖心头之恨!我最看不惯这种娘娘腔似的男人了!'
'正合我意!'
林桦则是一脸眼泪鼻涕,惊恐地看着慢慢向他逼近的一干人等,害怕得缩成一团。
'潇'她为什么不救她?她虽总是对他打骂有加,但也救过他好几次呀!这次为什么看着她慢慢逼近的拳头,他怕得放声大哭。
'咦?不行!'她突然阻止他们再打他。
'怎么?不敢打了?'小地头蛇横眉竖目地说道。
她摇了摇头,'我是没关系,我爹与他爹交情好。可你们就危险了!'
'我们?'
'是呀!你们想,他爹可是堂堂尚书,他们家的家仆比你们一族的人还多,要是他回去告上一状,他爹一气之下哼哼'她故意不说下去,就是要让他们害怕。
其实她知道,林桦这家伙虽嗲气,但并不是个告小状的人,他还是分得出事有轻重缓急。他娘要是知道他在外被欺负,非抄了人家的家不可。但也正因为此,他也才会饱受玩伴们欺负。
'他应该不会吧?'孩子毕竟是孩子,稍稍一威胁就慌了神,再一看林桦已然有些鼻青脸肿,更是手足无措起来。
'这种可怜虫有什么是做不出的?'她完全无视于林桦含怨的眸光。
'那该怎么办?'
'真是!看你们可怜!'她状似大度地挥挥手,
'快走吧!我就说是我打的!帮你们扛了!'
'潇老大果然爽快!那小弟们'
'快走快走!被人看见了我都保不住你们。'
'是是是是!'一干人等立时落荒而逃,余下他
们两人。
林桦转过身去蹲在地上缩成一团,不搭理她,活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喂!我看看!'她忍着脚痛走过去,扳正他的脸检查着,那一道道被殴伤的痕迹气得她的拳头紧了又松,恨不打一处来的!
'那帮王八蛋竟敢打你!要不是我非揍死他们不可!'林桦是她的!要挨打也能是挨她的打!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教训起他来了!
她最讨厌看到他受别人委屈!这笔账她紫潇记下了!
'潇'他哭得嗓子都哑了,'你不打我了?'
'白痴!'她粗手粗手地为他抹净脸上泪痕,
'再打你就变猪头了!'
'你为什么不帮人家报仇?呜痛死'他埋人她怀里委屈地嘤泣着。
'报个屁仇啦!我脚都站不稳了,打得过他们才怪!'
'你脚又痛啦?'他看见她的赤脚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勒痕,有些明白她刚才并不是真的想揍他了。
'还不是你娘害的!'她想起这个就恨不得掐死他以报一箭之仇!
'哦。'他嘟起粉嫩嫩的唇,像只猫儿样的转过身背对着她蹲着,'那我背你回家。'
'你背得起吗?'他长得比她还小,平日又不练拳脚,现在还带着伤,背得起她才怪。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
'还是我背你吧!'遇上他,她还真是注定了,活该试凄受累。
'可是你会痛。'他小声道。
'没事啦!拖着你走会更痛,我旁旗点,一下就到家了。'
'哦。'他爬上了她的背。
走了一段路,他说:'潇,你可不可以'
'我不会告诉你娘的啦!'他有几斤几两她会不知道?这小子,哎'潇'他更紧地抱住她的脖子,'你真好'
也不知是谁一受她欺负就骂她'坏'的,这家伙真他妈没常性!她干脆懒得理,只管赶路。
'潇,你的脚是不是很疼啊?'他问。
'嗯,还好。'就算疼得都快死掉了,韩紫潇依然会死鸭子嘴硬的。
'娘为什么要给你缠脚?'
'为了讨夫婿欢心!'说起这个她就怄,为了个啥模样都搞不清的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女人是不是有病啊!
''夫婿'是谁呀?'
'不知道!可能是你吧!'要是他还好,可以供她欺压,缠不缠,他还不都得听她的。
'哦。那你不缠的话,还可以帮我打架,不用缠啦!'
'我才不想缠哩!还不是你娘?'
'娘?'
'对啦!'
'娘的话,我'
'什么?'她隐约听到他说了句什么,但没听清楚。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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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乍起,院中生寒。
惠娘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桌上一纸绢秀字迹:莫缠足
鸭脚生得短,
鹅颈生得长,
缩短鹅颈添鸭脚,
神仙到了无仙方。
莫缠足,痛难当,
他人好看自家苦,
爷娘想起也心伤。
矮子做鞋八寸底,
长子弯腰戴帽子,
这样痴人在哪里?
放开两足穿大鞋,
惩凶除恶保家和。
罢下朝回府的林尚书一进房,就见妻子盯一张纸发愣,凑身一看,不禁失笑。
'这是小紫写的?'他问。
'哪呀!是你那宝贝儿子写的!'这种清秀雅致的字,也只有他们那'儿子'才写得来!
'是吗?我再看看。'他一听,忙喜上眉梢地拿过来仔细端详了一遍又一遍,'嗯嗯不错!好儿子!有出息!'七岁能写成这样相当不错了,什么时候他那个奶儿子也出息起来了?
'出息什么呀!还不是护着紫丫头,不让她缠脚?'话虽如此,但惠娘可是边笑边说。
'你就别缠了,私底下问天也是不大赞成缠足的,小紫活泼着呢,缠了足肯定会闷坏的。'他说。
'可是'
'我知道。'他搂住妻的肩,'你那三寸金莲可是爱死我了呢!可小紫毕竟不是咱们女儿,问天也有他的想法,只是碍于我们不便说罢了。况且小紫日后嫁到我们家来,那桦儿都不嫌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桦儿还小'
'管他小不小!咱们把这张纸留着,以后他若是反悔了'他奸笑两声,'就再说。'
'你呀!'她无奈地叹息,'真拿你们这些人没办法!'
'娘子果然明理!'他笑着讨好她。
'不过,足是可以不缠了,但女红'
'这个我会和问天说,小紫那边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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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桦!'随着一声高亢的叫喊,林桦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正脱光了衣服准备进桶沐浴的林桦闻声,忙抓了件上衣遮住重点部位,一脸惨白。
'遮什么遮啊!又不是没看过!'韩紫潇转过身将门扇安回去,再闩好,才大咧咧地开始脱起衣服来。
'你、你要干什么?'他细声问,怕太大声她又会打他。
他现在知道反抗她是多么愚蠢的事了。前些日子她对他仇恨满胸,见到他就要敲他两下、踹他两脚,他疼不过,便放声大哭,爹娘闻声赶来时,他以为终于有救了,不料她手上的木棍莫名其妙地竟握在了他的手里!
于是,爹娘以为他是恶人先告状,他手上拿着'凶器'木棍,自是百口莫辩,只有乖乖地受爹娘的斥责。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小魔女!
他悔不当初劝娘放开她的脚丫子,如今她是活力四射、光芒灿烂了,他却如置身炼狱
'洗澡啊!又不是第一回了,你害羞个屁呀!'她三两下把自己脱光往桶里一钻,'哇,真舒服!'她就是喜欢在他的浴桶中洗澡,感觉格外舒适。
'可是,我'娘说了,长到十岁的男孩女孩就要避嫌,他们也都有十岁了,还在一起洗澡是不对的!
'你什么你呀!快进来啦!水冷了我可不管哦!'她就是喜欢欺负他,就是喜欢看他委屈的表情,那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爽快!
林桦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爱告状,活该被她压榨下去。回想她抢他浴桶也不是一两年了,他哪次不是乖乖屈服?挣扎有个屁用!
他嘟着嘴,硬撑不到半刻钟,还是满脸怨气地爬进桶里了。
'来来来,帮我洗背啦!'她背对他,支使道。
'哦。'他习惯性地顺从她。
'上回的'鸳鸯戏水'绣完了没?'她问。
'快了。'
'可你娘催得很急,你快一点!'
'好。'
不用怀疑,韩紫潇这些年来女红刺绣什么的,连个屁也没学到!她的'任务'全是林桦帮她完成的。
可怜的惠娘还不知道这些年来的呕心沥血却把自己的儿子给调教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刺绣女红更是拿手好戏,甚至于他随手还可以梳出几十种流行的少女发髻
'潇。'
'嗯?'她趴在桶沿,有些昏昏欲睡了。
'娘说,未婚男女是不可裸裎相见的。'他为她擦背的手有些抖,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又会揍他,最近她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哦。'
'这样会有损女子的名节。'他的声音更加小了。
'哦。'
'我是男的。'
'嗯。'
'你一点也不介意被我看到吗?以后会嫁不出去的!'他是为她好。
'嫁不出去?'她挑了挑眉。
'是啊!'他猛点头,怕他娘知道他俩共浴的事会当场砍死他,还是早点避嫌好。
'你会娶我吗?'她扭头问他。
'啊?'他一时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你要是不娶我,我也懒得嫁别人了。'她倒不是开玩笑。嫁人本就是件很烦的事,与其当别的男人的'屋里人',她宁可一人自由自在的,当然,林桦是特别的。
'我'
她突然打了一个呵欠,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喂!'她对他,总是喂来喂去的,少有好口气。
'啊?'
'我来帮你擦背吧。'
'好。'他依言转过身去。心里却还想着她刚才的话。
娶她?他怕被打;不娶?又好像哪里怪怪的
'想什么呢?'她敲他一记。
'潇,你会不会一直都打我?'他很正经地问道。
'不知道。'
'那你要是以后都不打我了,我就娶你。'他说。
她先是一愣,随即对着他的背就是一顿暴打,还把他按下水里,差点淹死他。
'臭小子!嫌弃我!我他妈的踹死你!'她脸色涨红,模样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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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以后,林桦顶着张猪头脸出现在惠娘面前。
'哎呀呀!桦儿你这是怎么了!'惠娘大惊失色。
'撞到的。'连说话他都觉得嘴角抽痛。
那个没人性的妖女!他死也不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