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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卓家庄一疗伤,整整十五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这十五天来,迎菊倒也做到了奔雷托的要求,不再跟他抢绍兴酒坊的经营权,对丫环奴仆们说话客客气气,表面也答应叮要当他酒憧的承诺。
不过这些顺从全是假象!她在等待着她的腰伤早日痊愈,只要她的伤一好,能明能怕了,她就不信他还能奈何得了她。而且她发现,这段时间内,只要对奔雷托轻声细语、态度温旧,他便会对她倍加呵护,吃的、用的、穿的一样也不少,嘘寒问暖、看头顶尾样样都来。
想不到,仗着腰伤的优势,加上女人天生就具备的桥柔,就能把男人给吃得死死的,哪个男人不吃女人温柔这一套,只要地化为病西施,眼光不再那么锐利、口气不再那样面追,她就能吃香喝辣,把奔雷托这挞子,当成笨蛋要得团团转。
“今天好多了吗?要不要到外头花园走一走?”奔雷托例行性地一早就来探望迎菊的腰伤,据大夫说,只要半个月内都有在专心做复建,应该这几天就能走得很顺利,可是看她这几天陪练习走路的样子,并没有多大的进展。
“不行不行,我觉得我的腰还是很痛,而且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迎菊难得出现西施捧心的表情,她紧皱双眉,看起来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病黛玉的样子。
奔雷托心头一绞,担优的躁虑全写在脸上。
“这怎么会呢?我问过大夫,他说你的复元情况,应该很良好才对。”葯都是他按时在煎、在喂,复建更是他带着她,一步步在花园内走着,这几天也没看她哪儿撞着,或哪儿碰着,他始终想不透,怎还会病成那个样子呢?
“那些大夫全是庸医,根本就没有对症下葯,哎哟我会不会就这样一辈子都好不起来呀?"她自怜自文说着,一记长长的呻吟,听得奔雷托六神无主,整个脑袋瓜热烘烘,非得要挤出一个好法子,让迎菊好过点才行。
“别说那样不吉利的话,不过是腰闪到,又不是什么会致命的疾病。”那份要命的担优,看在迎菊眼中,是乐在心里。
她好喜欢看他一副手足无措、心事重重的样于,只要她把自己装得越可怜,伤势一直好不了,他就越无助,不是抱拳、叹气、挤眉,就是绕着圆桌转圈圈。
“我看我还是替你换个大夫好了,我知道在宁波有个很有名的名医,我差人去帮你把他请回来好了。”为了怕迎菊的伤势拖久会恶化,他不假思索,大步一跨,便往外头走了去。
“喂奔雷托奔雷旗主”见他渐渐走远,她才轻笑出声。“我还以为你多聪明,随便演个戏就急成那样,想要我乖乖听你的,哼,下辈子吧!”
他前脚一踏出去,她后脚就从床上跳了下来,这几天奔雷托老粘在她身边,成天就盯着她双手双脚看,生怕她有个重心不稳,稍微偏左偏右都令他担心不已,她真怀疑,她又不是三岁小女娃,把她看得这么紧做什么。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她倒有了好好参观这座酒坊的兴致,反正迟早她还是有办法夺回来的,先走走逛逛,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一走出房门,马上就得装出步履蹒跚,还是有伤在身的状况,这该死的河邬与绿儿,最近和奔雷托那四只野兽走得极近,不时让她看到他们在双桂园里的小亭子里相聊甚欢、打情骂俏,加上他们又有同意书那免死金牌,因此,让她们两人更加肆无忌惮,开始不把她这主子放在眼里了。
这一切都是奔雷托的错,早晚她会要他加信仰还的。
才这么想着,便不知不觉地来到酒坊后面的一处后院广场边,她忽然听见吵杂的叫骂声,而且声音越吵越大声,火葯味相当浓烈。
远远地看去,是卓家庄两名贩酒的小厮,正在大声责骂一对老夫妇,他们不仅动口,还动手推了老先生一把,另一名小厮,还对着老太太拉拉扯扯,像是硬要将她给拖到门外,那粗鲁的动作,要是就这么不留意让老太太跌倒,那后果铁定是不堪设想。
“你们在干什么?”看不惯有老人家被欺负的迎菊,当然马上出声喝止。
两名小厮一看到迎菊来了,心虚地互换眼色,他们当然知道她的个性,是个精明剽悍的狠角色,最好是不必惹她就不要惹她。
“菊菊姑娘你好,不是听说你凤体微恙,现在可好了许多?”小厮钟六马上挤出笑脸,必恭必敬地弯腰问候。
“是啊是啊,大家都很担心菊姑娘你的伤势呢!”一旁个头胖硕,眯成绿豆眼的柳七,马上帮腔跟在钟六后头。
两人的好脸色与好态度并未改变迎菊的初衷与想法,虽然在卓家庄的时间不长,但钟六与柳七的为人,多少也在一些下人的闲谈中,如蒲公英种籽般,吹进她的耳朵里。
这两人是卓蟋在外头作成作福时,跟在身旁狗仗人势的两只狗奴才,别说是整个卓家庄的其它奴仆或酿酒工不喜欢他们,就连街坊邻居对他们两人,也是敬而远之,能不碰头就别碰头。
如今看到他们对一对老夫妇大吼小叫,不消说,应该又是在欺凌老弱,干些丧尽天良的坏事。
“你们在干什么啊?”她严声问道,一双凤眼如针般细锐。
“报告菊姑娘,这两个老家伙根本就是存心上门来找碴,几天前跟咱们庄里买的十坛女儿红,说要给家里的孙女儿办嫁妆,可却在几天后的现在,把十坛酒全都运回咱们这来,说其中两坛比其它的颜色还要淡,味道也不对,硬栽赃是咱们掺水的,’这日子都过了两天才要争,你说这怎会食理嘛!”钟六说得头头是道,还一脸受尽委屈的嘴脸。
“就是啊,当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童是无欺,如今说酒出了问题,谁能让他们平白无故再换两坛酒啊!”柳七一脸哭相,仿佛是被那两名老人家,欺负得多么严重似的。
这两张舌灿莲花的嘴,净是挑对自个儿有利的说,一旁的老人家只有哭丧着脸,半点驳斥的机会也没有。
“所以我说菊姑娘啊“够了,你讲得也够多了吧,我想听听这位老人家的意见。一她马上阻止针六再往下说,凭两人那急欲撇清的惊样,显然是作贼心虚,心里有鬼。
老先生看来年约七十,头发花白,两眼看来有些昏花,他瞒册地来到迎菊跟前,打个揖后,才缓缓说法”这位小姑娘您好,我姓冯,住在前头的风云村,前些日子跟卓家庄买了十坛酒,准备给最小的孙女儿办嫁妆,哪晓得在宴请宾客时,却发现中间有两坛酒的味道不对,嗯是有几位喝出味道似乎淡薄了些,大伙儿也轮流地尝了下味道后,发现还真是有掺水的感觉,所以我才来要求,换个两坛给我们,不过如此而已。”
“为何在经过两天后,您才把酒给拿来换呢?”
“凤云村离此有四十多里路,就靠我们两老推着拖车,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要不是儿子媳妇都不在了,只剩下这唯一孙女儿,我们也犯不着这么辛苦啊,在咱们村里,听说在嫁娶当天若没个好兆头,将来嫁出去就不会好命,我们也是在跟村人商量后,才决定非得走这趟路不可。”冯老头长吁短叹,一旁的老伴更是泪眼相伴,无语问苍天。
迎菊将冯老头的话在脑中过滤了会,接着又问道:“那又为何在当初点收时,不做抽检,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在买酒的同时,是容许您做这项功夫的,您要是丧失了自个儿的权利,事后就不能再有任何的异议,您明白吗?”
“有呀,我就是有要做抽检,可可这两人就只让我抽检他指定的那几坛,其余的都说不准,当时我急着赶紧把酒给带回去,也就应了他们的要求,谁知道”
“谁知道你这死老头胡说八道,谁不准你去抽检其它的了,满口谎言,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钟六一脸凶相,随手拿起一旁扁担,就要打向冯老头。
“我人在此你们就敢这么嚣张,我要不在,你不拿刀子砍人了!”迎菊杏眼国睦,冷冷的说:“你们家那不中用的卓蟋,我都敢打得他跪地求饶,信不信我也有办法将你们的脑袋瓜给割下来。”
钟六柳七吓得跪在地上,把头磕得震山响,不停喊冤“这老头满嘴的胡说八道,我们就是跟天借了胆,也不敢在酒里掺水加料啊!”;
“要是没那狗胆,你们为何不让冯老伯抽检他想要抽检的那几坛呢?”迎菊抢过扁担,一脸兴师问罪。
“那是因为那些都是在干隆二十五年间,精酿的上好女儿红,是有信誉品质保证的,他这样一抽检,不是摆明了侮辱这酒的名声吗?”柳七不但不思过,还振振有词反驳。
“我看你才满嘴的胡说八道,传令下去,将酒坊内,所有在干隆二十五年间酿制的女儿红,通通给我搬到后院的广场上,我要-一抽检。”迎菊做事斩钉截铁,并且采取速战速决态势。
“不行啊,菊姑娘,那些都已经封了缸,你这样一抽检,那我们还卖给谁呀?”钟六早已脸色惨白,吓得裤裆里都要吓出尿来。
“封了缸就不能拆缸吗?你把我当成是三岁小孩,还是不懂这行规矩的门外汉?”她朝两人各踢一脚,瑞得他们像陀螺似的滚到一旁。“还不快去!”
“那那该不该问奔雷旗主的意见啊?”钟六不怕死,想尽办法将奔雷托这王牌亮出来,看能不能稍稍吓阻迎菊那坚决的心意。“
这一问,不但吓阻不了迎菊的决心,还当场让她火冒三丈。“这酒坊谁才是真主子,你眼睛也不去罩亮点,人家养猫来抓耗子,我的猫倒会咬鸡,你们信不信我要没能力宰了你们,我姑奶奶就跟你祖宗同个姓!”
斑举的扁担还未落下,两名小厮便吓得连滚带爬,朝藏酒的酒窖里,将所有同一年份的女儿红,通通搬到后院广场上。
“姑娘您犯不着将事给闹大啊,我们仅要求能换两坛酒,不是存心要找麻烦啊!”眼看李倩越闹越大,冯老头紧张地上前去缓颊,希望能消消迎菊的怒火。
“冯老伯,这件事交由我处理就行,该给您的公道,我一分也不会欠您。”她反过来安慰两老。没想到卓家庄的上梁不正,下梁也跟着歪,这些鱼肉乡民、欺压良善的恶棍,要是不好好整顿,给点颜色瞧瞧,不知还要做出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来。
没多久,几名长工便在钟六的指示下,将一坛坛上头贴有干隆二十五年的封缸女儿红给搬了出来,近百坛的酒就这样罗列在广场上,可说是蔚为奇观。
“冯老伯,这封缸上的封条,是不是跟您发现有问题的酒缸上的封条是一样的?”她领了冯老头走上前看,在确定无误后,便命令左右长工,正声说道:“给我拆缸,一坛坛拆开来让我检查。”
钟六柳七闻言,吓得六神无主,他们不停瞻望着前头长廊,咕噜着救兵怎么还没到来。
只见长工们将一坛坛的酒拆封,顿时酒味飘香,弥漫在整个后院。
迎菊凭借着她对酒的认知,先将鼻头凑到缸缘边,然后再拿起木勺子,轻舀一瓢,轻噪一口,接着再就着日光,观察酒色。
这一番反复地仔细检查后,她放下木勺子,不动声色地来到钟六柳七面前,左右开弓,一人各掌了两人数十个耳光。
“狗奴才,还真的以次充好,以水混酒!”
这样还是余火未消,她拿起扁担,正要好好将这两个狗奴才打到瘸腿时,一记饱足中气的喝令,才让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暂时留下一条狗命。
“慢着!”
熟悉的声音让迎菊停下手边的动作,她回头一看,除了走在前头的奔雷托外,后头还跟着河邬和绿儿两人。
迎菊看着两只丧家犬已经伏在地上,腿软到站不起来,气得将扁担往旁边一丢,她知道,就算打死这两个人,她也是消不了气。
“迎菊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奔雷托只是经由下人通报前来处理,对于细枝末节,还未能有深人了解。
“狗奴才,还不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说一遍,我警告你,这里头要是有一句我听了不舒服的话,小心你的脑袋瓜子。”
“等等!”奔雷托在钟六还未开口时,先制止了他的解释。
“还等什么,等黄昏还是等夕阳啊?”
奔雷托带着满腹的疑虑,来到她面前,他从头到脚看了她一眼,又听到她刚刚骂钟六与柳七他那股气势,不免问道:“你不是没办法下床走动吗?”
河邬与绿儿也感到诧异,怎么昨儿个还一副病做俯的菊姑娘,今天马上就生龙活虎,完全没事似的。
她自己也被奔雷托的这句话给问傻了,光顾着处理冯老伯这件事,却忘了把自个儿柔弱体态给装出来。
看来,她的好日子恐怕只能过到今天了。
“好了就是好了,还需解释什么,刚刚没办法下床走动,现在突然间就行了啊!”迎菊给了他一个很敷衍的答案。
原来她的腰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害得他还到处差人到宁波,去安排行程,请人尽速将那名神医给请回来。
那双灰眸中闪着两簇怒火,这女人竟然骗了他!
不仅如此,她也违反了同意书上时约定,又大声地责骂起奴仆。
“你忘了你签定的同意书,不再对叙仆们大声说话了吗月他按捺住性子,看着她怎么来强词夺理。
迎菊涨红了脸,搞不懂他为何不听完钟六的叙述后,再来跟她谈这问题。
“这两个狗奴才该骂,没将他们活活打死,算是对他们客气的了。”她毫无惧色地回了过去。一
“凡事可以好好说,我不希望你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不管他们做出多么恶劣的坏事,家有家规,不必要”他想跟她讲理,哪晓得对方根本没耐性听完,马上截断他的话。
“我不要听你说那些长篇大论,我问你,你要不要听他把话给完?”迎菊硬是跟他卯上,这奔雷托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就算他们有错,你也犯了你我之间的协议。”他冷静地分析,从她私自将藏酒在未经他同意下,全部拆缸私检,到对奴仆又打又骂,这早已违反她之前白纸黑字下的承诺。
河邬和绿儿看到迎菊身子微微颤抖,不停劝告奔雷托不要再激怒她了,从来都没有人敢这样挑战她的权威,还让她气得面河邡赤,泪水儿噙在眼眶里,小更是碎了一地。
“好,我就是犯了错,你要是看不顺眼,一刀杀了我啊!”她走到他面前,带着怨恨的目光看着他。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奔雷托难得的冷静,他只是不明白,这样一个聪明绝顶,又有着过人姿色的女子,为何性子会如此刚烈。
“你要不杀我,就让我来整肃这两个狗奴才,杀鸡做猴给其它的奴才们看。”她朝河邬看了一眼。“去把我的鞭子拿来!”
河邬双脚像被钉住,还不忘看了奔雷托一眼。
“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他是你主子?”
河邬不敢再多迟疑,快速地跑回双桂园,将迎菊的长鞭取了过来。
这时,连冯老头夫妇俩,也认为事情闹得太大了,紧张地跑上前来,握住迎菊的手“这两坛酒我们不要了,你的好意、你的善意,我冯老头夫妇俩,心领了。”
“不行,这种事积弊已久,不趁今天做个解决,还让它在里头慢慢腐烂生蛆不成。”她做事向来不官僚,发现弊端便要立即处理。
“可是这会造成你的困扰啊,你叫我们俩怎担待得起。”冯大娘也是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让迎菊腹背受敌,叫他们良心何安啊!
“对的事就要坚持到底,这是我的原则,该讨的公道,我绝对会还给你们。”她请两老到一旁去,不希望他们来模这浑水。
这厢才说完话,河邬已把长鞭给拿来,迎菊接过鞭子,对着钟六两人说:“依我在醒飘居的规矩,你们俩犯的是重罪,严重破坏整个酒坊的名誉,每人得受十鞭的教训,我问你们,你们服是不服?”
这说服也挨鞭,说不服恐怕挨的鞭更多,吓得两人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以求保命。
“迎菊姑娘,这十鞭一打完,两人恐怕不死也剩半条命,不躺在床上休养个半年,怕是下不了床干活,要不改为三鞭,象征性地训训一下,你以为如何?”奔雷托明白这鞭子的滋味并不好受,真让迎菊蛮干,他颇替两人的未来堪忧。
但是,他的话并未让迎菊采纳。
“不给他们个刻骨铭心的责罚,他们是记不取教训,这两人恶贯满盈,罪行重大,你就别再替他们求情了。”她太了解这些做底下的人,说理不明,说情不领,唯有好生给顿排头吃,才能收到警告效果
钟六两人听了,忙将目标转往奔雷托。“奔雷旗主啊,求你救救我们,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呜呜”
两个大男人哭得肝肠寸断,又是磕头又是拜的,看在奔雷托眼里,有些于心不忍。
“你就一步也不肯退让?”奔雷托知道两人就算有罪,也罪不至给予如此重大的惩办,要是不阻止下去,万一闹出人命,绝对会给她惹来更多麻烦。
“没错。”她一步也不肯让。
“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那么第一鞭就往我身上打下去吧!”奔雷托将上衣一脱,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
迎菊两眼睁大,气势如虹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不敢?”
奔雷托昂起头、挺起胸,满脸无惧。
迎菊将长鞭咻咻地在地上抽鞭几下,光听那鞭风的声音,就够令人头皮发麻,更别说打在这血肉之躯上。
空气中,微微嗅到血腥的味道,每个人全都屏气凝神,等待着一个诡测难测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