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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往头顶上移动,想来已届午时。
楼适桓见不远处有座小客栈,便对灵月道:“那边有客栈,我们在那里解决中餐如何?”
“好。”
点了几样素盛,楼适桓和灵月正想好好饱餐一顿时,怎知天不从人愿,在这种解决民生问题为第”的重要时刻,偏偏就有不知趣的苍蝇环伺而飞。
“一个男子与一个女尼同桌而食,真是丢尽佛家子弟的脸!”
说话的是一个大热天里,不但穿著黑色衣袍,还以黑布蒙面的家伙;浑身上下唯一示人的地方就只有眼睛,连手都戴著黑色手套。如此包得密不透风,八成是怕被人认出,所以才包得像木乃伊。
“佛门竟也有如此不肖子弟,不知这小尼姑的师父若见到此一场面,会不会气得吐血?干脆让咱们三英帮来替天行道吧!”
另一个同样装扮的家伙更加尖苛。
灵月当场难堪的脸色发白,几乎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位公子衣冠楚楚,没想到竟诱拐一名小尼姑,想来也非君子之流。”
这次开口说话的,正是三人当中个子最为魁梧、壮硕者。
灵月悄眼看向楼适桓,他神色依然,丝毫没有动怒。
这叫什么“三英帮”的,见楼适桓根本听若罔闻、视若无睹,皆爆起怒火。
“三英帮在此,你这小子竟然不起身相迎,还兀自用膳!如此狂妄,罪不可赦!大哥、二哥,咱们上!”
“慢著!”
楼适桓伸手阻止,面无惧色地看着这三个自称“三英帮”的混混,笑道:“三位大侠相心必饱读诗室日,为天下‘君子’典范。”
说他们是“大侠”实在是楼适桓太抬举他们了。
“那当然!”
“否则怎能为‘三英’?”
那三人立时跛了起来。
“俗话说,‘吃饭皇帝大’,现在正是午膳时间,三位大侠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听楼适桓这么一说,那三个混混立即有饥饿之感。
“也好,吃饱了再打!”三人居然拉过椅子,大剌剌地坐下。
一见满桌素菜,三英帮的老二皱眉道:“满桌都是素斋,如何下肚?”
楼适桓笑道:“诸位大侠,这顿饭由这位小师太请客,你们就将就将就吧!”
“既然是请客,何必如此吝啬?店小二!把店里最好的菜都端上来!”三英帮的老大闲言,老实不客气的朗声道。
“是!”店小二唯唯诺诺的应声。
这三英帮有个绝技,就是“揩油!”
因为这三人武功不算到家,顶多仗著拳头横行乡里,向乡民们强收保护费,但是,乡里间的人家皆家境清贫,实在捞不到什么油水,所以一逮著机会便藉机揩油,尤其是遇上一个看起来家中挺有钱,但是又不会武功的公子哥儿。
灵月不知道为什么楼适桓会请他们入席,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向这种败类低头的人呀!
像是感应到她的疑惑,他不动声色地朝她一眨眼,摆明了他自有解决之道。
突然,三英帮的老三开口问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楼适桓。”
“楼公子何方人氏?”
“建康。”
他突然眼睛一亮!急忙问道:“那么,建康首富楼平之,楼公子可认得?”
“正是家父。”
灵月心中闷笑。原来他梃会吹牛皮的!
“原来楼老爷子是令尊啊!”三英帮的老三朝两位兄长挤眉弄眼,意思是这是条肥鱼呢!
了解!了解!
三人眼中传出无线电般的电波交换心得。
楼适桓看他们三人喜不自胜的模样,心中倒也猜出八、九分。
三英帮的老大扬声喊道:“小二!把店里最好的酒送上来!”
三英帮的老大嗜酒如命,现下刚好有这公子哥当冤大头,自然不肯放过这大好机会,好好畅饮一番。
楼适桓看着满桌山珍海味,又是鱼翅,又是醇酒,轻叹了一口气,笑道:“三位大侠,这一顿午饭,大约超过十两银子罗!”
三英帮的老二怒道:“喂!能讲到我们‘三英帮’与你同桌用餐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区区十两银子,计较这么多做啥!?”
“当然,当然。”楼适桓陪笑:“请各位慢用,在下先行付帐。”
他扶起灵月往柜抬走去。
她瞥了三英帮一眼,那三个家伙根本不疑有诈,还吃得相当尽兴。
“掌柜的。”楼适桓轻声叫道。
“是,公子。”
“刚才跟我同座的三位大侠,虽然放意掩人耳目,但是,我确定他们就是‘四川三子’。”
“‘四川三子’?”
“对,三子指的是‘交子’、‘会子’,还有‘银子’。光听这名号,就知道他们是镶金镀银的富商!他们为人真好,点了这么多山珍海味请我们,如果你想多拿点赏钱,巴结他们准没错!”楼适桓煞有介事地道。
掌柜的登时双目发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得了青光眼,病入膏肓呢!
“多谢公子指点!”
“哪里,告辞了!”
就这么简单,楼适桓与灵月便全身而退,外加丢了个烂摊子要那群鼠辈收拾,不费一兵一卒、一刀一剑,便达到惩好除恶的效果!
走出客栈后,灵月笑了。“楼公子足智多谋,灵月佩服。”
楼适桓嘻嘻一笑“说我心机狡诈,还比较贴切些。”
灵月摇摇头,嫣然一笑。
“楼公子仁慈心肠,不愿在灵月面前与三英帮动手,因而出此计策,既不伤人,也不为人所伤。公子三番两次救了灵月,灵月一辈子不敢忘怀。”
“我不是不愿伤人,而是没有武功。力拚不成,只好智取罗!”
她“咦”了一声,道:“楼公子不会武功?”
“不会攻招,只会守。”
“你学习武功为何只学守招?”
楼适桓淡淡一笑。“学武功不是用来打架的,楼适桓向来不喜欢动干戈,既然习武的原意只是强身护体,那又何须学攻招?更何况,我曾学得一点医术,小师太可曾听过大夫与人大打出手的?”
“说的是。”灵月不禁莞尔。
凝视著她动人的娇颜,他突然问道:“你师父待你如何?”
“师父待我极好。若不是她老人家,灵月就不可能安然度过十七个年头。”想起亦华师父,她再度微微一笑“她老人家年已九十七岁,博古通今,教导灵月许多道理,但是,有时灵月调皮驽钝,不免也惹师父生气,受师父的责罚;可是每当罚过灵月后,她老人家就会差灵云小师妹暗中送个点心给我。”
“很有趣。你的师父既是严师,也是慈母。”
“我还有个师祖──定闲师太”
楼适桓惊道:“什么?你还有师祖?”
她的师父九十七岁,师祖莫非是前朝遗老的老怪物?
“当然,而且师祖才是白云观的当家。”
他小声问:“她多老啦?”
“她芳龄一百零九。”
“她几乎可以当你的曾曾曾祖母罗!”
“是呀!她就像曾曾曾祖母那样慈祥。虽然她有一百零九岁的高龄,但是,身体硬朗、眉目慈祥心细如发、善解人意,而且又爽朗健谈,只要观中有疑难,或是各方施主向她请教的,皆能获得解答。”
“真想亲自拜见定闲、亦华两位大师。”楼适桓衷心说道。“你们师姐师妹间处得好吗?”
“大家就像亲姐妹一般,十分融洽。灵山师姐精明轸练,雾海师姐温柔善良,灵馨师姐人情练达,灵眉师姐嘴硬心软,灵亚师姐虚怀若谷,灵熙师姐能担重任,灵玉师姐勤劳朴实,灵晨师姐聪慧勤学,灵和师姐心直口怏,灵真师姐善解人意,灵一师姐端庄秀丽,灵霞师姐热情爽朗,灵云师妹活泼可爱。”
听她一连念了十三个人名,他意犹未尽地道:“奇怪,怎么没听见我最想听的灵月小师太呢?”
灵月笑笑说:“你已经认得我啦!还需要介绍吗?”
“多听几遍也不厌倦。”楼适桓笑答。
她的脸微微一红,却又听他问道:“怎么听你都叫师姐,只有一个灵云师妹?”
“我的道行最浅,只有十四年,大部分师姐至少都有十五年的道行,灵云师妹虽然年纪与我相同,但是,她皈依佛门的时间短,所以还是得喊我一声师姐。”
“如果我也皈依佛门,是不是也得喊你一声师姐?”
灵月吓了一跳。
“楼公子说笑了!”
“那可不一定,也许我哪天真看不破情关,干脆剃度出家算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深邃的眼瞳定定地凝视著灵月,半点开玩笑的样子也没有。
灵月低下头,痹篇他的凝视,轻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楼公子切莫强求。”
楼适桓笑了。“天下不论何处的奇花异草都非我所要,我要的是天上遥不可及的
‘月亮’。”
灵月心中一惊,低头不语。
楼适桓此话语带双关,似真似假,她也不敢去妄加揣测。
见她再度疑惑了,楼适桓也不多说,就这么深深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定然有些明白,但是,她却迟迟不愿去深想。他知道她害怕这只是他一时的迷恋,也怕她会错意,更害怕世俗、礼教、传统的眼光。
他知道他对一个小尼姑说这些话,对她而言是一种轻薄,但是,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反正一直以来,他就是礼活的叛徒!
她是个尼姑,那又如何?大宋王法又没有规定未婚男子不可以暗恋尼姑!包何况,她还未削发。
他可以不顾别人的想法,但是不能不顾灵月的感受。所以,他必须慢慢来,这是一场时间与耐心的拉锯战,反正他就是要她!不管要等多久,他一定会耗下去。
“我们总不能就这样站著吧?再不启程,天黑之前可能赶不回白云观了。”他笑道。
见他又恢复谈笑风生的模样,她才放下心,继续往前走。然而,她比谁都清楚,他那似有若无的情感,已然扰乱了她的心湖!
“好小子!他居然趁‘游戏’之便,行‘追妻’之实。我说嘛!适桓定然是喜欢上人家灵月小师太了。”东方朔看着楼适桓与灵月远去的身影微笑道。
莫仲擎道:“大家都模不清他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现在可一清二楚了。”
“他自作主张替我们设计了一套游戏,没想到却是追妻五人行,还说是为我们排遣‘寂寞’,原来他老兄解决寂寞是来这招。”令狐轸也有些啼笑皆非。
乔驭想道:难怪当时他有种上当的感觉,原来不是他多心。
莫仲擎又道:“看他平常温文儒雅,可是当他遇到他想要的女人时,那股劲儿实在有说不出的坚决。”
“什么?我看他根本是想成家想疯了!”东方朔叫道。
真是奇哉怪也,这年头怎么愈来愈多男人想不开?先是笃定不结婚的大哥东方戟跳了进去,这简直像铁树开花一般稀奇!再来是逍遥债了的楼适桓,令人口讶的是,他一见倾心的对象居然是个小尼姑!不仅如此,他还一反谦谦君子的模样,制造机会与佳人在一起,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在口头上轻薄这个清秀佳人!
温柔乡是英雄冢!哪一天他一定要好好劝劝他不可。
出乎意料地,乔驭开口道:“也许是适桓的缘份到了。”
“咦?”东方朔著实被他这句话给吓了一跳:“该该不会是你见贤思齐,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也想试试看吧?”
乔驭摇摇头。
莫仲擎深思道:“我想,适桓一定是有所感觉,知道灵月小师太就是他今生唯一所等待的。”
“你也著了魔啦?”东方朔道。
“没有!”莫仲擎低吼。被莫仲擎吼了一下,东方朔很委屈的跑到令狐轸旁边,那表情活像个弃妇似的。
令狐轸不禁笑了。
“被吼了吧?谁叫你口没遮拦?活该!”
乔驭道:“你想,灵月小师太会为适桓还俗吗?”他这话是对著莫仲擎说的。
“难说。不过,我相信适桓的魅力。这之间还有许多困难,不过,这正是他对灵月小师太爱情的考验。”莫仲擎回答。
令狐轸道:“我一直很想看看适桓对一件事情认真的程度究竟如何?你们也明白他的性子,他一向逍遥写意,对很多事情不管与他切身有无关联──他一向淡然处之。很少人能挑起他的怒气,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在意物质的享受,金钱、功名对他而言如浮云,他从未正眼瞧之。虽衔著金汤匙出生,难得他没有富家公子的娇贵之气,但过多的物质享受,导致他对一切缺少一份积极主动的热情。”
说到这里,令狐轸微笑了一下,又继续说:“所幸他眼前出现了一轮高不可攀的明,激起他前所未有的热情,所以,他‘追’得很起劲,玩得很认真。”
“原来适桓是集天下优点于一身啊!我孤陋寡闻,今天才知道。”东方朔笑道。
令狐轸白他一眼,懒得理他。
“看样子,适桓还有待努力,方能如愿娶得美人归。”莫仲擎道。
“我们要暗中帮忙吗?”东方朔问。
这次,乔驭提供了解答“这是他找的‘麻烦’,我们不能插手,这是游戏规则。”
莫仲擎拍拍东方朔的肩,笑道:“不必为他担心,他既然有本事订出游戏规则,就一定有本事收常帮忙他,搞不好还污辱了他呢!”
令狐轸眼中闪过一抹警觉。
“有人来了。”乔驭敏锐地道。
四人各自一跃,轻轻松松便跃上树梢,并拨开树枝以看清下面的情况。
跌跌撞撞走来三个人,看样子好像被抢劫过。
东方朔小声问道:“他们被抢了?”
“嘘!”令狐轸及时提醒他安静点。
只听见下面有声音传来:“幸亏我们逃得快!”
“是呀!否则只怕衣服也穿不全了。”
“咱们三英帮打遍天下无敌手,今天却遭人暗算!”
东方朔暗暗觉得好笑。
打遍天下无敌手?这种话他们竟然说得出口!
仔细一瞧,这三个只有个子最小的那个人衣服尚称齐全,其他两名高个儿则穿得像丐帮──不,更正,这样太污丐帮了,应该说“比丐帮更不如”才恰当。
“我们太轻敌了!竟然会著了那臭小子的道儿!”
“大哥,你说的是楼适桓?”这次开口的是一个女子──应该没错啦!因为那声音虽粗,但却和男人有些差别,也许是因为刚刚她蒙著睑,因此语音不明。
适桓?
莫仲擎、令狐轸、乔驭、东方朔四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光。
“对!就是那臭小子!”
殊不知他这句“臭小子”让在他们三人头上的四位帅哥“不爽”至极。
强忍住杀人的冲动,他们继续往下听。
“为什么掌柜的说我们是捞什子‘四川三子’?”
“八成是楼适桓搞的鬼!”
“他说‘四川三子’指的是‘孙子’、‘嫂子’、‘老爷子’”
“什么跟什么?二弟,我听见的是‘橘子’、‘莲子’、‘瓜子’,不懂不要充懂!”
“是!是!是!大哥教训的是。”
“大哥、二哥!掌柜的说的是‘交子’、‘会子’跟‘银子’吧?”
“三妹,何以见得?”
“因为那掌柜的说咱们是四川富商,因为行商游走天下,所以号称‘四川三子’。”
东方朔真想笑。楼适桓不光是足智多谋,脑筋动得快,连整人也很有一套,改天应该向他讨教讨教才是。
“真是难听死了!”
“如果咱们真有几个钱,号称‘三子’的确比较名副其实!”
“对呀!害得我们衣服差点被剥光!真丢脸!”
“这笔帐一定要记在那小子头上!若不报此仇,我们就不叫‘三英帮’!”
“对极了!大哥。”
三英帮的三人在树下同仇敌忾、热血沸腾,树上的四位帅哥则是快听不下去了!
“白云观那师太给咱们的十两银子,已经被掌柜那帮人给抢得一个子儿都不剩了,她交代的事却没有完成,这可怎么办?”
说到这里,大家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因为这是很重要的线索。
“二弟,快想想办法!”
“事到如今,咱们就来个死不认帐!反正当初咱们也没写契约,现在十两银子也被客栈的人拿走,死无对证,撇得一干二净便成。”
“还是二哥有本事!”那女子佩服的说。
难怪这帮人到现在还是无名小卒,如此没有道义,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假若那尼姑来找咱们怎么办?”老大仍有些担心的问。
“咱们别被她找到就好啦!”
“万一还是被找到了呢?”老大再问。
“就当作啥事都不晓得,不就结了。”
“万一那尼姑抓狂起来怎么办?”
“怕什么!她又不会武功!”三英帮的老二一副不以为意的说。
“那也不见得,并不是没瞧见她动手,就代表她不会武功。”那女子则颇有见解的补充。
“三妹所言甚是。”
“就算她会武功又怎么样?大不了跟她打上一架!”老二满脸“怕啥”的表情。
“二哥说得有理。”
“哈哈哈!说得好!大不了打上一架,谁怕谁?”这会儿,老大也才恢复了看似“得意”的蠢样。
“对呀!咱们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三英帮,还怕谁来著?”
东方朔边听边忍住笑,不过,他身边的令狐轸表情则很阴沉。
“现在武林之中谁敢居冠?如果三英帮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自居第一!”老大神气活现的说。
“还有一个人,倒还可勉强与咱们匹敌。”
“谁?”老大有些不悦的问,竟有人敢抢他们的风头。
“传说中的武林盟主──令狐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