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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凝固了,白山含着眼泪,跪坐起来,赤着双乳,爬到神官额前。鲜血还在流淌,他脑后的血环,越变越大,像是要将世界,整个吸纳进去。
“第三十七世界的神官。”白山尽力稳住暗暗哭泣的声线,按着他的额头低声祝祷:“愿诸神照料你的灵魂我甚至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她抬起头来,阿撒托斯手中那件致命武器,正对准圣女的眉心:“如你所见,你们合伙演戏对我的欺骗,并未奏效。”
“杀了我吧。”白山轻轻说道。又是一阵巨响。圣女身躯猛的一颤,却不是武器发射,这响声,来自头顶,如同夜空中最凄厉的风号。
“敌袭!”巨响声中,有人呼喊。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队全幅武装的士兵,围到阿撒托斯身边。这个男人扔下圣女,带着这群人,匆匆没入过道的黑暗当中。
白山为神官整理好仪容,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站起身,整理衣服。头顶的轰鸣时时响起,她迈出脚步,一步步走到过道另一头的阶梯边。
“地下二层。”的指示,就在上方不远处。白山吸了口气,踏足而上。
一阵猛烈的震动,将她晃得摇摇欲坠。圣女努力稳住身体,继续上行。在这阶梯的出口,道道火光,将地下二层的世界完全照亮。
透明的器物,每个均有一人来高,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多到难以尽数。白山靠近这些设备,赫然发现一个个赤裸的人,闭着眼睛,安然站在这些充满了液体的透明罐子里,好像外界纷杂的响声,与他们完全无关。
她甚至在最显眼的罐子中,发现了赤裸的阿撒托斯。他的面貌似乎比刚刚看到的要更年轻一些,安详的闭着眼睛
白山脑中突然跳过“轮回。”二字,紧接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字眼:“克隆。”
圣女在记忆中努力追寻,想要找到这应当是从未见过的字眼的出处,却一无所获。巨大的声响再度传来,这次伴随着滚滚热浪和火球。最远处的透明罐子被这强烈的气浪震碎,里面的液体冲泄而出,带出了赤裸的人。他刚一掉出罐子,就躺倒在地,似是死了。
这一阵阵的巨响过后,便是密集的清脆声响,与阿撒托斯发射武器时的声音几乎一样,却要迅猛得多。
一些没有来得及拿起武装的男人,慌张的四处逃窜,紧接着,是士兵们败退下来的人潮。远处的火光中,明显是另一阵营的军人们,将这群败退的士兵,驱赶到大厅一侧,令他们集合在一起,放下了武器。
白山远远看到投降者中,阿撒托斯赫然在列,便知道这群暴乱组织的成员终于战败,暗自松下口气。但很快,她想起刚刚看到罐子中的另一个阿撒托斯,心又揪了起来。
更有随后出现在她视野中的人,令她陷入极度的恐慌。
维德。这名银色头发的男人,远远就发现了白山的所在。他铁灰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圣女,作出几个手势对进攻方的军人下达了一些命令,就大踏步的朝她走过来。
白山回过头,想要回到地下三层,却被维德抢先几步赶到,捉住了手臂。
“放开我!”白山喊道。维德不由分说的将圣女拽起,拖向地下二层的出口,他们攻进来的方向。白山继续激烈的抵抗,她不知道自己将被劫往何方,尤其是在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梦的情况下,这未知的恐惧,激发出了她身上全部的力气,拚死挣扎。
“来两个人!”维德命令。两名士兵奉命过来,其中一个取出刚刚缴获的器具,解开了圣女的项圈。他们和维德合力,制住了圣女。
“听我说!”维德望向白山的眼睛,大声吼叫。
凄厉的声响却在此时再度传来,紧接着,是一阵地动山摇的震颤,以及雷鸣般的闷响。圣女站立不稳,被结结实实的震倒在地,四周那些透明的罐子也被尽数震碎,液体洒落出来,汇成河流,肆意奔淌,赤裸的人体随着水流,好像枯败的丛丛草杆。
白山挣紮着想要起身,发现身边所有人,都已被震得东倒西歪。
“是神域!我们被发现了!”阿撒托斯在不远处喊道:“你!维德!为了救你的圣女,你太不小心了,你引来了他们!”
军人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四处,还在艰难的起身,阿撒托斯就已经撞开看守他的士兵,冲过来拽起维德的衣领:“今天这里所有人,都得为这个圣女陪葬!在诸神眼皮底下,你敢搞出这么大的阵势,你不要命了吗!”
维德冷笑道:“这里不是你的最终基地,你还藏有其他备份的克隆和记忆体吧?”
阿撒托斯松开手,嘿嘿一笑:“当然,我和弟兄们根本不会为这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拼上底牌。”
维德说:“神域不会放过我们所有人,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战死,绝对不能让他们得到任何一个活着的大脑。这一点,我们是否可以达成共识?”阿撒托斯点点头。
维德又说:“我们可以暂时并肩作战,大家都不想死得太窝囊。但是,圣女现在归我保护,如果你从中使诈,我会将你建在东径九十一度零六的秘密基地轰成碎片。这一点,我们是否达成共识?”
阿撒托斯冷笑道:“你也有牌在我手里,还由不得你危胁我。不过我已经失去了对三十六号圣女的兴趣,就还给你好了。”
他回过身来,对刚刚被俘又重获自由的士兵们喊道:“拿起你们的武器!准备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要把那些神域的崽子们,轰到地狱里去!”白山勉力站起身,想要冲出去,和神域的力量汇合,维德一把拉住了她。
“干什么!你有克隆体备份吗?你真的不要命了?”白山喊叫着,用力击打维德,狠不得将他一拳打倒,好回到神域的怀抱。维德尽力将她制住,盯着白山的眼睛,喊道:
“白山!觉醒吧,白山!”他呼喊着:“这世界的原貌早已被你洞悉,它就藏在记忆深处。觉醒吧!”圣女停下了动作。维德的呼喊,和她曾在梦中梦见的,完全相同这是
前世的经历吗?维德继续说道:“不管你现在相不相信我,你都必须按我说的做。否则,你这几世的努力,都有可能化为泡影。”
他将她拉到地下三层入口,叮嘱道:“我们所有人都会死,一个也逃不掉。只有你必须活下去,因为你还没有留下任何备份现在听不懂没关系,只要照做!神域还不知道你和我们接触过,记住,你在这里,和他们,和我们,和神域体系以外的任何人的接触,你都要守口如瓶,绝对,绝对不要透露给任何神域体系的人知道。”
白山望着维德铁灰色的眼睛,这双眼眸,和梦中曾经见过的,曾经相信着的,别无二致。她不知道为什么,停止了抵抗,只是点了点头。
维德欣慰道:“很好,这样才对。早点醒过来,不要忘了,普罗米,他还在等着你他需要你!”
说完这段令她惊异的话,维德招手朝士兵们命令:“过来几个人,准备炸毁这层楼梯,不能让神域看出这里有个入口。”
几名抱着包裹的军人,立即赶到他们身边着手准备。维德不舍的望了白山一眼,这眼神中,有紧张,有期待,更有其它更加复杂的意味。白山立即想起,她亲手送普罗米到轮回接引石台之时,这名忠心耿耿的神官,也曾用如此复杂的眼神望向她。
“他们开始地面进攻了!”远方的士兵高声喊道。随后是一阵紧密的爆炸声,远处的昏暗,立即被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
“摧毁所有的记忆体!一个不留!”阿撒托斯在远处呼喊。
“快!”维德命令道:“前面的士兵坚持不了多久!”圣女被催促着,下到楼梯底部。她回头望去,维德正在上面,回望着她。
“我们被”一阵巨大的爆炸,掀起火焰,堪堪从维德头顶划过,照亮在场所有士兵坚毅的脸。
“炸毁这里!”维德下令。大量的沙土瞬间倾翻下来,埋住了楼梯出口。白山被迫得倒退几步,在沙石落定之即,她与上面那个充满了血腥与屠杀的世界,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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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一层通往地面的出口就在眼前。
白山几乎用尽了力气,她拎着单人手持挖掘器,沉重的蓄电池盒将手指勒得生疼。在昏黄的应急照明光斑中才走几步,就绊到了什么,摔在地上,激起一阵灰尘。
咳嗽着,支起胳膊,回头观望。黯淡的光线下,一具具穿着军装的屍体,散乱的横在四处。
圣女已经不再感到害怕,因为她刚刚目睹了更为惨烈的景象。就在不久前,从仓库区向上挖开地下二层的楼梯时,扑入眼帘的,是堆叠在一起的屍体,与克隆体培养液混合在一起再又凝固的血块有很多屍体很显然被刻意的搜查过,其中有些被割去了头发,又或者被打开头颅摘走了大脑,或许只是为了收集他们身体上的某些信息白山已经对着那样的惨象惊叫过,哭泣过,她大致明白这些人都是为了救她而惨遭神域的追袭,但原因究竟是什么,她还不知道。
而现在,她需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找到普罗米。她原本深信,诸神的鹏鸟一定已经再次降临到普罗米面前,但维德的那番话,让她开始感到不安,更别提他们都曾在某个关键的时间点,给过白山意味深长的复杂眼神。
圣女站起身来,拾起沉重的单人挖掘器,一步一挪。终于来到最后的出口前,这里不出所料的,已经被人力破坏封堵了。维德和阿撒托斯的队伍都没能留下活口,封上这最后的出口,试图埋葬这片地下世界的秘密的,只有神域。
挖掘器嗡嗡作响,大块的岩石,甫一接触到钻头,就像被热刀划过的奶油,软泥般的粉碎滑落。这或许就是那名神官所说的撕裂岩石的力量吧,圣女心中闪过一丝悲凉。
新鲜空气,伴随着刺眼阳光,透过稀薄的土缝,扑到白山满是灰尘的脸上。
圣女止住动作,谨慎的关停了手中响个不停的挖掘设备,扔到一旁。她解下背包,这是从地下三层仓库里找来的东西,里面装着粮食,饮水,和一些简陋的设备,其中包括一把工兵铲。
白山用铲子小心的捣开土缝,开出仅够一人钻出的空间。她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尽量多的吃了些食物,喝够水,再在地下挖出深坑,将铲子和挖掘器都扔了进去,捧土掩埋。
就像她掩埋三十七号神官,和维德的屍体那样。
已经忘了微风拂面的感觉。当温和的热风慢慢吹开脏乱的头发,白山正在捧起沙土,小心掩埋洞口。直到这一切终于结束,她深吸口气,望向四周茫茫的沙海。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丝毫生机,只有太阳将要落下的远方,连绵着片片雪山,映着强烈的阳光,白得耀眼。
太阳很快就落了下去。风越来越大,黄沙肆虐的飞舞,一阵阵打在身上,疼得钻心。白山回头观望,她所离开的地方早已没了踪影,就连身后原本绵延了几里的脚印,也被黄沙掩埋,而前面的雪山,仅仅只是变大了一点点,仍然显得遥不可及。
月光清冷的照着大地,却带不来一点温暖,白山只能捧起尚有余温的沙土,卷在衣服里取暖,而这种办法,到后半夜就完全失去了作用。白山累到极致,在风沙中摇摇欲坠,只有拼尽力气搬了些还带着丝丝热气的石头,靠在背风处,昏昏沉沉的休息。
“你还好吗?”穿着白色衬衫,戴着眼镜的年轻男生,朝白山跑过来,眼中满是关切。白山刚刚向后摔倒,此时唯有倚着墙根,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男生赶到面前,将她扶起。
“还好还好。”白山连连说着,刚想蹲下去整理洒落一地的药瓶,被扭伤的脚踝又火辣辣的痛了起来。
“别动,你这样就好,我来。”男生替她将药瓶一个个捡起,放到摔开的木箱里。他回头瞥见白山的手,一处擦伤,正在渗出血丝。
男生麻利的拣起一只药瓶,打开瓶口。白山试图制止:“这是给前线将士们用的,我不能”
“用一点点,没关系的。”男生不由分说,熟练的取了药棉,蘸上药水,搽到伤口上。
“呼”白山小声的呼着气。男生蹲在地上替她处理伤口,微笑着抬头望她:“怎么啦?”
“战争就快结束了啊”白山憧憬的说道。“前线已经分出胜负了嘛,我们的坦克已经开到他们家门口了。”男生骄傲的说着,又低下头继续对付那处小小的伤口:“和平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呀”白山抿着嘴,望着男生微微翘起的头发:“我想继续参与人类基因计画。虽然被搁浅了,我还在坚持不间断的录制记忆。你瞧”她撩开一侧头发,向男生展示自己戴在耳后的,只有一指来长的设备:“我的所有记忆和基因信息都在里面。等战争一结束,马上就可以开始研究,一定能抢在别人前面的,嘻嘻。”
“嗯”男生低声说:“那有没有和我有关的”
“和你有关的什么呀?”白山故意听不懂似的笑道。此刻,身体感觉轻飘飘的,就连脚踝,都不那么疼了。她抬起头来,望向蓝天:“和平就要到来了。”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