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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里似乎极静,又似乎极闹,胤禛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遍体鳞伤的荣安,这女子称不上绝色,但却有一双极其特别的眼,幽深黑暗,又似乎纯澈透亮。她看上去狼狈但又似乎光华满身。
胤禛在看荣安,荣安也在看胤禛,她看了许久才轻声说:“我的马不知怎地受惊了,我从马上跌落了下来,四爷愿意救我吗?”
荣安说完话抬头看向胤禛,她看出了这个男子眼里阴沉的光,仿佛是在估量一件物品,但她顾不得想太多,若错过这一次机会她又从何处寻一个一定能嫁给他的机会,只要被他救起,泽兰一定会想法设法将他们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只要人尽皆知,她就必定能嫁给胤禛,因为谁都丢不起这个人。
泽兰以为害了她,却不知帮了她大忙,她有些得意却一直不敢忘行。
她倔强的仰着头却露出了女子的脆弱:“四爷难道觉得我不值得救?”
胤禛还在沉默,荣安向前走了一步,还未开口就晕倒在了地上……
五公主阴沉着脸坐在上位上:“还找不见六阿哥和恩和?”
“回公主的话,还未找见。”
“荣安呢?”
宫人还未回答,就听见外头有人喊:“这下可好了,四阿哥把荣安格格救回来了!”五公主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咬牙道:“放肆!是谁在外头大声喧哗?这种话也能乱说?!”
她发的帖子,让恩和六阿哥同时失踪,让荣安出了事,竟然还被四阿哥救了回来,这让她怎么向上面交代?!
胤禛只是把昏迷的荣安送到了山下还未出树林的地方,又去找了人过来将她带走,原本以为无人知晓,却不想一会就闹的人尽皆知。他见一向温润的八阿哥,眼里竟然涌出了怨恨,低叹了一声。这种事情实在无法解释,只怕越描越黑,他因为心里还记挂着胤祚,也无心在想别的事情,带了人马又进山去找人。
恩和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心口剧痛,她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还有疼痛感?她一时觉得自己上了刀山火海,热的满身是汗,一时又觉得自己在数九寒天几乎冻僵,她以为自己下了地狱所以要受这样的折磨,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折磨死的时候,有一股清流涓涓的流进了她的心里,然后一直透向四肢百骸,抚平了所有的烦躁不安,寂寞孤独,她舒服的几乎喟叹了一声。
胤祚直到看见恩和睁开了眼才长长的透出一口气,几乎是跌坐在了地上,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他庆幸自己拥有这些神秘的仙药一样的东西,若没有,他该如何救活恩和?
恩和只是本能的觉得她是在山洞里,洞不深,因为洞口的光可以清晰的透进来,外面阴霾的天她也看的清楚,她试着慢慢的找回知觉,却丝毫不敢动,因为一动她就能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她发觉自己上身并没有穿衣服,只是盖着她自己的衣裳,胸口的箭不见了,伤口也被包扎了起来,她微微转动头,才看见坐在一旁一脸欣喜疲惫却同样狼狈不堪的胤祚。
恩和实在有很多话要问,开口却成了一个沙哑的渴字,胤祚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动作敏捷又小心翼翼,深怕恩和被他碰着,恩和没看见他是从哪找来的水,只看见他一转身手里就掬了一掬的清水,跪在她身旁喂她:“慢着点喝,要不然伤口疼。”
恩和微微张开口,清冽的水顺着胤祚的手指缝滴到了她的嘴里,她觉得她似乎从来没有喝过这样好喝的水,喝的人通体舒泰,身上都没有原本那么疼了。
她一眼不错的看着胤祚,半响才道:“你救了我。”
胤祚帮她掖了掖衣裳,在她身边坐下,低垂着头,恩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听的见他的落寞:“听说你不想嫁给我,所以想找见你问问你,没想到找见你的时候正看见你跌落悬崖,我扑上去救你,就跟着你一起掉了下来,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悬崖壁上又这么块突出的地方,还有个天然的山洞,这才救了咱们两个。”
胤祚说着,转头看恩和,只看的见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抖动,苍白的脸颊似乎越发消瘦,他又转过脸看向洞口:“我不会以救命之恩要挟你的,这里的事情也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恩和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又难过又喜悦,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充斥着她的胸腔憋的她生疼,却又让她觉得自己正置身于百花齐放的春日,温暖芳香,她好半响才开口:“我的名声那么坏,你何必这样?”
胤祚转身看恩和,觉得她脸上似乎泛起了红晕,他觉得仿佛抓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抓住:“可是你的眼睛告诉了我你的善良。”
恩和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是个善妒的人,就算我在怎么说服自己,也做不到贤惠,你能不能明白?天家不适合我。”
胤祚一怔,眼睛猛的亮了起来,他几乎要扑上去紧紧的拥抱恩和:“你,你的意思是你愿意?”
恩和从来不知道她的一句话对别人会如此的重要,以至于会点亮一个人的灵魂,胤祚所带给她的感觉,是她两世以来从来未体验过得情绪,羞涩,甜蜜,温暖,美好……
她几乎下意识的就回答:“是啊,我愿意,但你有没有听见我刚刚说的话?”
胤祚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但洞太矮,他用力过猛,头碰在山洞上的声音大的恩和都觉得疼,胤祚闷哼了一声,又坐了下来,见恩和看他,挤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反过去安慰恩和:“不怕,不怕,我没事,没事。”
从未有人这样待过她,恩和觉得鼻子酸酸的,垂下了眼睑:“谁害怕了,我才没有。”她却不知道她说话的声音娇软细腻撒娇一般。
胤祚觉得自己好像三伏天里吃了冰镇西瓜一样,通体舒泰,头疼的事情也早忘了,只记得急忙的表明自己的心态,蹲在恩和跟前看着她的眼睛道:“就好像你不喜欢夫君纳妾一样,你有没有想过我自己原本就没想过坐享齐人之福,在我看来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丈夫一个妻子,多一个就家不是家,我只告诉你一个,我一点都不喜欢后宫,也绝不希望有一日我自己的孩子长在那样的环境里,有任何一个因为我的好色而丧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原则,这就是我的原则,妻子一旦嫁给我,我就有责任和义务让她高兴快乐,幸福安康,而我也知道,没有一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的让自己的丈夫纳妾,没有一个女子见到妾室是真心高兴的,妻子若不高兴,便是我的失职。”
恩和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论,一时有些呆愣,她原本想,她的言论就已经惊世骇俗了,却不想胤祚的想法更加出人意料,但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安稳踏实。
胤祚还想接着往下说,看见她这样子到笑了起来,轻轻的触了触她的脸颊:“我说就只说到这,说在多也没多少意思,你只看我以后怎么做就是了。”
恩和垂下眼:“你说的我信,但是你不愿意,难道皇上和娘娘就能不让你纳妾?”
胤祚轻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傻子,我娶你的事情多少人不看好,但只要你愿意,我照样能娶到你,事在人为,我的脑子里多的是主意,这个你完全是多虑了。”
恩和半响才应了一声:“是。”
两人一时竟有些奇妙的沉默,胤祚下意识的轻轻的揉捏着恩和的手指,恩和却忽的轻呼了一声,脸颊通红,清润的眼里晕上了一层水雾,娇羞又控诉,胤祚这才意识到自己握着恩和的手。
他轻笑了笑,躺在恩和身边,用侧脸挨着恩和的侧脸:“我只是太欢喜了,真的,完全没有轻薄你的意思,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该如何将我对你的喜爱表达出来…恩和…”
他轻声呢喃,浅唱一般温柔,恩和噌了噌他的侧脸迷糊道:“我知道…我只是,只是有些乏困了……”
低矮的山洞阴霾的天,身负重伤,人在悬崖中,似乎在没有比这个时刻更糟糕的时候了,但他们并排躺着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温暖,两颗漂泊的心,终于可以相互偎依相互取暖了……
康熙烦躁的在青砖地面上来回走动,腰间的络子也跟着不安的摆动,外出寻人的士兵有巡城兵马司的,有御前侍卫,还有费扬古从归化带回来的亲兵,但三日过去了,几乎将山头和悬崖翻了个底朝天,却硬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胤祚和恩和根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外头有侍卫直接进了乾清宫的书房:“皇上,还是没有找见。”
皇帝正值壮年,却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挫败过,他坐在炕边,半响才道:“找!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德妃已经一日没有进水米了,舒云站在一旁又不敢开口,只能将饭食一直托在手里静静的候着。有宫人从外面进来,德妃的眼里多了一丝亮光,宫人低头道:“还未找见。”她的眼又迅速暗了下去,背都佝偻了起来。
舒云觉得自己实在太能理解这种感受了,若可以她几乎愿意为了她的孩子去死。
正殿的缠丝香炉里缓缓的吐着香气,太阳从东边已经缓缓的移到了西面,将窗棂的影子在青砖地面上渐渐拉长,德妃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膳食都送上来吧。”她这个时候怎么能垮,至少也要为儿子报了仇!
傍晚的时候一丝风都没有,乌云黑压压的压在头顶,昭示了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雨,丫头们急忙将晾在院子的裙子帕子收起,有些慢了一步,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来,顷刻就湿了个透。
院子里透着浓浓的泥土芳香,费扬古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渐渐深邃了起来。
琪琪格站在身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一会才轻声道:“老爷,还是进屋子吧。”
费扬古想了想,缓缓的点了点头。
屋子里花姨娘,牛姨娘,伊尔木和宝音都在,也不知在说什么,只“私奔”这两个字听的极其清楚,费扬古立时沉下了脸:“胡言乱语什么?!”
宝音和伊尔木吓得跪了下来,宝音抢先道:“是三妹妹在外面听了混话,着实不当这般。”
伊尔木鄙夷的看了一眼宝音,委屈的道:“女儿也只是听外人说的,替二姐打抱不平罢了!”
外面有什么流言,费扬古当然知道,都说,因皇上不同意,恩和和六阿哥胤祚完全是私奔了,若不然怎么可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伊尔木算准了费扬古不会将她怎么样,费扬古确实也不会将她怎么样只是呵斥众人:“若以后我听到有谁胡言乱语,一律打死!”
宝贝一样的六阿哥跟着恩和私奔,那便是天大的祸事,伯爵府只怕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