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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这般苍白,莫非倦于攀登苍穹,凝望大地?形单影只,成年漂泊,而周遭的星星又和你身世迥异?莫非倦于盈亏,箱一只抑郁的眸子,什么也不配消浸你坚贞的凝视?”
望着她推着小车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想起了雪莱的这首致月亮。
她是个蛮好的女孩,尽管来自乡村却生性达观;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诗人气质,她超凡脱俗而善解人意;她目光凝重而不冷漠,她思维敏捷而通常却缄口不言。然而也正是她,却被迫过早地离开了校园——她所深爱的地方。
一、初遇
我与她是在初中才相识的,记得那是一节英语课,预备铃已响过了。大家都坐好等待老师。门一开,英语老师进来了,后面却还跟着一个小姑娘,她个头不低,却很单薄,穿一身洁白的学生套裙,很规矩地站在老师背后。老师把她拉到身边,微笑着介绍给大家,她拘谨地笑了笑,低身说:“大家好!”
很巧,老师把她安排在了我的后面。每天上课前,她总是轻轻地从我桌旁走过,生怕惊动每一个人,然后慢慢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课间很少见她离开教室,我每次从外面进来,总能看到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做着自己的功课。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本不木讷的我居然未跟她说一句话。
二、相识
而有一天,这种沉默终于被打破了。那是一节早自习,语文老师布置下默写卖炭瓮。我迅速铺开纸,低头默写。这时就觉得后背有人轻轻地捅了一下,我扭头看竟是她,见她涨红着脸,轻声询问:“同学,我忘带文具盒了,可以借我一支笔用么?”她的这一举动使我感到很突然:“啊——当然。”我把笔很快地递了过去。就在这一瞬间,我们之间的交往也真正开始了,我们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相处中,我逐渐地了解到,她住在一个离县城十多里的小村里,她每天都是提前两个多小时从家里出发的。她家里很穷,她是长女,还有两个妹妹。母亲有病,父亲在外村做工。她是全村唯一考上县立中学的,当她考虑到家境,准备放弃时,是慈祥的父亲借钱给她交足了学费。这件事,她经常跟我提起,她非常感激她的父亲,她很爱他。
她学习很好,这在第一次考试中便得到了证实。她得到了第三名,受到了学校的表彰,这对于一名初入新校的乡村孩子来说,是很不容易的。
她具有诗人的底韵,这一点,在初次见面时,我便有一种直觉。她很喜欢雪莱的诗,我们经常在一起吟诵。尽管诗中偶尔夹杂着些许忧伤,但她却觉得,雪莱的诗作乐观、纯净、赞美自由,鞭挞反动专制,赞扬革命思想,向往理想的未来社会。她也学着写诗,她的诗很有灵性,让你觉得那诗很像她的眼睛,从那眼睛里可以看到她淳朴善良的心灵。至今,我仍记得她在父亲节那天,那首献给亲人的诗:父亲,没有文化,可是,却崇尚科学。为了子女的学业,他可以在工地上数夜不归,为的是给孩子换回一张张滴血的钞票那天,她在讲台上动情地念着,我们在台下失声地哭。
她很重感情,却很坚强,很乐观,与她在一起时,使你感受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现实,憧憬未来,在中考临近时,我们都报了重点高中。
三、厄运
星期一,她没有来。这种现象是绝无仅有。第二天,还不见她。一连一个星期,她都没到校。大家诧异。又过了一周,班主任在晚自习上说,她父亲在工地上给塌方压死了,她退学了。刹那间,教室的空气凝固了一般,静极了,静的可怕。
一连几天,教室里少了往日的生气。大家说话都很少,一天下午,她又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嗨,你来了,我们想死你了。”同学们都围拢上去。她穿的还是那身套裙,胳膊上系一缕黑绸,几天不见,她显得更加单薄了,眼睛依然有神,只是显得很忧郁。“我今天,是来跟大家告别的。”她缓缓地抬起头,同学们都楞住了,但马上又嚷起来:“别担心,我们会帮助你上学。”“不,谢谢,家里还有两个小妹,母亲又有病,我得回去照顾她们。谢谢大家,再见!”说完,她捂着脸跑出了教室。同学们无语良久。我猛然想起了什么,追了出去。
在校门口,我赶上了她。“你还回来吗?”我问。“我想回来,但恐怕不可能了。”她惨然道。我掏出身上仅有的五十圆钱递给了她:“钱不多,你拿着用吧!”“不,谢谢!”她推了回来,她转身走了。我一直站在校门口,等待回头,而她却没有。
后来,我上了高中,一直没见到她。
四、邂逅
现在,我已考上了大学,许多年来,我一直念着她,不知她现在可好。
一个假日,我上街购物,时近晌午,从书店出来,我穿行于菜市场,我只是随意地左顾右盼。
猛然间,我的目光在一个菜摊前停住了。“那不是她么?”我心想。“一定是她!”我疾步走了过去,她以为是顾客来了,笑脸迎了过来。两双眼睛都停在了刹那间,她的脸黝黑了一些,却依然是那么诚挚,头发有点凌乱。她用手缕了缕,显得有些不:自然:“你好吗?”“好,好,你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还可以。”又是几分钟的沉默。“三年了,你该上大学了吧!”我点了点头,不知是高兴黑是惭愧。“你真是幸福,可别松懈啊!”这时,她显得自然多了。“你现在还读书吗?”我很关切这一点,她显得很忧伤:“现在一天累得要死,妹妹又要上学,不过,我现在正在攒钱。”这时,她有显得特别兴奋。我心里一热,抬眼望着她,那凝重的目光并未淡漠,反而更成熟了许多,我感到了很欣慰。
“哦。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吧!再见!”她很大方地与我握手,我也真诚地将手伸了出去。
望着她推车远去,渐渐隐没的背影,我伫立许久:她永远那么坦然,就像月亮一样,永远挂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