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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明明很喜欢她的本名,当着外人,他就会乱叫。
“君霖?”
“沐先生,”唐笑飞笑着伸出手,却被他掠过不计,直接跳到筑紫面前。
“草草,下课了?累不累?我带你去吃东西?”
“筑紫。”唐笑飞哑然失笑,这个男人的醋劲真大,把筑紫抱得那么紧,脸都不让他瞅见。
“我喘不过气!”她挣扎着,他又在发疯。
“草草,我好想你!”不受理申辩。
“呃,沐先生,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一步。”再不走,恐怕老友还没被爱死,就先被闷死了。
“筑紫,再见!”溜!
“又发什么疯?”好不容易可以呼吸,她瞪着那双狐狸眼。
“想你呀——”他拖长音调,耍赖到底。
“早上才离开。”低着头,她嘀嘀咕咕。
“那对我来说,已经太久了。”捧起她涨得通红的小脸,他缓缓覆上,开始缠绵的恋人时间。
“今天你做了些什么?”开着一台银灰色的宝马,两人飞驰在高速公路上。
“上演练课,拉了一首流浪者之歌。”
“是不是为我拉的?”他随口问问。
“呃。”
“不会吧,”看她一时涨红的面容,有人心花朵朵开“真的呀?”
“随你说。”她不耐烦地撇开头,才不要告诉他是为他拉的,免得有人一得意,将车子开翻了“我们到底去哪?”这家伙的毛病就是脸皮太厚和太爱故弄玄虚。像这回,特地要她带着小提琴,又不肯告知目的地。
“到了你就知道。”
“你带我去的地方,我向来一个也不认识。”知道问不出来,她撇撇嘴,心想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拐去卖掉。
“所以才新鲜呀。对了,你刚才和唐同学说什么呢?”感觉那么好?
“说你。”
“又丑化我?”
“阿飞没恶意。”他没发现阿飞的眼神简直在说“吾家有女初长成”吗?
“你又护他!”哀叫一声,只换来她更困惑的表情。
“你这话很奇怪。”
“天才是孤独的。”失败!那叫嫉妒!嫉妒呀!
“上课?!”望着房间内打打闹闹的一群孩子,她目瞪口呆。
“临时代课而已。”要不是他在背后抵着她,这丫头一定夺门而出。
“又是预谋好的!”她咬牙切齿,哪有叫人带着小提琴大老远跑来“正好”遇见小学音乐老师因为要去卖现做的爆米花,而临时帮忙代上一节艺术欣赏课!
“筑紫,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只是听朋友说这里山坡上的风景很美,想让你来这激发灵感,想想看,你在树下拉琴,长发随风飘逸啊,小朋友!”他低头一看,居然有人在他的手工面料西裤上涂鸦“筑紫!”
“我没办法!”她看见整个教室尘土飞扬,俨然一个战场。那边有两个小表在打架,这边有几个小女生互揪头发,还有一队孩子举着纸飞机玩追逐站。眼前,一圈小家伙围着他们,眼睛咕噜噜地打转。
“大家安静!”沐君霖无奈地扯开喉咙,在这里,天生的领袖风范也不起作用。小表们狂笑一阵,继续制造灰尘。有一个小表扯扯两人的裤脚管,示意她低头。他们互看一眼,低下头去——
“呜!”被耍了!小表们用水枪射击他们!
“哈哈哈!笨蛋!”
“可恶!”抹把脸,她恨恨地盯着沐君霖,被你害死了!突破重围,她站上讲台,打开琴盒。
“筑紫,你干吗?”一丝诡光从他眼底闪过。
“上课!”从来没人敢漠视她的冷漠,一见她与世隔绝的样子,无不退避三尺。这些小表居然害她破功。
“吱——咿——吱——咿——呀——”高亢的调子、单调的音符,诡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筑紫!”沐君霖连忙捂住耳朵,她气疯了吗?
“难听死了!”小表们一起大叫。
“嘶——哑——呜——嘶——”筑紫完全不理会,噪音持续着,震得窗玻璃也嗡嗡作响。
“不要拉了!不要!”已经有小姑娘受不了地放声大哭,可见筑紫的功力之可怕。
不教不乖,看着小魔王们痛苦的样子,筑紫琴弦一转,刚才还在哭泣的木器开始唱歌,轻快、悠扬的乐曲使得孩子们放下戒心,聚拢在一起,静静地聆听。沐君霖站在教室后方,看着筑紫全神贯注,眼睛越发有神,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别说他奸,他真的很想看筑紫和孩子们其乐融融的场面。再说,就当是将来的预演嘛!将来,他们也会有
“没人有你诈!”板着面孔,看着那些小孩在她的小提琴上摸来摸去,筑紫咽不下又被沐君霖耍弄的怄气。
“我是一心为你好呀。多多接触纯真可爱的儿童,可以陶冶情操嘛。”
纯真可爱?横他一眼,筑紫转头懒得理他,这一转头,她发现一个蹲在角落里的女孩。那身影
“沐君霖?”
“什么事,亲亲?”
“看好我的琴,别让他们拆了。”然后她起步走向那个角落。
“亲亲!”他哀怨地叫。呜,亲亲不要他了,但看着她的眼里却满是笑意。
“你在这干吗?”相同的话,有一位老人对她说过。
女孩抬起头,令筑紫一惊。那双眼睛,她曾在镜中看过。
“为什么不去玩?”
“我和朋友吵架了。”
“那就去说清楚。”呵,还好。
“对!”她偏着头,想了一会“等一下。它会唱歌?”
“是。”多熟悉的事情呀,在这个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再度友好地发生“你也可以让它唱歌。”
“我也可以?”好像不容易“要怎么做?”
“首先,”筑紫盘腿坐下“去和朋友和解,然后学习。”
“就这样?”
“嗯。”怎会以为又是一个她呢?这是个积极的生命。
“那么!”小丫头兴冲冲地站起来,红扑扑的脸蛋上自信满满“我一定要让它唱歌。”
“去吧。”话音刚落,小女孩已经跑到孩子们当中,她看见小女孩抱着另一个姑娘,两人惊喜地拉起手,发出快乐的尖叫。小女孩向她挥挥手,转眼便融入集体。
她歪着头,靠着墙,笑了。呵,多简单的事,如果不是沐君霖,她还一直做不好呢。
她和小女孩没有互通姓名,也绝对没想到将来还有再见的机会。但缘分是很奇妙的,我们暂且记住,小女孩的名字叫——林巧巧。
“辛苦了。”一听冰凉的饮料贴在她的额头上,大包的爆米花塞进她怀里。沐君霖挨着她坐下。
“你的朋友回来了?”是他喜欢的冰咖啡。
“嗯。所以小表们有人接手。不过你的琴,可能要等一下才能还来。”
“没关系。我刚才看到一个小女孩,以为她跟我小时候一样。”
“不愉快的事情不要提。”撕开爆米花的袋子,好香啊!
“结果她只是和同学吵架。”
“小孩子嘛。”抓一个丢进嘴里,起劲地嚼着。
“然后他们就和解了,好简单。”她任爆米花混这咖啡的味道在舌尖上回旋,好甜、好香。
“嗯。”他微笑地听着,不知筑紫有没有发现,她的表达能力大大提高。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谢谢?”她深吸一口气,专注地看着他。
“没有,不过,”他咧开嘴“一家人提那干吗?”
“沐君霖!”有人立时恼羞成怒。
“在!”
“你占我口头便宜!”
“噱!这算什么口头便宜。这样才算!”
在阳光温暖的教室里孩子们跑来跑去,木质地板上掀起的细尘在阳光中跳舞。甜蜜的爱人靠在墙边,相拥、相慰、相知,好暖的场面。
半晌,一根指头点点沐君霖的后背。
“干吗?”他不悦地看着好友,没看见他正忙吗?
“二位,要不要换个地方。”棒打鸳鸯的人苦笑着“音乐课已经结束,孩子们要上下一节课。”
“再见!”
“哥哥姐姐,要再来呀!”
在孩子们半起哄、半真心的热情下,两人离开学校。筑紫的脸一直埋在沐君霖的大衣里不肯抬起来。没办法,烧得厉害!
车子沿着泰晤士河逆流而上,筑紫好心情地欣赏沿途风光。“那叫什么树?”她指着左前方“开慢点。”
“左边一棵是栎树,右边一棵是菩提。”他脱口而出“要下车看看吗?”
“好。”待他停好车,筑紫信步走到树下。将手贴在粗糙的树皮上。两棵树华冠相接、树影婆娑,煞是好看。
“真巧呀。菲利门和巴乌希斯?”沐君霖与她比肩立着,想起一个有趣的故事。
“嗯?”
“菲利门和巴乌希斯,希腊古典神话中的一对夫妇,因为慷慨地接待神明,而被从山洪中解救,终生看守神殿,死后化为栎树和菩提树。”
“所以,这是一对夫妻树。”
“对,坚强地共济风雨的树。”
“你呀。”忍不住白他一眼,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强调他们的关系,累不累呀。
“你懂就好。”他耸耸肩,明白这个女孩已经肯陪着他走下去。
“回去吧。”再拍拍树干,她走回车子。
“再带你去个地方好吗?”他扶着方向盘,好像有些犹豫。
“好呀。”他还从来没这么礼貌地询问过她,她有些好奇。
“算了,改天吧。”他发动车子“今天你大概累了。”
“呃,”筑紫欲言又止,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才说“嗯,对付那些小孩子真吃力。”
“是吗?我以为你很开心呢。”
“是你看得很开心吧。”从头到尾就会作壁上观的家伙!
“这句话讲得好。”
“你教得好呀。”她不客气地驳回去,很高兴自己可以比较随心所欲地表达。真难相信变化发生得如此巨大。
“看什么?”她的目光都令他无法开车了。
“呜。”她看向前方,并不回答,只是再度拉高衣领,藏住越来越浓的笑意。
“总之各位,我希望在年度考试的时候见到你们最突出的表现,一如既往,最优秀的学生将获得丰厚的奖学金。”
“教授呀,奖学金我们是不指望了,可不可以另外奖励一下,设一项学习进步奖呀。”有人在台下起哄。而暗示奖学金不能指望的原因则是筑紫。因为谁都明白,这三年来,宾斯鲁赫这届小提琴系的奖学金从没有跑出筑紫的掌心,是以出演戏谑。倒没有什么讽刺意味,筑紫已在上次的演练课中让大家心服口服。
“不要灰心嘛!若你真的很努力,一定有机会。要知道有些事看起来好像已经注定,但还是会发生意外的转折!”摩尔教授眨眨眼睛,话中有话。
“教授呀”
“好好好!教授来设这个勤学苦练奖,圣诞节请你们吃火鸡。”
“万岁!”耶!目的达成!大家举手称赞,闹哄哄地下了课。年关将近,与全世界的学生一样,大家考试在即。除文化、艺术修养的考试外,音乐学院的学生还要面临专业考试,当场演奏。曲目分为指定与自选。所以,此时正是大家摩拳擦掌、日夜苦练之时,学校的乐声更为宏大,专业琴房被排得满满的,也有学生索性在校园里拉开架势,当众开演。筑紫不慌不忙,排定日程,开始了自选曲目的练习。与沐君霖相处的时间也是骤减,惹得他频频抱怨。
“你很闲哪?”坐在校园的长椅上,她困顿不堪。怕人打扰,又苦于教室有限。她每到年关都是半夜练琴、早晨好眠。这家伙居然要拉她晨跑,真是发疯!
“乱讲!”她哪里知道,为和她有一天的相聚,他起码得忙三天才能把工作提前或延后。要惩罚她的不知好歹,他重重地捏她的小脸:“只有我想你,不公平!”
“喂!”软软的警告他,却连打着呵欠,本能地靠上他宽厚的肩膀“那,呵,你还在这干吗?”
“来看你。”结果她根本不在乎“喂,你可又瘦了。”
“没有好东西吃嘛。”他不来,她就没有零食。
“好可怜。”会撒娇了?“你昨晚到底几点睡觉?”瞧她呵欠连天,眼睛肿得跟熊猫似的。
“没睡,一直在练琴。”
“这样不好!”有人好心疼“你每年都这样?唐笑飞都不会提醒你吗?”
关阿飞什么事?“他自身难保。”人人自危,各自拼命。
“这不行。”睡不好,又没有营养;没人提醒她,就会练琴练得忘乎所以,难怪她越来越困,却揪紧他的衣服,不让他走“借我睡一下。”在他颈窝里钻了钻,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好几天没见过他,居然有点想他呢。
“好。”放柔眼光,沐君霖松懈力道,仰靠着长椅,看着朗朗晴天,臂弯里有她,心情格外好。
是夜,他随筑紫来到她的专属练琴室,发现这个房间空空荡荡,一面窗、一面落地镜、一个乐谱架、一把椅子,别无其他。
“你坐。”她精神饱满,自顾自地调试琴弓。
知道自己在这里不会受到重视,他决定不去打搅她,坐在惟一的椅子上,他默默地端详着她。筑紫走到镜子前,架起小提琴,却愣了一下。
“君霖?你要不要换个位置?”
“why?”这样刚好可以看见她镜子里的像。
“我会看到你的眼睛,不习惯。”像这种练习,她一向独立完成,后面猛然多一双眼睛,有点心悸。
“好吧。”可惜了那个好视角,换到她绝对看不到的角落里,很委屈地问“可以了?”
“唔。”她胡乱地点头,总算良心有些不安。开始练习吧。于是一整晚,在筑紫的琴声中,两人默默以对。沐君霖贪婪地欣赏她神彩奕奕的演奏。并尽责地每两个小时提醒她休息一次。月亮升起、再落下,黎明的曙光悄悄降临。强迫疲倦不堪的筑紫吞下牛奶和松饼,才放她去睡觉。
而他,却又匆匆赶往公司。没办法,父亲去美国洽商,总公司的大局全权由他负责。其实他并不像筑紫以为的那么闲,那么自由。即使不愿困顿在同一地方,作为沐家的独子,他依然选择以家庭的责任感为先。沐家的事业总有一天会全部落在他身上,学习和时间是如此重要。值得庆幸的是——以父亲的能力,再干个十年也没问题。而且,毫无疑问,到那时,他的身边将会有筑紫的永远陪伴。
第二天、第三天,都这样过去。沐君霖一边主持着公司的大局,一边注意筑紫的身体。可是自以为很能熬夜的年轻人,在第四天夜里睡着了。当他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筑紫坐在地板上读书。
“筑紫?”她不是在练琴吗?
“我今天复习乐理知识。”姑娘大牌,头也不抬。
是吗?他一愣,觉得不大对劲。沉默了一会,又喊:“筑紫?”
“嗯?”
“你有不满吗?”
“没有!”可是口气很冲。
“有!一定有!”他卷起毯子,跟着坐在地板上。
“没有!”她退到房间的另一边。
“乖,同舟共济的人要肝胆相照。”他的成语很棒。
“如果栎树倒了,菩提怎么办?”
“会伤心。”她在关心他吗?
“哎,”她叹气“你很累,比我还累。”
“最近有些忙。”他挤过去,用毯子裹住两人。
“那你还勉强自己?”
“你不也是吗?”
“我白天有睡觉!”
“看不到你,我就没法休息。”玩着她的长发,他的眼睛里充满稳馨与眷恋。
“不能这样。你会垮掉。”
“不会!听你拉琴很享受。”
“任何声音在一个极度疲倦的人来说都是噪音,你得回去睡觉。”
“你赶我走?”
“君霖!”
“我们一起撑下去,不好吗?我管好爸爸的公司,你拿到今年的奖学金。”
“你会垮掉。”
“我是天才,这对我不算什么!”
“天才是脑子好,不是不用睡觉。”
“我们都很固执。”无奈的眼神,仿佛说是她在无理取闹。
“试试看。”
“你会遵守时间,不废寝忘食?”
“我会。”
“我不能一边处理公事,一边忍受十天半个月不见到你。”知道她肯关心他就够了。
“可是”
“我明天会带一些计划书来看,希望你不会介意?”
“你还要把工作带到晚上?”筑紫简直要尖叫。
“然后,”他站起来,拎起他的西装外套“我会在白天偷懒,找工夫睡觉。”
“睡足八个小时?”她伸出手去让他拉起来。
“对!”尽量而已。
“说谎会下地狱。”
“谁教你的?”他笑得好大声,筑紫真是越来越可爱。
“喂!”欺负她拿他没辙吗?
“好了,天快亮了。你还要再练一会吗?”
“嗯。”耽搁了不少进度,得赶紧补上。
“我去买东西吃。”应该吃早点的时候,他们却用来吃宵夜。她已经开始练琴。唉,就知道她对他的关心只有那么一点。
她练琴,他看计划;他困了,她帮他盖毛毯;她累了,他帮她按摩,背诵草夜集,有时候,在他低沉神秘的嗓音中,她就慢慢睡着了。醒来时,难免抱怨他的不尽职,可是只要他可怜兮兮地祭出一句“我关心你嘛。”她也就无话可说。呵,月亮鉴证,这是一对快乐的恋人,练琴室也成了浪漫的地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