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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迹、泥巴、汗水,将月白色的衬衫和深蓝色的裤子浸渍的污迹斑斑,他放好自行车,走进刑警队值班室,面色沉静的说,我刚才杀死了我媳妇
一
前途灰飞烟灭,
高考成为生命中难以逾越的坎儿。
1987年的七月七日,19岁的樊嘉兴参加了高考。高中三年,他的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凡给他代过课的老师没有不夸他的,说这孩子思想单纯,性格沉稳,是个学习的料儿,只是他的性格稍稍有点内向,但这并不影响他成为一个有用之材。
他信心百倍地走进考场,踌躇满志地走出考场。从小就有的当飞行员的梦想眼看就要实现了。他的身体应该是没有问题的,1米76的身高,匀称健壮的体型,憨厚俊朗的脸蛋,没有近视、弱视、色盲,体检绝对没有问题。至于高考成绩,更不是问题了。
樊嘉兴这样想着,似乎已经驾着飞机穿行在茫茫云海里,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美丽的彩虹。
命运,有时候如同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女魔术师,她的一个华丽转身,晴空下也会暴雨倾盆。
高考成绩出来了。樊嘉兴以2分之差落榜。真是造化弄人。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就好像已经被紧紧握在手中的一个玻璃物件,不知怎么就掉到了地上,而且摔得粉碎。
而樊嘉兴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吃不喝,拿着成绩单,只是愣愣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天过去,母亲终于叫开了房门,谁知,门刚一打开,樊嘉兴一手捏着成绩单,两只胳膊翅膀一样上下扇动,雀跃着跑了出去。
几天后,樊嘉兴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经过两年的治疗,樊嘉兴的病情好转,不再疯疯癫癫乱跑,却比以前更加沉默。
二
媒妁之言
俊男美女姻缘一线牵。
樊嘉兴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三个姐姐。有他那年,母亲42岁,父亲44岁,都不是很年轻。
病情好转后,父母亲一商量,他们年纪越来越大,干脆给嘉兴找个媳妇成家吧,成了家,一来他们现在身体还硬实,能帮着带孙子。二来,或许能让他的状况更好一些。
樊家住在县城的西郊,属于城中村。随着县上经济的发展,城中村卖地分了不少钱,加上樊家长年出租的两间门面房的收入,家境也算殷实。
然而,县城就是县城,巴掌大的地儿,抬头不见低头见,人人都似曾相识,七大姑八大姨的,总能扯上关系。而樊嘉兴的传奇病史更是路人皆知,别说县城,就是县城周围方圆几里的村子,也没人愿意把闺女嫁到樊家。
一来二去的,又过了两年。在和樊嘉兴见了一面后,终于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了。这姑娘名叫郭晓丽,家住渭河南岸秦岭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离县城五十多里地。姑娘是家里的老大,长得眉清目秀,却因为贫穷,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
媒婆介绍时重点说到樊嘉兴高考只差两分,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孩子,弟兄一个,家里又富裕。至于他的病史,媒婆没有说。只说,这孩子就是一点,性格有点内向,书呆子型的,见了女孩就不会说话,但这样的男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过日子找这样的才踏实不是。
郭晓丽虽没念太多的书,却喜欢读书多的人,心里当下就有了好感。何况人家还在城里,生活肯定比农村好得多,这更是郭晓丽父母最满意的地方。见了仪表堂堂的樊嘉兴后,郭晓丽更是喜欢。没过几天,樊家就托人来提亲,说樊嘉兴的父母年纪也大了,两个孩子早早办了喜事,他们也就放心了。郭家好容易攀上这么个亲家,孩子早点结婚也省的时间长了生变故。所以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很爽快的答应了。
于是,择了良辰吉日,两个年轻人喜结连理。结婚那天,亲戚们都说,这俩孩子真是郎才女貌,挺般配的一对。
三
锅碗瓢盆,
现实惊醒梦中人。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结婚没多久,左邻右舍的,就有在郭晓丽面前揭樊嘉兴老底儿的人。郭晓丽也觉得樊嘉兴的举动有点奇怪,没事儿的时候,他总爱坐着发呆,有时候又显得极为局促。但她觉得那可能是因为樊嘉兴性格内向的原因。
有一点,樊嘉兴对郭晓丽百依百顺,千般疼爱。能娶回这么个美丽的妻子是不容易的事情,他还知道珍惜。
婚后,樊嘉兴在家附近的一个水泥厂扛水泥打工,每月把挣来的钱一分不少地交给郭晓丽。郭晓丽也高兴,忙里忙外的,不去怀疑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又是两年过去了。郭晓丽和樊嘉兴的第一个女儿一岁的时候,樊嘉兴的母亲因病去世。
葬礼进行时,亲戚们都放声大哭,樊嘉兴的姐姐们更是哭得死去活来。而樊嘉兴面部平静,一滴眼泪都没有,也不和人说话。有人说,他是悲痛过度,但有更明眼的人说,好像不对劲。
郭晓丽知道后,有意识和樊嘉兴说话。樊嘉兴是最疼老婆的,他一张嘴,呜呜的声音,满嘴满牙齿的是被唾沫浸湿成黄褐色的沙子,原来是他自己抓了一把沙子塞进嘴里。郭晓丽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有想到樊嘉兴不正常到如此地步。
四
贫穷和传统
是跳不出围城的窠臼。
丧事办完了,郭晓丽抱着孩子回娘家,跟父母说了樊嘉兴在葬礼上的事情,她要离婚,她不能跟这么个精神不正常的人继续过下去。
父亲听了,先是很惊讶,沉默了一会儿,问自己女儿,结婚这两年多来,樊嘉兴对她怎么样,郭晓丽照实说,除了不爱说话,对她还不错,一有钱就交给她,她每次给娘家买再贵重的东西他都不说啥,还有她每次给在县城上高中的二妹郭晓荣给钱时,樊嘉兴从不说什么。偶尔吵架,也都是樊嘉兴先住嘴,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人。不过,他总觉得樊嘉兴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觉着嫁到了樊家,村里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起初以为人家觉着自己是农村的,后来发现不是那回事。
郭晓丽又把邻里大妈告诉她樊嘉兴的传奇病史给父母说了一遍。
母亲发话了,好好过日子,乱想啥呢,就算有精神病,他又不是给你发疯,你要是离婚了,以后到哪里找这样的人家。
父亲又说,嘉兴这娃不错,即便是以前有病,那是受了刺激,又不是家族遗传,再说了,母亲去世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也是受了刺激才这样。回去好好过,再不要说离婚了。
郭晓丽有些难过,看着怀中的女儿却无法再说什么,只有乖乖回去过日子了。
回去后的日子照样像以前那样,四平八稳的,樊嘉兴的状况似乎又归于正常,每天天亮就去水泥厂扛水泥,月底再把钱如数交给郭晓丽。
樊嘉兴的母亲去世没多久,樊嘉兴为了讨好郭晓丽,让自己的父亲搬到村西头的一间旧房子里住,他偶尔偷着过去看看他。
郭晓丽有时觉得葬礼上的那一幕不是真的,像做过的梦一样。但她内心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感觉闷得她有些抓狂,如同火山喷发前滚热的岩浆。她有时故意找事儿,和樊嘉兴吵架,但樊嘉兴大多时候一声不吭,有时候被骂急了,会还上几句,很快又不吭声了。她觉得他跟木头一样。
慢慢地,郭晓丽内心的岩浆化成一句句争强斗狠的话语,在村子里此起彼伏。她经常因一些琐事和村里人吵架,而且每每非得占上风不可。
她认为自己男人不行,她就得独当一面,不能让村里人看了笑话。
二十多年过去,他们的大女儿已经去广东打工了,二女儿也已经上了大学。
日子过得相对风平浪静,倒也相安无事。
谁知,一个更深夜静的晚上,夫妻俩亲热时,樊嘉兴突然咬断了郭晓丽的舌头,郭晓丽“噢”的一声惨叫,樊嘉兴愣愣地看着她。
当郭晓丽的父母赶到医院时,郭晓丽被接上的舌头的嘴巴能断断续续说一些话,她说自己嘴里嚼东西时不小心摔倒,就咬到了舌头。
出院后,郭晓丽又去了趟娘家,不同的是,这次她在娘家呆了一周,这是结婚以来从不曾有过的事情。她是铁定了心要离婚的。
她将舌头的事情大致告诉了母亲,母亲犹豫着,一边替女儿难过,一边考虑着两个外孙女,又想着女儿的年龄,又想着樊家的良好的经济条件。不离不好,离了也不好,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父亲只是抽着旱烟,蹲在地上,一句话不说。
第八天一大早,樊嘉兴买了几斤肉,又买了一大堆其他吃的东西,就到了丈人家。他一进门就跪在了丈母娘面前,说自己对不起郭晓丽,没有好好照顾她,然后跪在丈人面前流着眼泪连连磕头,请求丈人说服郭晓丽和他回家。
老丈人吧嗒着烟嘴,眼睛盯着别处,像一幅古老的黑白照片。他说,你先起来说话。
单独和老丈人一个上午的交谈后,樊嘉兴先回去了。这几个小时里,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他是恭敬的听从老丈人的教诲。他很放心的回去了,并答应了老丈人,如果郭晓丽想就近打工的话,就让她去。老丈人说了,两个孩子又没在家,一个女人家成天呆在家里也闷得慌。樊嘉兴觉着也挺有道理的。
在权衡了种种厉害关系后,郭晓丽听从了父母的话。她回到了家。不久后,她间接托人在一家ktv里找到了打扫卫生的活儿。休息的时候,能和同事说说话,聊聊天,也挺开心。
但是,一回到家里,她的心便沉闷起来,看到丈夫,总有种异样的感觉。她不想和他说话。
五
一夜未归
莫不是空穴来风?
郭晓丽在ktv打工,每天晚上10点10分下班,她回到家也就是10点半左右。
7月中旬的一个晚上,郭晓丽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回家。樊嘉兴到处找,没有找到。暑假在家的小女儿说,听妈妈前天说要抽空去医院看望二姨的。樊嘉兴打电话给郭晓丽的二妹,回答是她没在医院。
樊嘉兴突然焦躁不安起来,他回想着郭晓丽近段时间的表现,觉着她一定在外面有人。对,肯定是的,晚上不会来,肯定是跟哪个野男人在旅馆睡觉了。
樊嘉兴第二天又去了郭晓丽上班的那家ktv,追问她昨晚上去哪儿了,和谁过夜的。
郭晓丽不回答,只是ktv外面走,樊嘉兴紧追其后,到了外面的广场上,樊嘉兴再次责问郭晓丽和谁过夜的,郭晓丽只是沉默不语。樊嘉兴怒火中烧,他揪着郭晓丽的头发,左右耳光就打。
过了几天,郭晓丽还是不和樊嘉兴说话,樊嘉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妻子。终于被他查出了端倪。她竟然用手机上网和人聊天,一夜未归有了答案,他确定郭晓丽在外面有人。
想到这里,樊嘉兴莫名的兴奋起来,他开始在家翻箱倒柜,试图找出郭晓丽外面有人的证据。
果然,在一个抽屉里,他找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认识你是我一生一世的欢欣。如果你是雨水,我就是田野里干旱的禾苗;如果你是港湾,我就是停靠的一只小船。后面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樊嘉兴认定这是那个野男人对妻子说的话,她肯定是被那个野男人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以至于把这些记下来,放到家里,随时念想。
樊嘉兴狂躁起来,一见到妻子就追问那晚和谁过夜,是不是和纸条上写的那个男人。郭晓丽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你看不行就别过。于是,两个人没完没了的吵架。
六
误了卿卿性命---
你是我今生永远的痛!
一场雨过后,凉爽了很多。
这天早上,樊嘉兴和妻子去北河岸上的坡地里给玉米苗喷农药。在路上,樊嘉兴又开始追问郭晓丽那天夜不归宿的事情,他说别让他知道那个男人,他知道了非杀死他不可。郭晓丽还是不回答。
樊嘉兴指着她说,好,你不说是吧,你不好意思说是吧,我给你说,你不告诉我那男人是谁,我都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你也甭想活,我给你一个小时的考虑时间,你必须得回答我那个男人是谁,你们那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
一个小时过去了,樊嘉兴又开始问妻子,你该告诉我了吧,郭晓丽还是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边拔掉多余的玉米苗,边说,你就是神经兮兮的,有病呢。
樊嘉兴听着郭晓丽骂他,几步窜到郭晓丽跟前,双手抓到郭晓丽的脖子将她摁倒在地,使劲掐了起来,掐得手困的时候,又拿起旁边的半截砖头照着郭晓丽的头劈头盖脸猛砸下去,直到郭晓丽面目全非地死去。
一阵东风吹来,半米高的玉米苗沙沙地向西倒去,像一大片编织粗犷的碧绿丝绒。樊嘉兴扔掉了砖块,坐在雨后未干的土地上,他舒了一口气,对着郭晓丽血肉模糊的脸说,其实我爱你很,你咋就不知道呢。
投案自首后,面对警察的问讯,樊嘉兴暴躁的说,我都投案了,还问什么,你们去把那个野男人给我找出来。
随后,他又抱着头失声痛哭,如果我冤枉了晓丽,请转告我的孩子,把我随便埋个地方,是我对不住晓丽,我不配和她埋在一起。如果我没有冤枉她,就把我和她埋在一起,我其实很爱她。
后来,从广东回来的大女儿说,那张纸条是她从网上抄的,至于后面的那个男人名字,是她在广东认识的男朋友,两个月前,她把纸条上的话用手机以短信形式发给了男朋友。
至于郭晓丽那天晚上夜不归宿,其实是在同一ktv打工的一个小姐妹家里睡觉的。那个女孩儿刚结婚不久,老公就去南方打工了。她说只陪她一个晚上,第二天她妹妹就回来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