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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一睁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不是他亲爱的弟弟,而是那个男人。
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映照着阳光,那男人银发翩翩,在熙熙晖阳之下就像是银丝线般风采夺目,而那双本只追着别人的一双俏眼,竟转瞬间落在自己身上,如此总总,都只曾在梦中出现过。
禁眼里尽是懵懂,过了半天才肯相信这不是梦,那男人逃出去后,没有离开古城王国,而是回到他身边,还守了大半个月。
“你怎么这么傻,不早早告诉我,你喜欢我。”他醒后几日,霏泰恪跟他如是说。
禁涨红了脸,低头细声答:“我我以为你早就忘记我了。”
自己与他相隔多年不见,一见面又知霏泰恪迷上了一个鹰族的半兽人,对自己不瞅不睬,叫禁怎有底气诉说情意。
霏泰恪一顿,半晌才说:“我一时认不出你来。”
禁摸了摸自己右眼的疤痕,恍然大悟道:“难怪”
那是他跟着西子极东征北讨,平定人类古城时得来的疤痕,是他为西子极拼了命的证明。
霏泰恪显然是怕他误会什么,慌忙解释说:“我、我并没有觉得这很丑!我只是认不出你而已!”
禁侧头,一脸狐疑:“丑?这是我的光荣,我用半兽人的身份打败了那些野兽,协助西子极大人建立了现在的古城王国。”
他目光清澈如镜,没有夹杂一丝虚假。
霏泰恪点头如捣蒜,附和说:“对对对,你说得对。”
禁起初一时三刻还下不了床,只能坐在床上,看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为自己奔波,尤尔帮他包紮颈上的伤口,霏泰恪则是给他切甜果送药,二人还不时为些小事吵起来,引得不苟言笑的禁也咯咯笑了起来。
尤尔乐见兄长眼中笑意盈盈,吃笑道:“你快快好起来,这样便能快快跟霏泰恪结为伴侣,我去跟西子极大人说过,他也替你高兴。”
“结为伴侣?!”霏泰恪吓得登时弹起身,惊讶说:“这、这么快?!”
“不快了,我哥等了你二十年,连克宁那斯要跟他结伴,他也断然拒绝,你倒好,忘了跟他的婚约,在兽人大陆风流快活。我早就跟我哥说你那是小孩子戏言,是他傻,把一个十岁的兽人说的话放在心上,想着跟西子极大人平定人类古城后便来找你还好你跑掉后又回来,不然他肯定暗里伤心死。”
尤尔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连不该说的说都出来了,他才三十,还很年轻,城府不深,根本没想过那么多,只知道兄长喜欢的兽人在乘乱逃走后又回来,还回应兄长多年的思念。兄长孤身遥望兽人大陆多年,尤尔怎会不心疼,每每想到此,仍是忍不住怪责霏泰恪。
事实上,尤尔也知道霏泰恪很无辜,当年霏泰恪才十岁,禁十六岁,某次龙人聚会中,稚气的霏泰恪跟较年长的禁说,长大后要跟他结为伴侣,大人们都当这是玩笑,个性认真的禁却认死理,把这话放在心上,一放便是二十二年,连双亲都觉得不妙,频频给他物色对象。
连克宁那斯都被拒绝后,尤尔实在看不过去,捉着兄长说教。没有伴侣终老不是问题,只是他不愤兄长为了一句话误了终身,错过真心相待的人。
没想到禁悠悠跟他道:“我不是因为那句话才喜欢他,在那之前,我已经喜欢他许多年了。”
尤尔那时才知道,在更久的以前,自己那曾经腼腆的哥哥便被年幼的霏泰恪吸引,虽没见上几次面,但心中的悸动足以让禁单思多年。
那句玩笑话,不过是禁捉住的救命草,让他说服自己这不是幼稚、无缘无故的单相思。
几年以后,他们一家跟随西子极,禁也在军中大展拳脚,给予他力量的,除了对西子极的崇拜外,还有一统世界后,与霏泰恪相会的憧憬。要武力扫荡人类古城各部落不难,难在建国后那些零星的暴乱,加之古城王国纪律严明,如非特准,任何人不许超越城墙一步,禁也唯有专心在军中的工作,等候统一的日子。
尤尔有次托去兽人大陆经商的朋友打听,才知道霏泰恪定居在落雪山,禁知道后,便日日遥望那长年雪白的山峰,风雨不改。
禁经过长年的战争洗礼,手起刀落,对很多事都已麻木,唯有提到霏泰恪,脸上才有微不可闻的笑意,可见那多年不见的兽人于他是何等重要,尤尔虽然不甘心,但也别无选择,唯有站在兄长那一边。
霏泰恪不自觉地在腥风血雨中保住了禁仅有的纯真,时时刻刻为那腼腆单纯的心续命。
他是他仅有的心。
可想而知,在得知霏泰恪正热情地追求寂格怡后,禁会有多失落,尤尔会有多生气。霏泰恪后来还乘禁重伤逃走,要不是为了守候禁,尤尔大概会单人匹马到兽人大陆寻仇。
“尤尔,你很多嘴。”尤尔愈说愈多,禁早就羞得不知该把头放哪里去。
霏泰恪大笑几声,说:“有什么所谓,就让尤尔说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有魅力。”
虽然觉得禁值得更好的人,但只要禁高兴,尤尔便高兴,心中竟开始描绘起侄子出生的画面。
霏泰恪没别的好处,就是长得不错,兄长也很美,两人的孩子一定不会差。
嗯,这样算的话,他差不多该去物色学校了,虽然他们是龙人守卫军,但他们没有特权,该做的还是得做,这里的人对龙人很尊重,但法规之下,没有人会因为你是龙人便开后门,特别是学校。
禁虽然觉得霏泰恪忽然投诚很古怪,但霏泰恪誓言旦旦说自己逃到城门前才发现放不下他,才毅然回头,说的时候,甚至有些激动。
禁这才接受了这说词。
霏泰恪对禁细心温柔,喂汤换药全不假手于人,连常有微言的双亲也另眼相看,多年思念被珍重,禁每日的嘴角都是带着笑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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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再喝一口药,再喝一口”霏泰恪装着童声喂药,那傻里傻气的样子逗得禁忍俊不禁。
禁常年不表喜怒于人前,没想到有了爱人,这面具便疾风般消去无踪,连来探病的克宁那斯都惊叹不已,说:“早知你能如此柔情似水,当初便该死手不放。”
霏泰恪只拖着禁的手,没说话,反倒是尤尔扑出来护兄了:“早知道你这般三心两意,当初便该把你扫地出门!”
此时禁已醒来半个月有余,被西子极派来的巫医精心照顾,又好吃好喝的养着,自然跟狩园内的布沙书不同,加之恋人扶持,更是如有神助。他伤在颈上,本该养两个月才能出门,却半个月就能容光焕发的与霏泰恪去河边散步,让人啧啧称奇。
“以前这里是猴族的部落,他们最是狡猾,花了西子极大人好多心思,才完全平定他们。”禁边走边介绍,瞧见几个兽人从学校里出来,一脸高兴的模样,便顿觉与有荣焉,如数家珍的跟霏泰恪诉说每个角落的前尘往事,这里以前是什么部落的,那里以前又是怎么样的残旧村庄,他过于自豪,完全没有发现霏泰恪的神色黯淡。
“啊那你们真的很厉害,扫平这么多部落。”
“那时龙人不多,我和父亲,还有西子极大人,一起花了许多心思才做到的。”禁忽然想起什么来,拉着霏泰恪说:“过些日子,等你加入军队,便能参与其中了。”
霏泰恪乾笑两声,随意推搪说:“我是云龙这么无用,加入来做什么”
“反将兽人大陆一军啊。”禁理所当然的说,他话音刚落,霏泰恪的身体便像被雷电劈中一样,僵直着摇晃了一下,禁瞬即明白个中意思,膛目道:“你”霏泰恪神色一转,立马端出他那双桃花眼,深情又1不失痛苦地说:“他们始终是我的朋友,若不是为了你”以前的禁绝不会为被这种甜言蜜语左右,可面对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算他不说话,自己也会怦然心动,更何况是绵绵情话。禁听后大为感动,眼框也湿润起来,霏泰恪笑着掏了几个铜板,在路过的摊子买了几枝梨花,送赠予禁。
他道:“这花是我在此处见过,最美丽的东西了送你。”
那几枝娇然欲滴的折技梨花,被禁小心翼翼的放在青玉花瓶中,在他那煦暖的家中开到荼蘼。
禁康复迅速,一个多月便行走自如,自请回到原本的岗位中工作,最初几天,克宁那斯只让他守卫宫城,见他真的健步如飞,才肯让他到偏僻的狩园去。
守卫狩园虽算不上辛苦,但由于一守便是一整天,又无聊难当,在龙人眼中,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差事,也只有年轻以及忠心耿耿的龙人,才会被分派去,禁便属后者。
这天禁在狩园大门守了一整天,等着跟接下来的龙人交替,没料到眼前忽然一阵白雾,回过神来时,恋人已身穿银丝白衣,风度翩翩的冲他笑。
因为还有其他守卫在,禁不能像平日般笑意盈盈,他压下心中情绪,强装冷漠说:“你你来干什么?”
霏泰恪拉他往别处,趁四下无人之时,偷亲了他额角一下,吓得禁魂飞魄散,连忙遮住额角,慌张说:“让、让别人看见可怎好”“有什么不好,有尤尔在,他们早就知道我。”霏泰恪左右张望,神情担忧道:“这里阴里怪气的,对你身体不好,早知道的话我就不让你来了。”
禁始终忠于古城王国,淡笑道:“这是我的工作,哪能说你不让来就不来的?”
其实禁心中始终存有疑影——为什么一觉醒来,霏泰恪便转了性子?可若然要逃,他有很多机会,没有必要到自己的天敌身边来。
禁思来想去,还是没底,心里总是怀疑情人打狩园里的人的主意,可狩园的围栏是铁打的,就算是龙人,也得是尤尔这种力量型的龙人才能打破,云龙的话,最多也只做到出入自如的境地。
禁暗忖,若霏泰恪有什么异动,例如引开他和其他守卫,或是想要偷他身上的钥匙,他便要忍痛大义灭亲,想到此处,心中便如有千斤压顶,让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一整天过去了,霏泰恪除了陪他走走坐坐以外,没有一丝任何异动。
禁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可见霏泰恪回家后一直愁眉苦脸,以为他闷得发慌,要知道守卫的工作并不刺激,霏泰恪若不是对自己有情,也不会来探班,如此想来,自己的猜疑便显得更是无理。
想到此处,禁抱住摊卧在长椅上无所事事的霏泰恪,柔声说:“等平定喀勒部落后,我去跟西子极大人请求,让我到那边镇守,到时候你便不会觉得闷了。”
霏泰恪只郁郁的说了一句:“好啊。”
霏泰恪吻了禁一下,便去睡了,情人的睡颜让禁不由得痴了,乖顺地熟睡在他的怀中,跟着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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霏泰恪在感到胸口的重量时便张开了眼。
他一向任性惯,说了整个月的违心之论,简直比牢狱之灾更让他难受,满心以为今日随禁到狩园去,布沙书便会按计划所说的乘机逃出,没想到连鸟声都听不到,白白闷了他一整天,又说了很多言之无物的情话。
以为很好玩的任务,竟然无趣成这样,霏泰恪不由得后悔起来。
可约定就是约定,他还是得守在禁身边,帮助布沙书逃出狩园。
想着那遥遥无期的自由日子,霏泰恪简直是生不如死!日子愈久,他便愈觉得古城王国的人丧心病狂,抢夺了别人的家园还觉得成就了大业,盘算着再出去掠夺一番。
据禁所说,人类古城从前混乱不堪,部落与部落之间常有战争打杀,手段残暴,西子极就是看不过眼才出手,连同其他龙人,扫平了所有部落,一点一滴地建立现在的古城王国——繁荣又和平。
虽然兽人大陆没有战乱,民风淳朴,但在他们眼中,自己始终高高在上,若不在他们治下,兽人大陆迟早会沦落成以前的人类古城,所以兽人大陆才不知就里的成为了目标。
霏泰恪最不耻肆意夺人自由的人,哪怕和禁一起的日子如何温馨,那始终是蒙了尘的光彩。
就当是他对不住他,可谁料到会有人把十岁孩童说的话当真!他早把当时的事忘得一乾二净,若不是尤尔的责难,他怕是把头想破十回,也不会知道自己与禁的渊源。
低头见禁在自己怀中酣睡,霏泰恪便忆起在狩园见到布沙书与青伦相依相偎的画面,那时的自己不住叹羡,想着以后一定要寻个伴侣过上同样的日子,却没料到“这样的日子”会以这种方式降临。
——有人把自己的心都捧到你面前,谁能真的纹风不动?
霏泰恪强逼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怕自己一想便动摇,影响了大计。在规矩多多的古城王国过一辈子,可不在他的规划之中。
“更何况你长得实在不好看”霏泰恪盯着禁脸上的疤痕,喃喃自语道。
他喜欢过千百个半兽人,个个桃花玉面,怎会看上这个满嘴疯言,丑陋不堪的禁?
霏泰恪日复日的反问自己会不会喜欢上禁,都只寻得这答案。
夏末之时,霏泰恪早已死缠烂打的跟着禁到狩园两回了,也不见布沙书的踪影,更别说逃跑的动静。霏泰恪暗自思忖,该不会是人早就逃了吧?再想想,古城王国的守卫之森严,他们带着一个病患一个孩子,怎能不动声音就跑了?
还是说,他们在里面捱不住,死了?
霏泰恪在家中苦思,连眉头都皱成一团,偏偏什么都想不出来,恨不得偷进狩园抓住布沙书一一询问,却又怕惊动了守卫,那么自己连月来的忍辱负重都会付诸东流,布沙书要他等,他可没想到要等这么久,都快半年过去了,他已把禁的家摸个透澈,连贝壳造的小酒杯放在哪个木柜都一清二楚。
“呯”一声巨响,霏泰恪往源头一看,原来是尤尔,他气冲冲的一屁股坐在小木椅上,脸都涨红了,显然是气得不轻,霏泰恪张嘴便是责备:“你哥刚放衙小睡,明天还要到狩园守卫,你这么大声是要吵醒他吗?”
“呃对不起”一提起兄长,尤尔便什么火气都消了,只是想到刚才种种,嘴里还是不住抱怨:“还不是兽人大陆那几个囚人,今天我在狩园值班,不巧巡逻时又见到那个狗口不出象牙的寂格怡!”
霏泰恪一顿,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吐出这么一句:“他、还没死?”
“是没死,但狩园的生活哪是容易的,这几个月下来瘦许多了,脸色也不好。”想到这么,尤尔才觉得解气,怪不得当初西子极没把他们杀死,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
见到尤尔一脸高兴的样子,霏泰恪心里便不爽快,但还是忍住情绪,故作淡定地追问:“这样下去他们会不会很快死在里面啊。”
“不会的,偶有节庆,我们会扔些吃的给他们,除非他们在里面自相残杀,不然没那么快死的。”尤尔愈想愈欢悦,挠起了二郎腿,洋洋得意地继续说:“狩园嘛,就是给这些不知好歹的野蛮畜牲住的,当初不少人说要把那些蛮族首领杀死,以儆效尤,还是西子极大人有远见,这简直比死更让人难受。”
“你才几岁?怎会知道那些首领做过什么事?”
“我是没亲眼目睹他们做过什么事,可禁还有父亲爹爹见过,掳人、杀人,不够吃的就到别的部落抢,一言不合就发动部落战争,若不是我们把那些畜牲捉起来,他们还带着自己的族人继续作威作福呢。”
尤尔如数家珍,可霏泰恪半年以来已听了不下百次,烦厌得不得了,随意应了几声,又问:“寂格怡说了什么惹你这么生气?”
尤尔嗅到不对劲,眯起眼阴阴问:“你该不会对他还有情愫吧?”
霏泰恪瞬间气结,这事他已解释不下数十次:“我跟他根本只是朋友!不说就算了,还要翻这样的旧帐!”
霏泰恪最讨厌做事束手束脚,这样的动辄被人翻旧帐、质疑、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禁对他再好,他也受不住这样的日子。
尤尔自知理亏,尴尬的转换话题:“不就问一下总之那个寂格怡竟然见了我就扑上来,说以后要对禁不利,还说禁是个输给豹族的龙人,我听到当然是气极了,一个狩园囚人,连三餐都谈不上,竟敢出言不逊!”
以尤尔与禁感情之深,尤尔怎会任由禁被侮辱,哪怕是一句话都不可以,当下便暴怒扬手,直往“寂格怡”拨了几波土流。
“他倒逃得快,没伤着他什么,下次再乱说话,我是犯禁也要到园里去收拾他!”
霏泰恪嗯了几声,装作不在意的睡去了,实际上却在苦思恶想。到底这是不是某种暗号?还是只是青伦一时意气?
翌日,霏泰恪期待已久的那日终于到临,然而,结局并非他所想像般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