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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王国的人来得突然,本来因为菖蒲的事在屋里乱成一团的人全都不见了,只留下菖蒲微弱的呼吸声。
冷不防有人从窗口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了进屋,悄然来到菖蒲床前,里隐若是知道了,肯定要吓个半死。
青伦低眸看这个从来淡然面对一切的半兽人,心中五味杂陈,虽然这人对自己下过药,自己却对他恨不起来,只有淡然的无奈和同情。
而且他也没因此失去了什么。
其实,他确实因此失去了某样东西,但这都是命中注定,与菖蒲无关。
菖蒲是个可怜人,本着爱护部落的使命感,接下了巫医的职责,却不料伤了自己,还害了锺爱的伴侣,这么多年忍隐不发,也是难为了他。
青伦是最见不得如此悲惨的事的,更别说菖蒲是他的朋友,从前他愿意为苏国人民冒险,今天的他也一样。
他轻轻执起放在床边的小木盒,打开一看,果不出其所料,是已养成型的复生蛊。
青伦行走江湖的那些年,对蛊术之事有所涉猎,蛊虫愈毒愈美,他手上的这只亦然,这小小一条黑白两色、晶莹剔透的蚯蚓,远看就像是一小块冰勾玉,光彩耀目夺人,一时间看得青伦定睛不移。
青伦抖着手,把蛊虫引到手心中,屏着气息静待蛊虫把他认作灵魂宿主。
是的,他想要以自己的命去赌,换菖蒲的命。
来到兽人世界,与布沙书相遇相爱,加上有了孩子那时的他肯定不想作此豪赌,或许再过些时日,他便会像所有半兽人一样,把男子有孕当作是平常。
只是知道布沙书的真身后,这些可能便通通成了痴念。
那美丽耀目的将来,瞬间成了无尽的地狱。随着肚皮日渐涨大,他心里的慌张便愈像一个无底深渊,就怕一天自己真的生下了这孩子,和布沙书过上“美好”的日子。
那是仇人之子!灭了他满门的仇人之子!他怎能放下这血海深仇,弃安家上下的冤魂不顾,与这人共渡一生。
安家上下不会原谅他,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青伦闭目静待,就在蛊虫决定要在青伦这灵魂宿主掌心咬上去之时,不知从何而来的宵亚及时扑上去,从青伦手中抢过蛊虫。宵亚原想要一手把这得来不易的复生蛊扔出窗外,冷不防被蛊虫咬了一口。
“啊!”宵亚吃痛惊叫,蛊虫应声落地。
“宵亚!”青伦也顾不上蛊虫,连忙上前查看宵亚的情况。
这复生蛊虫是知晓自己的天职的——救活死人,牠左右张望,只见唯一一个活死人菖蒲躺在床上,径自往最终宿主方向爬去。
待青伦发现之时,这黑白两色的蛊虫便已自眉心隐没到菖蒲的体内。
——复生蛊有两端,一面生,一面死,一面白,一面黑。下蛊之人,要把自己的命作为赌注,生蛊在上,便两人都能平安无事,若是在下,宿主亡,以命换命。
宵亚还没来得及见在上的是黑是白,便霍然倒地。
不过弹指之间,房内静得只剩菖蒲微弱的呼吸声。
“宵亚?”青伦颤声着唤,然而宵亚动也不动。
“宵亚”青伦又再唤了一声,宵亚依旧不哼一声,没有带着祟拜的叫他“青伦大人”
“宵、宵亚”
菖蒲张开久闭的双目,头一扭,映入眼帘的是慎人紧抱住宵亚怒吼的境况。
宵亚没死,只是惊恐过度晕过去而已,然而慎人怒火难平,他是气宵亚胡来,但他更气导致宵亚胡来的青伦。打从这青伦来到部落后,宵亚就没少犯傻过,对这纯种人类掏心掏肺,自以为是的要对抗屍人,现在更因为这个人差点丢了命。
慎人把灵蛇勾玉给了宵亚,好让自己能够感知宵亚的情绪,及时赶到宵亚身边,安慰也好,救命也罢,总之凡是关于宵亚的,大事小事都是他的责任。
宵亚天性乐观,不常恐惧,所以当他今天在部落大门莫名地感到无与伦比的惊惶之时,想也不想便抛下眼前的混乱,转身往宵亚的所在拔足狂奔。
天知道他看到宵亚倒在地上之时,心中有多慌乱,知道由来后,他更是以为他爱了将近十多年的人儿就要这么不明就里的没了。
所以当宵亚醒来,青伦想要上前接近时,他几乎是用吼的让青伦滚,还说:“喀勒部落不需要你这种灾星!”
宵亚当然是连声反驳,然而慎人气在头上,容不得宵亚满口护短,不顾宵亚挣扎的扛起了他,消失在众人眼前。
青伦自知理亏,咬咬唇,转身问菖蒲:“你还好吗?”
菖蒲对事情一知半解,只知自己被救活了,思及自己所做之事,不禁羞愧难当,低头道:“对不起。”
“族人都原谅你了,他们知道你平安醒来,一定会很高兴。”青伦一顿,苦笑说:“喀勒部落是我去过最好的地方。”
此时菖蒲才察觉青伦身上有什么不妥,虽然青伦极力用披风隐藏自己圆滚的肚子,但他是经验丰富的巫医,这技俩瞒不过他,他震惊地望向青伦:“青伦你”青伦下意识的掩住腹部,但也知这是掩耳盗铃,低眸,没有否认。
“让我为你”“听说古城王国的人来了,就在大门处,里隐他们正挡着,我要去看看。”青伦故意岔开话题。
里隐就是菖蒲的全部,听到他正跟凶险奸狡的古城王国对峙,菖蒲便立刻把所有事情抛诸脑后,冲到部落大门前。
部落门前的里隐不知在跟古城王国的人交涉着什么,气氛凝重得如箭在弦,菖蒲忍不住轻唤他的名字,里隐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回头,见到心心念念的伴侣生活活的站在他眼前,在众人的惊呼喜叫下,抛下拐杖的直奔上前,紧紧抱住菖蒲。
青伦站在远处,望着这一切,由衷的勾起动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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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本来想要代里隐用复生蛊!?”布沙书事后听到事情始末,不由得心惊胆跳,还好生蛊在上,又有宵亚,不然他便要失去青伦了。“你疯了吗?”
现下古城王国的人在金色草原扎营,等待与喀勒部落交涉的结果,他本应要与族人商讨应对事宜,没想到青伦在他不知情时来了这么一出。
其他人如里隐、寥央原还在专心讨论,听到一向温文的布沙书没由来的大声吼叫,无一不转头过来察看,布沙书才压低声线,责难说:“你不要命了吗?你也不想想腹中的”
青伦立时厉眼一瞪:“你闭嘴!”
事关青伦和他们的孩子的命,布沙书难得的说了次重话:“我骗你瞒你,这些我都认,什么罪我都受,可你不能拿自己和孩子的命冒险,若你恨我,孩子生下来后我来抚养,只要你活得平”
“我怎会为仇人之子生儿育女!”
“仇人之子?”布沙书从话里听出了不妥,好像有什么比他所知的更血淋淋,横在他与青伦之间,他追问:“什么仇人之子?”
“你知道安伯伦这个人吗?”
安伯伦,是青伦,即是安潜的父亲,他是先皇时的一个礼部小官,出身书香世家,素日不党不争,只管典仪小事,在朝廷中毫不起眼。
先皇锺情皇后,立国后为了稳住武将才纳了大将军之妹为庆妃,连带着庆妃之子溥昭跟着受了冷落,先皇在位之时,就连黄毛小儿溥睦也得亲王之位,年长六岁的溥昭却只有郡王的名号——狡兔烹,走狗死,谁叫大将军没多久便因平定外患而战死了呢,后来的武官个个都是先皇的亲信,庆妃也就没有作用了。
庆妃郁郁而终,一个礼部尚书上书,请求先皇开恩以贵妃之礼下葬,以显大将军平定外患之功,这本是让先皇彰显皇家恩典之举,也是平定民间对先皇冷情的议论,先皇却以此为由,定礼部不识礼数之罪“尸位素餐者,满门抄斩”安伯伦因写了数笔而被牵连,不得不连夜举家逃亡。
不过三日,礼部面目全非,从此礼崩乐坏,留下来的官员为了活命,也只能三缄其口,成了明符其实的尸位素餐。
民间暗地里称之为“庆妃案”
溥襄长大后重读此案,深感愧疚,立志要重整礼部,安伯伦于他,不过是受牵连的小官一名,自然没有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
“安伯伦?”
青伦冷哼一声:“这也是,溥家杀的人何止千万,庆妃案里面的一个小官,在你们眼中也只是贱如蝼蚁吧?”
一听“庆妃案”布沙书心里便有了个底,虽不知道安伯伦是谁,但想到青伦曾说过自己自小因事逃亡,便可猜测青伦是因文字狱受牵连的后人,安伯伦肯定是当年礼部中人。
布沙书这才看清实相:那个得来不易的孩子,让青伦生不如死。他,也让青伦生不如死。
青伦又怎能与灭门仇人之子厮守一生?
这场温情默默,早在他俩诞于世上的那一刻,便已被碾成了灰,曾经的死灰复燃,不过是昙花一现,再美再好,也不过是梦幻泡影。
溥襄就算逃得过新帝狩捕青伦之命,也逃不过先皇抄斩安家一门的血债。
新仇旧债,怪不得青伦恨他。
有什么咽住了他的心胸,使他哑了半天,他在心里不住挣扎,最终却只能忍着心绞剧痛,闭眼道:“若你不愿便让菖蒲给你打胎药吧。”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彷佛吐出了半个灵魂“我只要你活得快活、安好。除此以外,我不敢再有别的奢求了。”
布沙书转身回到族人之中,留下双眼通红的青伦。
古城王国的人突如其来,实在是不怀好意。
他们一行人不算多,却带着一个半生不死的鹰人,口里说着鹰族人全都到了古城王国作客,现在要请刚加入喀勒部落、前鹰族的寂格怡去古城王国作客,美其名是与故人相聚,但听在耳里只剩赤裸裸的威胁,若寂格怡不答应,怕是要对已成为人质的鹰族不利。
然而寂格怡去了,也不保证什么。
喀勒部落的人最是护短,绝不出卖同伴,更何况对方是一直图谋不轨的古城王国,当场便争吵起来,在那被胁持的鹰人大喊:“这古城王国的人趁鹰族纷乱,把族人全掳去了,首领更是被禁闭在牢中,你们绝不能让寂格怡去送死!”之后,气氛更是一触即发,有几个耐不住性子的兽人已经化为兽型了。
最后还是布沙书把事情压下来,要古城王国给他们时间“寻找”寂格怡,说是寂格怡跟一个兽人外出了,意思是寂格怡另有新欢,与鹰族再无关系。
古城王国的人不以为然,一脸难为的说:“只是鹰族首领说无论如何也要看新生儿一眼,不然就绝食自尽,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呀。”
布沙书管不着八里间落是死是活,可他不能任着鹰族被灭,或被吞并为古城王国的一部份。一个鹰族能被灭,狼族,虎族,甚至喀勒部落,都会步其后尘,更甚者,会率众投诚,到时候,兽人大陆便不复存在了。
他们在部落之中守着自己的规则,几千年来相安无事,谁知道古城王国重重围墙之下藏着什么可怖的法则?
布沙书,不,作为皇族的溥襄心知肚明,能一统人类古城的横蛮之风,重典是免不了的,禁私斗,绝聚众他们兽人大陆的这些兽人,又有多少个能在这些重典下幸存,变成帝王脚下的家猫?
到时候,青伦又如何自处?
那是古城王国,一向视纯种人类为祸根的古城王国。
若不是心怀鬼胎,又为何非要把“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存在”的寂格怡带走?
也许下一个便是青伦了。
西子极举动之怪异,实在让布沙书猜不透,可惜他对这人只是耳闻,古城王国又密不透风,实在无法揣测其目的,让人头痛。
或许,他要亲自去古城王国一趟,探个究竟。
“我去。”从族人口中得知事情的寂格怡半刻疑虑便说。
“不!”断犽惊叫“此行肯定凶险万分,他们已经把鹰族灭了,我不能让你也跟着没了!”
“我说了要去便是要去,别拦我,就当我从没加入过喀勒部落。”寂格怡那斜眼睐人的样子,还真有与青伦几分相像。
“你还怀着蛋呢!”
寂格怡不愿辩驳下去,反正他下定了决心的,就一定要做到,只是儿子不能去这凶险之地“断犽,如果我回不来的话,奥页就交给你了。”
“不!寂格怡你这没良心的!你把这小家伙给我是托孤吗?不不不不!那个八里间落如此待你!不值得为他去送死!”
“可我——”寂格怡几乎便忍不住将心底话冲口而出,不得不深深吸一口气把激动硬地压下来,提高声线佯作高傲说:“我不就是好奇,去古城王国看一下它的来历,你就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说不定那里太美好,我就留在那不回这杂种部落了!”
任谁都知道这不是寂格怡的真心话,寂格怡性子虽冷,却不无情,奥页带在部落认识的朋友回家玩时,寂格怡的眼眉都会宽和起来,哄哄孩子们,跟一些较熟落的族人谈话时也不会总是冷冰冰的。事实上,大家早把他当成是喀勒部落的一份子,而不是鹰族人,更不是“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存在”
此时某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拯救了绝望的断犽“我去不就行了?”
布沙书终于知道谁是青伦的杀父仇人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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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头,竟是霏泰恪,他优雅的从半空落地上,一脸从容、笑意盈盈的说:“为什么所有人都忘记了我似的?我不是去古城王国的最佳人选吗?”
身为云龙的霏泰恪,能化身为云雾,确实是去打探古城王国的最佳人选,这也是布沙书从前所期望的,然而他并不愿意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做这个决定。
古城王国所行之棋比他们快上了千步,如此的他们难道会不知道霏泰恪的存在么?被虏走的鹰人会不会早已说漏了嘴?毕竟在抢回青伦一事中,霏泰恪可是“居功不少”
然而霏泰恪也是动机不纯的,他一掌压在寂格怡身后的大树上,不羁地说:“我就让你前伴侣瞧瞧你未来的伴侣好不?”
这些花言巧语自言是入不了寂格怡的耳的,可他深明霏泰恪现在很有用,只能目无表情地扭过脸不说话。
“听好,”布沙书挡在寂格怡身前,神色凝重地跟霏泰恪说明:“你这次去只是打探对方底縕,不是救人,知道情势后便回来禀告,懂不?”
“还禀告呢,布沙书你是几千年前的人啊?”霏泰恪显然不觉事情有多严重,他是龙族,还是云龙,飒的一声便不见了,谁能拦得住他?只有布沙书这种普通兽人才会如此忧心忡忡。“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出发去!”
“霏泰恪!等等!”
布沙书着急喊止,但已化为云雾的霏泰恪早就消失在蔚蓝的空中。
应熽在附近上空盘旋了一阵,回来摇头说:“不在了,刚刚就应该狠心点,朝天喷火,看这死云龙还能不能装白云。”他小时候跟霏泰恪和另外一些龙族孩子玩捉迷藏,每次都输得很惨,幸好其中一个龙族半兽人聪明,教他朝四周喷火,才把隐身了的霏泰恪给烧了出来,叫痛着认输,从此以后,再也不愿跟他们玩捉迷藏。
当然,事后因为险些烧掉树林,被父辈狠狠地打屁股的事,则是别话了。
布沙书很是无奈,唯有暗自祈求霏泰恪能从这凶险旅途中无事归来。
然而天不从人愿,霏泰恪离开后未几,远方的古城王国便传来几阵旱天雷之声。
布沙书跟青伦几乎是同时的跃跳上一棵大树,往古城王国的方向遥望。
旱天雷并没有停下,暴雨一样道道闪光直打在半空中,看似毫无目标,但布沙书直觉知道,这都只是表象,他神色不安地盯梢着远方,等待未起的峰烟。
他在前世中一生未参与过战争,然而从跟过父皇征战的老将军口中得知,战争是人间炼狱,士兵百姓无一幸免,这些老将军在先帝面前总是说自己无所畏惧,私底下却常为亡者设灵,只求心安。
他不愿,这兽人世界沦为人间炼狱。
他不愿,心爱之人在炼狱中受罪。
电雨以雷霆之势落下,终于打中了什么,一道黑烟随着龙吼声占领了整个上空,凄厉得直叫闻者心寒。
看到这一切的喀勒族人,无一不噤了声。
不久,一个半兽人跌跌撞撞的跑来,气急败坏的说:“那、那个从古城王国来、来的兽人、派人来说,说一条云龙也到他们那边做客了!”
布沙书彷佛看到那兽人忍俊不禁的模样,他们大概本只想取下鹰族给喀勒部落一个下马威,顺带把作为喀勒族人的寂格怡带去作人质,现下买一送一,连带着有强大战力的龙族人也没了。
寂格怡这下更是铁了心肠,转身便要回家收拾行装,也要跟儿子交待清楚,这种事还是要亲力亲为,不能假手于人。
“我不要我不要!爹爹,你别去那个鬼地方,阿皊跟宵亚说,那里都是坏人,那个鬼父亲我不要了!我只要爸爸!呜——”说着说着,一向稳重乖巧的奥页直接哭闹起来,在地上撒野翻滚,扯着寂格怡不让他走。
寂格怡没有办法,唯有等儿子哭累了,睡觉时悄悄收拾离开。
他何尝不想置身事外,留在这里安安乐乐的过日子?只是鹰族人都在那个古城王国里,他们都是从小绕在他身边的族人,他无法置之不顾,若果可以用他来换取鹰族人的平安,那么他别无选择。
更何况,那个人也在那里受着苦
“寂格怡,你要偷偷跟古城王国的人走吗?”寂格怡一步出屋外,青伦便从黑暗中现身,一身明亮的淡青衣裳让暗夜中的他看起来很是淡雅,却光辉出众,与总是以艳红示人的寂格怡在月夜下相映生辉。
青伦话里没有激动,只有平静:“你忘了自己肚里还怀着蛋吗?就不怕被那班人煮了来吃?”
“我们没有吃人的习惯!”寂格怡反驳,心里却不经意发寒,他也想把这事拖到生产过后,可是古城王国的人来势汹汹,霏泰恪又因此被捉了种种原因,他不能置身事外,若果早一点跟古城王国的信使离开能换族人少遭一点罪,他唯有赌这一把。
大不了就是死而已。
对于青伦来说,鸡蛋跟鹰人蛋只差在孵出来的是什么而已,以前苏国闹饥荒的时候,易子相食的事还少吗?他们都不知道古城王国的底细,谁敢把话说死。
“死也有很多死法,”青伦稍稍读懂了寂格怡的心思,大概眼前的半兽人也跟自己一样,视死如归了“没有尊严的死,是种很惨的死法。”
他说得平静如死水,任谁也无法撼动这想法。
他的父母托孤后没多久,终还是被追兵捉住,三天后满身伤痕的被押至菜市场,在众人无情的注视下,结束了悲惨的逃亡生活。
那些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俩还有个小儿在玄武门傻傻等着他们回去,他们只知道,又一个得罪皇帝的人死了。
然后,便没有然后。
生活依然,卖菜的继续卖菜,杀鸡的继续杀鸡,京城熙来攘往,这两颗人头顶多只值两三天的饭后闲聊。
青伦一直很怕自己会如此死去。
在任务中死去,至少还是奋战至最后一刻,自尽亦然,那是心甘情愿的。
可被当作成阶下囚那样死去,像父母那样凄凉的死去,就算活了下来,也只能像狗一样乞求别人的施舍,那样地死去,那样地活着,他实在是怕极了。
从他认识到自己无法善终的那一天开始,他便一直深深的恐惧着。
这个结被皇甫襄和布沙书松开过,却从未被真正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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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格怡,我是一个杀手。”青伦忽然没有来由的冒出这么一句,让寂格怡不知作何反应。
“啊?”寂格怡眯眼,他甚至连杀手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以杀人为乐。”
“屍人吗?”青伦的身手早就被宵亚跟阿皊传个透彻了。
“不,是实实在在的人,他们会走会跳,会笑,有妻儿老小。”全都有一颗贪婪的心,活着只有遗祸世间。
寂格怡望着青伦的神色显然变得不同了,他微微后退半步,警戒着。
青伦手握沧海剑缓步向前,剑尖划过泥地,发出通透清脆的磨擦声,划破厚重的雪地,寂格怡苍惶后退,强作镇定问:“你、你要做什么”
“我?”青伦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我由始至终,也不过是想所有人活得快活安乐,三餐温饱而已。”
如此简单,却无一个世界能做得到。
想来也是他强求了。
话音刚落,青伦已滑步至寂格怡身后,趁寂格怡还来不及反应之际,一手刀劈去。寂格怡不是练武之人,瞬即便晕倒在青伦怀中。
“没事的,一炷香的时间便会醒过来,你好好绑着他,免得他坏了事情。”青伦对身后的断犽说。
断犽猛然下跪,连叩了几个响头,说:“青伦大人的大恩大德,断犽没齿难忘,唯有——”
“不用了。”青伦打断了断犽的话,苦笑说:“我也不是单纯的做好人而已。”
“”“我只想要给这一切的荒唐一个结束,真真正正的结束。”
因为寂格怡自愿随古城王国的人而去,古城王国的人一大早便派人来接他,所有人都知道寂格怡怀着蛋,还差一个月多便能生下,正是最需要安养的时候,古城王国的人心思细腻,备好了车轿到寂格怡家门前。
虽然是寂格怡自己决意要去,但喀勒部落的族人们仍自觉愧对寂格怡,纷纷沿路护着他的轿子到部落门外。
直至轿子没入金色草原之中,族人才不舍散去,布沙书昨晚便说过,对此事,他们都没有左右的能力,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轿上的青伦一身红衣——那是以前从宵亚处得到的,那时宵亚以为他和布沙书迟早会结成伴侣,满心欢喜,精心巧制了一赤红华衣,镶上金丝宝石,宵亚是天生的裁缝,一向清素的青伦穿上这身衣裳,竟没有一丝突兀,亦没失去他该有的冷傲。
寂格怡以红衣为辨,这点相信对已虏获鹰族的古城王国来并不陌生说,青伦借此偷龙转凤,加上“纯种人类”的外貌,难道还装不成“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寂格怡?他不过只是穿上红衣,挺着肚子,古城王国的人便自然而然地当他是寂格怡,让他顺利的坐上轿车,离开部落。
离开的时候,青伦不敢掀开车帘偷看,怕被族人认出误事,更怕见到那人。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忽然失控,轻唤他的名字一声?
布沙书?皇甫襄?
那些灭门之恨、欺瞒,他都无暇顾虑了,他现在是一个有任务的杀手。
这个任务大概真的是此生最后的了,由自己许给自己,也算公道。
青伦抚上腹上淡金的花纹,坚定的神色中竟有点点不忍,这孩子非他所愿,可要带着他赴死,也非他乐见。
“寂格怡,还有半天便到古城王国,不如在前面的水泉稍作休息,等早上再出发?”代表古城王国的兽人隔着车帘问。
“好。”
“我还有话跟布沙书要说,有什么事跟随从说就可以了。”
“布、布沙书?”青伦急得扯开车帘“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兽人脸上又扬起胜利的神色,完全掩不住心里的得意,说:“他说要跟那云龙见上一面。”
青伦一下车,不远处那人的身影便映入眼帘,他的背伤没好全,走路仍是有点一拐一拐,在冬末的点点霜雪的衬托之下,显得苍老凄凉。
那人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视,一如以往、甚至是义无反顾的,转身以温柔的笑回应。
青伦半张嘴唇,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咬着唇转身回到桥中,继续当他的寂格怡。
一抹红影就此消失在天地苍白寂静之间。
写的时候会想青伦是否太狠心了,明知道眼前人这么爱他,可青伦被仇恨占据了二十年,又被溥襄骗过,性情乖张的他又怎么放得下呢,然而青伦的心对小攻也是软的,只是不懂如何解结而已他常作死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