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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令方皱眉道:“皇上一向以来最宠信就是燕王,有他保你,还怕什么呢?”在旁听着的万仁芝插嘴道:“陈公离京太久了,不知朝廷生出变化,本应继承皇位的懿文太子六个月前刚过世,皇上本想立燕王为皇大子,继承皇位,可是胡惟庸楞严和鬼王虚若无等无不齐声反对,现在皇上已决定了立懿文太子的儿子允文为皇太孙,只是尚未正式公布罢了!”
陈令方这才恍然大悟,在朱元璋的二十六个儿子里,以燕王朱棣最有谋略和势力,若朱元璋决定以允文继承皇位。为了巩固其地位,必须及早削掉燕王权势,燕王驻北平,位于布政司谢廷石的管治范围内,若要削人,第一个要削的自是谢廷石。所以若谢廷石给胡惟庸等拿着痛脚,恐怕不会是掉官那么简单,难怪他如此紧张。
楞严心怀不轨,自是不想力可治国的燕王登基。若能立允文为皇太孙,实是一石二鸟的妙计,最好是朱元璋死后,出现争夺皇位的情况,最次上个声望地位均不能服众的皇帝,也是有利无害。
韩柏大拍胸口保证道:“大人有何提议,只要本专使做得到的,一定帮忙。”谢廷石长身而起,一揖到地道:“大恩不言谢,将来谢某定必结草衔环以报专使。”他自称谢某,显示这已是大套私人间的交情。
韩柏慌忙扶起。
众人重行坐好后,谢廷石清果了清喉胧,干咳两声后道:“下官经过反复思量,知道只要专使能在皇上驾前隐去遇盗袭击一节,则一切好办。”陈令方皱眉道:“可是此事早由兰致远报上京师,我们就算有心隐瞒,恐亦难以办到。”
谢廷石道:“陈公请放心,致远知道专使来自句丽后,即想到其中关乎到下官生死大事,放在文书中略去遇劫一节,又严禁下面的人向任何人提起此事,所以只要我们能想出个专使为何会到了武昌的理由,一切问题当可迎刃而解。”范良极大笑道:“这事简单,贵皇上最紧张就是那几株灵参,只要我们说因得布政司指点,专程到武昌附近某处汲取某一灵泉之水,酿造成一种特别的美酒,用以浸参,可使灵效大增,则布政司大人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呢。”谢廷石拍案叫绝,旋又皱眉道:“可是若皇上喝酒时,发觉那只是贵国以前进贡的酒,又或只是一般美酒,岂非立时拆穿了我们的谎言吗?”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齐声大
笑起来。
当谢万两人摸不着头脑之际,始终不发一言的凌空保证道:“这个谢大人放心即可,只要皇上喝上一口,绝不会怀疑那是带有天地灵气的酒。”
谢廷石和“宝二爷”并不太熟,但知道荣国府一向不参与朝政之争,并且一向和燕王府交好,否则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也不会在凌空这个外人面前提起。听了凌空的保证,谢廷石虽然仍有疑虑,但勉强放下了心思。
陈令方悠悠道:“看来布政司大人应是由山东一直陪着专使到了武昌,现在又陪着坐船往京师去,不知我有否说错。”谢廷石大打官腔道:“当然,当然。否则皇上怪罪下来,下官怎承担得起。”韩拍和范良极心中叫好,他们这次宴请许多大臣本来就是为了更多一些人证,让他们的高丽专使身份成为铁上钉钉的事实,得谢廷石这一方大员在旁侍候,谁还会怀疑他们的假身分?这可真算得上瞌睡遇到枕头,意外之喜了。
范良极仍不放心,道:“布政使大人须谨记不要诱我们说家乡话,因为来贵国前,我王曾下严令,要我们入乡随俗,只可说中土语,大人请见谅。”谢廷石早喜上心头,哪会计较说他妈的什么话,连连点头。
这时有人来报,说贵宾驾临。众人兴高采烈,出房下楼而去。
鼓乐喧天声里,韩柏龙行虎步,在范良极和换回官服的山东布政司谢廷石、陈令方、都司万仁芝、凌空等一众簇拥下,昂然进入张灯结彩、富丽堂皇的舱厅。
这时六座客台上,除了主台右的平台外,均坐满了来自附近府衙的大小官员和陪酒的美妓,见他们进来,忙肃立施礼欢迎。
一队立在门旁左方近二十人身穿彩衣的乐队,起劲地吹奏着。
当韩柏等踏上主台,在各自的座位前立定时,谢廷石和万仁芝转回本为他们而设的客台座位处。
众官想不到官阶比他们高上最少三级的谢廷石突然出现,都吓了一跳。要知道陈令方请的这些人都只是一些地方官员,连水师提督胡节都不过是正六品,谢廷石却是正三品的大宫,比之胡惟庸的正一品也不过低了两品,那些从七从八品的府官和低级得多的各辖下吏员,怎能不肃然起敬。
侍宴的礼官大声唱喏道:“欢迎高丽正德王特派专使朴文正大人驾临,敬酒!”
这时早有美妓来至韩柏等前,献上美酒,边向各人秋波频送,风情之甚让韩
柏哈哈大笑,牵着同样意气飞扬的范良极,举杯向分坐五台上的大小官员名妓,相互祝酒,对饮三杯后,才兴高采烈纷纷坐下。
韩柏当然坐于正中,左有凌空,右为陈令方,范良极则站于后一排,几名侍女分侍两旁,服侍各人,台后则是官船上的一众侍卫。
范良极在韩柏耳旁低声道:“奇怪!为何胡节和他的人还未到?”
韩柏道:“是否去了舱底搜人?”范良极笑骂道:“那他定是天生贱骨头,连洗茅房也要亲力亲为。”
两人都觉能在这种场合说说粗言鄙语,特别得意,哈哈大笑了起来。凌空和陈令方都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这让两人心中涌起的得意之情马上冷却下去。
乐声歇止。
都司万仁芝站了起来,几句开场白后,轻描淡写解说了布政司谢廷石出现的原由,然后逐一介绍各台领头的官员。
由右手第二台开始,依次是饶州府都司白知礼、临江府督乐贵、九江府督李朝生、安庆府督张浪和抚州府督何守敬,加上万仁芝。
介绍完毕。
一队杂耍走了进来,翻腾跳跃,做出各种既惊险又滑稽的动作,其中两名孪生小姊妹,表演软骨的功夫,博得最多喝采声和掌声,那些侍宴的姑娘更是刻意笑得花枝乱颤,增添不少情趣热闹。
唯有胡节那一台仍是十多张空椅子,非常碍眼。
韩柏游目四顾,见陪酒的妓女中最美的都只不过是中人之姿,大感没趣,同陈令方问道:“那白芳华在哪里?”
陈令方低声道:“还没有来!这娘儿出名大架子,从没又准时过,据说谁的面子都不给。”
万仁芝见韩柏东张西望,以为他在询问胡节的行踪,待杂耍退下后高声道:“下官刚得到胡节大人的传讯,因他要恭候专程由京师到来与专使大人相见的重要人物,所以稍后才来,至于那显要人物是谁,胡节大人却神神秘秘的,怕是要给专使大人一个惊喜。”
众官大感愕然,猜不到谁人能令胡节如此特意迎候。
韩柏和陈令方对望一眼,却是心中凛然。
那究竟是谁?
范良极站了起来,大声道:“我们专使今次率众南来,最紧要的目的当然是向贵朝天子献上延年益寿的万年灵参,另一个目的却是结交朋友。”向台后喝道:“来人!献上礼物。”
四名婷婷由台后步出,捧着七个珍贵锦盒,到了场中。
范良极意气风发之极,口沫横飞道:“在到贵国之前,专使曾和下官商量,究竟要怎么样的礼物,才能得我们的朋友欣赏,专使说当然是以其人之礼,还送其人。自从汉朝以来,不时有贵邦珍玩,流落至敝国,我们专使乃高句丽第一首富,于是打开库藏,自其中选宝物数百,带来中土,以作赠与各位大官朋友作为见面礼,来人!献上礼物。”
在众都司府督客气多谢声中,四婢送上礼品。
谢廷石哈哈笑道:“专使大人如此高义隆情,我代众同僚先谢过了。”
捧起锦盒怦然道:“盒内究是何物,如此坠手?”
范良极呵呵笑道:“不用客气!请打开锦盒一看!”
众官忙打开锦盒,一看下都傻了眼。
五名府督盒内盛着的竟是唐朝的三彩小马,一看便知是极品。
万仁芝的礼物是宋朝官修内司的青瓷瓶,要知修内司流传于世的瓷器少之又少,这瓷瓶可说价值连城。
谢廷石的是一对汉朝的小玉马,则又更珍贵难得。
众官在其它小官的艳羡声中,眉开眼笑,发自真心地大放感激之言。
气氛至此融洽至极。
酒过三巡后,守门的礼官唱喏道:“白芳华姑娘芳驾到。”
全场立时静了下来,注目正门处。
韩柏更是瞪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大为兴奋。
欢迎乐声奏起,一位双十年华,体态婀娜,天香国色的俏佳人,右手轻搭在一名俏婢肩上,娇怯不胜地姗姗步进厅内,身后随着另两名美婢,一拿玉箫、一捧一方七弦琴,如此派头,更显得她的身分远高出场内其它姑娘之上。
韩柏看去,不由怦然心动,对方另有一种特别引人的气质,忙思其故,蓦地发觉这白芳华走路的姿势特别好看,配上她那极适度的身材,形成一种迥异凡俗的风姿媚态。
白芳华一点没有因成为众人目光之的而有丝毫失态,明亮的眸子先扫到韩柏脸上,盈盈一福道:“芳华参见专使大人,望大人恕芳华迟来之罪。”
韩柏给她勾魂双目扫得三魂七魄所剩无几,慌忙道:“不怪!不怪!”
白芳华见他色授魂与,暗骂一声色鬼,才向其它各官施礼。
众官也好不了多少,均是神魂颠倒,连谢廷石都不例外。
陈令方在韩柏耳旁叹道:“她令我更想见到怜秀秀。”这位陈大人倒真是人老心不老,惜花老人的封号实至名归。
韩柏当然明白他的感受,白芳华已是如此,艳名比她更着的怜秀秀可以想象,他也不由心痒难熬。
然而看了一眼身边玉树临风的凌空,忽然想到刚才白芳华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有些迷离,本来他还大为得意,但回过头来一想恐怕自己还是沾了旁边这位玉剑凌空凌大哥的光,否则白芳华眼里的自己应当和别人毫无二致吧。
韩柏一下子意尽阑珊。
这时有人拾来软垫长几,让女婢安琴放箫。
白芳华眉目间忽透出重重怨色,提起玉箫。俏婢退了开去,剩下她一人俏生生立在场中。
众人想不到她一上来即献艺,均屏息静气以待。
白芳华玉容又忽地舒展,像春回大地般眉目含情,撮嘴轻吹。
似有若无的清音,由远而近,由缓而骤。
一阕轻快舒情的调子,在厅内来回飘荡着。旋又箫音一转,玉容由欢欣化作幽伤,音调也一下子变得郁怨深浓,就像怀春的美女,苦候毕生落拓在外的意中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