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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抓到你喽!”活力十足的俊朗少年从一个专注的小身影背后偷袭成功。
“啊!”晶圆的大眼中透露出的是十足十受到惊吓的模样“是倬云表哥啊。”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回过头,给了身后少年一个甜甜的笑容。
“由依,你躲在树后看什么啊?”尹倬云靠在小表妹后探头探脑地张望,是谁教由依“偷窥”这档事的啊?看样子他得好好为由依的生活教育下一番纠正的苦心了。
“倬云哥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她总是站在那棵藤花树下呢?”由依一脸天真地问着表兄。在由依小小的心里最敬佩的人,就是大她八岁,什么都懂的表哥尹倬云了。
“这个嘛”尹倬云迟疑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才五岁大的由依问题的答案。
由依的血统中有一半是日本人,她的母亲尹采若因一桩商业联姻而远嫁日本,但是过不了多久,由依的母亲无法忍受丈夫的冷漠对待,独自带着幼小的女儿回到了台湾的娘家。于是,小由依便和母亲娘家的亲人生活。由于在台湾长大的关系,对由依来说日本是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她熟悉的人只有母亲、舅舅舅妈,和表兄尹倬云而已。
但是对由依的母亲来说,就算当初她因丈夫的冷漠而心伤委屈回到台湾娘家,她还是期待着有一天,她的丈夫会来接她回日本,回到那个有着藤花树的美丽庭院的宅子。所以在台湾娘家的院子中,尹采若令人移植了一棵与日本家中形态相似的藤花树,天天望着这棵树,等待着夫妻情分浅薄的丈夫就这样,痴痴期盼着
尹倬云犹豫的是,该不该把这些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告诉由依。毕竟由依还太小,他不希望这张清丽的小脸蛋上过早蒙上阴影。
“倬云哥哥。”由依得不到回答,小手拉拉他的衣袖。“连倬云哥哥都不知道啊!”小心灵满是失望。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无法忍受自己在由依心中的完美形象破灭,尹倬云一时心急口快说溜了嘴。
“那快告诉我!”就知道倬云哥哥是天下无敌的,由依的小脸上满是信赖的笑容。
尹倬云拉下了一张原本明朗的俊脸,这该怎么解释啊?看着由依期待的小脸又不忍心使她失望,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好在他以往在由依面前瞎扯臭盖的经验丰富,这次就当是说个故事给由依听吧。
“由依的妈妈是在等由依的爸爸啊。”要把这事说得浅显易懂又不悲伤,尹倬云在心里立好了故事的基调。
“爸爸?”她爸爸是谁啊?由依的小脸因疑惑而全都皱在一起了。她没见过“爸爸”啊,她只有妈妈的。
“由依也是有爸爸的喔。虽然你还没有见过你爸爸,可是不可以说没有爸爸唷。”机会教育的时间到了,尹掉云不忘谆谆教诲小表妹爸爸的存在。
“那由依的爸爸长什么模样呢?”好新鲜喔,原来她也有”个爸爸呢。
“这”这可又考倒尹倬云啦,他也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姑丈。应该说是,尹家的人对这样一个薄情无心的姻亲没啥好感吧,除了公事上的来往之外,他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不过在由依面前,他怎可以漏气呢?于是他折了一段小树枝,在院子的地上写起字来。
“由依你看喔,这就是你爸爸的名字,要记起来唷。”尹倬云指着地上“黑泽刚”三个字,带由依认。
最好再记得他是多么无情的把她们母女俩遗忘在台湾的。尹倬云想起这个寡情的男人就一肚子气。
自从姑妈和由依回台湾之后,在日本的黑泽刚竟然就这样干脆对她们母女俩不闻不问,这是什么时代了?竟还有打入冷宫这回事!
由依专注地看着地上的三个字,原来这就是她的爸爸啊。
“倬云哥哥。”由依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怎么了?”还有问题啊,小孩子真不是好带的。尹倬云弯下身摸摸由依的头。
“为什么由依的爸爸不在由依的身边呢?”别人的爸爸不是都会在身边陪伴的吗?
“啊”尹倬云又不幸地陷入了被问倒的危机。
为什么?因为他是一个寡情又差劲的男人!他总不能如此照实回答吧。尹倬云怜爱地看向由依天真无邪的小脸,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她是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这个世界有着很多充满无奈的不完美,但他并不想这么早就告诉由依,说了她也不会懂的。
“因为由依的爸爸工作很忙,所以必须待在日本不能陪由依。”掌控日本经济的商业巨人竟然连女儿都不顾了,让他这毛头小伙子帮他说谎,只为了不要伤害这个天真的孩子——这真是讽刺的一件事。
“日本日本很远吗?”远到不能来接她和妈妈吗?
“很远很远的。”其实远的是心灵的距离而并非空间。“由依别想那么多,你待在台湾有我照顾你,不是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吗?”尹倬云对一脸疑惑的由依温柔地笑笑。就这样一辈子待在台湾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和黑泽刚那男人相处只会伤心的,采若姑妈就是最好的前例。
“”由依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小脑袋转啊转的绕得她快晕了。
“由依啊,你将来长大有没有想作什么呢?”见由依还在思考着什么,尹倬云赶紧转了个话题。
“作什么啊”由依如尹倬云所愿,注意力转到新问题上。
还好还好,小孩子就是单纯这点好。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长大以后要像妈妈一样,在那棵树下等爸爸!”由依开心地说出自己的心愿。
“啥?”这是什么烂愿望,不行不行!得赶快纠正回来。“我是问你长大后要作什么职业,这个不是职业啦。”要等黑泽刚来接她们母女,怕是等到天荒地老都等不到了。
“那倬云哥哥要作什么呢?”由依还是不太懂,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闪着疑问。
“我长大啊,要当一名刑警。”尹倬云豪气万千地说出了他的心愿。
“刑警?”
“对!”他就是要当刑警,至于老爸的鹰扬商业集团嘛,就随便陷害一个倒霉鬼继承吧。反正他已经决定了,谁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心。
“为什么啊?”倬云哥哥好厉害喔,要当抓坏人的刑警呢!由依心中充满了崇拜。
“因为可以踩在犯人的背上,揪着他的颈子说:‘认罪吧,你已经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嘿嘿!’”尹倬云一脚踩在庭院的石块上,一脸嚣张跋扈的神气。
“嗄?”怎么倬云哥哥的模样和她心中为民除害的英雄差那么多?
“还有啊,可以开着警车‘喔一喔一’地在大街上追犯人,那种狂飙的滋味一定很过瘾。”尹倬云愈说愈得意。
这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啊?由依的小脑袋又开始发晕了。
虽然倬云哥哥今天说了很多她不太懂的话,不过她却隐隐约约地觉得,开着警车“喔一喔”一地在大街上狂飙,应该是一件——
非、常、丢、脸,的事。
一年后日本东京
“由依小姐,换您做一次。”
由依抬起小小的精致脸蛋,清澈的眼睛专注地凝视摆放在身前的茶具,小手沉稳地进行茶道的每一个步骤。由依小小的身形静静地泡着茶,她对于此时做的事并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她只知道她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是爸爸要她做的。
尽管来到日本已经快一年了,每天一睁眼,由依还是会有仍在台湾的错觉。湿湿暖暖的气候,庭院中四时绽放的灿烂花朵,总是带着她在大宅子中四处嬉闹的表兄,和在一旁温柔微笑的母亲那时周围充满着熟悉的语言,温馨的感觉。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向体弱多病的母亲在她面前永远的合上了眼,她哭啊哭的好伤心,当她还来不及擦掉糊满整脸的眼泪的时候,就在茫茫的泪光中看到了好几个从未见过的高大男人。他们对她说了好多,可是她都听不懂。倬云哥哥告诉她说,那些人是来接她回日本见爸爸的。爸爸?日本?在她还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就被带离了她自小生长熟悉的土地,离开台湾,来到了全然陌生、充满未知的日本。
从此以后,由依的生活中只有陌生的语言、冰冷冷的大宅院,和数不尽的教条。
小由依穿着一套正式的和服。对一个六岁的小孩来说,这套复杂又厚重的和服太闷热、太不便。它像一个有形的枷锁,限制了一个孩童应有的活泼和朝气。但是,她只知道爸爸要她穿什么,她就得穿什么。没有解释没有原因,只有服从。由依有一位很伟大的爸爸,在这个家里,爸爸就是主宰,就是帝王。
静无人声的茶室中,弥漫着清新的茶香。此时,玄关处传来了人声与脚步声。
黑泽刚,这个家的主宰,踏进了他坐落于东京世田谷区的日式豪宅中。这幢由连绵不绝的围墙围绕,占地广阔的豪宅,对寸土寸金的东京来说是十分奢侈且罪恶的;但对黑泽刚来说,这栋巨宅是他身分和地位的表彰。因为他不只是黑泽家惟一且绝对的主宰,也主宰了整个日本的政经两界,呼风唤雨、势力之大,几乎无人可匹敌。
男人的权力和地位,通常也会引来成正比数量的女人,黑泽刚也不例外。无论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都有各种类型的美女围绕在身边。就连这个时候,他也有几个女人陪在身边。
“先生,您回来了。”老管家必恭必敬的站在玄关处迎接。
黑泽刚微微颔首,这位纵横日本政经两界的商业钜子,年纪介在三、四十岁之间,有着卓越的才智与领袖气息。
“哇!黑泽先生的家真是又大又豪华。”一个年轻的女子赞叹,心中为自己能受垂青而暗自窃喜。
黑泽刚没有太多回应,任由身边的女人们为了得到他注意而明争暗斗。对他来说,女人只是一种满足欲求和表彰地位的工具而已。他身边有很多女人,但他从来都不曾用心去经营感情。“金钱”是他用来牵制人心的工具,也是他认为惟一需要的。
“志津子,你把东西都带来了吗?”黑泽刚看向一名十分成熟美艳的女子。
“当然,先生吩咐的事我怎么敢有任何拖延呢?已经让我的小徒儿把需要的束西先拿来了。”只是普通的几句话,高岛志津子说得媚态横生,举手投足充满了迷人的风情,硬是把另两名女子给比了下去。她不单是黑泽刚的女人,也是个充满才华的服装设计师。
茶室平常是用来接待客人的,距离玄关并不远。由依隔着墙和走廊,虽然不是听的很清楚,但能听出来是爸爸和几个女人的谈话声。由依听着,不禁紧握住手中的茶杯。
打由依来到日本之后,爸爸就常常带着不同的女人回家,让小小的她隐隐约约知道了母亲带着她回到台湾娘家的理由。母亲日日盼着父亲能够接她们回来的家,对由依来说却是一个一点都无法让人轻松和开心的地方,她好想念好想念在台湾的日子。为什么?为什么呢?她温柔善良的妈妈总是一个人寂寞的在流泪,连妈妈过世了,爸爸也没有一点点悲伤难过的样子。妈妈,真的好可怜
“由依小姐,由依小姐。”师傅在一旁叫着出神已久的由依。她一向没有什么情绪的漂亮脸蛋上,竟出现了愤恨的表情,令师傅着实吃了一惊。
由依没有听见师傅的叫唤,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中。她手中的杯子愈握愈紧,杯中的茶水溅湿了她那件用高级丝缎所缝制的薰衣草色和服。
“由依小姐”
由依突然站起身,将手中的茶杯用力地往墙壁丢去,杯子的碎片和茶水全无力地散在榻榻米上。她看也不看便跑出了茶室,留下了一脸惊愕的茶道师傅。
由依跑出了茶室,跑在迂回弯曲的长廊上。她一直跑,穿过了在大宅子里层层叠进的房间,不顾家中仆佣的惊讶,一直跑着。她想去的地方是位于宅邸后方的庭院,那里有着一株高大扶疏的藤花树,和母亲在台湾天天仰望的藤花树一模一样。那是在这个深邃、冰冷、充满教条的家中,她惟一的天堂。
由依跑着,系着和服的带子松脱了,飘动的衣袖就像在她身后生了一对薰衣草色的翅膀。由依跑着,翅膀飞着,就像是要带着她飞上天似的。
由依看到那棵在这个家中她惟一熟悉的藤花树,她站在走廊上却不敢步入庭院。她害怕,害怕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藤花树后等她。
庭院里很静,除了持续的蝉声和间杂其中的几声鸟鸣。
藤花树后并没有熟悉的身影眼前的景色整个模糊了起来,她吸了吸酸酸的鼻子,仍试图在庭院中寻找。
树上有人!
水池旁的樱木树干上,有一个男孩悠闲地斜躺在上面。由依呆了呆,发现男孩正看着她。
男孩身手利落地翻下树,朝着由依慢慢走近。由依这时才看清,男孩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瘦长的身影是陌生的。
“你在哭吗?”
男孩远远的问,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由依摇着头。来日本一年的时间使她改变很多,变得不爱笑,安静且寡言。她是不会哭的,在这个冰冷没有温暖的宅子里,人人都安分地做着自己的事,不论是展露笑容或眼泪,都不会获得任何回应。
“你是黑泽家的小鲍主吧。”男孩说着,又走近了些距离。
由依不愿意回答。她这时已经能看清男孩的脸庞,是个有着漂亮眼睛的美丽少年,男孩出众的容颜令由依吃了一惊。
“天野真嗣。”男孩走到了由依的面前。
由依抬起脸,注视着比她高上许多的男孩,不是很了解对方的意思。
“我的名字叫天野真嗣。”男孩伸出纤长的手,温柔地拭去由依脸上的泪痕。“你再难过妈妈也不会回来了,笑一笑好吗?”男孩的语调轻柔中带着些许魅惑,由依一抬眼便撞进了一双迷雾般辽琼似海的深暗眼瞳里。
“可是我要笑给谁看呢?”由依迟疑地开了口。男孩温柔的声音使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似乎曾在什么时候,也有人这般笑着对她说过话。台湾、妈妈,和倬云哥哥,此刻都离寂寞的她好远好远了
“你可以笑给我看啊!”男孩完美的唇边轻轻地勾起笑容,由依感觉自己似乎被温暖的阳光包围了住。
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由依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他,他将会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她在日本一直都没有朋友,一直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由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滚落一串串晶莹的泪珠,眼泪中有她在这陌生国度中不解的无奈,有她丧母的悲伤,还有孤单一人的寂寞,和对父亲种种的复杂情感一年的记忆,任她如何翻索搜寻,也找不到一页是记载着欢乐,以笑为名的
一年中,她一直不笑少言。她并非是不想笑,而是不知该为何而笑。她很尽力,却总无法拥有一个笑容。
天野真嗣将由依拥入怀中,想要用温暖的触觉让她感觉她并不是只有一个人。
“想哭就哭吧!不要一个人去承担这么多的悲伤。有一天,你一定能够拥抱快乐的生活。”像是立下誓言般,天野真嗣在由依耳边低低说着。
庭院中依然寂静,只是多了由依啜咽的哭泣声和流泄出的悲伤。
在紫色藤花盛开的季节,天野真嗣走进了黑泽由依的生命中。
那一年,她六岁,他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