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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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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奥迪跑车顺着山路滑下,经过大湖公园,偶见天空风筝飘舞。程昱伟急速踩下脚底油门,驶往市区办公室。

    常绿广告行销有限公司evergreenltdco金铜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争辉,这是程昱伟的王国!“常绿”代理各类食品

    、日用品、化妆品,举凡消耗性强之产品都在他们的锁售网路中,连报章、杂志及电视广告媒体也不乏“常绿”所行销之商品广告。程昱伟在广告界亦颇负盛名,素有“鬼才”之称。

    程昱伟,似一阵旋风地步入办公室。虽届三十而立之年“唯我独尊”的傲容尽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与自信!

    程昱伟未坐妥,秘书杜敏已尾随而至,递上例行日报表,并且随手准备记录昱伟的口信。

    程昱伟随手翻阅日报表,约略先浏览,然后道:“通知创意部及业务部,‘钻石’专案负责人员一小时后会议室集合,带文案及市调需求报告。”

    钟可君接获开会通知后,忙不迭地将“钻石”文案再度细细嚼味,一时觉有不妥,灵机一动,将标题全部推翻,重新换上--欠山、欠水、欠你最多,唯有钻石代表我的心!

    钟可君满意地将稿件收妥,看看手表,还差五分钟,急忙奔往洗手间。一关起厕所门,忽然听见女同事细细碎碎的谈话声。

    哎!有道是咖啡店论情,洗手间论人是非!真是改不掉。可君自忖。

    “早上在电梯和alex碰面,我突然发现alex满帅的!”alex是程昱伟的英文名字,公司同事都如此称呼他。

    “人是不错,四平八稳、端端正正,有钱又有品味,难怪会令你垂涎!”

    “要死了,什么垂涎?老板对谁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君愈听愈觉得答案呼之欲出--

    “钟可君的确也不赖,就是太率性了!”

    可君一愣,怎么自己一跃而成话题的女主角?难道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因为是谈到自己,可君只好屏住气,继续听下去。

    “不过人家钟可君大小姐可是名花有主了,alex怎么还不死心,是不是非卿不娶?”

    “少三八了,你妈没跟你说呀!饭可以多吃,话不能多讲”

    “谁教我们老板未婚,又是颇具身价真是名副其实的单身贵族!”

    待两名女同事渐行惭远后,可君才“敢”从洗手间步出,思绪还陷在她们的谈话中--

    可君步至办公桌前,猛然一惊!时间来不及了,忙抱着备妥的文件奔向会议室--

    会议室内已十分热络,主持会议的程昱伟并不因可君的迟到而延缓开会或暂停会议。

    “‘钻石’集团是我们的新客户,这次接这个cass,时间稍嫌匆促,但我相信各位都是天兵天将,即使排山倒海也难不倒你们!”这是程昱伟的一贯原则,先礼后兵。语毕后,他犀利的眼光扫视在座的每一名工作小组。

    可君轻声地关上会议室门,但同事们眼光一并投向她,她尴尬地耸耸肩,却听见昱伟道:“文案!”

    虽然昱伟没头没尾的,可君仍能捉住片爪云泥,一听便知他的意思。

    可君步向讲台,并打开投影机,投影片映在白板上清晰写着--

    欠山、欠水、欠你最多,

    唯有钻石代表我的心!

    “这是标题,我认为山、水是永恒不变的景观,可以和钻石的隽永相辉映,后段的‘你情、我心’刚好是重点,甚至还可在片尾加上一排字幕--换我心,为你心。”

    “还有呢?”昱伟紧追不舍,颇感兴味地看着她。

    “没了!”可君摊摊手,些许气馁,静静声待判决。

    程昱伟说道:“我认为情境不够深刻,浓淡不相宜!你没有说服我!”

    同事们略表赞同地看着可君。

    “alex,这是你个人的看法,并非大众的意见!”可君斗胆地素明态度,男同事们不由然地钦佩她的勇气,女同事则略带嫉妒地望着她。

    可君见昱伟不语,又乘胜追击:“你说情境不够深刻,浓淡不相宜,并不具体。请具体说明,让我明白!”

    缄默不语的昱伟终于说话了:“你连我都无法说服了,如何去说服其他客户群?”

    “那是你的偏见!”

    昱伟不语,这原是一场创意比稿会议,竟演变成斗争会议,实在是昱伟始料未及的,全公司上下也只有可君能令他不知所措。昱伟冷静地再度厘清思考方向,对着试图看“热闹”的小组同事道:“现在进行脑力激荡,企图是推翻可君的文案;若无法推翻,找不到反对意见,就算它通过”

    昱伟的四两拨千金,终于解除危机,将他和可君间的争战转换为创意激荡,令员工们心服口服。

    着实是一场热烈的讨论,虽已逾午餐时间,昱伟仍不打算休会!不甚投入的两名同事则频频望着手表。

    一点整才终于明朗化“忽略篇”及“情妇篇”势均力--

    忽略篇:欠山、欠水、欠你最多

    唯有钻石代表我的心

    情妇篇:情妇别离

    典藏珍爱

    “我不赞成情妇篇,这无非是鼓励人家老公买钻赠情妇,不够正面!”可君理直气壮地说。

    “这是一种浪漫,一种美丽的遗憾!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最后是殊途同归,还是要人家买它呀!”一名同事解释着。

    面对同事的理论,可君不认输地又道:“我要商品代表一种贵妇的荣耀,而不是负面的宣导情妇则离,慰赠钻戒!”

    “我个人倾向表决,让大家做决定--”昱伟中肯地道。

    可君却不以为然回说:“做市调比较好!”“市调固然具有民意基础,未必不可行,但两篇中择一才是我们的共识!”

    昱伟又说:“‘忽略篇’的意境固然今人会心,但‘情妇篇’文藻的隽永在印象方面较上乘我们还是投漂表决吧!”

    可君虽不表同意,却也无可奈何。细数同事的表决,竟是五比五,不分轩轾。可君一颗心七上八下。

    “alex,你没投票,我们这总共十一人,你是关键票。”可君咄咄逼人,眼神依恋地望着昱伟。

    昱伟沉默地看着可君。

    战火挑起了,终需有结果!

    “‘情妇篇’的‘典藏珍爱’令我爱不释手”

    可君不可思议地望着昱伟,心凉了一截。

    “但‘忽略篇’的‘欠山、欠水、欠你最多’,那种意境,也难以割舍

    我想,两则都成立,加深客户印象。既是美好,就不要割舍!”程昱伟故意卖个关子,吊可君的味口。

    昱伟像圣旨般决定两篇同时成立,两派人马则像蒙天皇恩宠般热烈鼓噪起来!昱伟喜欢这种气气f德被众生。

    下午五点,昱伟终于空暇下来。

    信步踱至窗口,从十二楼往下望,玻璃帷幕清楚映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一辆接一辆,井然有序。路口红灯亮起,一辆辆适时煞车,排列整齐。在无意识状态下,可君的影像竟油然升起!她的豪迈、不拘小节、自然率性,教昱伟好生羡慕她。他不禁自付:为什么一有空档,可君的影像就不断浮现?

    笃!笃!笃!可君轻敲门板。未等昱伟的回答,可君已从总经理室未关上的门走进--

    为什么才想她,她便翩然而至?昱伟理理神:“可君,坐呀!”

    可君并没坐下,站着道:“中午的事,很失礼”

    昱伟住意到她的碎花洋装,小女人的妩媚在此刻寻回。

    “铁树开花了!”昱伟存心糗她。

    “为什么?”可君一脸不解。

    “‘失礼’这样的字眼竟会从你口中说出,啧!奇迹呀!”

    “alex,你可是要对事不对人喔!”可君又旧态复萌。

    昱伟欣赏般地点点头“总算恢复正常了!”

    “少灌迷汤!我还是坚持‘忽略篇’!”可君理直气壮地,丝毫不留情。

    “嗯!对!得理不饶人,且涉及关说!”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可君忽然不安地说。

    “在此范围内,不满意但能接受!”昱伟促狭道:“怎么样,要不要摆桌赔罪?”

    可君迟疑了一下。

    “跟千年难寻的帅哥共进晚餐可是你的荣幸呀!”昱伟企图说服可君。

    “如你所说,前面赔罪的部分接受,后面帅哥啦、荣幸的部分我保留!”说完可君转身离去。

    可君步出办公室后,他的思绪又再度千潮万涌!并非有意乘隙而入,只是每每和可君在一起总能令自己泰然处之。可君的话又再度响起:

    干嘛那么紧张?放轻松!上帝有文代,生活要放轻松!生是一种偶然,死是自然,所以活要泰然!

    可君的慧黠、自在清心令昱伟着迷。

    生--偶然。

    死--自然。

    活--泰然。

    昱伟默默念着。

    烛光下,昱伟再次发现可君温柔婉约的一面。

    白天盘起的长发已放下,随着她的一-一笑而左右摆动,光顺、柔细!她有

    一双迷人的丹凤眼,略带稚气、活泼的脸庞,及轻巧的肢体语言,在在令昱伟无法自拔!但仅限于欣赏,昱伟自忖。

    “你那个honey,现在在何方筑梦?”

    “你说罗丹瑞呀?”可君知道昱伟指谁。“可能在义大利吧?上次接到他信时,还在巴黎,现在应该在义大利吧!”

    “学歌剧?”

    “对吧!看看歌剧、写写剧本之类的”

    “你放心让他自我放逐?”

    “傻瓜!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昱伟被可君损得无话可说,而可君的“放心”也令昱伟激赏。

    可君不晓得想起什么,轻轻一笑,昱伟好奇地追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其实罗丹瑞也没真正努力追过我!”

    昱伟一脸困惑。

    “那年,我刚毕业,他的剧团也才开始,青黄不接的,傻傻的一脚就踏进他的世界。从美工、布景道具、甚至灯光、音乐,缺什么,我就做什么,真是佩服自己的能耐。一直到剧团经费超支,资金来源不足,团员和罗丹瑞的理念又无法结合一连串挫折接踵而来,我像似没头脑地一直支持罗丹瑞。最后剧团瓦解了,我失业了,而我还是在他身边!”

    “一直支持到他周游列国、取经朝圣,都无怨无悔!”昱伟半吃醋般地补充。可君愣愣地笑了“说也奇怪,两人都在一起两三年了,他从没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话”说至此,可君忽然陷人一阵思考,他爱她吗?

    “最重要是彼此的感觉呀!你不是才说:感情岂在朝朝暮暮吗?怎么马上推翻自己的话?”昱伟略带安慰地说。

    可君并不作答。

    “看你忽然安静下来,好不习惯呢!”

    可君微笑回答:“我忽然想起一句歌词f我还是爱你到老,不会把你遗忘。”

    “那个‘你’是指谁?”昱伟一语双关。虽然他知道答案一定不会是他,但他还是希望可君说谎。

    可君仍微笑不语。

    “怎么,不敢回答?”

    在昱伟的逼间下,可君终于说:“下回分解!暂时保留。”

    忽然,可君想起上午洗手间里论人是非之事,她有股想了解昱伟的冲动。

    “不要光说我的风花雪月,谈谈你自己吧!”

    “乏善可陈。”昱伟随口回答。

    “怎么会呢?有人说有钱人的气质是会吃、会穿、富过三代才能真正显现,我看你可能要推翻此一说法了!”

    可君突然好生羡慕地望着昱伟,昱伟的脸颊竟无端的发烫。只见他端起咖啡杯,试图掩饰-腆。

    “怎么样?教教我如何致富、如何品味生活吧!”

    “送你两本书好了--”昱伟神秘兮兮地。

    “什么?”

    “[如何在四十岁以前发财]及[休闲指南]。”

    可君明知道昱伟在促狭却又附和地道:“这样够吗?”

    “再参考prettywoman。”

    “这样就距离成功便不远了?”

    昱伟点点头。

    “与成功有约!”两人不约而同说出,随即笑翻在一块。

    昱伟平稳地驾着奥迪,可君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晓得是今晚讲太多话,还是找不到话题可谈?也许是各怀心思吧!

    “今天晚上要问你的事,都被你逃掉了。”可君忽然打破宁静说道。

    “君子无不可说,岂有逃的道理?”昱伟理直气壮地反答。

    “你的风花雪月呀?何时结婚?”

    “风花雪月之事太多,改天再说;至于何时结婚我想年底吧!”

    “年底?”可君在心底惊呼!早上的洗手间耳语果然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原来他早已是名草有主。当然有主!毕竟池多金又多才情。可君暗自为此感叹!她又错失机会了。

    “不过,我可没保证是哪年年底,因为‘仁人君子’还没来认养我!”

    “仁人君子?”可君一头雾水。

    “对呀!只要仁人君子、有心人士愿意与我共创未来,我当然愿意被‘认养’-!”

    可君终于弄懂昱伟的语意:原来心上人未出现,婚期当然遥不可及!真是的!意识型态广告搞多了,连话语都呈现-意识型态-,语焉不详的,害她紧张什么似的。

    车子平稳地停在可君住的公寓前f

    “我上去了。”可君向昱伟道别,昱伟却天外飞来一笔:

    “提起罗丹瑞就令我想起我姊姊,他们俩有异曲同工之妙!”昱伟补充道,

    “我姊姊现在在新加坡找灵感!”可君只是无奈地微笑。

    一直望着可君楼上的灯亮了,昱伟还是无意离去。

    对可君,昱伟先是爱惜她的才情,然后渐渐欣赏她的直率,进而疼爱她的一切!明知她的任性,愈是不易亲近,愈是疼惜。但一切都只是:发乎情,止乎礼。

    可君听见昱伟的车子扬长离去,才安心地将罗丹瑞远从义大利寄来的信拿出来。

    这是刚刚上楼前才在信箱拿到的信,距离上次那封信已三个多月了!还是从

    不同的国度寄出--

    可君展信愉快:

    这么久才来一封信,生死未卜会偷快吗?可君自忖。

    当你接到此信时,我已与libecak在义大利结婚了!她是一名舞者。我和她,初见倾心,再见仍惊!一种直见性命的感觉令我血液沸腾!台湾好吗?你还顺利吗?还记得:要活得泰然吗?

    祝顺利

    罗丹瑞

    可君读完后,拿着信纸,直拿、横放都不是。

    她的心、情、爱、欲,也随着他周游列国去了,就像旧时女子苦守寒窑仍然无怨无悔,就像丈夫被充军至南洋的妇人,一心只为了等待丈夫平安归来想不到,这一等竟换来一场“悲欢离合”!

    可君暗笑自己,一颗骄傲的外表下,内心竟如此脆弱!每每初一、十五上山祈福,无非是希望他平安、早日归航,谁知朝企夜盼都是空!

    为什么自己这么“痴”呢?

    豆大的泪珠终于滚下来,然后-滥可君久久不能自已。

    还记得佛书上说:贫苦,贪苦,痴更苦。

    终于,她还是走上这最苦的一步了!

    她不知道哭泣是否能洗净委屈与不安、不甘,她只是无法克制

    泪止后,她一一把往日的情书拿出来,那一封封犹甚性命珍贵的书信如今已一文不值了。

    她将它们一一撕毁,一片片纸片深藏一颗颗泪珠!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为了你,忍痛舍弃那人,为了你,忍痛舍牵那情”

    骗子!骗子!

    信件撕完了,再撕照片让它们支离破碎吧!

    可君终于能体会昱伟说过的话了!

    “外表愈是坚强的人,内心愈是脆弱;因为要掩饰脆弱,所以故作坚强!”

    果真一针见血!原来自己真是如此不堪!

    枕畔泪原来是椎心刺骨的,可君终于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