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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八章 干架

作者:烽火戏诸侯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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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违的小章节……)

    蛮荒三月,玉钩已落人间。

    蟾宫旧主赊月已经远在浩然,此轮明月沦为一处无主之地。

    而曾经居中而悬的那轮“皓彩”明月,有一处死气沉沉的远古仙宫遗址,似乎曾经经历过一场术法通天的大战,占地广袤的府邸,昔年绵延不绝的数百座建筑,好像被一气呵成夷为平地,只剩地基。

    哪怕是齐廷济在内的几位剑修出手拖月,废墟依旧没有丝毫异样,直到白泽在曳落河现身之后,才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动静。

    一只占据明月将近三分之一疆域的庞然蜘蛛,破土而出后,它瞬间化作人形,身形佝偻的老者容貌,再张嘴一吸,似乎将月色悉数吸入腹中,再一吐,就是一把长剑。

    正是这位远古妖族剑修,先前突兀一剑将负责开路的宁姚劈落人间。

    之后便是宁姚仗剑重返战场,一剑将它重新劈入明月深处的老巢当中。

    它抬头瞥了眼那个凶悍无比的小婆娘,运转一门本命神通,查探虚实,有点不敢置信,不到一百岁的人族剑修?

    这头远古大妖,忍不住用那古老言语,骂骂咧咧,破口大骂白泽做事情不地道。

    心中惴惴,难不成万年之后的剑修,修行资质、剑道境界都这么可怕吗?

    那自己醒来,又能如何?根本不顶事吧?

    它再迅速散开心神,看了其余几个剑修,还好还好,虽然境界都高,不过相比那个杀气腾腾的小姑娘,年纪都算不小了。

    岂不是要被围殴,它二话不说,施展出一道本命遁地术,直接从老巢穿过整个明月,然后举目远眺,大吃一惊,咦,蛮荒怎么少了一轮明月?

    那就选择那个蟾宫好了。

    一道白光瞬间牵连皓彩与蟾宫。

    结果那位女子竟然不依不饶,几次剑光散开复聚拢,就直接御剑绕过半轮明月,剑光之快,不可理喻。

    她拦住去路,问道:“要去哪里?”

    既然双方都是剑修,只问一剑自然不够。

    矮小老者眯眼笑道:“小姑娘脾气这么暴躁,小心找不到道侣。”

    老者言语,与如今的蛮荒大雅言,差异不小,宁姚勉强听了个大概意思。

    宁姚懒得废话,刚要递剑,她突然视线偏移,望向老者身后极远处。

    是一个御风远游而来的家伙。

    宁姚松了口气。

    原来陈平安并未直接返回剑气长城,而是手持一张奔月符,先到了气象相对平稳的蟾宫明月,然后沿着那条好似在两月之间架起一座桥梁的蛛线,同时再次祭出一张奔月符,最终赶来这边。

    陈平安当下脸色惨白,双手笼袖,就像一个大病尚未痊愈的病秧子,此刻站在在那条蛛线上,身形微微晃悠,微笑道:“就在这里,不用找。”

    他望向那头飞升境巅峰的远古大妖,将一轮明月深处作为藏身之所,栖息养伤之地。

    陈平安朝宁姚笑了笑,以心声说道:“不用担心我,你们只管继续拖月。”

    宁姚点点头,毫不犹豫就返回先前道路那边,继续出剑不停,稳固那条开天道路。

    先前她忍不住转头回望一眼。

    宁姚发现陈平安就在看她。

    可能是他心有灵犀。可能是一直在看她。

    宁姚负责出剑开路,硬生生以剑气和剑意,维持那道连接蛮荒与青冥天下的大门。

    此举类似当年老大剑仙的举城飞升。

    齐廷济现出法相,将一身剑气笼罩明月千里疆域,就像一条绳索,在明月前方拖拽前行。

    刑官豪素,置身于一轮明月中,祭出本命飞剑“婵娟”,银霜万里,与月色相融,同时递剑,一攻一守,共同阻断这轮皓彩与蛮荒天下的大道牵引。

    陆芝位于最后方,祭出一把本命飞剑“抱朴”,外加陆掌教免费赠送的木盒八剑,就只管出剑劈砍明月,将其推动向前。

    剑气长城的四位剑修,拖月之事,分工有序,各司其职。

    豪素距离齐廷济相对最近,双方勉强能够以心声交流,问道:“要不要顺手宰掉这头远古大妖?”

    齐廷济摇头笑道:“既然隐官都没发话,就不节外生枝了。”

    那头大妖手腕一拧,再绕到身后如背剑,嘿嘿笑道:“真要打起来,胜算嘛,自然是你们人多势众,更大一些,就是得小心谋划落空了。”

    几位剑修合力搬徙明月一事,它是没什么想法的,白泽都不管,它还管个屁。

    他娘的,老子酣睡万年,一朝醒来,先被个小姑娘吓了一大跳,再看了一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打情骂俏?

    先前在托月山那边,白玉京三掌教还提心吊胆呢,这会儿就又心声道:“诈他一诈!看谁虚张声势的本事更胜一筹!”

    就在此时。

    陆沉蓦然正色道:“要小心白泽!”

    早知道就不该来这边凑热闹。

    只是陆沉很快就又笑道:“好像不用小心了。”

    亏得凑热闹来了,贫道颇有先见之明啊。

    ————

    城头之上,魏晋正在炼化那数缕古老剑意。

    曹峻美其名曰护道,实则是无心修行。

    因为这位风雪庙神仙台的大剑仙,竟然跻身了一种境地。

    以至于独独两位剑修附近,下起了一场没头没脑的鹅毛大雪。

    曹峻闲来无事,就蹲在城头,堆了个高高的雪人,模样英俊极了,再堆了几头巴掌大小的旧王座大妖,从方寸物里边取出两双青竹筷子,帮着那位百年之内必定剑术卓绝的英俊剑客,腰间各自悬佩一剑,然后

    雪人双手持剑,分别抵住一头王座的脑袋,大概是在问它们怕不怕。

    曹峻转头瞥了眼一旁如同老僧入定的魏晋。

    一个四十岁的玉璞境剑仙。

    之后在剑气长城以杀妖一事砥砺剑道,返乡之后,在甲子岁数,跻身的仙人境。

    听说阿良曾经帮他点破元婴境瓶颈,左右在这边指点过剑术,老大剑仙丢了本剑谱,最终重返剑气长城,又得到了宗垣的数缕粹然剑意。

    羡慕不羡慕?

    自己都不认识阿良,左右曾经几剑碎过自己的道心,老大剑仙称赞了一句后生可畏,宗垣的粹然剑意不稀罕搭理自己。

    无奈不无奈?

    魏晋突然睁开眼睛,仰头望向天幕。

    曹峻顺着魏晋的视线,抬头远眺,揉了揉眼睛。

    视野中,一轮大月逐渐现出巨大轮廓,正在“缓缓”移动。

    南边的整座蛮荒天下,估计又得再次共看一轮月了。

    桐叶宗五位剑修,于心,王师子,李完用,杜俨,秦睡虎。他们先前离开剑气长城遗址后,就联袂远游,直奔日坠,拜访大骊宋长镜,以及玉圭宗韦滢。

    所以错过了近距离目睹老大剑仙出剑的机会。

    一行人只是在半路停步,回望北方城头那边的剑气如虹。

    秦睡虎笑骂道:“先前是谁着急赶路的,站出来。”

    哪怕隔得远,一行剑修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股气冲斗牛的浩大剑气。

    李完用目眩神摇,长呼出一口气,使劲搓脸,“大概唯有这一剑,才当得起‘最纯粹’三字。”

    杜俨眼神恍惚,喃喃道:“我们这辈子,练剑百年千年,哪怕更久,最后能够递出这么一剑吗?”

    哪怕此生只有一剑都好啊。

    王师子说道:“其实左先生的剑术,最接近老大剑仙。”

    一提起左右,几个大老爷们,就不约而同望向唯一的女子。

    于心置若罔闻。

    其实在剑气长城那边,未能见到左先生,也不错。

    于心不忍左右为难。

    她继而自嘲,左先生岂会因为自己单相思的那点儿女情长,为难半点?

    左先生,只会让浩然天下和蛮荒天下共为难吧。

    陈三秋和叠嶂,跟随邵云岩和酡颜夫人,连同龙象剑宗十八剑子,一起御剑去往南边的渡口。

    老大剑仙从剑气长城远游蛮荒之时,曾经故意放慢身形,低头望去,与陈三秋和叠嶂点头致意。

    两个年轻晚辈……被迫抬头,然后只是惊鸿一瞥,就再不见老大剑仙的踪迹。

    马苦玄揍完人之后,拍拍手,神清气爽。

    最有意思的事情,是那位悲愤欲绝的老元婴,仰头望天,大声喊道:“贺夫子,难道就由着这厮肆意伤人吗?”

    坐镇天幕的那位文庙陪祀圣贤,都没有用心声言语,直接开口说道:“我不在。”

    马苦玄闻言大笑,不曾想这个有资格吃冷猪头肉的贺夫子,还挺风趣。

    不再理睬那拨可怜兮兮的谱牒仙师,马苦玄去余时务那边坐着。

    高明问道:“老马,与你说个事儿。”

    马苦玄笑道:“有屁就放。”

    高明问道:“我能不能转投落魄山,给陈平安当弟子啊?我觉得去那边,跟隐官混,可能出息更大些。”

    婢女数典,还有少年的师兄,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这个少年要么闭嘴不说话,只要一说话就不着调,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胆大包天,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高明低头摸着那把心爱柴刀,自顾自说道:“至少出门有面儿。不像跟着老马你走南闯北,遇到的山上仙师,无论男女,瞧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余师伯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余时务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高明使劲点头,“对!”

    “选不了在哪里投胎,拜师也差不多,就乖乖认命吧。”

    马苦玄不怒反笑,而且笑得还很开怀,不似作伪,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再说了,师父也没太亏待你,说了带你上山修行当神仙,跟着我吃香喝辣,两件事都做到了。”

    高明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

    少年当初在小镇酒楼那边,跑路之前,还不忘拿起手中柴刀往那具尸体身上擦拭了一下血迹。

    其实当初那拨同乡没有赶他走,也没有埋怨他乱砍人,闯下大祸。

    大概是因为这个一起长大的愣子,打架下手最重,还喜欢冲在最前头。

    但是当少年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心虚,害怕和胆怯,就觉得挺没劲的。

    要是马苦玄一行人没出现,他也就继续跟着同乡们厮混了,毕竟他也没其他地方可去。

    可既然马苦玄当时说了,可以跟他上山当神仙,柴刀少年就想知道什么叫神仙。

    高明好奇问道:“老马,你跟陈平安不是同乡吗,怎么就较上劲了?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要惹他。”

    马苦玄抬起双手,抱住后脑勺,眯眼笑道:“同龄人当中,好像就我胜过他两场?”

    少年抬头赞叹道:“那老马你很可以啊,也算曾经风光过了。”

    马苦玄指了指余时务,“不过如今真正让陈平安忌惮的人,是你们的余师伯祖。”

    独自一人,三份武运。

    真正意义上的神灵庇护。

    余时务看着那几个晚辈,摇头笑道:“你们还真信啊?”

    婢女数典和弟子忘祖将信将疑。

    唯有柴刀少年点头道:“信,咋个不信。”

    余时务一笑置之,转头望向南边。

    在他眼中,天下一切有灵众生,生死皆如蝼蚁,却美如神。

    中土文庙,功德林一处山水

    秘境内,剑修刘叉,从一个横行蛮荒天下的大髯豪侠,变成了一个痴迷垂钓的钓鱼人。

    钓鱼这种事,确实容易上头。

    刘叉垂钓的讲究越来越多,鱼竿鱼篓就不提了,此外选择钓位,鱼钩鱼线,钓底钓浮,饼饵养窝,原来都是有学问的,如今刘叉“道法”精进无数,门儿清。

    当然前提是刘叉刻意压制修为,以凡俗夫子的眼力、气力在此垂钓,不如此,钓鱼就没有半点乐趣可言了。

    今天渔获颇丰,刘叉给自己煮了一锅鱼汤,先前跟文庙那边讨要了一些柴米油盐,打算再买些鱼苗,投放入湖,文庙要是这都扣扣搜搜,那刘叉就花钱买,鱼苗钱和路费一并出了。

    旧王座大妖仰止,被囚禁在一片人烟罕至的火山群,相传曾是道祖一处炼丹炉。

    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姿色平平,突然在临水靠山的僻静地方,开了一座酒铺,平时连个鬼的客人都没有,她也无所谓。

    礼圣与她只约定一事,除了不可越界,就是不可伤人性命,此外千里之地,她都可以来去自由。

    今天来这边喝酒的,破天荒凑了一桌,是位附庸文雅的山神老爷,还有个少女模样的河婆,此外两位都是炼形有成的山怪精魅。

    只不过这四位酒客,都不知晓仰止的底细,只是将那酒铺老板娘,当成了一个修道小成的水裔精怪。

    今天仰止单独坐一张酒桌,随手翻看一本浩然早就禁绝的《新书》,书上有个关于斩杀两头蛇的寓言故事,看得仰止颇为唏嘘。

    隔壁桌的那位山神老爷,还在那边吹嘘如今大妖仰止那个臭婆娘,如今算是归自己管辖呢,自个儿每天巡视两遍某处火山口,那老婆姨吓得胆儿颤,都不敢正眼看自己。

    那个河婆少女双手托腮帮,眼神哀怨望向外边的黄沙大地,说女子就是菜籽命,嫁人可不就是菜籽落地,撒到哪里是哪里,苦哩。

    便有一头山精嬉笑搭讪,说河神娘娘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什么嫁人不嫁人的,难不成是瞧上我啦,好说好说,哥哥我的床第本事,那是公认一绝。

    它可不怕那个顶着个神灵头衔的少女,等于是个山水官场的胥吏而已,何况在这儿当个小小河婆,简直就是遭罪,只管着一条可怜巴巴的河流,用自家山神老爷的话说,小姑娘衣衫单薄,穷酸命。

    小河婆斜眼那头山怪,听了那些荤话,她呵呵一笑,撂了句狠话,一拳把你裤裆打爆。

    山怪一拍桌子,打出了个窟窿,仰止抬头望去,笑道,赶紧赔钱。

    然后她补了一句,是床笫,不是什么床第。

    北俱芦洲一个做好事从不留名的江湖游侠,逛荡到一处不大的仙家渡口,花钱买了本皕剑仙印谱,本来他是觉得价格便宜,拿来随便打发光阴,不曾想还有意外之喜,因为翻到其中一页,一枚印章的底款,是那“让三招”。

    看得杜俞眼前一亮,这位隐官大人也是个妙人啊。

    若是好人前辈远游剑气长城,他们一定聊得来。

    大骊京城火神庙,老车夫找到了封姨。

    她还是醉醺醺坐花棚台阶上,打着酒嗝。

    老车夫闷闷道:“到底怎么回事?”

    先前大骊京城,莫名其妙就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飞升境起步,要是一个不小心,可就是传说中的十四境了。

    虽然那份惊人气象,稍纵即逝,可对他们这些岁月悠久的老古董而言,越是如此收放自如,越是高看。

    封姨笑道:“终于晓得怕了?”

    老车夫双臂环胸,嗤笑一声,“老子当然怕!”

    搁谁谁怕的事儿,有啥好犟的。

    再说这边也没什么外人。

    封姨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摇晃酒壶,调侃道:“外人雾里看花就算了,我们都是亲眼看着骊珠洞天年轻人,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老人,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那劳烦你捎句话给那小子,就说我怂了,保证以后见着他就绕路走。”

    “自己不会说去啊?”

    “见着那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是不见为妙。”

    主要是那小子不厚道,根本不给什么一言不合的机会,之前双方就只是打了个照面,对了个眼神,就结下梁子。

    老车夫越说越憋屈,伸出一手,“闲着也是闲着,来壶百花酿。”

    有些意外,封姨还真就给了一壶,“今儿大气啊。”

    封姨笑呵呵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

    蛮荒大地与一轮明月之间的路途中,一点光亮骤然绽放。

    原来是白泽虚蹈光阴长河,从曳落河那边动身赶路,终于出手阻拦四位剑修的拖月之举。

    白泽祭出一尊法相,白衣飘摇,仅是法相一只大手,就足可攥住一轮明月。

    只是一瞬间,就从剑气长城那边,同时有人悄然动身,一步登天,现出同等高的巍峨法相,是一袭儒衫。

    一手按住白泽法相的头颅,猛然下按,将其推回人间。

    白泽法相砰然消散,只是再次凭空出现在天幕更好处,朝那儒衫法相的脑袋抡起一拳,就是重重一拳凶狠砸下。

    儒衫法相轰然炸开。

    下一刻,就出现在白泽法相身后,拧断后者的脖颈。

    一座浩然天下,一座蛮荒天下。

    天时皆震。

    一场看似朴素至极、半点不山上的“斗法”,实则双方道法余韵,早已气势汹汹涌入了青冥天下。

    那头远古大妖心神震动不已,溜了溜了,不然在这边等死啊。

    它都没敢去往那座蟾宫,而是隐匿身形,笔直一线坠落人间。

    他妈的,竟然是那个脾气最差、最会干架的小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