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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个李家镇大街的正中央,有一座全镇最大的酒楼,名唤“太白居”
太白居在二楼挂了张迎风招台的水青色酒旗,这里最驰名的便是自酿的醇酒——菊花白;而且又位于李家镇人来人往必经之途,过往商旅必在此打尖歇息。
一名身着深蓝短衣外褂的小厮急急忙忙地从一条巷子中拐出,直冲上太白居二楼,喘吁吁地在一名身着孔雀绿绸,绣有方形暗纹的华丽衣饰,口边叼着一技长竹签的胖子前停住。
那胖子从他肥大的酒糟鼻中冷哼一声,深埋在他长又杂乱的眉毛中的小眼睛微愠地射来冰冷的目光。
“什么事急成这副德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陈家不会管教下人。”他一口干掉杯中清冽的菊花白。
“少爷,不是的。”那小厮急忙作揖陪礼,只差没跪在地上三跪九叩了。“小的是听见一件关于杜家的事,所以急忙来禀报少爷。”“杜浩然那小子的事?”陈聪明的嗓音飘得有点刺耳。“说来听听。”
隔壁桌的张文训心中一惊,清茗呛住了咽喉,咳嗽连连。他心想,杜浩然的事,会有什么好事?
不过,倒可以向殷琪小姐通风报信。他咳嗽止后,眼神一转,细细聆听。
“少爷,今儿个一早,杜少爷派人送了大把的银子给醉柳阁的流云姑娘,说是分手的赔偿,以后双方就此无涉!而流云姑娘哭得呼天抢地的,看来今天都没法子见客了:而其他地方的姑娘们也都是如丧考妣,难过得不得了哩。”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
“真的假的?”陈聪明手中的白瓷酒杯滑落桌面“他好不容易才从我手中抢到流云,不到两个月就不要了?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启禀少爷,据杜家小厮的说法是说,杜少爷下个月要成亲了,所以要和以往的莺莺燕燕做个了断。”
“成亲?”陈聪明挑高了眉,使得他的一双小三角眼得见天日。“哪家的姑娘?”
张文训更是屏气细听。
“就是杜家隔邻那个定远镖局的梁家闺女。”
“梁红豆?他不是很讨厌梁家的姑娘吗?”陈聪明一脸狐疑。“这该不会只是他放出来的空气而已?”
“不是,两家已经定好吉日,就是在中秋节,而且听说日子还是杜少爷自己挑的。”小厮吞了吞口水。“而且小的也特地问过陈婆婆了,她肯定地说这消息是千真万确的。”那小厮再环顾四周,凑上陈聪明的耳畔:“小的再偷偷地告诉少爷一件事。”
陈聪明小眼一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这么偷偷摸摸的,直接说!”
“听说杜家少爷娶梁小姐的原因是——”他故弄玄虚地停了下来,见到陈聪明不悦的神色,再度开口:“听说他毁了梁家小姐的清白,不得不把梁小姐娶回门。”
“喔?这么说来,那他和姑娘们断了所有干系,想必是怕他岳父梁任研抡起拳头打得他一佛升天、二佛涅盘了!炳”陈聪明乐呵呵地直笑,眯起眼睛,原本够小的眼睛这下只剩一条线。“活该,爱玩吧,这下玩到难缠的角色喽!”
一边的仆人们连声说是。
“喝,大伙儿喝!今天本少爷请客!庆祝以后没人和少爷我抢女人啦!”
陈聪明大声地笑开来,破锣似的嗓音响遍整个楼宇。
张文训则趁机一溜烟地窜出酒楼。
嘿呀,杜浩然那家伙要娶亲,对他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太有利了!张文训心暗忖,脚程马上转向殷家通风报信去了。上回不知道原来殷家小姐心仪杜浩然,表错情被镇上的女人当做笑话看,这次绝不重蹈覆辙,这件消息绝对能把杜家那小子,在殷小姐心中高高在上的位子给拉下来,而且他只要多安慰安慰她,他娶殷家小姐的希望就指日可待了!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想想他张文训的长相也不差,只不过眼睛比起杜小子小了一些些,鼻子塌了一些些,嘴巴大了一些些,嘴唇厚了一点,门牙往前暴了一点点,其实他可不比他难看哩,又没嘴歪眼斜的,怎么看都是美男子!唯一逊色的就只有家产比不上杜家的富甲一方,可是有钱又有什么了不起?只要哪日他张文训当了官,银子不就滚滚而来吗?到时,一个小小的杜家他才不放在眼里哩!
我呸!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小奸小恶的笑意,唇畔一颗苍蝇痣上的毛跟着他的脚晃动不休,吹着口哨向殷家而去。
梁家院落中,桂花树正飘送香气,浓郁的甜香充塞在院子中,每片植物仿佛也都沾染上桂香,变得甜丝丝的。
梁红豆和一票李家镇上的闺女们齐集在凉亭里,一起绣着花,连殷琪也在这儿,亭中八角桌上摆了几盘甜果,两三个停手的闺女拈起瓷盘中的桂花糕送入口中。
“嘿,红豆,听我娘说你定亲啦?”王家闺女轻轻问着。“还是杜家的公子哩!”
“真的吗?”其他耳尖的闺女纷纷停下手中的针线活。
坐在角落的殷琪一分心,手指便被针给刺中了。
“红豆,你向来不是很讨厌杜少爷吗?怎么”
“还是你以前都是唬我们的?”
“我还是讨厌他呀,可是爹娘他俩都答应了。”梁红豆轻轻叹口气。“我又能如何?婚姻不都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殷琪在后头偷觑梁红豆的神情,小心地以口吸去指尖上的血珠。
“那这样可不成,你们俩以后就要作夫妻了,你可不能继续讨厌他。”
“真羡慕你,能和杜少爷共结连理”另一个闺女欣羡地开口,眼神是闪闪的迷蒙雾光。“要是杜少爷就算是当他的妾侍,我也心甘情愿”
一位女孩以手肘轻撞她一下,眼色使向殷琪的方向,先前开口的女孩连忙止口,两人瞄了瞄殷淇的神情。
“他有你说的那么好么?”梁红豆好奇地问着。
“他当然好啦!”胖胖的赵家闺女忙不迭地接口。“他可是这方圆五里内,每个未出嫁的闺女的理想夫婿呢!”
“去!”梁红豆轻啐。
“不信你问问琪儿妹妹!”赵家闺女指头指向殷琪。
殷琪慌得低下头,但已来不及掩饰颊上两片红霞。
“你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位心细的闺女啐她一句。
赵家闺女吐了吐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别为难她了。”王家闺女帮她开脱“倒是你,红豆,你可不能一直厌恶你的夫婿。”
“我”梁红豆噘起粉红片的唇片。
“对呀对呀,所谓三从四德,要顺夫哩,可不能对夫婿有一丝一毫的违逆”
“可是,他自己说除了商务之外,所有的都听我的。”梁红豆不安地绞着手。
“那怎么可以?自古以来,妻以夫为天,怎么可以什么都听你的!”
“对对对,你一定要顺从才行!那才是为人妻子的本分。”
除了梁红豆和殷琪外,其他闺女七嘴八舌地教导梁红豆成亲后该注意的举措。
是夜,杜浩然提看一些礼物来到梁家,梁任研有事无法见他,教女儿出来款待自己的夫婿,而梁红豆亲自冲壶好茶,捧在托盘上踏几偏厅,一进入便见到杜浩然以玩味的眼神盯着她,她本想瞪回去,但一想到下午众姐妹的叮嘱,只得强压下不愉快的心情。
踏着娉婷的脚步,梁红豆极为恭敬地高举托盘奉茶给杜浩然。
杜浩然见状则一脸莫名其妙地挑高了眉,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位是梁红豆吗?他那位刁钻的未婚妻,是吃错药了吧?
“你这是做什么?”他小心地问道。
“效法梁鸿妻,举案齐眉啊。”梁红豆以温顺的态度回话。
“你”杜浩然不敢苟同地看着梁红豆。
“吃错药了么?要不要我找大夫来瞧瞧。”他接过那茶。“说吧,发生什么事。”
“哪有!”梁红豆略微羞涩地绞着所着的棉布裙“只不过傍晚时和姐妹们聊聊,她们提醒我关于做妻子的规范,三从四德”
“所以你才突然对我这么乖巧?”杜浩然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哈得了吧,我消受不起,受宠若惊。”
“你——”粱红豆气结。
“算了,你做你自己就好,我可不敢奢望,”说着说着,杜浩然双手又要环上她的腰,但梁红豆抢先一步发现他的意图,反射性地甩了他一巴掌,教杜浩然当场痛呼出声。“你看看,这才是你的本性。”他抚着自己的脸颊。
梁红豆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三从四德,你忘啦?”杜浩然凑过脸色恶狠狠地瞪着梁红豆。
“我”梁红豆心虚地低下头去。
“乖,以后要听话!小心我在镇民面前拆穿你的假面具。”杜浩然得意洋洋地笑道,还顺道捏了她的滑腻脸颊。
盯着他不安好心的笑脸,梁红豆突然觉得自己仿沸居了下风,处于挨打的地位。
中秋节的夜晚,全李家镇的人都聚集在杜家。
因为杜家席开数百桌,宴请全镇的人来参加杜浩然和梁红豆的婚宴。
沉沉的夜空被红灯笼照得亮灿灿的,亮了大半个天顶,稍微暗淡些的星子便看不见踪影。杜老爷子还特地远从十里外请来极负盛名的戏班子和杂耍班子,演出一系列热闹的剧码,如八仙过海、小丑献艺等。扮演孙猴子的伶人还在戏台子上跳来跳去,热闹得紧,而喧天价响的锣鼓声更是让大伙的情绪沸腾起来。
整个夜晚就在沸沸然的欢乐声中滑过。
新郎官一桌接着一桌敬酒,酒席上所有的人亦诚心地祝福这对新婚夫妻能白头偕老,不少和杜浩然相熟的年轻小伙子还缠着他拼酒,极力想把他灌个烂醉,就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全场到场跑,还开玩笑要冲进新房闹洞房,不过全被杜浩然硬是打了回票。
“喂,你当不当我们是朋友?”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们来这儿就尽本分吃就好了,其它的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杜浩然口中虽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但是他的眼神透露着不容辩驳的坚定,熟知他个性的人,连忙摸摸鼻子,拉着其他人回到原位和爷爷叔叔们嬉闹。
一直要近夜半时分,最后一批客人才离开。
杜浩然迎着风,甩甩自己的头把酒气吹掉,也教自己神智清晰一些。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略微调整自己的气息。
“浩然,你该回房去了。”梁任研拍拍他的肩。“我想红豆她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而且饿坏了。”杜浩然笑笑。
“去吧!”梁任研暧昧地撞撞他的肩膀。“春宵一刻值千金哟,别说我这个做岳父的人不明白道理。”
“岳父大人,你年岁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是和年轻人一样爱开无聊的玩笑。”杜浩然回敬他一拳。
“我管不着你怎么安抚她,反正老人家我要回去同周公下棋喽。”梁任研双脚一点便轻轻松松从容自在地跃过墙去。
“喂,岳父啊,难道您就是懒得走一段嘛。”
杜浩然故作无奈模样,转身走向自己的新房。
从门缝瞧去,粱红豆独自在卧床畔坐得端正,房里头龙凤烛火正焰,桌上摆了些带有吉祥祝贺的食物,一碟一碟地排上成梅花状,还有一瓶新开封的女儿红。
“依呀”一声推开房门,他不意外地看见梁红豆微微一震的模样。挑开她的盖头红巾,覆于其下她精心妆点过的面容在烛光映照中教他分外惊艳。
染上胭脂的唇瓣红浇浇地教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一时心旌动摇的杜浩然一个箭步上前凑近梁红豆的脸蛋就想偷香,谁知她猛力一推,就把杜浩然推向床柱,结结实实地撞上后脑勺。
梁红豆也在此时将压在她脑袋上沉重的凤冠取下,解救酸痛的颈项。
“痛啊”他哀哀地说道。
“你身上好臭,别靠近我。”粱红豆嫌恶地以衣袖拖住鼻。
“哪有。”杜浩然左右闻闻自己。“没啊,我还特地吹了一阵子的风,吹掉不少酒味哩。”
梁红豆又往一旁坐去,但杜浩然随即牵起她的手引至桌畔。
“折腾了一天,想必你也饿了,吃些小点心填填肚子也好。”他拾起一双筷子便要夹东西给她吃,但梁红豆摇摇头婉拒。
“不了,出门前我娘给我吃了酒酿汤圆和糖蛋,还不算饿。”
“那就喝交杯酒喽。”杜浩然又斟了两杯酒,一杯递予她。“还是你不敢喝酒?”
梁红豆一睨,马上便接过瓷杯,勾住他的手臂,两人一同喝下那酒液。酒液滑下她咽喉时,她禁不住打个寒颤,这是因为她不曾喝过这么醇厚的酒液因而身体产生自然的抗拒反应,须臾,两朵浅浅的红云便染遍脸庞。
杜浩然自她背后环住她的纤腰,梁红豆当然不依,挣扎地要反抗,但是杜浩然依然坚持不肯放手。
“放开我!”
杜浩然邪气地笑笑。“我偏不放手,我的好娘子。”一只手臂固定在她腰上,另一手便要解开她的领扣。
见情形不对,梁红豆急急问:“你想干什么?”
她真的想挣脱他的手,但是杜浩然身上的酒味混杂着他的气息仿佛织成一张绵密的网,教她浑身疲软,使不上力。
真可恶!他分明只是个文弱的小角色罢了,为什么她却逃不开他的手?学了十几年的功夫是白学了么?
一丝异样的感觉在梁红豆心中蔓延、扩散,像是不安,却又仿佛在期待些什么似的从胸口烧开了火烫的羞赧在四肢百骸中奔窜,这感觉很难以言语形容,是她第一回有这么奇异的情绪。
“三从四德,记得吗?”杜浩然故意在她耳边说着,还不忘吻住她的耳垂。
霎时,原本在脸颊上的红云马上扩张版图到梁红豆的粉项,红咚咚的一片。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擂鼓似的,心脏似乎将从口中跳出似的急促。
“别把你用来讨好醉流云的那套拿来欺负我!”梁红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杜浩然不以为意地笑笑。“哦,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呀,连我那些风流的荒唐事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他话锋一转,收紧她腰上的力道“我可没多大精力和她厮混,她图我的钱财,我也只不过打发打发时间。”
“谁知你们关起房门后会干些什么荒唐事!”梁红豆嘲讽他说。
“原来我杜某人的小妻子在新婚的第一晚就吃醋啦?”杜浩然掩不住自得的笑意,轻轻地啃咬梁红豆已暴露衣外的圆润肩膀。“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已和她们了断,不再有任何干系了。”
“谁会相信,你说话向来是虚实难辨。”
粱红豆手掌一翻,便要扣住杜浩然手腕脉门,迫他放手;杜浩然见情形不对,迅即拉开她的衣襟,教梁红豆露出大半上身,仅存绯红肚兜遮住胸前春色,白皙的肤色在烛火映照中更显晶莹剔透。
梁红豆倒吸口冷气:“你这无赖汉!”
“过奖,这是岳父大人亲自指点的痞子招数。”杜浩然面对面凝睇着梁红豆红得像熟透苹果似的脸庞,像审视一件作品,手指尖顺着她的颊边滑下,指尖的温度如同烙铁似的焚过她的皮肤,最后停驻在她的胎记上摩挲
“真漂亮,不愧是我杜浩然的妻子。天老爷真是垂青我哩。”
梁红豆为他所引燃的莫名燥热感觉得羞愧:“玩够了吧!”
她欲穿回上衣,但杜浩然阻止。
“还没。”他坚决的眸光看进她略微不安的瞳眸中。“同时也知会你一声,这蝴蝶日后只属于我杜浩然一人,懂吧?”
“你好霸道”梁红豆嗓音低到几不可闻,她的心为他语气中饱含的不容置疑的霸气而剧烈跳动着。
杜浩然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又重新吻上那蝴蝶胎记
天光大亮,金色的薄茫隔着窗纸映射进房中,亮晃晃的,斜斜的光晕中浮游着一些微尘缓缓地飘荡着。
早起的僮仆已开始一天的洒扫工作,偶尔便传来竹帚抓集落叶的沙沙声响,以及互道寒暖的招呼声。年纪较小的小厮两三个还蹦咚蹦咚地在走廊上来回跑动。
梁红豆眼瞳眨巴眨巴地看着一派潇洒坐在桌畔摇着扇子的杜浩然,他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杜浩然也任着她瞧。
“醒了?娘子。”他慢条斯理地问。
梁红豆怯怯地点头,手中抓着鸳鸯戏水的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醒了。相相公。”
相公,杜浩然一挑眉,听起来不错,满舒服的。“哗啦”一声收起手中的摺扇,他笑得潇洒,唇畔那抹率性不拘像是夏日炫目的阳光,一时教梁红豆微微失神。
“梳妆吧,柳儿已经捧着水在门外候了一段时间了,等会儿要向爹娘请安。”
杜浩然拍了拍手,一名青衣丫鬟便捧着脸盆推门而入,圆圆的面容上挂着灿烂的笑颜。
“少夫人,以后我就是您的贴身丫头,柳儿。”在镜台前放下洗脸水后,她便蹦蹦跳跳地迎至床畔,直冲着梁红豆拉开一朵更炫目的笑意。
“我来帮您梳妆,绝对包您满意得不得了。”
“小丫头,又大言不惭。”杜浩然无奈地笑着。“别光耍嘴皮子,快些,我爹娘说不准已经在厅上候着了,你让红豆晚了,看我怎么修理你。”
柳儿大做鬼脸,一把把杜浩然推出门外。“少爷你就在门外等着就可以了,别在这里碍我事。”关上门,柳儿问身看着梁红豆,开心地笑着:“这下就看我的了。”
先服侍梁红豆着装,再将她拉至梳妆台前坐定,柳儿仔细为她梳妆,一口气将她的青丝全盘上,露出光洁的颈项。手指灵巧地在发上做功夫,还不忘和梁红豆聊聊天。
“嘿嘿,以后多了少夫人来管教少爷,老爷和夫人一定乐得很。少爷日后不能再像以往一般逍遥度日、放荡不羁,成天像是花蝴蝶一样在镇上飞来飞去,哄骗姑娘的心了”柳儿坏心地说着。
“管教?”梁红豆纳闷。
“是啊,有了夫人以后,自然要收敛一些啊。”柳儿理所当然地说着。“再说,夫人是梁师父的女儿,师父他一定教了您不少可以制住少爷的功夫呀。”
柳儿开始在心中编织未来少夫人大发神威的场景,忍不住乐呵呵地笑开来。
“别胡说了。”
“我才没胡说,是真的!”柳儿一副证据确凿的肯定语气。“老爷和夫人最遗憾的是,少爷这么聪明伶俐的一副脑袋,却不想在功名方面下苦功,拿不到状元,最少秀才也可以,这样就能洗脱杜家一身的铜臭味。”
“状元?秀才?”
“是啊,他们常叨念少爷,要成家立业,难得朝廷批准商家子女可以应科举,应该去试试,别老教人看轻咱们做买卖的,还有,我们也都是安分守己地讨生活,为什么就得让人踩在脚底下呢?可是少爷每回总是不以为意地笑一笑,然后顾左右而言它,把话题转开,教老爷夫人气得直跳脚!问他,少爷总是说那种虚名算不得什么值得重视的,总是镜花水月一场,努力赚钱才是真的。”突然间,柳儿掩住小嘴吃吃地笑“今早老爷夫人就是要和少爷谈这事,等会少爷傻眼的样子一定驴得很,因为老爷已经把西席也一块请来了。这叫什么呢?”
她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间灵光一闪,她拍着手高兴地眉开眼笑!
“叫先斩后奏!我真聪明。再加上日后少夫人您可以在旁督促少爷念书,老爷这金算盘打得实在是太妙了。”
柳儿在梁红豆髻上别上金钗,一只金丝缠绕的蝴蝶在她乌黑亮丽的青丝上舞动着
“少爷,我可把夫人还您了。”柳儿“依呀”一声拉开门,直冲着杜浩然笑得,甜美,精灵鬼怪的她满意地瞧见他眼中惊艳的光芒。
杜浩然以扇骨敲了她一记,教柳儿吃痛地噘嘴,恨恨地瞪他。
“贫嘴!懊打。”杜浩然理所当然的模样。
“哼,以后我有少夫人给我撑腰,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柳儿故意躲在梁红豆后头,探出头来对杜浩然吐舌头。
杜浩然不理会她,径自揽住梁红豆的腰便走。
绕过几重弯弯曲曲的回廊,前头就是杜家自家人品茶休息的花厅,走得愈近,梁红豆心跳得愈快,杜浩然敏感地察觉她的不安,停住脚步。
“既然害怕,那就甭去了。咱们去清水寺走走,那儿的菊花开得正迷人。”
迈开大步,杜浩然拉着粱红豆就朝着后门走去;梁红豆一急,不自觉使劲一把就将他拉回,力道之大让杜浩然一屈股跌在水磨石子地砖上。
“哎哟!”杜浩然完全没料到梁红豆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痛得整张俊脸当下变成呲牙咧嘴的丑模样“你的力气可真吓人。”
“我我不是有心的。”梁红豆连忙蹲在他身畔探视他的情况。
“当然,要是存心故意,我还有命在么?”杜浩然见机不可失,边抱怨边趁机倚入他娘子怀中,享受完全属于他独占的软玉温香。
“不行啊,你方才不是说爹娘在等着了。”梁红豆摇摇他的身子。
“不,我偏不去。反正准没好事。”杜浩然调整调整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
“去,”梁红豆拍了他的头顶心“站好,别赖在我身上。”
杜浩然不理她,反而更把所有的体重往她靠去。
“小心我把你摔出去。”她在他耳朵边小小声地威胁。
“好啊,如果你自己想泄底的话,就请便。”杜浩然戏谑地笑着。
梁红豆不发一言拔下发簪,在唇边吹口气,迅即往杜浩然腰下刺去,遭此突击,杜浩然登时弹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刺痛教他眼角渗出泪珠。
“走吧。”梁红豆笑得甜美“爹娘等着呢!”
杜浩然将泪滴拭去,打趣地凝睇她的笑颜:“不怕啦?”
梁红豆一楞,的确,她全忘了方才心中的疑虑,轻松不少。
“是啊,只光顾着修理夫婿,当然就不怕见公婆了。”
杜浩然摇摇扇子,轻笑着向前走去,梁红豆急急以小碎步跟上,唇畔挂着不自觉的笑意。
接过等在偏厅外头丫头手中的茶盘,梁红豆恭敬地捧着两杯茶盏步入厅堂,一抬眼便见到二老笑盈盈的面容,教她安心不少。
和二老招呼过后,杜浩然诧异地发现张文训也在,他挑高眉等着他爹娘的回答。庄秀娘瞧瞧她相公,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他负责,拉着梁红豆的手便躲到一旁去。
身为婆婆的她兴奋地拉着梁红豆的手。“红豆啊,打从你十五后我就直盼着你能当我家的媳妇,菩萨可怜,真的让我给盼到了。”她摸摸梁红豆的脸颊。“瞧你,这么漂亮贤慧的姑娘,配我家这臭小子是有点浪费。”
“娘。”被她这么称赞,粱红豆脸庞微微一红。
庄秀娘一笑。“听你唤这么一声,整个人都舒服得不得了!”
但她的笑意却在杜浩然审度的眸光下失色,转为唇畔微微的颤动
“娘。”杜浩然视线锁住她:“既然爹不肯开口,那麻烦您告知孩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庄秀娘露出窘迫状,呐呐地笑笑。
虽然他这个孩子老是一副笑口常开,很好商量的样子,可是脾气一上来,就是八匹马来拉也拉不动,而且生气了也不动声色,还是笑笑地看着你;就是那么平静的笑容,反而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她知道杜浩然是孝顺的孩子,也很有风度,但不代表他好欺负,向来宠他习惯了、由着他惯了,这下子要强迫他反而让庄秀娘自己觉得是自己不对。
“张秀才打明儿个起就是你的西席,教教你应试科举该准备的东西,什么四书,五经,三坟五典之类的。”杜国学总算展现出一家之主该有的风范,站出来发言。
张文训颔首,微微笑了笑,笑意中藏了一丝尖刻的讥消,但是显露得极轻极微,轻飘飘地兜了个圈子后就隐在低垂的眼瞳中。
“就是那些之乎者也,子曰颜曰之类的,对做生意帮不上什么实质的忙的字句?”杜浩然敛去不快的目光,以轻狂态度吐出字句“啪哒”一声拉开摺扇。
“住口!”杜国学叱喝。
见他父亲动怒,杜浩然收起不羁,垂首敛手退至一旁,这点该有的分寸他还是懂得的“孩儿知错。”
杜府一家之主令管家将张文训领至为他准备的西厢房休息,日后他便可在自家及杜家来去自如,而这个厢房距杜家的书房只有几步,小巧而干净,还特地为他备好文房四宝,供他使用。
杜国学把他儿子拉至桌畔坐定,意味深长地凝望着他。
“咱们杜家三代经商,虽然谈不上富可敌国,但也算是不愁吃穿,可是不管再怎么锦衣玉食,人们还是看不起我们做买卖的,从不曾考虑我们也是以自己的劳力血汗来谋生活,轻蔑我们,我等行再多的善事,但,连街头行乞的叫花子也自觉得比商人清高——当然,我们放赈时除外,他们会称我们一声,‘好心的员外’”
杜浩然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的父亲,他漆黑的瞳仁中看不出情绪的起伏,仿佛一潭幽深的湖水,映射他父亲的面容
“地方官也对我们礼让三分,不过都建立在有求于我们的基础上,在这种情况下,难道我杜家人不该争口气么?”杜国学眼瞳微微闪着湿润的弱芒
杜浩然莫可奈同地叹口长气,将扇子收起,插入腰际。“我明白了,我会跟着张秀才念书的,可是别对我指望太多。”
梁红豆走近杜浩然,拉拉他衣袖,悄悄地附耳对他言道:“喂,你太逾矩了。”
杜浩然闻言略一挑眉。“我逾矩?那你对岳父大人呢?五十步笑百步啊。”
梁红豆鼓起双腮,恨恨地拧了他一把,惹得杜浩然哀叫,这举动教杜氏夫妻莞尔一笑。
庄秀娘掩嘴轻笑,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太好了,红豆,以后就由你管着浩然这小子,别再教他整天无所事事,尽管逼着他念书,娘当你的靠山!”
“你不会照做吧?”杜浩然祈求地望着她。
“你、说、呢?”梁红豆轻轻开口,甜沁沁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