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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弟弟在街上闯了祸,让警察抓进了派出所。
其实,本来是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各走各的路。我弟弟工地上刚刚发了钱,心头比喝了酒还兴奋,过马路时有些忘乎所以。那人骑着踏板儿摩托,开得也快。幸亏反应还都及时,谁也没碰着谁,不过彼此都吓了一大跳。
“鬃鬃祝 蹦侨顺底踊姑煌n龋驼趴璐罂诔逦业艿苈罱鹄础?
“你鬃鬃祝 蔽业艿芤越ㄖと说钠呛敛皇救酢?
那人翻身下摩托,铁塔一样的身体把我弟弟吓得差点后退两步。我弟弟吃了一记闷拳,看见了地上躺着半块耀眼的红砖头。
“姐,他那体格能把我装进去,我能不捡砖头么?”七天之后我弟弟从拘留所里出来一脸落漠的对我说。“进去了,人生就有了污点了。”我弟弟用他在工地上扭钢筋的大手扭着自己的膝盖。
我弟弟一砖头拍过去,那人便想起了法律,掏出手机呼风唤雨。
于是,我弟弟十分钟后被抓进了派出所,半个小时后被判处拘留七天。等家里知道的时候,我弟弟已被火速送往看守所去了。谁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扭转不了乾坤了。
别说天大的本事,就是芝麻大的本事也没有。我们是无能为力的,公检法三界里既无亲戚,又没有朋友。流传中的杀人犯,放火犯,盗窃犯能通过钱和关系疏通法律购买自由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只能是天方夜潭。好在七天不长,于一向清白的弟弟和全家横竖都挺得过去。至于什么公平不公平,就别去计较了。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不光彩的事迹竟然让我单位里人知道了。第二天,我一上班,一个和我不属于同类的同事便气愤的站到我面前,用咄咄逼人的眼光看着我“你弟弟把我的朋友的朋友打坏了,你们家怎么也不会来个事儿,倒是去医院看看,花俩钱儿,赶紧把事儿了了得了。”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弟弟怎么打人打到我单位同事的朋友的脑袋上了。那人神通是够大的,能在这么大的城里,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我这个毫无特点的姐姐,可见非同一般。看来我弟弟是一砖拍到砬子上了。
可是,我弟弟都进去了,难道还没了事?
同事又酸又急的说:“人家在卫生局工作,还能希罕讹你们那几个钱,你当家属的去安慰安慰就行了,人家哪挨过打!”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太死性,不懂人情,做为害人的姐姐,去看看被害人,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人家是卫生局的工作人员,想必知书达理。更何况有同事的面子关着,有同事的朋友的面子关着,尽管我不认识同事的朋友。
在同事的陪同下,我战战兢兢的来到医院,慌乱中竟然忘了买点营养品什么拿着——真是,同事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长的大口子。我不动声色的眯起有点近视的眼睛,只在那人的左脸颊上观察到了指盖儿大小的淤青。看来我弟弟还算不得一员猛将。另外,那人说我弟弟打断了他三百多元的眼睛的腿儿。
“咱有人,好使!你弟弟能这么快批捕,那可是副局长特批的,实话告诉你,副局长是我朋友的铁哥儿们。”那人斜靠在病床上,盛气凌人。他的医生朋友笑呵呵的走来走去。
我弟弟的待遇还真够级别!
“咱是街上有头有脸的人,跟你弟弟这样的斗也没意思。听说你们家还挺困难的。不说别人一个嘴巴子打出个万八千的,看朋友(不知是指我的同事还是指我同事的朋友)我不多要,你就给一千,咱们就私了,我也就找个心理平衡,怎么样?”
“行行,行。”我生怕他涨价。
“那你尽快吧,我没耐心等,为这点儿小事!”
“好好,就明天,到派出所办案人那里,我就把钱给你,我决不赖帐。”
虽然我在那地方没有人,但这点法律常识还懂,给钱要给个明白。
那人面色阴了下来,说讨厌和警察打交道。真够没良心的,用着人家的时候炫耀“有人”背地说这样的话!我都替副局长鸣不平。但是没办法,我虽然也不太喜欢警察,看见警察就头晕,但是既然我弟弟都抓起来了,就表示已经经官了,就私了也得在警察那里私了。我也是防人之心,以绝后患。别看有同事在那里证明着,同事和他的朋友非同一般,和我也就一般一般。
那天夜里,我睡不着。一千元哪,我一个半月的工资,也是我弟弟站在未竣工的高楼上扭一个月钢筋铁骨的辛苦钱。
第二天一早,天气阴沉沉的,让人感到压抑和忧怨。我向单位告了假,比那人先到派出所一步。这是我平生头一次走进这样威严的地方,胆战心惊。我问了好几个人才在一间厕所旁边的房间里找到了办我弟弟案子的那个警察。凭我肤浅的相学知识,这位警察正值中年,虽然方头大脸,鼻直口阔,但却印堂发黑,近日可能有血光之灾。
我费了好大的口舌才让他明白我来干什么。中年警察像看罪犯一样看了我一会儿,好像我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然后说:“真不是个东西!”然后就低头翻一摞卷宗。
你才不是东西。我在心里回敬道。两个人打架,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凭什么只抓我弟弟,不抓那个混蛋。
那个混蛋来了。和我肩并肩站在印堂发黑的警察面前。他对着大盖帽子们客客气气,斯斯文文,点头哈腰,称兄道弟的样子让我反胃。
中年警察终于翻够了卷宗。抬起脑袋和眼皮。黑黑的印堂似乎要长出二郎神的第三只眼。突然却又慢条斯理的说:“你跟人要钱?你不是挺有本事吗?自己到法院起诉去,我这儿完事儿喽!”
说着抽出两份卷宗往桌子上一扔,张开双臂开始伸懒腰。那两张卷宗上有我弟弟的手印儿和签名。
我吓了一跳。那人则呆若木鸡,半张着嘴定格了足有半分钟,然后讪讪的拿起他的那一张走了。
我说:“警察,我还没给他钱呢。”
警察说:“给什么给!你让他自己折腾去。起诉?有什么可起诉的?”
好像有许多暖暖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我觉得刚才还阴暗的天空一定是多云转晴了。同时,冻在心里的一块冰因为阳光的温暖而化成一缕透明的水汽,飘散在洁净的空气里。往日郁结有胸腔的偏激、愤恨,以及种种不平和失望倾刻间烟消云散。我甚至不恨那个把我弟弟送进拘留所又向我要钱的家伙。而那位中年警察,只是脸色微黑。我不是算命先生,更不会相面。
我由衷的谢谢那位警察,他只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就再也不理我了。
我走出派出所,果然看见一颗鲜明的太阳,和满街上笑脸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