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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忆如就被女仆叫醒,等到她漱洗完毕,吃过用紫菜卷包的所谓饭团后,走到旅舍外面,那里已经有两辆装载着货物的牛车在等她。阿冬在用绳子把牛车上的货物捆牢,田叔在和耿船长核对货单。
耿船长瞟她一眼,道了声早,便说:“我们可以启程了。”
阿冬把绳子打了个结,说:“我好了。”
“那出发吧,江姑娘,你跟我坐这辆牛车。”
忆如走上前去,让耿船长扶她上牛车。等她坐好,他绕过牛头,坐到她旁边去,略抖缰绳,轻喝一声,那头身体相当庞大的牛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而由阿冬驾驭,田叔坐在旁边的那辆牛车则跟着前进。
“为什么要用牛车运货,不用马车呢?”忆如问。“马走起来不是比较快吗?”
日本的马不多,相当贵,而且即使有钱也不见得买得到,因为要有相当于武士的身份地位者才能骑马。”
“这么说来,日本人比中国人还注重阶级之分。”
耿烈点头。“没错,日本人的职业几乎都是世袭的,一代传一代。贵族竞相豪奢,平民生活困苦,平民想要出人头地,只能从贵族的家奴做起,在拚斗或战争中奋勇的力求表现,也许有朝一日会被赐予一块地,那么他的后代子孙就能翻身了。”
“那日本平民太可怜了。”忆如看向路旁在收割稻穗的农民。“看起来他们的收成不错,他们的生活会困苦吗?”“长冈是浅井秀忠的领地,一般的领主会向佃农收取三成到五成不等的税收,浅井当然也不例外。此外,佃农们还得服劳役,任凭领主差遣。”
忆如叹气。“老天爷真不公平,如果不是出生在贵族家,那一辈子再努力恐怕也都只能温饱而已。”
“没错。听说浅井以前对佃农比较苛刻,这十几年来他受了仁慈的羽代夫人的影响,对佃农已经宽厚多了。因此长冈的农人每提起羽代夫人都肃然起敬。”
忆如不假思索的说:“我真想见见羽代夫人。”她紧张的看着耿船长问:“你想可能吗?”
耿烈愕了一下才回答:“恐怕很难。她一向深居简出,我来往长冈已有七年了,固定跑这条路线的船也三年了,只见过她一次。那次是大约两年前我送佛书去给弘海大师,碰巧大师在送羽代夫人离开。”
“和美子说我长得像羽代夫人。”忆如屏息等待他的回答。即使希望十分渺茫,她也不愿放弃。
耿烈凝视着她,微蹙着眉头说:“可能吧,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她的长相,只记得她看起来美丽却忧郁。和你差不多一般高,瘦瘦的。”他松开眉头,浅笑道:“听说浅井秀忠之所以会迷恋她,有一部份是因为她是个谜。”
“她是个谜?怎么说?”
“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大约二十年前她抱着一块浮木,不省人事的漂流到长冈的海边来。渔民把她救上岸,众人围观,问她的来历,她什么都答不出来。恰巧那时浅井带了一些部下回长冈,他停马问怎么回事,发现她失去记忆,便带她回他的宅邸,几个月后她就成了浅井羽代夫人。”
忆如高兴得差点流下泪来!她庆幸耿船长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在赶牛车,没有看到她掩不住的激动表情。一定是的!浅井羽代夫人一定是她娘!她握紧双拳,紧到指甲刺进肉里,怕自己会忍不住斑声大叫。她娘发生船难至今也是二十年,一定是娘大难不死,却丧失记忆,所以一直没回泉州与她和爹团聚。待娘恢复记忆,已是羽代夫人的身份,脱身不得。直到她找到机会,利用盖南福寺的名义,请弘海大师到泉州去找她爹刻佛像,还请她爹要到长冈以当地的木材刻小佛像。只是娘没料到爹没能活到渡海来日本与她相会。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怎么了?”耿烈侧转头看她。“你在哭吗?”
“没有!”她急忙用两手胡乱的揉擦眼睛。“风沙跑进眼睛里。”
“我帮你吹出来。”他说着,用力拉牛绳。
“不用,不用!”她忙不迭的回答。“没事了,沙子已经跑出来了。”
“真的没事了?”
“真的。”
接下来那一个时辰的旅程中,她都没办法专心听他说话,越想越觉得诸多巧合都显示羽代夫人就是她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要如何去见羽代夫人,她还得冒昧的去问羽代夫人到底是不是她娘。
心里藏着那么大的一件心事,她因此有点浑浑噩噩的,径自想着心事,沉默的不言不语。
耿烈许是察觉到了,几次问她:“你不舒服吗?”
她摇头。
“你着凉了吗?”
“你怎么一直在发呆?”
“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有时候可能没听到,没反应。有时候听到了,就摇头。被他问烦了,她才说:“我在想心事。”
“是南福寺可能养僧兵的事吗?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她打断他的话:“不是那件事。”
“那是什么事?我帮得上忙吗?”
她咬了咬下唇,考虑了一下,才终于回答:“我现在还不想说。”她想先跟姚大哥与四哥商量后才公开。可是碍于娘现在的身份,恐怕永远也不能公开,只能秘密的让少数几个人知道。
牛车开始走下坡。她瞟向耿烈,他的表情透露了他对她的回答相当不满意。
“你已经帮我很多忙了。”她柔声说。“你救了我的命,我都还没感谢你,你
一定觉得我不知感恩。”
他立刻换个表情,有点腼腆似的,很快的观她一眼就看回路上。“怎么会呢?我是船长,维护全船人的安全是我的责任。”
“在那样的狂风巨浪下,换成别人落海,你也会跳下去救他?”她问。
“当然。换成你是我的话,我相信你也不会见死不救。”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忆如有点失望的低声说。“我想我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为一个陌生人冒那么大的危险。”她本以为她对他而言有点特别,所以他才会特别照顾她,但是,事实上他只是基于责任感才关照她。
他微笑着问她!“我们还是陌生人吗?”
她勉强挤出笑容。“不是。下面那里就是坂津吗?”她指着坡下的山谷问。
“是的。扳津的土壤肥沃,又位于两条河的交会口,离海也不远,是方圆数十里内最大的村落。很多要送往内陆的货物,都在坂津汇集,经河道转运。”
稍后走在坂津的道路上,可以明显的感觉坂津比长冈热闹得多;沿着河的长形空地上有个市集,许多人正在交易。除了一般的货品之外,牲畜和渔产也是主要的商品。忆如开了眼界,第一次看到好大的螃蟹和好多章鱼。她随着耿烈去了几个摊子,看他和阿冬、田叔合力卸下货,他用流利的日语与相熟的商人交谈。她虽然听不懂日语,但是从那几个商人的眼神、表情、声调、手势和笑声,也约略明白他们都对她很好奇,而且几乎每个人都拿她和耿船长开玩笑。他们吃吃笑的时候,她尽量抑制自己脸红,转过身去不看他们,当自己是愣头愣脑的呆子。
等两辆牛车上的东西全空了,他们就去找东西吃。阿冬和田叔都想吃鳗鱼饭,就建议他们分两路走,耿烈陪江忆如去找素食吃,之后再带她去买颜料,阿冬和田叔则可以自由的逛市集,稍晚再在桥边集合。
吃饭的事情好办,忆如不讲究吃的,只要是素食,能里腹就好。买颜料可就有点伤脑筋了,耿烈见过的颜料摊子不见了,问遍四周的摊子也不知颜料摊子搬去哪里,他们只好在上百个摊子中一个一个的找。
忆如只停步下来看稀奇的、在中国没看过的一些器具,瞄过几眼就走,找颜料摊子比什么都重要。买不到颜料的话,她没办法工作。耿烈却好像对女人的东西很感兴趣,他一而再的在卖头巾和女装的摊子前逗留,要她帮他挑选花色。她想可能是和美子托他买东西,或是他想买去送给和美子的吧!她不想开口问,心口没来由的有点泛酸。不情愿的说:“我不知道别人喜欢什么花色,你要我帮你选的话,我会选素雅一点的。”
他笑笑的,没有接口。到了下一个摊子,他看上一件灰蓝色没有袖子的袄,和中国人穿的长背心很像,只是短了点、厚了点。
“这件如何?”他拿起那件厚背心,往自己身上比给她看。
那女用的短背心铺在他壮硕的身上实在有些滑稽,她忍不住笑着调侃他:“还不错,可惜你穿不下。”
他也笑道:“你明知不是我要穿的,还故意取笑我。你会开我的玩笑,可见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了。”
他的目光除了笑意,似乎还有点什么,令她的心直要颤抖起来。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幸好他也不等她回答,就和商贩交谈、付钱。
隔了两个摊子,他又看上一条淡蓝色的头巾。他有意逗她似的,戴起头巾,还用巾布在下巴处打个结。他的头太大了,钻不进头巾里,根本是把头巾当帽子戴,她被他逗得掩嘴笑。没想到曾经对她那么凶,要她关在舱房里的威严船长,现在竟然会装小丑故意逗她笑。
他付钱给头巾贩子后还继续和贩子交谈。贩子往左边指指点点后,他谢过贩子,对她说:“他认识卖颜料的贩子,他告诉我颜料贩子的家怎么去。我们走吧。”
他们先走回停放牛车处,再坐牛车去找颜料贩子家。颜料贩子的家门前有个人在焦急的来回走着。耿烈向那个人表明来意,他挥挥手,好像要赶他们走似的。
“怎么了?”忆如问。
“他今天不做生意,他老婆肚子痛,快生了,他说产婆进去半天了还没有动静,他着急得很,没心情做生意。”
“你告诉他,我们买颜料是用来给佛像彩绘的,菩萨有灵会保佑他妻子平安顺利生产。”
耿烈将她的话译成日语后,颜料贩子显得很高兴,就带他们去隔壁的一间草房,那里摆了几十桶颜料。
日本的工艺品发达,颜料的种类比忆如预期的多。她选到她需要的两桶颜料,耿烈搬上牛车后,他们便上路。
他们赶到桥边,阿冬和田叔的牛车已经等在那里了。耿烈便叫阿冬的牛车先过桥,他跟在后面驾牛车过去。
上了坡走上平坦的路后,耿烈把他刚才买来的厚背心和头巾放到忆如腿上。“喏,你的。”
她讶叫道:“怎么会是我的?你不是要送给和美子吗?”
他贼贼的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送给和美子?”
她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你也没说要送给我呀。”
他又显得有些腼腆,讪讪的看着路上说:“我没送东西给女人过,不知道要怎么说。”
她的心花突然之间怒放,刚才心里还泛酸呢!现在甜得使她的嘴角直往上勾。
她的沉默令他转头来看她,她在他的头一开始动时就警觉的收起笑容。买东西给她可不是他的责任吧?
“无功不受禄,还你。”她把背心和头巾放回他腿上。
“你——”他不知所措似的皱紧眉头瞅她。“你还我干嘛?你明知我穿不下,戴不上。”
她差点就噗哧笑出声来,但是她顽强的抗拒笑意,总觉得不愿这么快就收他的东西,好像太快就屈服,太便宜他了。
“那你拿去送给和美子好了。”
“她已经有了。天气会一天比一天冷,你需要这两件东西御寒,长冈不比泉州,再过一两个月,天气会冷到你无法想像的头麻脚冻。”他眼睛虽然看着路面,声音却极为温柔,像在耐心劝说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她不能不感动,他那硕大的身体里竟有一颗细腻的心。
“你看过雪没有?”
“没有。”她放柔了声音回答。
“冬天的长冈雪下得积到膝盖深是常有的事。现在天气就满冷了。你穿得够暖和吗?”
“够。”她是有点冷,但有人关心,心里满温暖的。
他突然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手这么冰还说够,现在就把你的棉袄脱了,把这件背心穿在里面。”他放开她的手,把背心放到她腿上。
“不要,我不冷。”她才不要在他面前脱衣服,即使是棉袄也不成。
“你”他好像就要发火了,看到她把双手藏进腿上的背心,就不再吭声。
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得到车轮辘辘的声音。
“羽代夫人二十年来一直没有恢复记忆吗?”她问。
“据我所知是没有。”耿烈侧转头来抛给她一个狐疑的眼光。“你好像对羽代夫人很感兴趣?”
“呃或许吧!一个人大难不死却失去记忆,她一定活得很迷惘吧?她贵为羽代夫人,可是你说她看起来美丽却忧郁我很想为她画一幅画。”
“你会画人像?”
她微笑“我画佛像画十年了,静态的人像和佛像相差无几。我记得我第一次开始画人像,是画我们家的管家井大娘。井大娘很有耐心,端坐了几个时辰让我画,使我对画人像产生很大的兴趣和信心。第二次是画馒头,馒头那时没这么胖,他在工房里玩木头屑,动个不停,好难画。我记得那时他还只是个会流涎的小孩,现在已经比我高了呢。”他们聊着聊着,和前面阿冬的牛车距离越拉越远,耿烈也不以为意似的,任老牛自行慢步。
“啊!那上面开了好多好漂亮的红花!”忆如指着路边一个山坡上的一片火红说。
耿烈莞尔。“那不是花,是枫叶。”
“枫叶?”
“嗯,秋天时枫树的叶子会转成红色。等到春天,樱花盛开时,再走这条路,那才叫漂亮。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可以上去吗?”她兴奋的问,觉得自己好笨,连叶子和花都分不清。
“可以。我几年前上去过,那里有一条可能是樵夫走出来的小路。”
他把牛车停在路边,便跳下车去。“路太窄牛车上不去,我们得爬上去。不远,一下子就到了。”
“牛车丢在这里没关系吗?颜料会不会被人偷走?”忆如不放心的问。她让耿烈扶她下车。
“牛耳朵都做了记号,大概没人敢偷,被抓到的话刑罚很重,至少会被砍掉一只手。颜料一般人用不上,没人会偷吧,我们上去。”
他们沿着一条仅容一人行走的小路往上爬,耿烈走在前面,把路边突出的枝桠、拨开,方便跟在后面的忆如走。
忆如走到开始流汗时,便觉得脚底下踩的东西不一样了,不是土,而是树叶。枫叶!满地都是枫叶!
耿烈已停步,转过身来对她笑。“你没见过这么美的一片枫树林吧?”
忆如抬眼看,密密的枫树林里,有几十棵枫树,只有少数的枫叶还没完全转红,其余数上几年也数不清的千万片枫叶,争艳斗丽似的随风轻飘,展弄风姿。
“太美了!”她赞叹道。她蹲到地上,捡起一片枫叶来细瞧。血红色的枫叶,红得那么抢眼、那么自在、那么妖娆。她站起来,努力的欣赏美景。“我不擅于画景物,但我很想把枫叶的美画下来留作纪念。啊!下次我要带大哥他们来这里看”
她的话还没完全说完,他们就听到一个由空中坠落东西到地上的声音,吓了忆如一跳,急忙挨到耿烈身边。
“你留在这里。”耿烈离开小路,向林中走了十几步,捡起地上的东西。“是一只鸟,被箭射穿了。”他抓着箭,拿起来给忆如看。
小路的前方传来马蹄声,他们很快就看到三骑呈一纵队,向他们接近。
耿烈心里大叫不妙,但是丸野已经看到江忆如,他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喔!原来是耿船长。”三骑中为首的浅井丸野对耿烈说话,眼睛却看着忆如。
“丸野少爷。”耿烈恭敬的向他行礼,然后走向忆如,低声对她说:“他是浅井大人的儿子丸野,小心点。”
丸野下马,比耿烈更早接近忆如。“这么标致的小妞我怎么没见过,你是哪家的姑娘呀?”
忆如听不懂他说什么,但看得懂他色迷迷的眼神。他伸出手来想摸她下巴,她急忙退后,差点被脚下的枫叶绊倒。
耿烈挡在忆如面前,陪着笑脸说:丸野少爷,她是泉州来的画师,听不懂日语。”
“泉州来的画师这么年轻漂亮?哈!雹船长,你很可疑哟,你不带她去南福寺,却拐她来这里谈情说爱。你们是做完了,还是正要开始做?”丸野的两个随从听得嘻嘻笑。
如置身雾中的忆如可以从他们暧昧的浪笑中听出,讲话的这个衣着华丽、胖得脸上肉嘟嘟的年轻人所说的话准没好话。
“没那回事,丸野少爷”
丸野打断耿烈的话:“别骗我了,男人看到漂亮女人,想的不外就是那回事。你不想的话,那我很乐意代劳。”
他的随从又很识相的以笑声为主子加油打气。
“我带江师傅去扳津买颜料,在回程的路上她远远望见她在泉州不曾看过的枫树,我就带她上来瞧一瞧,如此而已。”
“这么说来,你是个正人君子,你不是拐她来这片浪漫的枫叶林里快活?”
“不是,”耿烈凛然回答:“我绝无此意。”
“那么你可以回去了。”
“丸野少爷,我先告退了。”耿烈改以中文对忆如说:“江师傅,我们走。”
忆如点头,才迈开两步,一个肥大却相当灵活的身子挡到她身前。
“我说你可以回去,可没说她可以回去。”丸野冷冷的说。他的手一挥,他的两个随从就立即下马向他接近。他们两个一个比他高一点,一个比他矮一点,但两个都比他精壮结实。
“丸野少爷,”耿烈的脸色转为沉重。“我有责任把江师傅安全送回去。”
“她住在哪里?”
“永乐旅舍。”
“等下本少爷会再考虑要多留她几天,还是晚上就送她回去。”丸野嘿嘿的笑着,不怀好意的盯着忆如看。
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的忆如问:“他说什么?”
“他要留下你。”
“他留我做什么?”才问完,忆如就明白了。她立即伸手进襦裙的口袋,掏出一样东西。等她抽出皮套,夕阳穿透枫叶与枫叶之间的缝隙,把她手里握着的东西照得亮闪闪的,在场的四个男人才看清楚那是一把匕首。她拿匕首指着自己的脖子。“他敢碰我一下,我就自杀。你说给他听!”
“忆如,你不要莽撞。”耿烈惶急道。
她眼神凌厉的瞪着丸野。“说给他听!”
耿烈以日语翻译。
丸野大声笑起来。“她爱死就死,我有什么损失?只怕她是比着好看的,没有勇气寻死。你以为我没看过自以为贞节的女人?真要她死,她就吓得要死,猛磕头求我饶命。”
“丸野少爷,她是令堂请弘海大师到泉州邀来的师傅之一。”耿烈拚命忍住怒气,耐心的说。
“你别想抬我娘来压我。”丸野不悦的说。“日本又不是没师傅,干嘛去中国请师傅来?”
“丸野少爷,请你三思。令尊和令堂都想把南福寺盖得尽善尽美,他们一定不希望发生任何遗憾。”
丸野怒目圆睁,自挂在他臀边的刀鞘里抽出武士刀来。“我把你杀了埋了。”他双手握着刀柄,刀尖指向耿烈。“他们就不会知道!”
耿烈开始冒冷汗,但他尽力维持表面上的镇定,甚至淡淡的微笑。“丸野少爷,一个女人值得你杀掉你最好的相扑对手、欺瞒你的爹娘,甚至触怒佛祖吗?我们中国有句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即使你把我杀了、埋了,再奸杀她,也难保你的手下不会在酒醉时把你所做的事说出去。”
“不会,不会!”
“不会,绝对不会!”
丸野的两个随从急忙摇手否认,较高大的那个抽出武士刀来,愤怒的走向耿烈。“你这只挑拨离间的中国狗,我先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能不能耍嘴皮子!”
忆如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情势已很明显,耿烈手无寸铁,但对方却有三把长得吓人、看起来又锐利无比的刀。她紧张得手发抖,差点握不住匕首。她垂下拿匕首的右手,用左手去推耿烈。“你赶快逃吧,你已经救过我的命了,不要再多管闲事。”
耿烈以悲愤的眼神瞪她。“你以为我会丢下你自己逃命吗?!你以为我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我知道你不是!”忆如激动得泪水迅速夺眶而出。“可是我不能害你陪着我死。”她的左手由推他改为屈指抓他的衣服。
阻止了手下的丸野冷冷的说:“还真令人感动呀?耿船长,你说了那么多话,只有一句打动我。我今天如果用武士刀杀死你,就永远不会知道我是不是能凭真正的实力在相扑上胜过你。”他把武士刀指向地上。“我暂时饶过你们,你等我的战帖,等我准备好了,我们就来赛一场,我要在众人之前风风光光的战胜你。我赢了,这个美女就是我的,你不能再罗嗦。”
“可是,丸野少爷,江师傅是个人,并非战利品。”
丸野微愠的撇嘴道:“耿船长,男子汉大丈夫干脆一点。你要现在就把她拱手让给我,还是要珍惜我给你的一次机会?”
“他说什么?”忆如着急的问。
“他想当众在相扑场上赢我,如果他赢了,他就要得到你。”耿烈沉重的说。
“你跟他交手过没有?”
“有,三次。”
“谁赢?”
“三次都是我嬴。”
“那你就快点答应他呀!”
耿烈面有难色。“我不能拿你当赌注。他相当聪明狡猾,第三次时我已经差一点赢不了他。”
“难道你希望我们两个现在就被他的长刀砍掉脑袋?”忆如自作主张的对丸野点头!以她今天在耿烈与人交易时学到的唯一一日语说:“嗨!”
丸野微笑着收起武士刀。“看来她比你干脆,我想她会很合我的胃口。我会为她养精蓄锐一段时间,多多练习,取代你成为相扑英雄,让我爹看得起我。”说完他就翻身上马,和他的两个随从掉头离去。
紧张的状况解除了,忆如脚软得差点站不住。耿烈伸手扶她,她顺势往他身上倒,他自然而然的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万一我输了”耿烈抖着声音说。他的身体也在颤抖,显示出他有多害怕。
忆如不知羞的抱紧他,流着泪说:“你不会输的,我知道你会为我拚命。万一事与愿违,那也是天命,我会在他疏忽的时候杀死他,再自杀。”
“不,忆如。”耿烈稍微放开她,轻抚她脸颊,用手指为她拭泪。“你千万不能做傻事,我们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可想。我们可以逃回中国,永远不再踏上日本一步。”
“可是,你的事业在这里”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抛弃。”他低下头,直低到唇轻轻碰触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