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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世间最珍贵的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父母带着我去新开的美食城一饱口福。琳琅满目的柜台间,一个写着“桂花酒酿”的标签闯入眼帘。正是少年爱慕风花雪月的年纪,只觉得这个名字在众多小吃中,竟然如同春风吹拂杨柳岸一般清新妩媚,占尽风流。娇嚷着要了一份,那小吃是什么味儿已经忘了,只记得父母温和的笑脸围绕左右,脸上写满了宠爱和骄傲。
而今我独自坐在异乡碧琉璃般的蓝天下,那些梦一样的日子一去不返。路人自顾自地谈笑而过,耳边全是陌生的乡音。
儿时的记忆在空气中如袅娜的晴丝曼舞,仰头望去,一朵浮云正飘向不可知的远方。
已经十年过去了。
毕业之后不久,和他在街上手牵手游逛。那时两个人都年轻,有不菲的收入和稳定的工作。我是偏爱一切精致优雅的物品的,不经意间在柜台上指了一盒瑞士金装巧克力给他看。他皱眉,编了一个很漂亮的借口带我离开,到外面的地摊上要了一份小吃,笑道:“还是这个当点心比较好!”
低劣的磁碗里漂浮的细碎花瓣,阵阵刺鼻酒味。我矜持而礼貌地吃了几口,觉得微微的头晕。
不久之后我们就分手了。
其实那盒巧克力,我是想自己买单的。后来知道了阿甘的那句话:生活如同一盒巧克力,你只有打开了,才会知道它真正的滋味。一个人爱你多深,不是看他给你多少,而是看他给你的,对他是不是重要。
年少轻狂的韶华里,以为一切都会如花盛开,亲情、友情、爱情,不过是漫溢在杯中的美酒,任我予取予求。却不知道即使是没有度数的酒酿,仓促饮下,也是会伤身伤心的。而那轻浮的桂花香,不过随风而散罢了。
去年因公差的缘故,去了故都北京盘桓两个月。独自在外的日子,下了班便百无聊赖。胡同里闲逛,可巧在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里看到了“糖桂花”罐头。透明的玻璃瓶里,粘稠的糖浆之中悬浮着粒粒金子般的桂花。健谈的北京老人说,这时在八月清秋收集盛开的桂花,找一个瓶子,先码一层桂花,再码一层冰糖,层层叠叠满瓶之后封紧,等待十天半月,桂花便溶解在冰糖之中,形成了芳香剔透的糖桂花。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我静静站在古老的深巷中,讶异这如江南佳丽的小吃,竟会出现在燕赵悲歌之地的北国。一瞬间“他乡遇故知”的温暖充满了心扉。
两天后,北京落下了2006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我倚靠在窗上,看纷纷的雪粒打着转在天空落下。这是自幼生长南方的我,生平看到的第一场雪景,而陪伴我的,便是手中一杯温热的桂花糖茶。无论工作多么辛苦,旅途多么孤独,无意间发现了一样心爱的东西,便如同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一个可以握手言欢的朋友。
相逢何必故,相知茶若酒。即使是卑微平凡的生活,也是可以期待美丽的吧!
北方白雪纷飞的时候,我回到了温暖如春的福建。回家的第一顿饭,兴冲冲地按了菜单,打开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糖桂花,做了三份桂花酒酿。浓郁的花香和甜蜜的酒味混合在一起,我不禁对自己的手艺得意起来。谁知父母喝了一口都停住了,摇摇头说:“味道太浓了。”
我望着被自己吃干净的一份,心里一丝惶恐。极细微地一闪而过,似乎不着痕迹,却似乎又听到心碎的声音。
那味道,我是觉得太淡了。家乡的口味一向是淡的,我却已经不习惯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家那么远、那么久了。
鬓毛未衰,不知乡音改了没有?
现在一个人住在单位宿舍,晚饭没有着落的时候,常常自己冲了一碗桂花酒酿。鼻间轻触浮动的清芬,嘴角便不禁泛出一丝微笑,恍惚之间,青春仍然飘逸如风。
午夜梦回,窗边一轮明月如画,无论世间如何悲欢离合,它都亘古不变地注视着。对着满地清光,扪心自问:后悔吗?怀念吗?迷惑吗?
原来以为相伴相依的故乡和亲人,现在只能在梦中遥遥想望;原来最不可能喜欢的工作,成为竞争激烈的社会中不得不借以谋生的饭碗;童年在满天繁星下编织的风流绮丽的未来,在日复一日的劳碌下渐渐远去。
只是这一切,有一天或许都会开成记忆中永不凋谢的花。正如手中这一碗桂花酒酿的香气,透过欢笑和泪水,徐徐散发到岁月深处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