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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河西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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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天造地设的嘉裕关前,到山静烟沉的玉门关外,极目晴空,浩然无际,云山渺远,大漠苍茫,砾石接天涯,蜃楼映乱峰,这就是河西走廊广袤而壮观的瀚海戈壁。然而,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历史活剧,早早已谢幕收场,唯剩下一个默默无语的空旷舞台。我只能象古老的祁连山脉一样沉默无语。很难把昔日丝绸之路上的繁荣,与眼前苍茫无际的瀚海壁重叠在一起。据敦煌县志记载“汉、唐时期,丝绸之路上的两颗明珠,玉门关和阳关,在清代就已废为“两关遗著址”

    十万里的戈壁,十万里的雄黄,十万里的辽远,十万里的寂寥。徘徊在这太阳赤裸着黄色肌体曲线的古漠上,我仿佛觉得行进在历史的莽原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悠悠,宇宙是孤独的,灵魂是孤独的,躯体承受着被干燥痴情和被沐浴遗著忘的痛楚,感受着被雄性勃发而无阴柔摩挲的苦熬。

    我们的汽车在垒壁上疾驶,然而,比起铺向天涯的砾石来,它却显得凝固不动。我看见了象征戈壁生命的骆驼草,一蓬一蓬,贴着地面生长,外面被砾石烤成了黄色,和这戈壁的颜色一样,只有草心里幽幽闪现出绿意,使人看到它惊心动魄的生命力。

    快到敦煌时,天已经开始黑了。先是晚霞远远地映来,一片砾石闪着锡箔色的磷光,很快也消失了。视野里圆型的戈壁,已与天空融成了浑沌一体,呈现出一片死寂。

    因了王维的那道渭城曲,第二天,我们去寻找阳关遗址。阳关遗址距敦煌县城还有七十多公里。

    我们来到了阳关遗址的山峦下,但是,却没有看出来。因为,在我们的想象中,作为丝绸之路南道必经关隘的阳关,至少应该是一见世面便知的。这是一座快由戈壁沙漠化了的山峦,可以看见一层层泥沙,一层层苇草,苇草飘扬出来,在这千年之后的风中。到了山顶,西北风浩荡万里,直扑而来,踉跄几步,方才站住。只见外面铁栏杆围了半截残破不全的烽火遗骸。历史太无情了,淘汰得剩下几平方的米土堆。我们四处寻找,终见土堆旁立有一碑,上刻着“阳关古址”四个字。

    “西出阳关无故人”刚刚喝下肚的那樽薄酒,早已难挡这荒原的朔风,抚摸着被岁月的冷雨寒风鞭打得只剩下最后几缕寒骨的阳关古址,脚下早已没有了当年大唐书生流放西域的旷达和豪放了,可苦难的灵魂偏偏要支撑起濒于坍陷的精神躯壳,不顾一切,如此强烈地去召唤苦难和渴求祈望——祈求人生能够能回,可以重复;祈求漫漫苦旅上的九死一生;祈求不幸联袂而至,最后苦尽甘来,祈求生生死死,苦苦相恋的爱情能有完整的结局;祈求生命的苦难历程永远坚守着灵魂的高贵和伟大的孤独

    我坐在阳关遗址烽燧旁边的沙漠上,用体温去感受这茫茫瀚海戈壁的冷落和冰凉。这摇摇欲坠的土堆,难道这就是晋代就已经设置的阳关县?这就是汉代都尉所治的那个军事上极为重要的据点?这就是丝绸之路上那个人欢马叫,车水马龙的南关通隘?我在望不到边际的瀚海戈壁中茫然前行,心中浮现出艾略特的荒原。这里正是中华民族历史的荒原: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闺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啼。故乡柳荫下的诀别,将军圆睁的怒目,猎猎于朔风之中的军旗。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远去。看来,我只有梦游历史了,去寻找曾经有过的辉煌。

    河西走廊建郡立且是在汉武帝时,距今已有二千一百多年。据史书记载,早在尧的时候,就有三苗人活动于今敦煌一带,距今至少有四、五千年。西汉初年,匈奴人占据了整个河西走廊。汉武帝行后派遣大将卫青和青年将军霍去病两次进攻匈奴,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为了巩固胜利成果,经营西域,西汉王朝分别高置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又建阳关、玉门关,作为通往西域的门户。“列四郡据阳关”成为祖国历史上的伟大事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而今,阳关坍弛了,它经受不住这样多叹息的吹拂,坍弛在一个民族的精神疆域中。它终成废墟,终成荒原。身后,沙坟如潮,身前,寒峰如浪。谁也不能想象,这儿,一千多年之前,曾经验证过人生的壮美,曾经验证过艺术情怀的弘广。

    这儿,应该有几地声胡笳和羌笛的,音色极为优美,与自然浑和,夺人心魄。可惜,它们后来成为兵士们心头的哀音。既然一个民族都不得不忍听闻,它们也就消失在朔风之中。

    遥望昔日阳关古道貌岸然,想当年丝绸之路上的繁荣兴旺景象和东西文化自由交流的气派,我难以遏制住心中的激动。汉代丝绸之路,东起长安,沿渭水西行,经河西酒泉至敦煌。从敦煌南出阳关、至楼兰,沿昆仑山北麓西行,经于阗。越葱岭,到大月氏、安息以至更远的波斯湾口,罗马帝国。这条丝绸之路,横贯亚洲,连结欧洲,长达千公里,连结着世界最古老的文化发祥地----中国、印度、巴比伦、埃及,以及著名的古西腊、罗马文化所在地,形成了震荡历史的汉唐气象。

    自张骞出使西域后,阳关古道上的丝绸之路呈现出繁荣状况。赴西域的使者一批批“相望于道”大者数百,少者百余,一年之中多者十余批,少者五、六批,西出阳关。从此,汉族装束的人,中国西北各民族的人,外国打扮的人,驾驶着一队队骆驼,骑着一批批骏马,负着行囊,驮着丝绸,披满陕甘高原的风尘,踏破河西走廊的寂静,带着敦煌土地的清香,唤醒沉睡的塔里木盆地,顽强地前进。中国的丝绸,就这样西出阳关传到欧洲,我国的四大发明,也经丝绸之路而西传,为人类文化的发展作出了伟在的贡献。望着这阗寂无垠的大荒原,望着这阳关古道上的残损烽燧,破碎城墙,望着这浩浩荡荡的大沙漠,于冷静,肃穆澹远之中,氤氲升起一缕烟霭,一脉岚光,一种永恒的沉漠,一种辽远的哲思,使我在这里领略到了一种空前悠长和深厚的历史氛围,获得了一种博大而深邃的精神满足,铸造一种淡泊而超然的人类心态。

    晚上,繁星闪烁,我躺在鸣沙山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鸣沙山极美,沙有红、黄、绿、白、黑五色,晶莹闪光,被誉为沙山之宝。传说鸣沙山是这样形成的从前,有一位将军,领兵出征,在此打了败仗,全军覆没,积尸数万狂风一夜之间,吹沙覆盖成丘,沙内时闻鼓角之声我想:如果说一支军队可以被覆盖于沙丘之下,而历史的辉煌,却不肢覆没于瀚海戈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