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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遇到了一个小说家,那时我正躺在房间里一堆手稿堆积成的平面上抽着烟。透过那些游移的烟雾看着游荡在那条小路的她,那种感觉就像是隔着玻璃在晃动的忧伤景象。那时候外面充满了暮色,而我所在的房间,我的个人已经没有了时间以及四季,我活在了我的精神里面——使是臆造的。最后她停留了下来并住了在我楼上,直到她死去。
在此我不得不说明,她是一个年龄为30岁左右的少妇。但一个月后她死去时,面容已经憔悴得几近80岁。枯黄疲惫的脸色有如无数确切存在的细小实体,它们在经历了漫长的苦难后一瞬件打破了沉默,一起游移、聚集、攀扯、挤压,直到她的脸庞开始出现深纹,再一点点的侵蚀她的美丽、她的骨头、她那生存下去的意志,最后让她死在了无尽的空虚中。
在这一个月里我一直的躺在我那由手稿的纸张堆积成的床上,透过窄小的缝隙往外看,最后我觉得疲惫,甚至将那些烟雾从肺里舒出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放弃了那只陪伴我几十年的烟斗,闭上眼睛,让回忆的欲望慢慢的爬进了我的脑海。
40年前我离婚了,妻子拿了离婚证书以后离开了那个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屋子。那时侯我没有问她你出去以后住那里呢,就像后来我的儿子对我那样,最后她走出了这个镇子以后站在那木质腐烂的桥栏上,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了泛着泡沫的大河里。那时我看到的只有那灰色的河面,那么的平静,就像我现在那枯死的、不再狂野的内心。那时我曾一度的困惑:既然她要选择死亡、她内心悲愤,她为什么还要离婚呢,离婚以后又何必走向死亡如果她认为这是一种解脱,一种对于因我而造成的束缚的解脱。
楼上会有一种响声,有如时光里流荡的幽魂,一点点的入侵我的思绪。那是那个小说家凝造的节奏,用臆像凝造的节奏。它一点点的契入我的脑海、我的任何精神状态之中,去配合、驱散、甚至是肆意的改动我的记忆。这曾一度的使我感到愤怒、再而无奈、恐惧。甚至她是一个我认识的人、一个生活在我的精神里的人物,但她是在某一篇小说躲在一个阴暗角落里审视着我的小配角。它不断的纷扰着、打击着我,在我即将放弃的关头又进行无可抗拒的牵动。最后使我不得已痛苦而又坚强的将这往回走的历程完成。最后我虚脱的瘫滑在那潮湿的混杂着纸张腐烂臭味的地板上。
10年前我被儿子赶出了家门,这其实是无可厚非的。他们的生活不应该存在着我几近疯狂的创作,或者说我的疯狂不应该插进他们的生活并一直的横亘着、一个杀死他们的母亲的疯狂形象不应该持久的无边的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中,并让他们产生去毁灭,去杀戮的敌意。在这困苦的前五年我完成了近千万字的手稿。我不允许我的作品有读者,读者永远无法了解写作者的内心,那么他们对作品的所有臆想都是对写作者以及作品的亵渎。越来越多的含着不言而喻同一目的的人的到来使我对他们的恨意越来越强烈,最后我将所有的出版商都杀死并埋了在我的手稿里,以他们污秽的肉体和灵魂来祭祀我的精神王国。后来的两年里我渐渐的发觉自己对这一切产生了无名的厌倦。这是我允许的,甚至这使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耻。在最后做了两年的坚强斗争以后我发现自己的激情已经完全的被一个未知的东西消失殆尽。我没有了写作的能力,只能让身体一点点的像周围的手稿一起一大拿点的腐烂掉。
在这一个月里我曾多次试图到楼上看个究竟,我甚至发现她其实曾一直的在我的生活里面。这又使我感到害怕。我内心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亏欠感,这让我感到恐慌。直到我最后将记忆中任何的细节都重温了一遍,我并没有觉得有值得我内疚的事情。那时楼上的声音已经完全的消失,就像呼吸声一样消失,我知道她死了。
我挣扎了几下,松散的骨架终于找到了原来的逻辑。10年来我从没离开过这房子半步,找到了门口的具体位置时我发现通道其实已经积满了水雾与手稿一起融化出来的纸浆,上面在朦胧中隐约的渗出一些模糊的字迹。我试图将脚踩上去,但它仿佛有一种无穷的力量拉着我不放,即使我挣扎得血脉喷涨。我挣脱鞋子,这时窗外一片灰暗,我从窄小的窗口一点点的将身子抽离那陈旧的房子。来到天底的时候,我感到虚空外面的空气让我无法感到平衡。土地的每个细孔都将空气往下吸,我用力的将污秽的头颅往后扬,小丑般的跑进屋子里的楼道。自我的时间能让我获得安全感。
仿佛有意志牵引一般,一如从一个点直接到达了另一个点,完全没有楼梯的过渡,这时候那倾斜的门被一阵阴冷的风拉开,在吱呀声开始的时候隐约的月光缓缓的爬进了屋子里,响声刺进了死寂的尘埃,消失不见。我兴奋的走进这一片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屋子里除了那具尸体,别无他物。我一直的寻求着一种精神上的共鸣而且我还带着一个强烈的祈望。作为一个极负盛名的小说家竟然无一字,我脱掉外衣,恼怒的拂刮着积淀的尘埃,而曾经被覆盖一片木然的墙壁、地板。
衣服!她还裹着一套衣服,我躁狂的扒开她所有的衣服,衣服上面一样的挂满了灰尘,那些灰尘接触到了长久没遇到的呼吸、那些死物的呼吸,一点点的散落在她那干瘪的乳房以及空洞的小腹上、衣物上、躯体上、甚至是腋窝的任意一处都是那令人恼怒的空白一片,我无法从中找到共同创作者的任何成果来刺激自我产生激情,我感到绝望,我感到了那双注视着我而且我也发现一直以来都注视着我的眼睛,它一直的在楸着我、我的内心,我转过身,遇到了那忧郁的信号——一种对灵魂无法抗拒的吸摄,那双眼里布满了一片乱码——这使亟待我去解读而我却无法解释的小说,一个迷宫。
就像是一桢频率过快的电影,你完全抓不住它的具体形象,只能靠着它的灯光、场景着色来领悟它在表达什么。那幽深的目光一直缓缓的不可抗拒的散发着那种让我无法参透令我思维混乱内心颤抖的目光,里面包含了我的生活我的家人我的手稿我的疯狂以及,在手稿堆里的形态枯槁的龌龊老头,他正在骑着一匹永不停息的吗,并不知道骑着它是为了什么,只是小时候玩着玩着就玩着就不想下来了。这匹马已经枯竭、步履缓慢,但它舍不得也无法从上面爬下来,他已经衰老。这匹马最后瘫软在干涸的河床上。老头走不动了,只能趴在石头上像只蛤蟆张开松垮的嘴巴呼吸。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或者她什么都是:妻子;手稿;生活;自我;纷乱的、毫无意义的生活,又或者她什么都不是仅仅是一个无关的小说家在死后向世人发布一个故弄玄虚的信息。我从中看到了那侵蚀掉我的激情的曾经是未知的东西,答案就在眼前但我无法解读。我又再对周围感到厌恶。
我感到卑劣,人活到毫无意义的时候就只能步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