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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季节,流离的书生已经落魄,恰恰又是风声鹤唳狼踪魅影,他一路狂奔一路大叫:“我不怕,我不怕。”那时,你大笑,笑这强做英雄的书生自入妖口。你是那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在鬼界,无知无觉,或者有着鬼的痛或悲,但是他不知道,只以为你是野外纤弱的女子,他心痛。当循着琴音过来,见到你的衣袂飘飘,以及衣袂上的秀发。他静坐倾听,霜寒露重中你的琴声,渐渐沉静下去,不小心泄漏了彼此的心思。
方始如梦初醒,媚眼不再,只剩下一声千古的幽叹,偏偏要在此时此地遇见他。妻妾只是名分,哪怕只做个红颜知己。可是人与鬼殊途,阴与阳两界。相见强如不见,只是一切谁来收拾?这慌乱迷离,明知道没有结果。
风声却是在琴音之后急了,狼影退去之后,魅影重来,你知道是你的同类,千年树妖要来取他的性命。你急急的说,你快去吧。可是他就是不去,他是不舍,不舍你嘴角淡淡如云的愁,不舍你艳与三月桃红的容颜,更是不敢让你一个人留在兰若寺外。他说兰若寺有个坏人,他怕坏人夺取了你的性命。
可是他自己的性命呢?你已经闻到千年树妖的气息,以及感知到张狂的魅影,只要让他看到他,他就没有了性命。可是该如何和他说,难道说自己也是树妖的同类?百折千回,心思如焚,终是不忍说出来,只是急急的推他去。说:“在红叶亭等我。”
他回头,无奈更是无助,生怕一放手从此成陌路。你点头,风情万种,却也是一生的承诺,他终于相信,说:“你来,我等你。”
红叶亭的红叶如旧年一样飘扬落下,从三更到五更她却是没有来。
谁知道你被轮回里无法逃脱的劫纠缠,欲去却是不能,明知道他在红叶落下的亭子等你,明知道飞絮游丝的心被他牵引,从此后有了人的感情,有了思念的牵绊。是祸是福?从此后是飞羽成仙,或只是一个逍遥在冥劫的幽魂,或者魂魄飞散永世不能轮回,都已经不再重要!谁叫在不该遇到他的地方遇到,在不该遇见的时间相遇。如果轮回真是天注定,这相遇的美成错,错也不是千生百世中的劫?
红叶落了,却是被风卷起漫了天际,红叶中一袭白衣如惊鸿,飘逸而至。他惊喜不已,握住你的手,冰凉如眼角的泪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契阔,只在这对视的一刻,心已许下,从此后不再离别可好?
却是在朝阳升起的时刻,你要离去。刚刚相遇,一时已长久如一生,他哪舍你就这样离去。可是如果不离,除非你甘愿魂魄在阳光里飞散。他终于明白,你是鬼,他与你是两个世界。
却是情种植下,生根发芽,一颗心爱上你之后再容纳不下别的人。
除非将我将那埋在寒鸦树下依赖存储灵魂的骨灰取出,在三日内寻到有缘的人家,轮回转世,方可再续前缘。可是,这是何等的难。他无畏,明知不可能,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就是拼了这一生,也要救你出了苦海。那时,你可知道他的心?这一生,如果没有了你,这生机勃勃的世界留自己一人茕茕孑立,还有什么意思,生不如死了无生趣。
你隐在光影的缝隙里,看着文弱的书生手持撅头挖出你的骨灰,他手捧骨灰,那般的细心呵护,就如呵护着你一样。借三千里快马,只要在三日内到达那里,你就可以转世为人,再过十六年,你又是肌肤如雪,眉黛唇红的窈窕女子。十六年,他枯守,终是有希望,可以与你结尘世的缘,悠然南山,或种菊或让你做相夫教子的俗世女子,你也心甘情愿。
却是陷入了走不出的轮回,鸿蒙初分混沌世界里早已经给鬼界留下一丝空间,人与鬼,这空间如鸿沟难以跨越,何况今夜是鬼王的寿辰,百鬼朝拜,独独少了就要成为鬼王新娘的你。三千道索命铁牌急急如敕令,四处追拿,你终于陷入原本属于你的世界,而不舍的手将他,原本迂腐的书生一起拉入鬼影彤彤的天地。曾经有一刻,他看不见你。你听到裂肺的呼唤,字字粘连着从心迸裂的鲜血,呼唤的都是你的名字,原本你作鬼也没有放弃的名字“小倩。”
彩臣!你回应,虽然在这鬼的世界,你和他之间的情可笑可悲,生死不离的诺言在人鬼殊途中也是如惊涛骇浪中一片坠落的红叶。可是你不想放弃,至少他是无辜,拼了自己的魂魄,要让他重回人间。
你甘愿与你的万千同类为敌,为了他,受再多的苦也愿意,谁叫这一世相遇,谁叫相遇后相知。
雁赤霞最是无情,却也被你们人鬼间的情感动,原本勘破情缘的心起了波澜,舍命相救,将你们救出鬼的世界,那一缕阳光穿过生死墙,他看到了希望,你却是无处遁形,只好回那方寸之间的陶罐。不舍,终是不舍,可是人与鬼的世界,一个光明,一个阴暗,人和鬼都是无力改变,无奈的看着你出现时飘飘的白色衣袂,难掩欣喜,如今却要看着生死与共柔情似水的你变成陶罐里的一捧清烟。无奈,终是无奈。
那一刻有情的人心碎,无情的人也是跟着落泪。你只是一再的嘱咐,隐了悲伤,将几世的情换成离别时的回眸,将几世的期许化成唏嘘:我会生在莫城南那座有桃花的院落。桃花院落。桃花。
他亦不厌地答:是的,莫城。城南。院落。桃花。
莫城南那座有桃花的院落桃花可曾开了,可是这明明是红叶漫了天际的季节,要等到明年桃花的季节,也就是六个月。时光虽然漫长,但是心有期望,或可以弹指过去。
依然,他说:你来,我等你。
谁知道明年桃花开了的时候,守在这处院落外面的人旧年还是青春飞扬,到今年已经是脸颊落了灰尘,他终究没有听到那声期许已久泣破天际的婴儿哭声。也或许,院落深重,那一声哭他没有听到。
年复一年,院落内的桃花开了又落,青丝变成白发。他说:你来,我等你。没有人知道他在等谁,等了一年又一年,从青丝等成白发。或许,他自己也忘了,只是记得自己要等一个人的。
他哭,他笑,没有人知。或许,她也忘了吗?毕竟是前世的诺言,在生死轮回的时刻,从生到死要喝那碗孟婆汤,而从死到生,也会要过一回奈何桥?奈何桥上的风景如故,可是旧地重游,那人,是否还记得?
无望的守候,最是催人。亦如院落的桃红,总是被叶林催了,化成春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