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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从青山脚下柔软地绕过来,流向林木,流向阳光。
水影离合,牵动人心,张开臂,不能拥抱。
浅滩上撒落着一些水鸟,或觅食,或闲看无语的云朵。天地被拉回了逍遥的始初。
我正沿着九曲堤岸悠游,但见远处柳烟遮掩着河面,浅浅的绿纱里露出一个白色亮点,像小河的眼睛在微微闪动,诱使我快速向前走去。但见柳风靡丽,河势渐渐收拢,有根树干斜刺着伸过涓涓细流,一只白鹭单腿侧立在树干中段,倒影像空霜洇入了潾潾清波,澹澹颤悠。灵魂被燃着,青柳化做菩提,重新组合着生命的程序。
我在相距白鹭二十多米远的地方轻轻举起相机,迅速按动着快门,连续拍下几个白鹭的远镜头。翻开显示屏细看,白鹭左右都是鲜花,上方有秀叶扶疏,下方碧水如绸。它在画中引颈探望着蓝天,好似淡定的圣贤,风吹羽冠,神情泰然,不问古今,浑身干干净净,雪翎柔滑泛光,呼之即出,美得能让人的心蹦出来。
再看河面树干上的白鹭,身躯微挺,素韵安怡。我想挨近它继续拍摄,又怕碰散了秘幻的梦。便抑制着激动,拉长了呼吸,默默地凝望着白鹭的美姿,能多看上几眼也不失是满足。
白鹭乜睨着眼,一边看着我,一边用长喙梳理着秀毛,渐渐将目光转向一蓬粉都都的蔷薇花,似乎在说,世界无比博大,迷恋一隅,不如敞开襟怀去远游四方。
小风漾动,白鹭把另一只腿也放了下来,如同亲昵地握着地球。在我忍不住又一次打开相机的一刹那,它突然来了个九十度转身,我迅疾拍下了它的正面特写。也许它嫌我过于贪婪,索性又转了个一百八十度,背朝着我展开翅膀缓慢地扇动了几下,河水随之而皱。我顺势拍下了它舞蹈般的灵盈风姿,轻柔得像仙女哈出的气息,让我目空,心空。
我拍下一组白鹭的镜头,如获至宝,对着显示屏细致观瞻,由于拍摄距离较远,有的镜像光线显得略微有些虚,好像是一种眩迷的写意,虽然不失其美,但不免有进而远之的感觉,不禁心中有所遗憾。我抱着尽善尽美的想法,或者说是有点得寸进尺,决计靠拢白鹭再拍一些更恰意的画面。
正在此时,白鹭伸了伸颀长的脖子,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朝我瞟过一眼,仿佛是在提醒凡事都要有度。而我并没有打消念头,闪身隐进一丛树木,蹚着河水蹑手蹑脚地向白鹭移近,感觉得潜藏比显露更费心力。我悄悄走到离白鹭只有七八米远的地方才驻足,白鹭似乎就依在眼帘边缘,惊讶不能克制。
白鹭警觉地发现了我,但它依然平静地站立着,青灰色的长腿犹如神描出的两条平行线,一丝丝白毛纷披耀眼的辉光,眸子红艳如宝珠,吞没我在妙曼里。我屏息静气,一心想抓拍一个大全景。
我正欲摁下快门,白鹭则轻轻地抖开了翅膀,我想它一定是要飞了,急忙加快操作。而它并未离去,善解人意地给了我极大的友情配合。
瞬间,白鹤又敛翅转身九十度,侧首盯着我,我赶快又拍了一个镜头,它仍是那么风雅,好像与我灵犀相通,没有厘毫芥蒂。
我得意忘形地捧着相机左拍右拍,收获了一叠美丽。一道涓涓的河湾,一片鲜花柳影,一只优美的白鹭,想拥有的全都拥有。我拍下的不只是鲜朗的画,也是清丽的诗。有情丝缈缈,有感叹连连,有无边无际的想象。
小河静幽,花香静幽,树木静幽,白鹭依然静幽地立在树干上。流水格外亮,阳光格外软,微风格外轻。
俄尔风止,世界倏然舒展,白鹭将颈项收到胸前,眸子半合,默诵着流水行云。
我与白鹭对视了一瞬,心被浣洗得与河流一样清冽,透彻如白鹭的目光,纯洁得像白鹭的翎羽,既有花香鲜润,也有柳色绝尘,需用一生去好好保存。
白鹭突然飞去,淡如空气,没有声息。
我离开河边的时候,迈动着湿淋淋的腿脚,如同仙风道骨跨过了界河。血脉汨汨经天行地,回声淙淙不绝,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回到家中,冥思漫漫,白鹭的影子时时炫动在眼前,那悠雅的站立,那仙灵的转动,那空自的飞去,如轻歌余音缭绕,意味无穷。我欣然将所拍的白鹭照片输入了电脑,放大着一遍遍反复赏读。诚然,我难比白鹭,若能成为小河里的一滴水,或是岸畔的一枚花瓣,乃至一绺纤纤草色,只要能现出丝缕美意,也就有了重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