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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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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结婚,请我做帐房,我说:“算了吧,你的朋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算什么!”朋友说:“哥们儿,这话就见外了,谁不知道你是不鸣则已,一鸣就要惊人的呢。”没有办法,我又一次极不情愿地做起了这行当。说真的,真后会当初练就了这一手好字,要不就不矣遇到这样的头疼事了。还有啊,我这穷得叮当响的狗屁教书匠,若上个三五十块钱的人情倒还勉为其难,可做了这行当就得另当别论了——上五十一百?不成,那多没面子!所以啊,有时候也只得打肿脸充胖子,勒紧裤腰带上个一百两百,遇到来往得多的,少不得借了东家的再揍西家,皱着眉头上个四五百,也在老伙讲面前做一回真正的男人。

    不过这朋友倒是蛮和善的,一俟婚礼结束送走了客人,便邀了一帮平时的高朋贵友去全市最好的亚洲大酒店共进晚餐。本不愿去的,但盛情难却,只好去了。

    “我这朋友啊,当初可是民院第一才子,不仅擅书写、会画画,还写过几百万字的小说呢,别人都说他将来是大有前途的。”朋友夸张地向大伙儿吹捧着我道。

    “哪里哪里!”我在大人物面前一向拘紧。

    “你也甭谦虚了,他可是当初学校里的大红人哪,好多出版商都请他出书,可他拒绝了,他不在乎钱。”朋友抢过我的话。

    “真的假的?”大伙儿满脸狐疑地望着我。

    “当然是真的,我要骗你们的话,咱明儿就业离婚。”朋友一本正经“不过他可是钻石王老五,至今都还单身呢。在坐的各位美女呢,当然可以考虑考虑哟。”

    “翠花儿不是刚跟男友分手吗,要不要研究研究?”其中一个闹得最凶的女孩儿跳了出来。

    “对呀,才子配佳人,唐寅兄可是风流倜傥风情万种的哟。”在坐的一位高中同学也插上了嘴。

    那个被叫做翠花的女孩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

    “文兄加油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朋友催着我说。

    “我一个穷光蛋,凭什么养活人家啊。”我很沮丧。

    “说什么呢,你,”高中同学抢过我的话“谁不知道你腰缠万贯,殷实着呢。”

    大家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女孩儿说:“这可好了,今后每天晚上都可吃大餐了。”

    “嗯,”高中同学点点头“文兄可大方呢!”

    ——这些人怎么尽说反话——但碍于情面,只得听着“都是骗你们的,别听他们胡说。”我支支唔唔地解释说。

    “我可是最实要有,保证句句是实。”高中同学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他可有钱呢,现在身上就有十几万现金呢,如果骗了你们,俺老婆每天都给俺戴绿帽子。”

    这会儿我才想起刚收的人情钱还没入账——真该死,人家不在乎忘记了,可对于来说却是个天文数字!

    我本想解释,但朋友示意我沉默。没办法,只得任人摆布。

    承大家的好意,第二天我便把那叫翠花的女孩儿约到了航空路那边儿的一间情调小屋。

    “其实我并不在乎谁有钱没钱,只是爸妈忒心狠了,没个几十百把万的绝不让我沾惹。”看样子她很腼腆。

    “你自己的事,怎么能听任你爸妈摆布。”我说。

    “我也不想,可他们苦了一辈子,难道这一点心愿都不能让他们满足?”翠花似乎很委屈“你有过女朋友吗?”

    “当然有过啊,”我说“但都像小孩儿玩过山车,刺激一阵,然后就没了。”

    很奇怪女孩儿居然没什么反应。良久,她才张开嘴:“我前男友他——”原以为她要大讲特讲的,谁知她竟一下子停了下来。

    我不便细问,也就聊了些别的事——

    她说她家三代都是独女,外婆成年那年头,家里穷,没得什么吃的,所以也就指望姑爷进门儿的时候多带些柴米油盐来,倘能送上百十斤大豆玉米来,更是再好不过的事。虽也有来提亲的,可外婆她爹就是不同意,说这缺衣少粮的,得招个懂得节约的人来。那年大跃进刚过,又逢三年大灾,吃的更少,全国上下都厉行节约。怎样才能节约到最少?眼见女儿一天天大了,老爹无奈之下只得召集家人开会。经全家公议决定,得尽快招个吃的少的姑爷进来。

    又觅了好一段时日,就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终于有一天一个矮瘦矮瘦的小伙子嫁进了门来,还带了八十斤土豆、五十斤玉米、三十的大豆、二十斤高粱。可偏这小伙子力气小,背到半路就给这百八十的宝贝给压倒了。没办法只得找了头骡子来,一边吊着这九十八的新郎官,一边吊着那一百八十的宝物。谁知道宝重人轻,骡子一路上都只得斜着身子走,东西倒是驮到了,可这骡子却成了跛子。

    这可不得了了,弄残了集体的东西,究竟是何居心?难道是反革命?是谁派他们来破坏我们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公社里专门组成了调查团前来调查这件事。幸好最终给这家人平了反,还将调查时用过的一杆秤送给了这家人。这家完成了一打喜事,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还是毛主席好,又严肃,又公道,还给俺家送了杆秤。”亲娘老爸乐得整天合不拢眼,好几次半夜三更的叫了女儿女婿的起来秤体重,并说:“你们啊,一定要节约,超过了一百斤自个儿要认真检讨。我们可以对不起自己,但千万不能对不起党,对不起毛主席!”

    这亲郎就是后来翠花的外公,新娘自然就是如今还健在的外婆了。

    “哦,这样神奇啊。”我将信将疑“难怪你这样有浪漫气质!”

    “更神奇的还在后头呢!”翠花打断我的话“你道我爸是怎么嫁过来的?”

    “不知道。”我摇摇头“你讲。”

    于是,翠花又开始细细地讲了起来——

    外公外婆结婚后,日子虽然清贫,但也安稳——总不致像别人家那样经常饿着肚子。就因为这,外婆他爹便经常对村里人炫耀说:“万事都得实事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若俺不招个这样的姑爷进来,一家人怕早就给饿死了。”可老村长却只叹气,说:“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有好的一面肯定就会有不好的一面。你们家现在是捡了便宜,可谁知今后呢?”

    果不其然,没过几年外公就给瘦得皮包骨头,可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容不得那些投机倒把的人偷懒的——你年纪轻轻,咋就下不了地了呢?没办法,只得撑着身子下到地里免强挣回几个工分。人都不是铁打的,母亲四岁那年,也就是林副统帅最红的那年,外公就给林副统帅打发着去见了马克思。

    当家的走了,一家妻儿老小怎么办?外婆是个能干的人,加之领导体恤平下中农,不久外婆就凭着当年公社送的那杆秤做了个大队里的副会计。再过几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了,可这就苦了外婆一家人,可一个可靠的男劳力都没有,怎么能在这百废待举的时代里立足?于是乎,外婆召集家人召开家庭全体会议,经全会一致决议通过了关于俺家闺女鸭蛋招婿的特别决议。标准呢?绝不能重蹈覆辙!一定得找个身强体壮的!外婆一咬牙,找出那杆秤,摆在大家面前,说:“入门第一要求,低于一百八十斤的,免谈!”可那年代里这要求也忒苛刻了,一连十多个来提亲的,都被那杆秤给打了回去,好不容易给于来了个卖什么么药的新疆大胖子,经大家一合议,决定先称他的重。这胖子虽然莫名其妙,但人在异乡也不好拗着,也就勉为其难答应了人家。可这人太重,家人邻居来了都没能抬得起那杆秤。增好当天下午有个买猪的带了伙人来,顺便着帮了回忙。结果呢/?一百七十六斤。“不成,还差四斤呢!”外婆斩钉截铁,摇了摇头。胖子丈二和尚有些摸不着头,问:“什么不成?你们秤我的体重作啥?”旁边一个邻居说:“人家正招姑爷呢,少了一百八十斤不行。”大胖子听到这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笑,说:“原来这样,我正愁找不着对象呢,别人都嫌我太胖了。”邻居说:“你还不够呢,还差整整四斤。”胖子说:“哎呀,大娘,平时我可有将近一百九十斤呢,只是好几天没吃饭了,瘦了好多。就是前些天,我都还有一百八十多斤呢。”外婆不置可否,只说:“看你累了,先吃了饭再说吧。”吃过了饭,外婆又叫人找了个箩筐来,喝着那胖子说:“钻进去,看你长了几斤!”胖子无奈,好不容易钻进筐里,一称,一百八十二斤!好样的!体重虽然不够,但能吃也是好样的。就这样,关于招纳姑爷的相关事宜就这样敲定了。

    “那后来呢?”我看着翠花“这胖子就是后来你爸?”

    “嗯,就我爸呀。”翠花似乎很自豪“他虽然很胖,但我却继承了维吾尔人的血统,要不我怎么会成为大美女?”

    “哦,”我点点头“他们不会也给你定了什么择婿标准吧?”

    “当然有啊,”翠花喝了口茶“我读中学的时候老爸就得了高血压,所以后来我妈就对我说:‘你呀,今后要找对象的话,万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大概一百三十几斤就可以了。’”

    “还用那杆秤吗?”我问。

    “都什么时候了,还用那玩意!”翠花有些不屑“有一回呀,我跟我前男友去梦特娇,旁边一个称重的,我叫他去试试,正好,一百三十六,刚好我外公跟我老爸入门时的平均数。”

    “那不正合适吗?”我尴尬地笑了笑。

    “体重是合适,可太呆了。”

    “怎么太呆了/?”

    “比如说,”翠花想了想“他第一次去我家里,见着门缝里一个稀罕东西就想去瞧瞧,可谁知却出了大洋相。”

    “有这回事?”我有些兴灾乐祸“出的什么洋相?”

    “这——”翠花犹豫了片刻“说实在的,真怕你笑话。”

    “没什么,讲就是。”

    “也罢,你是大作家,又腰缠万贯的,见的世面肯定多,瞒也瞒不住的。”翠花一下子放松了起来,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拨弄着吸管,讲道——

    一个月前的一天,男友第一次跟他回家,家里人听说来了个读博士的贵婿,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又是砌阶,又是装墙。终于忙得差不多,再过一两天就可完工了,可不巧女儿女婿偏在这时候回了来。——从狗叫到女婿进屋,不过短短三分钟,要掩的都掩了,但万掩避不了一漏,里屋门缝里一样怪怪的东西还是落入到了博士女婿的法眼“老人家真有雅趣,还玩高尔夫啊。”博士站了起来,径直走向里屋。母亲要拦,可为时已晚——就在博士开门的一刹那,几只老母鸡又惊又慌地从里屋飞了出来,直接扑到博士的身上,还在博士崭新的西装上留下了几滩可爱的鸡粪。

    “那稀罕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我很好奇“真是高尔夫球杆么?”

    “他们那样老/土,怎么会玩高尔夫?”翠花瞪了我一眼。

    “那会是什么?”

    “就那杆秤啊。”翠花叹了口气“真是成也那秤,败也那秤啊。”

    “哦,”我若有所思“就因为这事就分手了?”

    “也可以这样说,”她想了想“当时我因妈问他什么是高尔夫,要不也给咱家送一个。他说有个叫伍兹的玩得很好,可那是有钱人才玩得起的,他们一家穷打工的,玩不起。”

    “就这样?”

    “也不是,就因为他骗人。他以前明明说他老爸是开公司的,怎么这会儿就成了穷打工的呢?”翠花接着说“我不是爱钱,可他不该骗我。”

    “也是啊。”我点头“可就因为这再没有给他机会吗?”

    “有啊,我给了他机会,可他没有把握。”翠花的情绪有些失控“我答应了跟他继续,可他堂堂一个男人,连车连房都没有,怎么过日子!”

    我愣了又愣,只不言语。

    “其实我也没别的要求,腰缠万贯权至处厅我都不稀罕,但起码的物质基础总该有吧?如果一点地位都没有,我们怎么在朋友面前抬头?”她的声音比先前大了很多,以致手机响了也没察觉。

    “你的电话。”我提醒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掏出手机,出了屋。半响进来,似乎想说什么。

    “很忙吗?”我问。

    “有一点。”翠花放好电话“不过再忙,也没有这里重要啊。”

    “我很随便的。”我笑了笑“如果很忙的话,我们可以改天。”

    “也好。”翠花想了想“明天,明天吧,有空的话我再请你,什么时候到我家瞧瞧。”

    “我可不够一百三十斤呀!”我说。

    “加上你的才学和气魄,足有一百三十斤了。”翠花冲着我笑了笑“我先走了,明天见。”

    她走了,我也终于舒了口气。隐隐约约中她又拿出了手机,拔通了电话,柔柔地对电话那头说:“王总吗——别这么肉麻——正上班呢——好的,我就过来——”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00:11分——咋就这么晚了呢?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儿还得赶车回我那破学校奔命教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