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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岚出了车祸被送进医院的消息，山顿时傻了似的呆立了半响，回过神来便没命地往医院跑。边跑泪边往下流。
他们是三年前结的婚。当时山在粮站是一名小职员，岚在一所学校是民办教师。两个人每个月合起来工资也不过七百元左右。但由于两人互敬互爱，小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最初两人一是为了工作，二是想自己也轻松两年，再者两人都无父无母，怕有孩子没法带，就一直没打算要孩子。一年前，下岗的潮水席卷了山所在的粮站，山也未能幸免。使得原本拮据的生活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下了岗的山也出去找个工作，但粮食上工作了几年的他是重活儿干不得，脑力活儿又干不来。因此这一年多，他只是在外头找点零碎活，找得到就干两天，找不到就玩两天。家里的经济来源便全靠岚一个撑着。
对于这些，岚从来没怨过他。她心疼他，也知道他是脑力活儿干不来，体力活儿又干不得。再说她多少还有三百多的工资，再过苦一点，只要两人都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山赶到医院时，岚的手术还未作，还在等他在截肢手术上签字。山含着泪问大夫不截不行吗？大夫摇摇头，山颤抖着手签了字，搁了笔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天蹋了下来。
看到岚时，山已换了副笑脸。他苦，但他决不会在她面前露苦。他现在才感觉到做男人的肓上担子的分量。
截了双腿的岚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她双眼无神地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山的安慰只是徒增她对车祸的无限伤心的回忆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这种向往比她不去想像所带来的痛苦似乎更加突出与深刻。看着截去的双腿，欲哭却又无泪。被山接回家，她一句话也没说。
山突然变了，变得能够吃苦了。以前他可以有一天没一天找活干，现在如果再像以前一样，两人不都会饿死！他开始捡破烂，当钟点工，扛麻包，给人把煤气罐送到五楼只为了一块钱。别人都认为他不能受的罪他竟咬着牙背了下来。
他从来都是瞒着岚的，他知道岚的性格，他了解岚的脾气。
残酷的生活让山变得坚强而刚毅。
岚也变得开朗起来，每天晚上回到家，岚把该择的菜都择好，米也淘好，等着山回来。坐在桌边两人吃着粗糙却热热的饭菜，山感觉一天的疲乏都烟消云散了。望着男人淌着豆大汗珠的又黑又瘦的脸，岚便爱怜地拿了毛巾轻轻擦去。问：“累不累？”山憨憨地摇摇头，又嘿嘿地笑笑，说：“我有力气！你看”说着骄傲地挺挺胸，然后又埋头香香地吃着饭。岚的心里立刻泛起了一丝甜意，靠在山的肩头，双腿失去的痛苦在这一瞬间也被忘却。有时山也会搂着岚的肩，半天不出声，或咕哝一句：“活着就行。”岚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说：“真的，活着比什么都好！”山的心却一阵阵地纠紧。
山干什么活都拼命似地。他自己甚至都不相信自己的身体中竟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他现在才体会到天仙配中那句“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的真正意蕴来。虽然风里来雨里去的艰辛，让他年轻的脸上呈现出苍老之态，但他觉得自己的心依然年轻，依然充满活力。
但即使这样的日子他也并没有过多久，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在他出门的那天发生了：岚在他出门的那天选择了离去。抱着岚发冷的身体，山的脑袋一片空白。他能理解岚的心境，他能想像岚的痛苦，他能读懂岚的想法，他更能看出岚的悲哀的选择背后所蕴含的伟大。他竭尽了全力，最终也未能留住岚，他耗费了无数心血，却不能阻止岚的选择。
岚走了以后，左邻右舍却不再也看不到山日夜奔波的身影了。倒是有一天，山的左邻看见路边一个蓬头垢面的叫化子呆呆地看着天，笑笑却又嚎啕哭两声，颇似山。但到底是不是，也没人去问，没人去打听了。只是偶然提起这段往事，每个人都会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