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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时班上的座位是按照前一年的期终考试成绩排的,我坐在最后一排。因为自己早已被家人找好关系进单位的定向中专学校,索性心里坦坦的抱着小说窝在那里每天看得不亦乐呼,我的同桌,是个女生,名字叫做马小青。
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留着运动头,细眉细眼的,塞在队伍就找不见。和大多数人一样,上课表面上认真听课,实际上在笔记本涂涂画画,有些矜持,与我之间画了条三八线,时刻注意越线问题。下了课收拾书包就离开,书包又大又沉,微勾着背。
很偶然的机会下知道了她会坐在这个位子的原因,因为我为抄作业偷偷翻了她的笔记本。无意中发现每页的右下角,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孟浩,班上的体育委员,又高又黑的运动健将。坐在我们这列的第三排。我立刻仔细回想回想,的确很多时候,马小青的眼神都是在游离在他左右。难怪成绩掉的厉害。
不忍心看她这么痛苦单恋,我决定助人为乐,自习的时候,悄悄的递过去一张纸条:“马小青,我知道你喜欢孟浩,要不要帮你和他说?”她仿若被电击了一下,紧紧抓着纸条低着头很久,才认真的写下一句话:“不用,到了该说的那一天,我会自己去对他说。谢谢你,李然!”
她大方的承认使我更加坚定要帮同桌的信心。马小青的成绩原来在班级里属中等,如果能够友好的解决这件事,相信他们两个人能相互促进学习的。于是趁周末大扫除的机会,我伺机喊孟浩一起去倒垃圾。刚走到楼梯口,马小青自然的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垃圾筐,拍拍我的肩让我回去。
在回来的路上,马小青约了孟浩晚上见面,然后勇敢的表白了。随后的一个多星期,马小青脸色苍白,沉默不语。我把孟浩拉到一边摊牌逼问,得知他不但婉转的拒绝,而且还过份的暗示了他与班上漂亮的文艺委员洁之间的相互好感。
我的心里开始感到强烈的过意不去,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或许她的状态还会好一些。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没偏过头去看我,所有歉意也无从表达。晚上放学,也不像从前般背起包就走,而是跑到操场上玩双杠。傍晚人散时分,我在窗边见到她把自己倒挂在杠子上晃来晃去,孤单的身影让我也开始难过。
鼓起勇气穿过操场跑到她面前站定,等她翻起身,诚恳的嚅嗫道:“对不起。”她望着我,忽然哧得一声笑了起来“干嘛说对不起?”我疑惑的仰起头看坐在双杠上的她“我只是抱歉。。不该自作主张的去找孟浩我只是想帮你尽快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我的手使劲的绞来绞去,脸涨通红。她蹦下来拍拍我的肩膀,老气横秋的说:“是我自己和他说的。不怪你!”我觉得她是在敷衍我,学着安慰几句:“其实你挺好的,真的。孟浩那小子只会看外表,书上都说心灵美是最重要的。”
马小青用手捋捋头发“这段日子,我是在反思自己这半年来的状态。我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顿了顿后说:“答案是肯定的。然后我又在想,既然喜欢,那就去争取。”
她直直的望着我,伸出手五指张开。“我知道自己是个平凡的女孩,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如果说一个完美的女朋友是十分的话,我要求自己做个八分情人。”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数着:“美貌,聪慧,气质,善解人意以及一颗爱人的心。从现在开始,我要求除了美貌以外,其它的都要努力达到!等到那一天,我要去倒追他!”我呆若木鸡。马小青哈哈大笑,收拾书包拉着我走出校门。
马小青是个说到做到的人,那天以后她的眼神再也没有游移不定,专心致志的随着老师的粉笔转来转去,桌子上一本摞一本的参考试题和模拟试卷。她不允许我再抄她的作业,而是拿着作业本认真的说:“李然,其实你也可以自己搞定的。你比我要聪明呢。”
如此奉承下,我只得老老实实的自己温书看习题。她擦掉三八线,让我随时能捅捅她讨论一番。这是班上第一个这么做的女生。从她的眼神里,我读出坦然,我甚至觉得她以前的行为只是为了迎回大众。期中考试时,马小青的成绩已经渐回归到正常线,而我,居然没有一门课挂掉。乐得老师打了个电话去家里向老妈报喜。
班上很自然的重新排了位子,马小青坐在我的前排。我天天对着她的后脑勺,看她趴在那里不停做着习题。累了时她时常会回头看我在干嘛,我立刻收回眼神对她摆上一个v的手势,她笑,转身继续。
期终考试时,班上成绩风云变幻,马小青的成绩挺进班级前二十名,孟浩跌到三十名外,最后一个学期,她坐在了孟浩的前面。孟浩与洁的关系已经半公开化,天天结伴回家,我偷偷观察了几次,马小青当没看见似的。
学校发了填志愿的表格,大家都不假思索的填了高中交了上去,傍晚时马小青叫住了我。“李然,你填的是什么?”
“我?”嘿嘿一笑,我抓抓头“中专啊,我家人早就把我找好关系去上工商学校了。你呢?”
马小青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的推着车挥挥手离去。
第二天,班里爆出冷门—马小青填的是中专。以她的成绩,上个普高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听说老师都找她谈话了,本人说是经过慎重考虑过的决定。
回家的路上我赶上马小青问原因?她扶着自行车站在路边:“我想,以这样的成绩考一个普高,然后再拼命三年去挤进一个可能并不好的大学,这不是我想要的。宁当鸡头,不当凤尾,我想从现在就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向。我与他们会同时到达终点。”
我怔住了,晚霞映在她有点涨红但仍然坚定的脸上,无言诉说着倔强和高傲。
不知是猜题偏差还是怎的,黑色七月后放榜,那一届学校考高中的分数普遍不高,只有六个人进了重点,孟浩进了一所不出名的普高,洁刚刚搭上分数线,分到一所私立三流高中,我去工商学校,马小青以全校中专学生第一的成绩考进一所外省的外贸学校。
大家各奔东西。
毕业后的我没有悬念的进入工商局,天天在菜场上走来走去收费,吃不饱饿不死,每天关心下月奖金,谈了女朋友,下了班压压马路然后一起回家。
很久后的某个暖洋洋的冬日下午,突然接到同学电话,那帮高中小子们现在连复读的都已经上了大学,天子骄子们商量着要把初中同学聚一聚。
“李然,下周五晚上不倒翁酒店,五点半,你小子可千万别忘了,不见不散!”
我打着哈哈的哼了两声,问道:“有哪些人啊?”
“基本上都到齐,来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果真把全班同学都集到了一块儿,我有点拘谨的坐在桌子边,看别人相互交流着大学心得。突然,我看见了正迎面走进来忙着打招呼的马小青。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尽管已过了五年。她面容上一点没做,只是略加更清秀了些,原来的运动头居然变成了一头乌黑长发,温顺的坠在腰处。合体的白色长羽绒服,笔直的身体,微仰含笑的头颅,将她勾勒的如一只天鹅。
马小青坐在我的面前,眸子清亮。“嘿,李然。”她叫着我的名字,重重的拍了下我的肩。
那晚,菜吃得很少,我们聊了很多。她向我述说了在外地四年的生活,从最初的不习惯到现在的独立。而且现在工作了之后,她还在坚持自考本科学历。
她盼了个鬼脸“我说过我会用另一种方法实现自己的。”
我翘起大拇指,贼贼干笑道:“你现在可以算是百分百的八分情人了,有没有。。?”
话刚张口,马小青站起来到别桌敬酒,一去不复返,最后我发现了已半醉的她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拖起她走到门外吹吹冷风,相对无言。突然她幽幽回答:“工作一年以后,我去找了他。那天晚上,他被从背后拥住了我。当时自己感觉好幸福,可是,相处以后才发现,我努力成熟,他却还没长大。”
我静静的站在风口听她诉说,马小青再次出现时,孟浩早已与洁分手,刚复读完上大一,他被马小青自立的气质所吸引,立刻坠入情网。可是不久马小青发现,孟浩爱上的并不是自己的内心,只是喜爱那一头长发飘然的身体,以及带出去的有面子。她们之间根本无法沟通,孟浩丝毫不知关心她的工作或生活,无视于她每天的疲惫,只是一味逃课,睡觉以及询问去哪里happy,当马小青试图让他学习的时候,发现他经过恶魔般的复读后已完全反胃。
马小青手指绕着头发,轻轻的说“这头发其实就是为他而留的。因为我记得他喜欢刘德华,而刘德华喜欢长发女孩。可最后,是我先提出的分手。”
我把自己交给了他,作为一个结束。五年的目标轰然倒塌,自己都觉得很悲哀。用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才调整过来,当再次重新审视自身,转念一想,我又认为这段日子何尝不是一个财富。现在的自己,不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工作与生活态度上都很自信,我达到了自己的目标,尽管丢弃了最初的东西。现在我的目标是,我应该可以活得再好一些,更好一些。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隐约灯光下,我看见马小青眼角亮晶晶的泪滴,却仍直直望着前边。眼神依然坚定如当年路边推出自行车满口豪言的短发女孩。
聚会后,我开始学着去思考一些事情,最后作出一个惊人的决定:辞职下海。不可否认,马小青的话给了我触动,我希望自己也去闯闯,不管好与坏,总是尝试过了,与在这里收一辈子菜篮子税强。更何况,或许能创造出更加美好的生活。
从卖方便面的业务员开始做起,渐渐的,随着品牌的成长,五年后,我已结婚生子,并成为地区销售经理,常年在华东跑来跑去,在最近的同学联系中,我意外得知马小青人在上海,去年结婚了。
趁着开展销会的机会,我拨通了她的电话。那端马小青的声音激动的有点尖细“天哪?李然,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一定要见面聊聊的,晚上去我家,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再见时,马小青依然长发,不过是高高挽起。套裙,精致的淡妆,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一道道的笑纹痕迹,但眼晴依然清澈,她笑着把我领进家门,那个位于浦东的一个小区,顶楼的房子,面积不大,阁楼上有半面玻璃顶窗和大大的露台,杂乱的东西很少,看着出来女主人经常打理。
她泡了两杯茶,一杯递给我,一杯只倒了半杯水放在桌上。
我们坐在那里闲散聊着,她在拿到本科自考文凭后跑到上海,挤进一家进出口公司,有些忙但很充实。老公是一名建筑设计师,两个人积蓄了两年,去年按揭买了这房子。
我仔细揣摩她的嘴角是否牵强,我不太确定曾经那么倔强的女孩是否真正的走出那片阴影。正在思量如此探询时,听见了开门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门口。扫了一眼,我打90分。两个男人相互客气的打了声招呼,马小青去厨房拎着手补满另一个杯子里的茶水,微笑的一边走上前递给他,一边解释说:“每天路上时间有点长,回来渴,这样泡茶保证回来喝是不冷不热刚刚好的。”
一杯茶水,表出精致贴心的生活态度,及夫妻间的相亲相爱。我的心平静放下,这个平凡女孩已蜕变成自信女子,并且,真正寻找到了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