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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灯泡发出颓废的黄光。冰如月面对着地下室里唯一的奢侈品——一面大镜子,缓缓地褪下了衣裳。她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美丽的眼睛,鲜红的嘴唇,纤细的腰肢,修长的玉腿。无论多么潦倒,一个女孩子都不能没有镜子。无论多么孤独,至少还能看到自己的影像。冰如月今年刚满18岁,镜子中的身体美好如欧洲油画中那些尚未失身的女神。只是因为最近的营养不良,让冰如月略显纤弱,但她还是着迷于自己的美丽。她拿过一个小毯子放到镜子对面。斜卧在毯子上,拿过纸笔,开始画镜中的自己。她先用线条打着轮廓,然后再细细地雕琢每一个细节。身高1米68的她对自己的身材是满意的,尤其是可爱的小肚脐,正好长在黄金分割点上,把葱白一样的身体恰到好处的断为两截,冰如月腿长3尺1,姿态优雅的左腿微蜷,右腿伸直,以芭蕾的姿态挺着足弓。
整个地下室很静很静,冰如月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感觉里。画笔在白纸上畅快地跳舞。赤着身子的冰如月一点也不觉得冷。她此时高贵如卧在华清池的唐朝公主。纯洁如蓝湖边的森林女神,轻松如在花朵间舞蹈撒出一串串小星星的精灵,她的思维横贯东西,她的画笔神游古今,她画着自己的身体,也画着自己的希冀。
突然,冰如月感到臀部一阵酥痒,她下意识地放下笔。右手去搔臀后,摸到一个奇怪地会动的小东西。她把那小东西拿到眼前一看。“啊!!”的尖叫出声,把那东西摔在地上,原来那是一只蟑螂,地下室数量最多的土著居民。蟑螂落地后飞快地跑掉受惊后的冰如月却再也画不下去,收了画具,穿上内衣,心有余悸地躺在床上。她把被角掖得很紧,生怕再爬进来什么坏东西。
刚才醉心于艺术的好心情无影无踪。冰如月躺在床上想自己要面对的惨淡现实。还有半年多自己就要参加高考。自己报的是美术学院。那艺术的殿堂对学子要求很高,所以自己在临考前必须单独出来再找一些教授名家学画。就在这关键时期家里遭了大变故,下井的父亲前不久在一起矿难中惨死,母亲正为抚恤金给的太少而和矿上交涉。交涉未果倒气犯了心脏病。想到这些冰如月鼻子就发酸。但她不哭,她也不能哭,她要把画学好。她要考上大学,那样母亲才能撑下去。自己也能从事最钟爱的绘画。但绘画从来都是贵族的艺术。买画笔买画纸买颜料找老师,哪一样都需要钱。可家里能给她的钱每月只有500元,还是母亲把房子卖了凑的钱,冰如月对这一点点钱已经很珍惜,她租最便宜的地下室,她为省钱每天不吃中午饭,可是钱还是不够花,几天后有一位很有教学经验的美术学院教授讲课,收费是每小时100元,冰如月要不要去听呢?母亲已经有段时间没能及时寄来钱了。拿什么去听呢?
冰如月下意识地摸了摸缝在内衣里的钱袋,只有一百零六块钱,也就是说她要面对一个选择。是拿钱去学画,还是拿钱吃饭?
冰如月眼神凄婉,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在这不到10平方米的狭小空间里,人的知觉会变得异常敏感。冰如月能听到地面上一对男女的原始声音,男人在喘息,女人在呻吟,然后是翻滚,然后又是沉寂。这样的声音对冰如月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因为地上就是一个有色情服务的酒吧,酒吧里的每一个小姐都月入上万。穿着透明装和高级丝袜的她们曾经很警觉地盯着冰如月看,直到她们发现这个比她们年轻比她们漂亮的女孩子走进地下,她们的眼神才柔和起来。其实酒吧老板娘曾想把这个来租地下室的小女孩扩招到小姐队伍当中。但冰如月很明确地拒绝了。她只想找个暂住的地方,她还要考大学。搽了很厚脂粉的酒吧老板娘似乎从冰如月身上看到某种久违的东西,击中了自己内心深处某处柔软的部分。就没再给冰如月强行介绍迅速致富的机会,不但把地下室租给冰如月住,且不急于收她的房租。
在地下室里冰如月除了受蟑螂和老鼠的骚扰,再就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地面上的男女苟合的噪音。冰如月在交租时曾看过那酒吧里面的格局,一个个暧昧的小单间,里面仿佛都藏着不可告人的故事。但冰如月从来没去多想,她是一个心无杂质的女孩。也不是十分懂那一个个黑乎乎的单间里面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到晚上她就能听到那些声音,搅得她难以入睡,时间久了,她甚至能分辨出声音和声音之间的区别,那种总象哭一样的叫声是一个长的满秀气的小姐发出的,而那类似要被杀掉的猪一样尖叫的声音则是一个丰满的小姐发出的。
这些声音叫冰如月深深厌恶,又有一点点好奇。实在烦的要命无法作画也无法睡觉。冰如月就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书,看梵高传,在这举目无亲的大城市,只有梵高是冰如月的知己。过了好久好久,冰如月终于在梵高的传记旁沉沉睡去。
在这五彩缤纷的大城市的夜中,没有人会注意这样的情景,地上的是寻欢的男人和堕落的女人,地下的是纯洁的处女和她钟爱的艺术。也没有人致疑为什么纯洁和艺术只能存在于地下。
第二天一早,冰如月的粉红色的小闹钟准时响起,她虽然贫困,却不愿放弃生活中美好的细节,那小闹钟就是她精心挑选的,是可爱的戴着蝴蝶结的小猫的形象。冰如月简单的洗漱,吃了几口干粮就背着画夹子出发了,大城市的早晨让她有一点眩晕,也有飞出牢笼般的释放。冰如月挺直腰杆和那些急匆匆上班的白领们走在一起,她径直去了美院,在美院画了一天,很多美术本科生都赞叹这个还没有参加高考的小妹妹很有天分,她也喜欢美院里弥漫的那种淡淡的油彩的味道。她想她和这美院有缘分,也许有一天她会来美院任教。但不是在现在,现在她只是来感受一下气氛,能否上大学都需要经过高考艺术考试那前途莫测的考验。而几天后那位明师的收费课则显得越发重要,到底要不要去听呢?冰如月想起这事手就冷得象冰。
又是象往常一样中午没吃饭。晚上走在回地下室的路上时,冰如月脚有些发飘,她扶住道边的一个阅报栏上的竖杆想歇一歇,无意中看到今天下午才出版的晚报上刊登一个告示,有人出车祸急需用血,血库里存血不够用,现家属愿出钱请血型相符者输血。冰如月抿了抿嘴角,想到自己血型和告示上一致,浑身仿佛又有了力气,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几天以后,在那位收费每小时100元的美术教授的画室里,多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她就是冰如月,她这堂课是交了钱的,但是教授在看了她的画之后,决定以后免收这个女孩子的学费,重点培养这个难得一见的绘画天才,很多学员都羡慕冰如月能得到这位著名美术教授的欣赏,因为有这位教授的垂青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美术学院的大门,但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是冰如月画的红山茶花为什么那么红?为什么红得象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