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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北方的春天迟迟不见温暖的气息。4月末的时候，还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街道上行人难以迈步。就在这样的一天傍晚，我徘徊在昏暗的街灯下，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
我，今晚，该往哪一个方向走？
往右走，拐过一道街，登上三楼，第一个门就是我的家。此时，妻子一定做好了饭菜，正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情感垃圾剧，等着我回家。妻子是那种很容易相信我找的任何借口的女人。只要我拨打个电话：“喂，今晚我替同事值班，你早点睡吧。”或者说：“我和朋友在酒店里喝酒，今晚就不回去了。”妻子在电话那端“嗯”一声，叮嘱我注意点安全，别玩的太晚，用不了半个小时，三楼窗口的灯光就会悄无声息地熄灭。而妻子从来不会在第二天向我的同事询问我是不是在值班或者聚会。
往左走，同样是拐过一道街，同样是三楼，只要我敲门，她就会笑盈盈地开门，激情似火地扑进我的怀里。我对自己的感觉深信不疑。她是我大学时的同学，如果不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她，不是在遇见妻子之后才遇见她，我们一定会发生一场轰轰烈烈的感情故事。即便如此，她还苦追了我三个月，见我执意不肯回头才善罢甘休，带着一颗受伤的心匆匆地投入了另外一场风花雪月。
往右走，等待我的是平平淡淡的生活肥皂剧。妻子虽然不会抱怨单位领导如何如何，也不会叽叽喳喳某某同事又传出了绯闻。但她会报帐一样跟我说，市场上的菠菜又贵了五毛钱，大概是下了大雪的缘故；儿子的学习好像倒退了几名，在学校里还和小朋友吵架了；今天收电费了，这个月共交了20块我对这些毫不感兴趣，我只有哼哼哈哈地答应，或者一言不发，妻子说完了，我就全忘到了脑后。
往左走，等待我的是粉红灯光下的喁喁私语。她一定会给我介绍时装商城又进了哪些新潮的款式，会跟我说很久没有到大都市餐厅品尝大连来的海鲜了，还会津津有味地跟我讲述对我来说遥远而陌生的巴黎风情。她不会要求我给她买什么，她不需要。她需要的只是如何打发掉寂寞和空虚，让漫漫长夜在新鲜和热烈中变成短暂的一瞬。就在半个月前的一天下午，刚刚下班，我正要走出办公室，她就微笑着堵在了门口，笑盈盈地说：“今晚我有个烛光晚餐，你参加不参加？”“只要是免费的我就参加。”我爽快地答应了。晚上，我去了，是在她的家里。当我跨进客厅的时候，才发觉被邀请的客人只有我一个。“欢迎你能赏光。”她穿着吊带裙，还刻意施了妆。她点燃了蜡烛，烛光摇曳着，映照得她红润白嫩的脸蛋象诱人的红苹果。我的心怦然而动。她启开了一瓶红酒，给我倒了半杯，幽幽地说：“我很寂寞，很想找个人来陪陪我。”她的丈夫在海南打理分公司，像个影子，或者说是属于天空的，三个月飞回来一次，而每次回来住不上两天又匆匆飞走。在公司，我是个喜欢开玩笑的男人。可在她的家里，我脱口而出的玩笑竟然显得十分不合时宜：“你不是想让我做你的情人吧？”“那你愿意吗？”她眼神迷离地看着我，期切地等待着我的回答。“我，我——”我尴尬地笑了笑，忙给自己找了个溜走的台阶：“我想，我该回家了，我妻子在家里等着我呢。”她轻轻地叹口气，说：“你的妻子真是个幸福的女人。我却不过是一只摆放在窗台上供人观赏的花瓶。”
我匆匆地逃离了她的家。
往右走？
我犹豫着，香烟烧到了我的手指，我咒骂了一声扔掉，又点燃了一支，烟雾袅然而生。
说实话，我已经对妻子的举动麻木不仁了。生活仿佛是一种机械的程式——走进家门，妻子会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公文包，帮我脱下西装，换上拖鞋，告诉我今晚做的是宫爆鸡丁和清炖榨菜汤，都是你爱吃的菜。等我吃完饭，她会拿起遥控器，由情感剧场调到体育频道，自己抱着毛线走到儿子的房间，一边辅导儿子学习，一边给我织毛衣。我身上的贸易毛裤还有袜套，都是从她的手里产生的。不能不承认，妻子的手艺很精巧，甚至超过了商店衣架上摆放的成品。有位同事央求我找妻子给织件毛衣，妻子婉言拒绝了。妻子说过，我只给我的丈夫织衣服。不过，说这话是在4年前了，当时的感动早在我的心里淡忘了。等到9点钟——我留意过很多次了，妻子会非常准时地温好水，端到我的脚下。有两次西甲绿茵场上正拼杀的热闹，我看得入了迷。等赛事结束，一抬头，11点了，妻子已趴在枕头上睡着了。我起身去卫生间，妻子睡觉很警觉，听到动静醒来，又将洗脚水加热
结婚8年了，晓岚每天都在重复着相同的举动，日子，真的就是一杯毫无味道的白开水。
往左走？
我迟疑着迈动了脚步。
我的眼前出现了幻觉——我的手指刚落在门上，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门“我还以为你是个胆小的男人，不敢来呢。”说着，她在关上门的同时将丰满的嘴唇贴上我的脸。而后，拥抱，旋转，一直到她松软的床上。她是个性感的女人，很懂得保养自己的皮肤。我想：在激情过后，她会笑盈盈地问我：“你终于作出决定了？你不怕你的妻子抓住你的把柄？女人对男人身上附着的另一个女人的气息可是很敏感的。不过，你吸烟，正好能掩饰掉偷情的味道。”但我敢肯定，她绝对不会关心我的肚子，她更不知道我喜欢吃的菜是宫爆鸡丁。
走着走着，我停住了脚步。我应该给妻子打个电话，告诉她不要等我回家了。
电话通了，还没有等我开口，妻子柔和的声音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你下班了吧？我刚从幼儿园接儿子回来，正在厨房里忙着呢。我买了你家乡产的榨菜，清炖榨菜汤——”
真是烦。妻子的话题总离不开儿子和柴米油盐。结婚一年之后，如果不是我健忘，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妻子说一句：“我爱你，老公。”相处久了，熟悉了，情话也就陌生了。
我故作平静地说：“老婆，我今晚不准备回家了，有个同事说要在酒店聚一聚。”
“喔，那你少喝点酒，早点睡。”妻子说完，挂了电话。连我的同事是谁，在哪家酒店都没有问。
我略略放宽了心，向左走去。她说过的，我随时可以来，可以走，她不需要名分，也不想拆散彼此的家庭。前天下午，同事们下班走光了，我正在办公室里收拾桌子上散乱的文件，一抬头就看见她出现在我的面前，并顺手关上了门。我冲她点点头，说：“你还没有回家？有事吗？”她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腰，轻声说：“我喜欢你。从上大学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喜欢你。你是不是担心我会缠上你？”“我——你知道的，我有妻子。”“我从没有想过要做你的妻子。我只是想，你能把你和妻子在一起的时间分给我一点点。我不会奢求太多。”我沉默了。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个优秀的女人，业务能力强，处事干净利落，而且，还没有听说过她有绯闻。我解开她环扣在我身上的胳膊，认真地说：“我们都有家庭。更重要的是，我怕你会受到伤害。”她苦涩地笑了“我清楚，感情是很伤人的。不过你放心，即使我受到了伤害，我也不会让你负责的。等你厌倦了，你随时可以回到你的家里去，回到你的妻子身边。我不会阻拦你的。”说完，她递给我一把钥匙“这是我家的钥匙，你在任何时间都可以去，我都会欢迎你。”
站在楼梯口，我摸出了钥匙，一串银白色的钥匙。蓦地，两把几乎完全相同的钥匙映入了眼底。
一把是她的，一把是妻子给我的。
“一把钥匙就代表着一个家。锁上门，家就和世界分割开来，家才是一个真正的小天地，才是感情最安全的存放地。”在结婚前两天买到房子后，妻子就把家的钥匙挂在了我的钥匙扣上，深情地对我说。
我的心猛地一颤。打开别人的家门，不就是对别人感情的掠夺和盗取吗？妻子每日所做的，不就是为了让我有一种家的归依感吗？而我，我正在做什么？背叛？不忠？抑或其它？
怔怔地呆立了半晌，我用力掐灭了香烟，长出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往另一座楼走去。
拐过楼角，我看到三楼的灯还在亮着，透过窗帘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