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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如何倾听一朵向日葵的深情告白而不惊醒早晨的阳光？
冬天快要过去了，郊外的红玫瑰和薰衣草一派天真地等春。而你固执地卧躺在行人必经的小路，渴望游人沉重的步履把你的美梦敲醒，从此不必再去期待什么了！没有比注定凋落的命运更悲哀的了，你渭然。
是什么夺去了你的笑容，叫你对红灿灿的日出和命运避而不见？你欲褪未褪的脸上还残留着幸福的红潮，是谁把你的命运连根拔起，而后丢落风中？
我多么疼惜你。我心疼你走了艰险的路，也不喊痛，安静地匍匐在地，渴望皈依土地。所以，我想把你带回我的家，用一瓶清水延长你的生命。你愿意把故事告知我吗？我必贴耳细听，并且不发表言论。
1
一瓶清水，几缕阳光，枯萎的枝叶居然重新舒展起来。你看！不需要别人施舍的肥料，生活亦能自行抽枝长叶，开起花来。你何必躲进生活的角落自怨自艾，拒绝太阳的笑脸呢？
第一次见到你，三月的雨水蹑足走过，偷偷听我与你愉快交谈，你那爽朗的笑声曾惊起青草丛中一只蛤蟆跃入池塘。我依稀记得，你仰起黄灿灿的笑脸，敞开心胸迎接阳光的样子，真像一朵向日葵。
只是，那时候的你，还不知道，爱情的太阳太过灼热，让人不得不低头敛眉，甚至枯萎。而后与你相遇，你的笑容中总带着淡淡的忧郁。
你把你这些年来写的诗稿送我，并叮嘱我看后焚毁，免得心有牵挂。你早已不写诗了，写诗只是为了躲避现实的险滩，以编织美梦来忘记四面楚歌的现实。
“他懂你所写的吗？”我问。
“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愿意懂我，肯定我，教我试着明白为什么而活。”你说。
“我渴望很多很多的关怀，可是又害怕感情带来的伤害。我很喜欢和他做朋友，虽然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痛苦的深渊。我不懂他心中真正的想法，也害怕去了解。我是一个矛盾的人。”你说。
“你只看到你自己的挣扎，你希望他到你的城堡居住，可是你可知道他的茅屋是怎么空手砌筑的？他爱他的茅屋甚于爱你。”我说。
“看不到未来，所以一直过得很灰心。”你叹息。
你原也和所有的向日葵一样，面向太阳，收集每一缕阳光，来向日子换取笑容，安静地活着，不期待也不争取什么，一切随缘。直到他闯进你的生活，固执地带着你向背离太阳的方向奔跑。
他给了你很多承诺，你当然也是半信的。但是，你躲在里面过日子，假装很幸福，久了，也真的以为自己很幸福。那些偶尔冒出来的恐惧、伤感，对未来的担心、不确定感，都被你驱赶到意识最底层、最阴暗的角落去。你太耽溺在两人构筑的小世界里，不曾抬头看看外面的天空，或者探头审视一下外面的景致。
脚真的酸了，心真的累了，你说你已经走了很久了，在他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不知道要走到哪里？有天涯海角吗？再这样走下去，你是不是可以走进他温热的内心，寻觅你失落在他体内的那颗真心？
也许，世间里的情事，是不是到最后也只能得到衣冠冢而已？在我们眼所能见的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不朽的誓言？
2
你甚至羡慕阳台上那株仰起头颅的向日葵，那么灿烂的笑容，大无畏的自信，即使在黑暗中低泣落泪，也能在日出之前用衣袖拭干，向着太阳绽放最美丽的微笑。
是怎么样的深沉的爱恋，能让你如此执着？喜也放下，悲也放下，一心一意地绽放，即使明了必定凋落的命运。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引力，引你朝爱的方向仰望。
你以为真心相爱的两个人，背上可以长出结实的翅膀，飞到云端，飞到天涯，无论空间时间，可以在山清水秀的桃源世界砌筑属于两人的茅屋。他是这样允诺过的，你相信并靠着等待这一天默默地撑下来。你明知道不可能的，可是你不断在等待中反刍新的希望，好让你自己相信你们搭建的茅屋已经足够坚固，甚至每晚有灯光和诵诗声从窗边透出。然而，一阵暴雨冲洗，你的心和茅屋一起倒塌。
这个男人，他在世俗的污泥里浸泡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挣扎上岸，即使想御风而行，也是拖泥带水的。你穷尽一生的时间等着他风干，一起乘风遨游，只是自己骗自己而已。
婚姻是什么？婚姻是痛苦的空城，明知道里面空荡荡的，也要占据这个空壳子。一个酩酊大醉的男人为什么能够闭着眼睛摸进卧室，准确无误地挨着妻子躺下？因为这是属于他掌控的领土，即使土地上布满荆棘，或暴雨或干旱或冰封，但多年来彼此交缠的根须已经深深扎在这片土地上。而你只是这座花园里意外的访客罢了，再美的花也是长在别人的院子里的。
“他不懂我何等企盼完整的爱。”你黯然。
“他可以不懂你的内心，可是你怎么可以蓄意忽略、削砍自己对爱的梦想。”我指责。
“我原以为我们可以有自己构建的小世界，纯粹且静好。”你伤神。
人，能自欺欺人是自得其乐的小幸福，可是走到半路才被拆穿，既回不了头，也没有力气走下去。你该明白，现实里，再平淡的家庭都是泊靠的港湾，而你只是路过的一泓清泉，流过他必经的途中，解他的渴。
3
当然，花开花落亦是平常事，一瓶清水并不能挽留向日葵的年华老去。阳台上飘落的花瓣就像你的眼泪，壮烈而无言的姿势。可是，即使颜色不再，细嗅之下仍有淡淡的幽香，丝毫没有悲的气息。毕竟，花落只是花落，它不控诉命运或懊悔什么。
我知道，你何屑于一瓶供水？被禁锢了的心慢慢长了青苔，情爱的枝叶日渐枯萎。
“你是否愿意独自承担，做一个没有资格去期待去失望的人呢？”我问。
“我愿意。”你听到自己的回答。
“你后悔吗？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是否依然选择最痛苦的道路？”我把一杯血酒放到你的面前，喝了它，你将背叛自己的内心，忘记所有受过的苦厄，你将纯洁完整一如上帝宠爱的处子，不染尘世的灰尘，今后可以安静地做一个饱餐、更浴、睡眠的自由人。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喝下那杯可以让人遗忘的血酒。当世人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去寻找有“利润”的爱情的时候，我总想起初见你时你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闪耀着无邪的水波。你只是没经过什么大风浪的寻常人家女儿，站在爱情的门口迟疑着不敢敲门，沉浸在月夜下编织甜蜜的情爱世界。你无意摘花，却没有想到一脚踩入别人的庭院。你为曾经掐过一朵花而心怀愧疚，任由他人指点责骂，只能沉默，无处容身。
是不是曾经的暴雨浇熄了你对爱的热情，继而拒绝阳光在你身上取暖？如果爱是一次美好的试炼，你是否愿意经历炼金之人的火，以及漂布之人的硷？你多么希望简简单单地过活，没有指责，没有痛苦，没有愧疚，每天更浴后早早睡觉，一觉醒来就可以回到最初天真的笑容。那么，在人生行走的路途中，请你向向日葵一样微笑面对吧，遇到善良的、美丽的人事，学习坚强与慈爱；遇到丑陋、邪恶之事，一笑置之，不要把心弄污了。
我相信，如果你能引导自己坚持最初的肯定，不必担心也不必否定一段感情的路途，拥有爱和肯定，你的意志将支起天地的骨骼，你的心胸就像海洋容纳蓝色的梦想，你的眼眸纯净得好比月夜下安详的洁白睡莲。
4
次日醒来，你迫不及待去看阳台上的花。惊喜地发现，花残叶败的向日葵依然仰首向阳，坦荡荡的心胸，淡淡的笑容，不藏心事。
你的心里感到安慰。这种花总让你想起壮士刎颈，与生俱来的烈性容不下一点怯懦。她浑身着火似的颜色，有着粉身碎骨的气势，从来不自怜自艾，面对自己的生命，她也是敢当刺客的。要么勇敢地直面太阳，灿烂地笑；要么隐忍地低着头，默默等待明天的日出。
你突然想在阳光下走走，自锁于潮湿的心房的你，渴望像向日葵一样把心打开，让明灿灿的阳光透进来。
你约我见面，说有东西给我。多年来沾着血泪写成的心情，终于化为一句诗诵逸走。你嘱咐我把你多年来的诗稿化灰。而后沿着一条河默默地走，似乎把多年来积蓄在体内的感情也一一化成灰洒入川流，当作祭奠。
我又看见了你明朗的笑容，在冬日明媚的阳光下，你就像一朵盛放的向日葵。我知道，这与天上光灿灿的太阳无关。一轮明月已经守候在你的心头，即使有黑暗的日子，也能指引你抬起头自信地走过阴雨。
是夜，我不知道黑暗里的向日葵是否仍一派天真地笑。夜又翻过一页了，迎接你的是黎明还是更深沉的黑暗呢？微风拂过，又有几片葵花瓣跌落风中。
你知道的，日出还很遥远。但是，我知道我也必须起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