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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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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家三少,萧牧军,很不喜欢让人知道他在家里排行老么。

    说起老么,许多人总是会有个特定印象,必然是家里兄弟姊妹中最软弱、最黏人、最爱撒娇的一位,不像老大成熟懂事,也不如老二长袖善舞。

    老么,注定了不是被兄姊护着疼着,就是被看扁、欺负的。

    而这两种命运都不是萧牧军想要的。

    他可是堂堂男子汉,哪里需要两个哥哥来保护呢?当然,他更不愿受哥哥们欺凌。

    可偏偏说归说、想归想,萧牧军成长的过程中,还真是有些摆脱不了的老么命!

    他两个哥哥从小就长得健壮英武、神采飞扬,只有他,婴孩时期一场斑烧差点烧去他一条小命,造成他十岁以前身体像只弱鸡,矮小细瘦不说,还动不动就生病。

    再加上他生得粉妆玉琢,一张小脸蛋像剥了壳的白嫩嫩水煮蛋,偶尔运动过度便气喘吁吁,颊生霞晕,变成一颗红通通的苹果,教街头巷尾的婆婆妈妈看了,个个恨不得将他抱起来狠狠亲一口。

    十岁以前,他完全是被两个哥哥当成妹妹看待的,附近的野孩子胆敢碰他一下,都会被他两个哥哥痛揍一顿,厉声警告——不许欺负我“妹妹”!

    他恨哪!

    “大哥、二哥,我是男生,是男的!”他一次又一次地强调。

    “我知道你是男生。”大哥很淡定地回应。

    “谁教你长得比女生还像女生?”二哥很恶劣地补充。

    “不能怪我们偶尔会叫错。”大哥依然一脸淡定。

    “还有,谁教你连声音都娇滴滴得像个女生!”二哥继续恶劣。

    “那是因为我还没变声啊!”他又气又急。“老爸说等我长大声音变了,听起来就不会像女生了。”

    “喔,那到时候再说吧。”二哥下结论。

    于是,关于萧家老么到底算是个弟弟还是妹妹的争议,仍然不能就此盖棺论定,必须再延宕几年的时间。

    可萧牧军等不及了,他恨自己不能“正名”恨两个哥哥偏爱捉弄自己,他决定,等他上学以后绝对不跟两个哥哥念同一间学校,他要离他们远远的,愈远愈好。

    虽然对自己颇为鄙夷,但他还是决定对老爸展开老么攻势,哭着、求着、撒泼着坚持自己不跟哥哥们一样念公立学校,他要去考私立小学。

    老爸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而他也很争气地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离家里走路约莫半小时,一间相当有名气的私立贵族小学。

    哈哈哈哈,他得意的咧!

    哪里晓得,这是他童年悲惨命运的开始,脱离了两个哥哥庇护的他,由于年幼体弱,长得又太漂亮,成了高年级学长们欺负的绝佳对象。

    每天不是他的作业本被撕了,就是他换下来的运动服被藏了,或者零用钱被勒索了,细瘦的四肢被掐了打了,留下明显的瘀青。

    他瞒着家里人不敢说,天天穿长裤长袖遮遮掩掩,日子过得心惊胆颤,上学因而成了可怕的梦魇,每天早上起床,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肚子痛或是头痛,很想假藉生病不去学校,只凭着一股强大的意志力撑下来。

    不可以!他不能认输、不能退缩,是他坚持要上私立小学的,是他自己不要兄长的保护,既然如此,有什么后果就得自己承担。

    他强迫自己勇敢,忍着恐惧乖乖去上学,就这么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他被几个学长抢走零用钱,书包里的课本、作业簿散落一地,被地上的积水浸湿了,他一面蹲下来捡起惨兮兮的书本,一面忍不住呜咽哭泣。

    他以为自己哭得很小声,又躲在桥下一个僻静的角落,应该没人会注意,可只哭了一会儿,一道清脆如珠玉撞击的声音便在他身后扬起——

    “小哭包,你一个人躲在这边哭什么?”

    他怔忡地回头,墨密的长睫饱含湿润,白皙的小脸泪痕犹在,星眸闪闪,泛红的鼻头一抽一抽的,瘦小的身子蜷缩地蹲着,整个看起来就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狈。

    见他这副模样,喊他的女孩忍不住笑了。她身上穿着跟他同一间学校的制服,身材纤瘦修长,脸蛋虽仍显得稚气,但五官立体妍丽,隐隐已有美人架势。

    “你又被欺负啦?”女孩拉了拉背在身后的双肩书包,调整了下百褶裙襬,在他面前蹲下,比他高了不止一个头。

    “你、你是谁?”他困惑地问。

    “我是谁?我是你学姊啊!”她笑意盈盈,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俏皮。“一年级的小哭包,我是你六年级的学姊。”说着,她伸手摸摸他的头。

    他下意识地闪躲。“不要碰我!”

    “唷,脾气还挺大的嘛。”她嗤笑。“脾气这么跩,怎么还会傻傻被欺负?”

    “要、要你管!”不知怎的,小萧牧军觉得丢脸,撇过头去,脸蛋不禁红了。

    “哎呀,小哭包脸红了!”女孩看着又笑了起来,那笑声像风铃叮叮当当的,极是悦耳动听。“来,让姊姊看看。”说着,她用双手扳回他的脸,青葱般的指尖还在他软嫩的脸颊上轻轻掐住,揪起两团肉。“真可爱!你的脸真好摸,白白软软的,好像包子。”

    这在干么?萧牧军感觉自己被调戏了。“你、你放开我!”

    “偏不放。”她笑着继续掐。“包子脸,爱哭的小包子。”

    “不准笑!不准叫我包子!”他恼火了,家里附近那些大妈固然爱抱他、揉他,却也没这个女生过分,居然喊他爱哭包?!

    “偏叫你包子,谁教你长得就像颗包子。”这女生比他二哥更恶劣。

    他忿忿地嘟嘴瞪她。

    “还嘟嘴呢!”她笑得更加花枝乱颤,偏偏这种大妈式的笑法在她清秀绝伦的脸上,就像一朵怒放的玫瑰,不觉得没形象,反倒令人意乱情迷。

    这个姊姊,长得真的很漂亮呢!他以为自己够好看了,但她的美更是非比寻常。

    他呆呆地望着她。

    见他神情呆滞,她以为他是气呆了,收敛了放肆的笑容,幽幽地轻叹口气。

    “小哭包,你就是长得太可爱了,才会被欺负。”她柔声低语,表情变得严肃正经。“男孩子长得太像女生,不是好事。”

    又不是他自己愿意长成这样的!他懊恼地瞪她。

    “欺负你的那些学长我认识,就是些小混蛋,仗着自己家里有权有势,欺善怕恶,你愈是让着他们,他们就愈爱欺负你。”

    “我没让他们。”他小小声地辩驳。他是人小力弱,打不过他们。

    “你家里没人保护你吗?你爸爸妈妈、哥哥姊姊呢?”

    “我妈去世了,我爸是警察,工作很忙,我哥哥他们不念这间学校。”他不敢说自己就是为了躲哥哥,故意来考这所私立小学的,岂料是自讨苦吃。

    听闻他母亲已逝,女孩眸中似闪过怜惜,不一会儿便又恢复原先的淘气。

    “那你惨了!没人罩着你,你这一年会过得很痛苦,至少在那几个混蛋毕业前,你准没好日子过。”

    他早料到了。

    “我来罩你好了。”

    “什么?!”他愣住。

    女孩看着他,笑颜如花,开得好灿烂。“叫我一声姊姊,我罩你。”

    叫她姊姊,她就罩他?

    “我不要!”不知为何,他好生气,气她,也更气自己。

    “叫吧!我当你姊姊不好吗?我会保护你的。”

    “不要不要,我不叫!”

    “叫吧叫吧。”

    “我说了不要!”

    “小哭包,乖,叫一声来听听。”

    “别叫我小哭包!”

    “呵呵,偏叫你小哭包,小哭包小哭包小哭包”

    那年,他七岁,遇见了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女孩,从此以后,他和她,结下了一段纠缠不清的缘。

    后来他才晓得,她叫陆晚晴,是学校里最美丽娇贵的一朵花,爸爸开了间贸易公司,妈妈是大学教授,家里很有钱,那几个仗势欺凌他的学长都很爱慕她,在她面前整个摇身一变,逢迎谄媚,讨好又巴结。

    而她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一声令下,说自己认了他当干弟弟,谁再敢欺负他就是跟她这个干姊姊作对。

    女王都撂话了,哪里会有人这么不识相呢?

    从此以后,萧牧军日子好过了,虽说算不上走路有风,至少也能昂首挺胸,不怕遭谁暗算了。

    对这番局势的转变,他心中百般滋味纠结,心情很复杂。不错,是没别人敢欺负他了,但不代表陆晚晴这个姊姊不欺负他。

    基本上,他觉得自己成了她的私人玩具,高兴时就掐掐他的脸,不高兴时就喊他小哭包。

    他愈是不肯喊她一声姊姊,她愈爱逗他捉弄他,把他气得脸红红,然后她又嚷着他好可爱,用力捏他的包子脸,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那一年,他过得快乐也不快乐,平白无故多了个姊姊,而这姊姊经常闹得他不知所措,又不能骂她打她,只能大叹三声无奈。

    一年后,陆晚晴毕业了,他以为自己解脱了,终于能够得到自由了,可没想到毕业典礼那天,看着她夹在一群毕业生中走出校门,那亭亭玉立的背影彷佛将永远踏出他的人生,他顿时胸口堵得难受,竟又哭成一个小哭包。

    听说,她进了另一所贵族中学,依然是那间学校呼风唤雨的女王,裙下之臣不计其数。

    那间中学远在城市的另一边,如无意外,他和她不会再有交集。

    但他努力制造人为意外,偶尔会坐上公交车,绕上一大圈,迢迢来到她学校附近徘徊,期盼着能遇见她。

    大约十次里会遇上她一次,她总会笑咪咪地喊住他,请他吃冰淇淋,跟人介绍他是她最可爱的干弟弟,他嘴上抗议,却并不反抗,腼?地由她带着四处炫耀。

    只要她过得好就好,他想。

    而她的确过得很好,一年又一年,身材更抽长了,胸部逐渐丰满,曲线玲珑有致,长成一个十足的美少女。

    在他小四那年,他听说她交了个男朋友,那俊秀的少年站在她身边,两人宛如金童玉女般相衬。

    当天他踢着石子一路走回家,足足走了五、六个小时,走到腿快断了,夜深了才到家,把家里人急得差点去报警。

    那天晚上,他发烧了,重病了一场,躺了好几天,醒来后,他发誓自己再也不去见她了,还要求老爸让自己去学游泳、练跆拳道。

    如此强健体魄,日积月累,到了十七岁那年,他身高冲到一百八,全身肌肉紧实,光从身材看来,他自觉已是个大男人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一群人混在一起总不免胡来,他学会了骑重机飚车,学会了偷偷抽烟喝酒,偶尔还会逃学逃课去打撞球。

    他撞球的技术可是一把罩,完全是业余高手的等级,因此赚了不少赌金,口袋充裕。

    这天,他又赚了一大笔赌金,兄弟们起哄要他请客,一块儿到某个同学亲戚家开的酒店见识。

    大伙儿要求那同学的堂哥带路,偷渡几个未成年少年进自家酒店,开了间包厢,叫女孩子陪酒。

    同学的堂哥怕他们玩得太过火,叫的都是新进的公关公主,经验尚浅,也还有点拘谨,不擅长风骚耍狐媚,就乖乖坐着陪酒。

    但即便如此,几个高中大男孩已经很开心了,又是抢麦克风唱歌,又是跟女孩子划酒拳赌酒,玩得不亦乐乎。

    只有萧牧军呆呆地坐着,不说也不笑。

    “怎么啦?”同学们嘲笑他。“看漂亮美眉看呆了啊?”

    他的确是看呆了,因为这群莺莺燕燕里,竟然有他熟悉的脸孔。

    “怎么?你喜欢那个?”同学们发现他视线胶着地,缠在一个安安静静坐在最角落的女人身上,彼此挤眉弄眼。“确实长得很漂亮啊!可惜妆有点太浓了。”

    “你不懂啦!酒店女都要化浓妆的。”

    “那其他女生怎么都没化那么浓?”

    “就是啊!她是把自己的脸当调色盘吗?腮红涂得像猴子**!”

    “哈哈哈~~”

    一群人说着笑着,萧牧军只觉得这些平素重情重义的好兄弟,在此刻看来却说不出的恶毒。

    他蓦地火了,猛然起身,伸手扣住那个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酒店女郎。“你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往外走,将同学们嘻嘻哈哈的笑声抛在身后。

    两人走到楼梯转角处,萧牧军见四下无人,这才瞪着眼前这妆容艳丽的女郎,嘶声问——

    “你在这种地方干么?”

    “我才想问你要做什么。”她挣脱他的手,傲然凝眉。“这位先生,我并不是那种可以带出场的女人,我只负责陪酒。”

    只负责陪酒?!萧牧军更火大了。她就连陪酒也不该!

    “陆晚晴,你疯了!”

    她一震,脸上冰冷的面具霎时裂开一道缝。“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她惊骇得语不成调,以为自己掩饰得够好了,以为自己刻意浓妆艳抹,便不会被熟人认出来,没想到

    “你认不出来吗?”他冷笑。“我是萧牧军。”

    “萧牧军?”她愣愣地咀嚼这名字,半晌,神色又是一变。“你是那个小哭包?”

    他一凛,听她叫起小时候的外号不免有些狼狈,没好气地撇撇嘴。“我说过了,别那样叫我。”

    “真的是你”他,长大了呢!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就连相貌也阳刚了几分,不再是从前那张嫩生生、软嘟嘟的包子脸。

    陆晚晴怔怔地睇他,眸光明灭不定,像是怀念,又似怅惘,最后是羞愤与难堪。她咬咬唇,重新戴回冷漠的面具。

    “你今年才十七岁吧?还是个小表,来这种地方干么?”

    她居然还指责他未成年上酒家?

    萧牧军又气又急。“那你呢?在这种地方干么?”

    “你看不出来吗?”她语调凝冰。“我在这里工作。”

    “什么?!陆晚晴你”“julia。”

    “嗄?”

    “叫我julia,这是我的花名。”

    还花名咧!他简直要气疯了,双手紧紧擒握她肩膀,星眸焚火。“陆晚晴,你怎么了?为什么来这种地方陪酒?是不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他想起那些千金女因家里破产负债,不得已沦落风尘的故事。

    不会那么狗血吧?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她看着他变化莫测的神情,彷佛也猜出他想些什么,冷冷一笑,那么漠然,那么漫不在乎的一笑,令他心痛。

    “你走吧。”她冷静地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难道就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他气急败坏。

    “不管你怎么想,我已经在这里了。”她仰头看他,娇容凝霜。“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

    “陆晚晴,你”他眼灼痛地瞪着她,这是从前那个调皮地捉弄他的女孩吗?她该是笑得天真烂漫、放纵肆意的,而不是现在犹如一座冰雕的雪女般冷血无情。

    趁他心神不宁之际,她轻轻拉下他的手,翩然旋身,他看着她亭亭玉立的背影,不知怎地回想起小学毕业典礼那天。

    那天,他哭着送她走了,这次,难道他也只能这样放手让她离开吗?

    他混乱地想着,心海澎湃,一股冲动催促他展臂,将她拉进怀里。

    “你做什么?!”她吓一跳,挣扎着想推开他。

    他搂着她不放,一手压住她背脊,另一手揽抱她纤腰。

    “你放开我!”粉拳捶他胸膛。

    “我不放。”他咬牙抱紧她。“我要带你走。”

    “你凭什么带我走?”

    “凭我”他也不知自己能凭什么,他不是她什么人,家里也不有钱。“我去赚钱养你。”

    “你赚钱养我?”她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我还有个不事生产的妈妈,再加两个在念书的弟弟妹妹,你都要养吗?”

    “我”他茫然,他才十七岁,一直以为养家活口,对他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

    “你走吧!”冰封的言语如刃,划伤他的自尊。“姊姊我没兴趣诱拐未成年少年。”

    是因为他未成年的缘故吗?因为他还不是个成年人,所以没能力保护她。

    “那你等我!”他蓦地推开她,擒住她的墨眸犹如高山深潭,明镜清澈。“等我满十八岁那天,我来找你。”

    “你以为十八岁就算成年了吗?”她挖苦。“酒店可是要满二十岁才能进的。”

    “十八岁就要负完全的刑事责任了,在刑法上已经算是个成年人。”他慎重地强调。“你等我,我会来找你的,一定要等我!”

    语落,他转身就走,好似害怕再多待一秒,便会听到她毫不留情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