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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凤彼舞千万恳求,硬是到昆仑山上强取回石脂玉膏回来救人的傅鸣生,看见她清醒过来,先是一愣,然后失笑道:“你醒得倒是快,很疼吗?对了,那玉膏只能让你食之不死,不能止你疼。”
一向对外人十分冷情的傅鸣生,并不想刻意为元润玉止疼,如果对象换成是他所关心的人,他肯定会再多做两道止疼的功夫。
剧烈的疼痛,让元润玉不住的喘息,但是她开口时,喊的不是疼,而是激动地轻喊道:“我爹在哪里?他在哪里?”
话落,好半晌的沉寂,傅鸣生笑笑地把手里调着石脂玉膏的碗放到一旁的几上,听她的话,竟是半点意外也没有。
“刚才我就隐约觉得气息不对,你果然是当年的小丫头,不过,我给你施了蛊惑之术,其中包括让你把我这个人给忘了,怎么可能”
暗鸣生话至中途,忽然想起了什么,勾起了明白的浅笑,道:“我知道了,你断过气,死过了一次,只是时间很短,看起来就像是一口气没上来而已,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你的魂魄已经算是死过一次,又活了一回,才会让我当年对你所施的咒失去了效力。”
元润玉听见她有瞬间断过气,心里暗暗一惊,但还是急切地想要知道她爹的下落“我爹在哪里?你把他带去哪里了?他还活着对不对?”
“当年,我让那个老人把你带走时,是这么对你说过,不过内容是你爹编造的,他不想你记着那么惨的画面,说实话,当时我真的没有把握能救活他,不过,我不喜欢看见别人死在我面前,更别说我与你爹交手过一次,算起来欠了他一份人情,他是个有趣的人,我真不想他死了。”
元润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双手无力,撑不起趴伏的身躯,几次痛得又跌回床上,这时,门外传来了人声,可以听出来有藏澈与问惊鸿的声音,另外几个人就听不仔细了。
暗鸣生知道该长话短说了,他神色一敛,对着元润玉说道:“你知道人有分阴阳二面吗?”
“不知道”她摇头。
“当年我也不算骗你,你爹确实还活着,不过,当年的元奉平却已经是死了,活下来的人不是当年的元奉平,元奉平活着,可是元奉平不是元奉平,他命中有一个劫数,一生注定活不过三十岁,再活一次,仍旧活不过三十,但我用了那个神器,施了逆转之术,让他再活一次,但是,这一次,他仍活不过三十岁,不过,那不关我的事,至少,我还他人情了。”
话落,门外的交谈声音越来越清晰,傅鸣生还不等元润玉再问什么,伸出大掌,覆住了她的额头与眼眉,轻沈的嗓音,轻如风,滑如丝。
“再睡吧!你的伤需要再歇几天,再醒来后,你会忘记与我今天的对话,嗯这次的蛊惑咒该怎么下呢?就让你忘了吧!元润玉,听着,今天我们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你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你爹仍活着,就记着以前的版本吧!我想,你爹不会希望,让你知道他如今是什么德性,更别说,如今离他再一次三十岁的大劫之数,只剩不到几年,你们相认了,徒增无谓的伤心而已”
隔日,在傅鸣生送客的坚持之下,藏澈带着仍旧是昏迷不醒的元润玉离开凤家在京城的别馆,对于傅鸣生的救命之恩,藏澈感激在心,但是,在听到这人说他只负责把人救活,但不负责把人救好的话,还是教他觉得恼火。
凤彼舞连忙打圆场,知道她家鸣爹的个性,他其实不喜欢救人,只是不喜欢有人死在他面前,他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而已。
“鸣爹,玉儿姐姐会好吧?”
别馆的小院里,飘着茶香与细点的咸甜香味,凤彼舞坐在她鸣爹的身边,感激他做了一个人情,让她可以送给陆雪龙,所以倒茶布菜的功夫,做得十分殷勤,只是太过刻意,惹得傅鸣生直笑。
“舞儿这话,不该是在求鸣爹去取石脂救人之前问吗?”傅鸣生不知道这丫头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必定是有所图。
“现在问也一样啦!鸣爹会好的对不对?”
“好不好我不知道,终究是死不了。”
凤彼舞知道她家鸣爹只是嘴硬,瞧他的眼眉间沁着笑意,就知道事情绝对不会有差错,顿了一顿,终于决定把一直想说的话,对她鸣爹交代出来。
“鸣爹,舞儿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好半天,他竟然只能挤出这两个字。
饶是曾被称为“天下第一恶人”的傅鸣生,似乎也与这天底下当爹的人都是同一副德性,在听到自家乖女儿喜欢上哪家臭小子了,最初的反应都像是被打击般的怔愣。
就算这女儿不是他亲生的,心里都仍是同样的不是滋味。
不同于当年把鸣儿送到凤炽身边的云淡风轻,但究竟是不是哪个滋味相信这天底下没半个当爹的可以解释得出来,那种明明应该很开心,却又有一种想阉掉那个竟敢染指他女儿的臭小子的冲动,但为了女儿将来的幸福着想,却又只能忍耐下来的无奈。
所以是酸甜苦辣齐上心头之外,也闷得难受。
凤彼舞咧开笑,心里对于自己能够让从来都是冷静淡然的鸣爹吓一大跳,感到好得意,从小她就与鸣爹特别亲近,虽说喊“爹”只是名义上的关系,但是比起亲生父亲凤爹,以及亲手将她和彼歌接生出来的震爹,她知道自己最最喜欢,也最最投缘的人,还是鸣爹。
“是谁?”好片刻,傅鸣生才挤出这两个字。
只是想到那个人,凤彼舞一张肖似亲娘,绝美至极的脸蛋就忍不住泛起红晕,很小声的说道:“是陆雪龙。”
听到这个名字,傅鸣生不意外,却教他沉默了许久。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深沉阴暗,淡淡地别开,最后落在院子角落一丛开得正是盛漫的红色月季花上,看着那些花儿美则美矣,却是浑身的利刺,久久,才启唇道:“舞儿,就不能换个人喜欢,非要他不可吗?”
凤彼舞千万没料想到她鸣爹的反应竟是要她换个人喜欢,她急急地说道:“鸣爹,他很好的鸣爹,是不是你知道了什么?”
“不,鸣爹什么都不知道。”傅鸣生徐勾起笑痕,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违心话,想自己果然是关心则乱,天下人的生死,皆与他无关,但是他关心之人的喜悲,却会不受控制地牵动他的心,无论岁月经过多少年,经历过多少次,他仍然会想要试图改变与挽回。
见凤彼舞的面色仍旧带着不信与质疑,他又笑道:“鸣爹就只是觉得那个臭小子配不上我家舞儿聪明伶俐又貌美无双,放心,陆雪龙是配不上你,但你与他在一起,他会待你极好,不会教你受到一丁点委屈的。”
但是,鸣爹看见了将来,陆雪龙与你所生的小么女,却注定会遭受千险万难,或许会命丧她心爱的男人之手,就算不死也可能要疯了,舞儿,鸣爹知道于一定会心疼,女儿的遭遇会让你十分痛苦,却又无能为力,但是你跟陆雪龙在一起,就注定更改不了那女娃的宿命,就像当年我改变不了你的娘亲在前世为我而死一样。
“鸣爹骗人。”凤彼舞注视她鸣爹雅淡的笑容许久,吐出这一句。
“为什么说我骗你?鸣爹这一生骗了不少人,但就只有舞儿,鸣爹可是一直都是真心疼爱啊!”“那是两回事。”凤彼舞可不像孩提时好骗,她抬眸睨了傅鸣生的笑脸一眼,噘嘴道:“如果我和雪龙在一起,他真的会对我那么好,那为什么你刚才会问我是否非他不可呢?”
暗鸣生的笑容更深,四两拨千斤道:“舞儿,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爹,在听到自己一手拉拔长大的女儿有喜欢的男子时,心情会不纠结的,鸣爹想你多陪在身边一些时候,想如果换个人喜欢,你就可以在我身边再多陪个几年,就不过如此而已啊!”“鸣爹,你还是很喜欢我娘吗?”凤彼舞冷不防地问出这一句曾经在凤家上下都被视为禁忌,无人敢提及只字的话语。
“喜欢啊!苞喜欢舞儿一样喜欢。”傅鸣生的态度倒是十分坦然,他的话里明明白白,已经将柳鸣儿视作与凤彼舞等同的存在,或许,当年闯进黄泉,让柳鸣儿返魂重生,在他的心里,对这个女子已经没有情与爱的意念了。
凤彼舞第一次听到她鸣爹如此说法,但心里却不意外“鸣爹,十几年了,我和彼歌都长大了,这么多年,都没见到你的外表有任何改变,这些年,我爹和我娘再怎么不显老,也都有些微变化,也都生了白发了,就只有你都不老,会不会等到舞儿也都老了,鸣爹还是一样年轻?”
闻言,傅鸣生的目光定在自己从她七岁,就看着长大的少女脸上,久久才问道:“你害怕吗?会怕鸣爹是妖吗?”
这句话,他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问过另一位少女,而那少女给他的答案,让他不惜违逆轮回,也必定为她还魂转生,把她送到心爱的男人身边如今再想来,他不明白自己在当年,究竟为何对于让前世的鸣儿再续命活下去,拥有如此深重的执念?
如果,让他执着的不是鸣儿,那会是谁?!
“舞儿一定不怕鸣爹,鸣爹不是妖,就算是妖,我也不怕,因为我喜欢鸣爹,也知道你一定不会伤害我,只是会担心,等爹娘和我都走了,谁来陪鸣爹?鸣爹,小时候我不懂,但现在却想明白了,在遇到雪龙之后,我更是替鸣爹烦忧,因为,只有你一个人活得那么长命,等我们每个人都死了,只有你一个人还活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还记得这许多回忆,却没有人可以陪你分享,舞儿忽然觉得这样的鸣爹好可怜,我不想鸣爹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么可怕的事。”
听了她的话之后,傅鸣生沉默久久,最后扬唇一笑,挟了块煎果子到她的碗碟里。
“那舞儿就努力让自己长命百岁,能多陪鸣爹一天算一天,往后,就让你的儿女陪我,所以,成亲之后,你要努力多生几个娃儿,娃儿再生孙子,我保证让他们个个也长命百岁,有你们陪伴,鸣爹就不寂寞。”
凤彼舞明明知道她鸣爹话里哄人的成分居多,却是无法反驳,因为,他们都知道无论再多的话语与安慰,都改变不了最后的事实结果,没有人知道,就算是她被鸣爹亲手抚养长大的娘亲,也不知道他究竟已经活了多久,往后,还能够再活多久,还有,谁能够保证以后
这时,傅鸣生察觉到周围有异常的动静,几句话打发凤彼舞去探望元润玉的情况,在她离开之后,他淡然侧阵,朝着出现在身后的男人说道:“雨师,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出个声?”
被唤作“雨师”的男人眼眉秀挺,有一双极漂亮的丹凤眼,身形极修长,甚至于比傅鸣生再高出些许,一身银白衣衫,衬得发丝颜色极黑,他对傅鸣生耸肩笑道:“才刚到,瞧见你与你家的凤丫头在说话,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家的凤丫头啊!”傅鸣生长叹了一口气“女大不中留罗!”
“有喜欢的人了?”对于凤彼舞,雨师也不陌生,每次他来见傅鸣生时,总会见到这个小丫头绕着傅鸣生团团转,只是如果他不化现,小丫头就看不见他而已“看你的神情,似乎对她这一段姻缘并不乐见?其实,你想挡着她不再喜欢那个男人,只要施术让你家舞儿忘记他就好了,不是吗?反正,蛊惑之术你也不是第一次使用了,还需要别人来教你吗?”
暗鸣生却是缓慢摇头“舞儿嫁给那个陆雪龙,她的日子会很安乐幸福,会出事的是她的小女儿,那下场算了!这些话说来都还太早,我现在还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未必也会不好,舞儿谈起那个陆雪龙的神情很快乐,我不想从中破坏,就算我能够让她忘得一干二净,但我永远都会记得,我让她忘记一个自己曾经最爱的人,雨师,我不想我不想这么做。”
“这让你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吗?”雨师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直勾地盯住暗鸣生,看见他沉默片刻,仍只是苦笑摇头。
一瞬间沉重的诡谲气氛,让他们之间的话题草草结束,傅鸣生知道雨师不会平白无故路过此处,末了,只说了一句“时候不早,我不耽搁你办正事,下回我会为你备一桌好酒好菜,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之后,便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