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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天磊举起手中长剑,于阳光下闪耀着逼人的寒光,他在长剑之上运足十分真力,陡然一声暴喝,剑气候然而下,马车被从中劈开。
然而劈到一半,剑尖一滞,势头顿时止住。骆天磊心下奇怪,运力撤剑,那剑却固定在马车中,他用尽全力也无法拔出分毫。
程钊见骆天磊一举未能奏效,皱眉道:“骆兄,你在搞什么鬼?”
骆天磊额际汗水涔涔而下,求援地望了程钊一眼,竟连话都说不出口。他撤剑不成已有些不堪,然若丢了剑,面子上又挂不住,心头正恼火,突然有一股至纯至阳的内力顺着长剑汹涌而至,他一个不查险些被迫得气血倒流,现在正运足十成内力苦苦抗拒,再也无法分神开口说话。
程钊下马,缓缓跟到骆天磊身边。“骆兄这是怎么了?就算他们两个都在这车内,一个不会武功,一个中毒,还有什么为难的?”方才骆天磊对苏剑痛下重手时,倘若慕容则好端端地在车内,岂会不闻不问?因此他俩才放心动手。
骆天磊逐渐支撑不住,心头焦急,不住用眼神向程钊求助,见程钊手向剑柄按去,这才放下心来。
程钊所用兵器是一柄青锋剑,样式普通,却是锋利异常,只见他捏了个剑诀,正是与方才苏剑一模一样的起手势。见状,骆天磊心内急道,这关口还讲究什么姿势,快出手啊。
不负骆天磊所望,下一刻,程钊手腕微翻,青锋剑犹如一道白练,迅即向马车而去,眼看要穿透车壁,却不知怎么拐了个弯,轻轻巧巧的穿透了骆天磊的身体。
这一剑完全出乎意料,大惊之下,骆天磊劲气一松,猛烈无比的内力顿时顺着长剑贯穿自己的奇经八脉,所到之处经脉寸寸断裂。
骆天磊颓然萎坐在地,口中鲜血不断涌出,眼看是活不成了。
“你”他恨恨地盯住程钊,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反目。
这几下兔起鹃落,苏剑看得眼花撩乱,但在看清情势后,他喜道:“四师兄!”原来四师兄是卧底,他们可错怪他了。
苏剑在骆天秀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向马车走去,程钊却不理他,冷哼一声,一脚把骆天磊踢开,站到马车边恭敬道:“大师兄可安好?”他一边问着,手中青锋剑一寸寸向车帘伸去,缓慢地连一丝风声剑气都没有。
马车内依然毫无声息。
程钊剑尖触到车帘的那一剎那,长剑一搅一拉,车帘立时被扯了下来。程钊手不停歇,剑光如雨,在马车四壁接榫处点过,一阵哗喇喇声响,马车板壁四下倾倒,最后只剩光秃秃一片车底在两个轮子上。
阳光正烈,毫无遮挡地洒向车内一躺一坐的两人——躺着的是慕容则,坐着的是牧晚晴,此时牧晚晴手里高举着一件裙衫,勉强为慕容则遮掉一点阳光。
程钊长剑一挑,牧晚晴手中裙衫飞落。他冷然道:“如果不想他死,就快帮他解毒。”
牧晚晴一呆“解毒?”
“你看看他的脸色,慕月之毒已发,现在不帮他解毒,留着解药做什么用?”
“我没有解药。”牧晚晴摇摇头。
程钊长剑抵住牧晚晴的咽喉“你救是不救?”
牧晚晴仍是摇头“我不会救。”
“好。”程钊剑尖一划,在她脖颈间留下一道红痕,又指向慕容则道:“你再不救,我就杀了他,让你的药再无施用对象。”
“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如果我有解药还会等到现在?”牧晚晴潸然泪下,怒道:“我知道你要试探什么,现在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就是杨继年的女儿,你赶紧杀了我,从此我们杨家绝后,你们便再无后顾之忧。”
程钊仰天大笑“痛快!牧姑娘果然是痛快之人,那我不妨遂了你的心愿。”
剑花闪动,往牧晚晴当头落下。
只听得一声娇斥,程钊顿觉背后剑气沁人,原来是骆天秀刚扶着苏剑走到马车附近,见情况紧急,举剑袭向他背心。
程钊并未把骆天秀放在眼里,青锋剑回身一拨,便化解了骆天秀的攻势。不过这一回剑,身前空门乍现,就在这一瞬间,躺着不动的慕容则突然掌出如风,重重打向程钊胸口。
慕容山庄剑法精妙无双,但百年来能够在武林中站稳脚跟,靠的还是其稳扎稳打的内家心法,毕竟再高妙的招数,遇到沉厚的内力也只有甘拜下风。慕容则自小习武,内功深厚,程钊不敢小觑,情急之下撤剑举掌,砰的一声与慕容则对上。
他知道,刚才慕容则为了对付骆天磊已耗费了很多精力,他又身中慕月剧毒,拚内力一定拚不过自己。
果然,慕容则掌力虽劲猛,却失了一浪高过一浪的绵绵后力,两掌相对之间气息稍滞,程钊大喝一声摧力震飞慕容则,也刚好来得及应付骆天秀的第二招,一剑将她刺倒在地。
见苏剑早已身受重伤,暗忖这下终于了结干净,程钊微笑着收回长剑,突然,一阵剧痛袭来,一低头,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心口竟然插着一把匕首“谁?!”他嘶声道,眼神涣散,隐约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闪而过。“牧晚晴!”奋起全身最后的力气,程钊怒而掷出长剑——
慕容则被震下马车,隔得太远,便连珠般弹出数粒小石子,将青锋剑打成数截,然最后一段剑柄却去势尤劲,虽然准头偏了,还是深深插入牧晚晴腰侧。
“叮当叮当——”串着银铃的银环断裂开来,几颗铃铛滚了一地。
慕容则握住一颗铃铛,喘息片刻,挣扎着爬到牧晚晴身边。“轻宛、轻宛——”他手抵在她胸口要帮她疗伤,刚一运气,忽然听到细微的“扑”的一声,顿时,全身的精气直泻而出,眼前一片血红,再也看不到其它。
牧晚晴躺着一动也不能动,欲哭无泪地看着慕容则。他掌心的血痣突然破裂,鲜血像水一样流出,紧接着,他眼耳口鼻都有血往下滴,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很快就成了个血人。
血竭而亡!这就是血竭而亡!牧晚晴想起骆九鹤的样子。
“小则”
慕容则摸索着找到她的手握住。“我在。”
他看不到,他的血一下子就湿了牧晚晴的手,泛红了他们身边的土地。
“骆九鹤死得很丑。”
“嗯。”“所以,你不能像他那样死去。”她哽咽着。
“你会修容。”
“不行,你、你一定要一直一直都是以前的样子。”
“你想看到什么样子的我,就修成什么样子,好不好?”他哄道。
“你不要指望我帮你修容!难道我做修容师就是为了在你死的时候派上用场?”
“轻宛,你若老是这么凶,会嫁不出去的。”
“那样最好。慕容则你给我听着,如果你死了,还死得这么丑,我一定”
牧晚晴一口气喘不过来,突然没了声音。
“轻宛、轻宛!”慕容则着急地四处摸索,只摸到她的铃铛。
“叮当——叮当——”
牧晚晴把另外一只手也伸给他,用力握住。“我一定会嫁给你的,死人也好活人也好,小则,从你捡回我那天起,我这辈子就赖定你了。”
“傻瓜。”
“傻瓜也不错。”
“笨蛋。”他轻叹。
“笨蛋也要嫁。”她坚定道。
骆天秀痴呆地看着两个人。他们之间,哪有自己容身之处,傻瓜,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傻瓜。
慕容则渐渐坐不住,躺倒在牧晚晴身边,此时,他全身肌肤的血点都慢慢胀大,一点一点地,肌肤上也泌出血来。
“轻宛铃铛散了。”他的语气无限惋惜。
“我去捡!”牧晚晴急惶惶地想要坐起,却被骆天秀拦住。
“我来吧。”
骆天秀一个一个捡回散落的铃铛,仍旧用银环串起,递给牧晚晴。
他们两人一起拿住,叮当、叮当,不停地晃。
当初,就是听到这铃音,他才在死宅中找到她的,现在想来,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可惜啊,没有另外一个十七年了。
慕容则的意识渐渐模糊,他没有听到牧晚晴急迫的喊叫“这是什么?天哪,原来在这里”
她从断裂的银环中抽出一小卷东西,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里面有很多药名,什么厚朴、地黄、虎掌南星
牧晚晴费力地掏出怀中的锦囊“快,快把这些都给他吃下去。”
“给慕容公子?全部?”骆天秀不明所以。
牧晚晴催促着“快”
苏剑冲上来一把抢过锦囊,倒出所有的药丸,统统塞到慕容则口中。“牧姑娘,这药能救活大师兄?”慕容则流了那么多血,若还能救活就真的太玄了。
牧晚晴摇摇头“分量不对,服得也太晚了”她阖上双眼,疲累地睡去。
事已至此,就只能赌天意了。
“轻宛、轻宛”
夜色里,他焦急地呼唤着,寻遍庄里的每个角落,又爬遍惠景群山的山头,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是他不要娶她的。
那时他说——轻宛,我不是你能够嫁的那个人,声音清淡若丝,一点点缠住自己的心,抽紧、勒死。
这就是结局了。
那么,自己夜夜在这山林中徘徊,又是为了什么?还一次次回想那晚的情形,平白让心绞痛,又是何苦?
每过一夜,那答案就越加清晰——因为他爱她。
可惜,现在他的爱只有散在这无穷的黑夜里。
月凉如水,唯凄惶的身影在他身后离离相随。
“轻宛,轻宛”他不停地呼唤着,茫茫晴夜,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