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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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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棋盘上的一粒走卒,来去进退全不由我自己

    我所有的故事都源于我的美丽。

    如果人生可以挑拣,我但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或者不要如此的千-娇-百-媚。

    一个美丽的女人往往成为男人手中的一步棋,不得不承担命运如蛊般诡秘和凄艳的煎熬。不如一个平凡女子:成为人妻,在人间炊烟里成就甜蜜。

    而这一切的一切竟是不可挑拣的,包括我的出身。

    ——我忘了告诉你,我是貂蝉。

    我的父亲是北山郎,一名出色的猎手。我的母亲是牡丹仙子。因我,母亲被削去正果,化为草木。我以山花野卉为食,雨露霜雪为乳。花的香,花的媚,渐渐熏神染骨,我终至,出落得百媚千娇,千娇百媚,让所有见过我的人心神动荡,不能自控。而从此,动荡不安无法自控的还有我的人世生涯。

    ——我被一名征北将军看中带到京城洛阳,献给司徒王允做义女,过上了锦衣缠身玉食果腹的日子。那时,我曾经无知地以为美丽是我最大的资本。

    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小小的心思里只思忖着:今后就在这司徒府里长袖曼舞着,把日子妖娆着过。

    谁知,这不过是我可怜的一厢情愿。而这一切的祸根竟然也是我倾城的美丽。

    一日,府里来了位少年将军: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他是吕布。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游走。

    我为他斟酒,咫尺之间,喘息相闻。

    我的脸被他男性的气息熏红,整个身体在他的注视里无法自控地微微地颤栗。低下头,我把狂跳的心塞回胸腔。可是眼角的余光还在他身上偷偷地打着转,忍不住抿着嘴羞涩地笑。

    一个晚上,就在不期然的对视里过去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心动啊!

    父亲早就瞧出了端倪,便当场将我许配给了他,让他择日迎娶。

    我以为大局已定,不禁心如花开。

    在这世上,哪个女人不是在等他生命中的男人把她带走?把她的美丽细细地品尝?

    他一天没来了,他两天没来了。我望眼欲穿,把日子细细数着过。

    我坐在春天的庭院想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笑,对着一地的月华,他的名字在我唇间如一对蝶翅在翕合。

    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流得那么慢,那么慢。

    我在缤纷的落英里边歌边舞:“园苑飘红雨,燕子衔春去,叹息韶华虚度。春事已阑珊,春愁知几许?莺慵蝶困春将暮,春去也,甚情绪

    一曲接着一曲。

    他为什么还不来?是不是把我忘了?心,不可抑制地九曲回肠。

    我在花里轻轻地叹息,暮色淡淡地拥上瘦弱的双肩。

    等来的却不是我翩翩的少年郎,而是他的义父——董卓。

    义父让我随他到董府等吕布。

    我满心欢喜。谁料一切不是我想像。

    当董卓恶狠狠地扑向我的时候,所有的美梦都碎得不成形:“你义父把你送给我做侍妾了。”

    “什么,什么?”我一时惊诧莫名,万念俱灰,痛倒在地。“我那最疼我的义父竟然把我卖了,同时卖给两个人。而且是父子。”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在一瞬间陷入迷乱。我忘记了反抗,任他在我身上驰骋冲突。耻辱的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流。

    我一夜无眠,坐着看天色由青灰变绯红,心中有无限的凄怆在辗转。

    我终于明白,从那位征北将军见到我的那一刻,便决定了我的命运——我只不过是他们掌中的一粒棋子,美丽是我唯一的武器。

    每步都是走棋,包括认义女,包括把我许给他。我泪如雨下。

    做为一个小女子,我关心的是自己的情感冷暖,我只想和自己心仪的男人白头偕老。为什么这么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我?他们的勾心斗角与我何干?什么朝局变化又与我何干?他们凭什么让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来承担一场战局的输赢?凭什么利用我的美丽翻云覆雨?

    如果父母在天之灵,看到我因为绝色的美丽而成一步棋受控在别人手中,会不会后悔用百花的芳华把我精心喂养,让我拥有如花的容颜呢?

    我终于明白,美丽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

    整日里陪着董卓,我度日如年。但是难过也得过。受尽他的凌辱,我还得强装笑脸。

    心在滴血。

    我不要这样的生涯,我不要。

    终于,他来了。我们在凤仪亭见面。

    我扑到他怀里,向他细诉近日的种种耻辱与苦楚。

    我求他带我离开。

    他答应了,但我看出了他的犹豫。我知道他舍不得董卓给予他的荣华富贵和权力。

    我只有用自己的美丽自救。我要他成为我掌中的棋子。

    青光艳艳地淹过来。

    我紧紧地缠住他。天地鸿蒙,荒凉无涯,除了他,我对世界一无所求。

    一枚棋子即便是走卒也要自己的披挂。不去想他是不是够好,但是我只遇见了他,我没有更多的机会了。

    树梢上有鸟在窥人,亭外有声暗喧。不,不,不,这些我都不管。这世上只有我和他。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我的手,顺着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身子蛇一样爬行在这纷乱而昏热的下午,我把自己给了他。

    在他布满男性气息的怀里,我明白了男人的好,那是让人软弱无力,万念俱灰的快乐。

    我-从-来-没-有-试-过-如-此-的-快-乐。

    我不管了,我要让这份快乐天长地久。

    可是董卓能放过我们吗?不可能。权倾朝野如他,怎肯轻易把我拱手让人?除非他死了。我的心变得可怕。

    “带我走好吗?我再也受不了这里的一切。没有你,我如没有水的花般萎靡。”我在他耳边低语。

    他的脸一片青灰。我感觉到了他全身奔涌的血液。

    只欠一次点燃战火的机会了。我不能给他回旋喘息的余地。

    机会还是被我等到了。

    那日,我们在花园嬉戏。

    兴致正浓的时候,我看见董卓远远地过来了。而他一无所知,兀自抱着我不放。

    我全身都绷紧了,心在狂跳着。

    我当即从他怀里挣脱,跑向花园的香径,假装绊脚跌倒,不知情的他便扑压上来,把我埋在了他魁梧的身下。

    董卓见状,气得暴跳如雷,挥剑便冲向他。

    开始他还只是一味躲避。

    我一生的幸福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里悬着。机会得之不易。我怎么能放过?过了这一刻也许机会永远不会再来了。

    我在一旁用我的美丽我的泪水我的悲伤煽风点火。两个男人都被点着了,在一场妒火里烈烈地锻烧着。

    终于,他着魔般夺过剑。一剑洞穿了他的前胸。

    那一刻,他是我掌中最精彩的棋子,我为他拍案叫绝。

    血汩汩地涌出来,流了一地,是黯黯的腥红。于我,却是曙光的艳。

    他呆若木鸡,脸色苍白。我如释重负,抱着他的后背,仿佛摸到了明天灿烂的门,心中有恶毒的快意在喧叫——他的死成全了我的自由。

    一切,如愿以偿。

    董卓死后,我成了他的妾。

    我要他和我一起远走高飞。他却依然执迷不悟,难舍这人世的俗名世利,甘心做他人的猎犬,奔走在一场又一场的棋局里。终至被曹操、刘备害死于白门楼上。

    所有的似锦繁华,随着他的离开飘零如尘埃。

    我心灰意冷,即便用尽一切手段得到了一切又怎么样呢?最终还是不能完整地把握一切。人生无非是一场走棋,自己所有的努力不过是一场徒劳的个人棋子游戏,一切都掌握在权谋者更大的棋子游戏之中。

    没有他,我哪管世外烂柯,人间风雨琳琅又琳琅?

    我心如止水。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安安静静的度过余下的光阴。

    我只想成为自己的棋子,把握好每一步棋路。我不要让美丽再次干扰我的人生。于是,我用刀把脸毁了,悄悄地湮没在尘世间。从此,世上少了一个千娇百媚百媚千娇的貂蝉,多了一个容颜丑陋的凡间俗妇。

    有时坐在夜的迂回长廊里,想到他,想到自己,心会忍不住地疼:在这人世,谁又不是一枚棋子呢?我是,吕布是,王允也是,每个人都是。今天我是你的棋子,明天你也放许是我的棋子。不同的是,有的人是将领,总控着棋局,有的人只是一枚走卒,受控在他人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