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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真是英明,竟如此教导少夫人!”真是用心良苦啊!
桂婶的惊叹声拉回雁来鸿愈发难以收拾的想望,他俊脸微红,以干咳掩饰自己的失神。
“这只是未雨绸缪之道罢了。”
“雁雁,什么是未未道?”晚香玉巴住他的手臂,仰起天真又好奇的小脸看着他。
“是未雨绸缪之道。”雁来鸿抚摸她的小脸,柔声道。“我饿了,待我一边用膳一边解释给你听,好吗?”
“哎呀,两位一定都饿坏了,晚膳已经准备好,再把最后一道热汤摆上桌就行啦。”桂婶赶紧前去忙碌。
“桂婶煮,小香儿帮忙。”晚香玉开心地拉着雁来鸿,呵呵笑着说。
“喔,你帮忙桂婶煮饭吗?小香儿今天做了好多事,真棒。”雁来鸿对她一日千里的进步表现感到惊奇,赞赏道。
“小香儿做了好多事,雁雁呢?”
“雁雁”他一时语塞,思忖片刻后才道:“没做几件事。”短短几个字,却隐含百般复杂的滋味。
晚香玉抬眸朝他张望,眼波流转。“雁雁很难过?”
“是啊。”雁来鸿又再次惊诧于她察言观色的能耐。谁道她憨傻来着?“雁雁是很难过。”
“为什么难过?”晚香玉天真的问道。“是因为雁雁没把“做官”这个家家酒玩好吗?”
“小香儿,做官并非家家酒的儿戏,不能将两者相提并论。”虽这么说,他仍忍不住自嘲“只是,我恐怕连家家酒都无法玩好,遑论做官了。”
“雁雁”晚香玉发现他又开始悒郁寡欢了。
新官上任之初,雁来鸿自是满心希望自己能给众人一个好印象,天天衣着笔挺地前往县衙,充满朝气地希望能够与众人相处得宜,好做出一点成绩来。
只是,县衙里的人都有所保留,似乎刻意与他这个自外地前来赴任的长官保持相当的距离,遥远观望着,还没决定是否要接受他这个长官。
明明他才是县尹,是县境内最大的掌权者,底下的师爷、吏官、主簿、捕快等才是听他的差遣的部属不是吗?但在他们恭敬的表面下,雁来鸿却有种再三踢到硬实铁板的错觉,更涌起与众人格格不入之感。
唉,世人有言“官难做,做官难,难做官,做难官”指的正是如此吗?
“雁雁不哭。”蓦地,晚香玉稚气的安慰字句窜入他耳中,并举手往他后背拍抚。“小香儿乖你,不哭。”
雁来鸿愣忡,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无踪,神情缓和不少。“乖我?”
“嗯,小香儿见丹家娃娃哭,丹家娘子就这样乖他。”她拍拍他的背“再这样乖”然后抚抚他的脸“还有这样,乖”最后她双臂一伸,用力环住他。
雁来鸿笑了。啊,他喜欢她这样“乖”他!
软玉温香在怀,教他情难自禁,他听从心中的声音,俯首欲亲吻她。
“少爷,少夫人,饭菜都要凉了”等了好一会儿的桂婶忽然现身,一见到两位主子恩爱得像麻花般缠在一块,赶忙红着脸急急转身。“真是抱歉,请继续”
雁来鸿尴尬地放开怀中人儿,晚香玉却是不解风情地发出欢呼声,拖着他快步往前走,想赶紧去用膳。
唉,果然是没法再继续下去了!雁来鸿心中叹息。
若说雁来鸿上任以来一直没有做事,也不太正确,只是在县衙里的众人眼中,雁来鸿这个极为年轻的长官所为之事,怎么看都有点怪。
丹师爷就不懂为何雁来鸿会要求他领着他在县衙里里外外巡过一回后,差人将放置杂物的旧仓库打开来瞧?旧仓库里都是些破东西,陈腐又生霉,有什么好看?
查看仓库也就罢了,雁来鸿还要求林主簿送上往年的县志,在处理日常公务之余便不停翻阅,还不时提笔在上头留下眉批,事后,丹师爷在整理他翻阅过后的县志,发现每隔几页便有一笔新添的眉批——说是眉批也不太对,而是在某段文字旁以朱砂笔标注,时而一点、两点,偶尔会以三点作记号。
而那些文字记载的事,件件风马牛不相及,或许是注记县北某座便桥在三十年前搭建,或是县东大圳边有十多家贫户,又或者是马市饲厩的使用情况。
“说真的,我真不明白这位雁大人在做什么。”私底下,丹师爷与其他共事多年的同僚谈论着雁来鸿。“他为何要我差人去清点仓库里那些杂物?里头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里头是有些什么?”丘捕头问道,前一夜因彻夜逮捕窃贼而未休息的双眼布满血丝。
“一些铁杉木材、皮革、布料,比较特别的是几捆竹材。”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何吏官看向负责记录县志的林主簿,问道。
“待我查查是了,那是上个月县南老胡同里周老汉病逝后所留下的遗物。由于他无亲无故,县衙替他办丧事,他的遗物便收入仓库里,包括那些竹材。”
“原来如此。”丹师爷颔首,众人亦明白了。
只是,他们依然不解雁来鸿清点这些杂物的个中原因。
直到雁来鸿一脸认真地召来丹师爷,请他帮忙时,谜底才终于揭晓。
“大人是说,要我去将县里的木匠、革匠与工事包商、布坊掌柜都找来?”丹师爷不确定地再重复一遍,见雁来鸿颔首,才不解地问:“大人是想做什么呢?”
“本官想请他们帮忙,处理一下之前仓库清点出来的东西。”
这个回答教丹师爷更惊讶了。“那些杂物是能做些什么呢?”
“能做的可多了,好比那些陈年布匹,只需稍加处理,再由布坊缝制成衣裳,便可分送给县东的贫户,让他们过冬时御寒;马市饲厩所使用的鞍鞯辔头已经在年初有磨损的情况,正好请革匠以清点出来的皮革制作新的马具;县北的便桥年久失修,有修建的必要,那些铁杉与竹材便可派得上用场。不过,这还是得交由木匠和工事包商定夺才行”
雁来鸿滔滔不绝,丹师爷只是呆愣地半张着嘴听着,最后猛然回神。
“大人近来就是忙着打点这些事吗?您清点仓库里的杂物,又翻阅县志,便是准备将这些布匹制衣送贫户,皮革制新马具,木材、竹材用以修桥?”丹师爷终于明白雁来鸿在计划些什么。
“正是。”雁来鸿颔首,见丹师爷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禁问:“这样的安排不好吗?”
“不是不好。”丹师爷直摇头。“而是从来没人想过可以这么做。”
过去,他们总是任凭那些杂物经年累月囤放在仓库里,直到腐败、朽坏,再将之丢弃,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把那些物品拿出来加以使用,而且用得如此适得其所。
更让丹师爷倍感惊奇的是,雁来鸿面对这些召集而来的木匠、革匠、工事包商及布坊掌柜时,态度恭和有礼,认真恳切地请托他们帮忙。
“本官知道这些事会增加各位额外的负担,而且县衙给不出太多的工钱,但这些工事真的能造福白露县,本官仍希望各位能助一臂之力。”说着,雁来鸿从座位上起身,朝众人深深一揖。
“大人您多礼了,小人承受不起呀!”他这一揖可惊煞了众人,布坊掌柜先行起身,其他人亦随之还礼。“何况这的确是造福地方之事,我们有幸参与,还得感谢大人。”
这件事只是个开端,犹如投石入水后所产生的涟漪,首波涟漪未静,第二波涟漪已至。
接着,雁来鸿要求丹师爷陪着他在县城里四处瞧瞧。
他走走停停,对每一样引起他兴趣的事物驻足观看,那或许只是一只摆在店家大门旁的破酒坛、几床寻常人家晒在屋外的被子,而那家的孩子还拿着撢子用力撢去被上的灰尘。
“他年纪还这么小,就已经帮忙做家事了。”看着那应该还不到五岁的孩子,雁来鸿感慨道。
“一般寻常人家,孩子只要懂事了,便合该帮忙做家事了。”丹师爷道。“除非家中有钱买奴置婢”惊觉自己说了些什么,他随即闭上嘴。
“呵,本官明白你的意思,师爷。”雁来鸿一笑“你本是想说,像本官这种富贵人家的少爷,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不必如此劳动筋骨,是吧?”
见雁来鸿并无愠色,丹师爷大胆的回应“属下所言并无他意。”只是纯粹就事论事,绝对没有讽刺的意思。
“本官真的明白。”雁来鸿从容的继续道。“但是啊,之前本官缠绵病榻起不了身时,情愿日日都能做上一整天的家事——如果本官能拥有一副健康得能分担事家的身体的话。”
“啊。”丹师爷这才想起之前听闻过,雁来鸿的家世背景,以及他过去的身子状况,心下不觉一阵羞愧。“属下失言了,请大人降罪。”
“不,你没有说错什么。”雁来鸿淡然一笑。“本官无法改变出身,但求能不辱皇命,做好白露县县尹。”
“所以大人这番巡视的用意是为了视察民间疾苦?”丹师爷臆测道。
“呵,白露县境内一片祥和美好,疾苦不甚,本官还觉得巡视得有些无聊呢。”雁来鸿笑觑丹师爷一眼。“相信师爷也深有同感?”
“是。”生于此,长于此,丹师爷当然明白自己的家乡是多么美好安详的人间仙境,并深深引以为荣。
“所以本官能做的,只是改善境内一些小缺失,像是造桥、修马厩、为贫户多添几件冬衣之类的事。本官是想,一次做一点点,慢慢来,终能让所有的百姓过得更好。”
丹师爷觉得这番话颇为令人感动,但仍有所不解。“那么,大人希望兴建志碑牌楼,让后世歌功颂德?”这往往是掌权者会做的事。
“不,本官为何要做这种无意义之事?”雁来鸿摇头否决道。“那远不如多给贫户几件冬衣,或是修复一座人们天天都必须行经的便桥。”
丹师爷发现自己真是太小看这位出身富贵的年少县尹了,但他仍想出言试探。“大人您要知道,您这番作风不但无法谋得财富,也很难立下足以显赫的功名示众。”换句话说,就是升迁大不易。
“呵,本官倒没想到财富与功名之事。当然,本官并非清高之士,不会说出视财富与功名如粪土这样的话,但是良心更重要,本官行事但求心安便已足矣。”雁来鸿响应得不卑不亢,平静从容得像只是叙述一件理所当然之事。
丹师爷开始真的欣赏雁来鸿,暗自决定不再观望,打算对眼前的年轻县尹付出忠诚。
“若大人如是想,属下便当竭尽心力助大人治理白露县。”
“咦?原来你之前都没有尽心尽力协助本官?”雁来鸿先是故意露出一脸惊诧,在丹师爷惭愧点头时轻声笑道:“呵,本官知道,你们皆对本官采取臂望保留的态度。是,本官原本有些懊恼,但现下却不那么想,毕竟人与人之间不曾经过相处,何以推心置腹?若本官是你,恐怕更加保留呢。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且领本官往左手边的那几条胡同逛逛?”
“是。”已经对雁来鸿心悦诚服的丹师爷立刻应声,并首度主动为他介绍周遭。“大人,您说的那几条胡同有个美称为“世外桃源”因为胡同里头的人家户户皆栽种桃花,当春风拂至,一片桃红,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