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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雁、晚两家的亲事订下后,便引起朝野哗然。
人们不解的是,雁家如此急着娶进门的媳妇究竟是什么来头,能教雁左相急着替独子下聘,而且还是待最近的吉日一到,便马上迎娶?
不仅迎娶当日前来观礼、赴宴的宾客们如此疑惑,连新郎官本人也不明白。
然而,或许是田天师的话真的灵验,迎娶晚香玉这个三世情人是命中注定、势在必行之事,迎娶当日,雁来鸿竟能够勉强打起精神,让人为他换上新郎的蟒袍,前去大门口等待新娘的花轿抵达。
雁来鸿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前一晚他还病恹恹地卧病床榻,教人烦恼成亲时若是少了新郎官该怎么办?真要找个人来代他行礼拜堂不成?
可是说也奇怪,经过一晚昏昏沉沉的睡眠后,他今日一早便睁眼清醒,整个人神清气爽不说,连原本虚弱的体力似乎也增强了几分,喜得雁家上下赶忙为他打点好一切。
此时,只见雁来鸿缓步徐行,一现身,便引来此起彼落的惊叹与抽气声,不分男女老少,全都将视线牢牢盯在这位新郎官身上。
甫满十五岁的雁来鸿唇红齿白,眉宇挺拔,饶是病体瘦弱,肤色更是白里泛青,仍俊美得令人惊艳。
古有西施捧心以为美,今有雁郎抱病引侧目──这场喜事过后,民间就多了这两句顺口溜。
原来不止古时有美女,当今也有美男子呢!
满场惊艳之余,众人的注意力又被一连串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引开。
就见一顶八人大轿,在敲锣打鼓的喧闹声中,周遭环绕着喜娘、媒婆与厮僮、丫头,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场面登时更为热闹。
在一片熙攘喧哗声中,花轿停在雁家大门前。
一名喜娘上前拉开轿门上的大红布帘,瞬间,众人鸦雀无声,期待的视线全落在轿内的新娘上,连雁来鸿也不例外。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便成亲,但是对于将共度一生的伴侣也有过诸多想象。
她会是什么模样?是貌美如花或清秀可人?性子是贤淑还是俏皮的?会不会跟娘一样,在爹深夜忙于公务时送上一杯热热的参茶?
雁来鸿期待地看着坐在花轿内的身影,见她自花轿停下来后便一直作势欲起身,身子微微款摆,覆在脸庞上的大红盖头不住晃动,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新娘子怎么晃个不停啊?
人们心中的期待逐渐变成了纳闷与好奇,雁来鸿更是欲举步向前,察看个究竟。
此时,在一次又一次的晃动下,新娘子的大红盖头忽然滑落,露出她呼呼大睡的小脸。
这个新娘子,在出嫁的路上睡着了?
雁来鸿大感意外。
众皆惊愣时,花媒婆急匆匆的上前,挨在轿边小声地唤着“晚大小姐,您快醒醒,快醒醒呀!”
见晚香玉一点反应都没有,花媒婆的呼唤声便愈来愈大,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花媒婆唤得愈响亮,晚香玉却睡得愈是香熟,而她睡得愈得香熟,花媒婆便更为急切,唤得更大声。
“请让让。”雁来鸿从旁切入花媒婆与轿身间,趁花媒婆一个不留神,人便已经钻进了轿内。
他打算亲自摇醒晚香玉,只是,当他欲伸直手臂之际,她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双眼就这么睁开来。
冷不防对上那双甫张开便显得黑白分明、清亮如水的大眼睛,雁来鸿登时忘了一切,只能愣愣地回视着她。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受,彷佛就这么一眼,便直透他心底最深处,教他体内油然兴起一股难言的骚动,并且迅速流窜至四肢百骸。
他还没能从这样的震撼中回神,旁人已经打断两人的初次会面。
“哎哟,晚大小姐,您盖头掉下来就算了,怎么把鞋都踢掉了?还有雁少爷,您这么钻进花轿,有失礼数啊!”花媒婆的呼喊声不仅让看呆了的众人回神,雁来鸿亦有些讪讪地打算退出花轿。
只是他一动,原本愣愣回视他的晚香玉突然伸出手,一把攫住他的袖子。
雁来鸿微诧,欲振手抽袖,却怎么样都抽不开,再稍稍用力,她脸上竟然露出欲哭泣的神情,彷佛害怕他离去,他登时不禁心软。
当花媒婆再次喳呼着想将两人分开,欲替晚香玉覆上盖头,好继续接下来的成亲拜堂仪式,却被雁来鸿淡淡的制止。
“不必,我就这样挽着她进屋拜堂。”
“啊?可是这不合礼数”
只是新郎官都这么说了,花媒婆也不好再置喙,众人就这样睁大眼睛看着雁来鸿挽着破涕为笑的晚香玉,一步步跨进雁家大门。
大堂里布置得喜气洋洋,宾客众多。
除了雁左相夫妇,家族中的长辈们及登门恭贺的宾客全都朝这对新人行注目礼。
“唔”饶是痴傻,晚香玉仍承受不住那些打量的、狐疑的、不豫的和看好戏的眼神,小脸上不再有笑容,更一骨碌往雁来鸿身后缩去。
“乖。”雁来鸿立刻半转过身敞开双臂安抚着她。
那是极为自然的动作,彷佛天经地义,他原本就该这么对她,直到他抬头见到旁人惊诧莫名的眼神,才领悟自己做了些什么。
当下,他心中掠过一丝困惑。是呀,他在做什么呢?为什么如此善待这个一见就知道是痴傻的姑娘?难道他也犯傻了吗?
只是,当他对上那双睁得大大的,定定凝视着他的眼睛时,雁来鸿就知道自己输了,本想抽离的手又重新回到她的背上拍抚。
“乖,不用怕。我们要拜堂了。”他极有耐心地再三如是告诉她。
“白糖?”忽地,晚香玉嗫嚅的小嘴里吐出咬字不清的询问。
“对,拜堂。”雁来鸿自是不知,这是她十八年来第一句有意义的话语,只是更有耐心地安抚她。“过来我身边,乖乖站好,拜堂。”
“白、白糖。”她还是咬字不清,但音量已稍稍增加。
终于,在雁来鸿耐心十足的引领下,晚香玉从他身后慢慢走回他身边。
雁来鸿重新挽起她的手,朝一旁看呆了的司仪道:“拜堂了。”
“啊?喔、喔!”司仪清清喉咙,这才大声宣布“诸位请就座,成亲仪式开始!”
自古以来,成亲这件事,不论是繁文缛节或一切从简,拜堂的仪式绝对不可少。
“一拜天地!”
闻声,雁来鸿转身欲朝门外跪拜天地。
当他屈膝矮身时,朝晚香玉微微颔首。
令众人大感意外的,晚香玉像懂得他颔首的意思,乖巧地跟着跪下,磕头拜天地。
“二拜高堂!”
再度如法炮制,雁来鸿起身后转身朝父母跪下磕头,晚香玉亦行礼如仪。
“夫妻交拜!”
雁来鸿转身面对晚香玉,定睛凝视着她的小脸,胸中情潮隐隐翻涌,使得他对最后这道拜堂的仪式更为慎重。
缓缓的,他拢紧双袖,郑重的朝晚香玉深深一揖。
晚香玉像是疑惑着他这朝她行礼的举止,但最后仍一边笑呵呵的一边模仿着回礼。
礼成!厅堂里的人们皆暗自松了口气,司仪更忙不迭地喊出最后一句。
“送入洞房!”
自古以来,此时先行送入洞房亦即新房的,只有新娘子,新郎官则是留在酒筵上接受亲友们道贺,与宾客饮酒作乐一番。
只是凡事有成规便有例外,拜堂仪式完成后,晚香玉一起身便挽住雁来鸿的手,在他还来不及制止前,又对他扬起笑容。
雁来鸿发现自己无法招架这张灿烂的笑颜。“爹,娘,请恕孩儿无法留在喜筵上,孩儿体弱多病,美酒佳肴对孩儿而言实为穿肠毒药,不如让孩儿先行下去休息?”
新郎官不打算与宾客同贺,这还真是前所未闻之事,不过,雁左相转念一想,一来怕晚香玉还会有什么惊人之举,二来也的确顾忌儿子的身子撑不了太久的场面,便点头准谁许他们一同离去。
新郎官偕新娘子一同回房?这还真是开了先例!
花媒婆、喜娘、仆妇与丫头们,见着雁来鸿泰然自若的挽着晚香玉走进新房,不觉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雁来鸿倒是好整以暇的领着晚香玉在桌旁落坐,不疾不徐地开口:“现下是不是该喝交杯酒了?”
众人这才蓦然回神。“对对对,是该喝交杯酒了。”立刻有人上前为这对新人斟酒。
微带红泽的琥珀色醇酒很快便注满两只小巧的酒杯,晚香玉好奇地将酒杯拿在手中,左转右转地看着,又将它凑向唇边,却被雁来鸿适时拦下。
“不是这样,交杯酒应该是这样喝”
依照礼数,他想与晚香玉臂勾臂、腕挽腕地喝交杯酒。
然而完全不明白他想做什么的晚香玉不愿被他摆布,俏鼻一皱,不再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而是索性将酒杯送到他面前。
雁来鸿一愣,旋即轻笑道:“就这样喝也不错。”
他以唇就杯,将整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将自己的酒杯递向她。
“嘻!本噜噜噜”不太优雅,却淋漓畅快地一口饮尽后,晚香玉整张小脸变得红扑扑的,水汪汪的大眼很快的便因醉意而迷蒙,在凤冠霞披的衬托下,显得娇艳诱人。
雁来鸿心头猛然一跳,但表面上仍力持镇定,像是不曾受到任何影响。
“请新人共食这碗甜汤,这是以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煮成,意喻早生贵子。”花媒婆以她特有的大嗓门嚷嚷着。
接下来,喜娘与丫头们亦克尽本分,服侍这对新人品尝各有名堂的点心。
夜色渐深,随着时间流逝,晚香玉所饮下的交杯酒似乎在她体内发作得愈来愈厉害,她的小脸愈发艳红,双眼愈发迷蒙,纤瘦的身子左摇右晃,最后砰一声,就这么跌下椅子。
“小香儿!”情急之下,雁来鸿不假思索的喊道。
这他第一次这样喊她,从此以后也都一直这样喊她。
小香儿,他的小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