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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封城往东南走五十多里就是杞县圉镇,这里是东汉末年著名学者、大书法家蔡邕和诗人蔡琰(字文姬)父女的家乡。走进圉镇,远远就可以看见中国古代四大才女之一的蔡文姬的汉白玉雕像,文姬雕像清秀高雅,手握竹简,微笑着凝视这片生养她的故土。
文姬的家园就在圉镇蔡白街的蔡家花园,相传这条街原名蔡伯喈(蔡邕的字),时间长了就被称为了蔡白街,曾经门庭若市,曹操、王粲等名士学者正常登临,轩昂壮丽的蔡家故宅早已荡然无存。相传蔡家花园内有七眼井,六眼已被泥沙淤平,又被淹没于坑塘水下,目前只有一眼井可见,井台是麻牙石砌成,形制古朴,但现在由于水井长年不用,已经干涸了。这口井相传是文姬的浇花井,千余年前,风华绝代的才女曾在此汲水浇花,拂琴赋诗,井水脉脉,曾经惊鸿照影,而今往事已是两千年,令人感慨。
公元177年6月,蔡文姬就出生在这块土地上,她的母亲赵五娘是个有诗书才华的才女,与蔡邕琴瑟和谐。遗憾的是,两人结婚20余年都没孩子。直到蔡邕45岁时赵五娘才生了文姬,作为独生女的文姬自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少年的文姬就显现出了音乐方面的天赋。在她10岁时,蔡邕在室外弹琴,弦忽然断了一根,室内文姬马上说,是第二根弦。蔡邕非常吃惊,又故意弄断了第四根弦,文姬又分辨了出来。蔡邕开始教女儿学琴,两年之后,文姬琴艺便成,还赢得父亲最珍爱的焦尾琴。12岁时,文姬的书法已得蔡邕真传,既稳重端庄,又飘逸顿挫,传说,蔡邕的字是神人传授的,传给文姬,再由文姬传给钟繇,钟繇传给卫夫人,卫夫人传给王羲之,14岁时,文姬的文学才华已光耀一方,诗书礼乐无不通晓,人但知有文姬,方知有蔡邕。
元年178年七月,蔡邕任议郎时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冤下狱,充军到北方荒凉之地,襁褓之中的蔡琰也成为罪隶,随父亲一同流亡。蔡邕罪徙朔方共九个月,于第二年遇大赦,不幸归途中得罪了宦官王甫的弟弟五原太守,不得已“亡命江海,远迹吴会,往来依太山羊氏,积十二年”蔡琰亦跟随流落山阴(今绍兴)。等到蔡邕亡命生活结束时蔡琰已经十三岁了。文姬才再次踏上了故土,直住到16岁第一次出嫁。她的第一任丈夫卫仲道过世后,18岁的文姬再回娘家圉镇。
蔡邕回京后不久,京中发生大乱,初平三年[192]年四月,蔡邕再次被冤下狱,不久遇害。这大概就是三国演义里面描述的董卓之死,万民欢庆,只有蔡邕抚尸痛哭的场景,历史的真实和演绎已经无可稽考,但蔡邕和董卓的私交甚好确是真实的,董卓为了笼络人心,对名满京华的一代文宗蔡邕十分敬重,三天里连升三级,董卓死后,蔡邕被作为董卓同党死于狱中,但文章等身的蔡邕绝非大奸大恶是非不分之辈,可惜造化弄人,宦海沉浮,儒生又岂能自如。
家庭的突然变故对文姬已经造成了极大地打击,父死夫亡,蔡琰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未料更大的劫难还在后面,兴平二年[195],朝中发生董卓余党李郭之乱,杨奉等人竟引南匈奴军进入中原平乱,战火一直蔓延到文姬的家乡陈留圉镇。结果23岁的蔡琰“为胡骑所获,没于南匈奴左贤王,在胡中12年”
“铠甲生机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是一个天下大乱的时代的真实写照,乱世女子命如纸,离乱之人不如犬。很难体会一个孤身女子被匈奴掠走所经历的肉体和精神的巨大痛苦,这样的痛苦对于蔡琰无疑是痛心彻骨,不同于昭君出塞,昭君虽然和她一样的异族异域生活,但有和亲的责任。后世的文成公主入藏则是藏汉一家的民族亲情,是一种被膜拜的荣耀。但蔡文姬被掠却绝然不同,尽管是作为匈奴左贤王的王妃。一生辛苦兮缘别离,被强留在南匈奴的十二年间,不同的文化背景,在生活上和精神她上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严酷的自然环境“胡风浩浩”、“冰霜凛凛”、“原野萧条”、“流水呜咽”艰苦的生活和饮食习惯“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以肉奶为食,腥膻难闻,无法下咽“羯羶为味兮枉遏我情。”居无定处,逐水草而迁徙,她既无法适应胡地恶劣的自然环境,也不能忍受与汉族迥异的胡人的生活习惯,因而她唱出了“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的痛苦心声。在精神上,她经受着双重的屈辱,作为汉人,她成了胡人的俘虏;作为女人,被迫嫁给了胡人。“志意乖兮节义亏”双重屈辱压迫下的文姬饱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家乡远隔万里“无日无夜兮不念我故土”“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秋日,她翘首蓝夭,期待南飞的大雁捎去她边地的心声;春天,她仰望天空,企盼北归的大雁带来的故土的音讯。但大雁高高地飞走了,杳邈难寻,她只有心痛肠断。“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得埋骨兮长已矣,”思念故国,回到生养自己的故土成为了支撑文姬活下去的强烈信念。
十二年间,曹操扫平了北方诸侯,想到少年时代的老师蔡邕对他的教导,想到老师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也早就听说老师女儿的才名。当他得知这个当年的女孩被掠到了南匈奴时,他立即派周近做使者,携带黄金千两,白壁一双,要把她赎回来。
喜得生还兮逢圣君,嗟别稚子兮会无因。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泣下沾衣。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销影绝兮恩爱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屈辱的生活结束了,而新的不幸,思念亲子的痛苦,才刚刚开始。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她在胡笳十八拍中对于母子生离死别的述说,可谓痛断肝肠,泣血吞声,如此愁绪,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明朝人陆时雍在诗镜总论中说:“东京风格颓下,蔡文姬才气英英。读胡笳吟,可令惊蓬坐振,沙砾自飞,真是激烈人怀抱。”
南匈奴人在蔡文姬去后,每于月明之夜卷芦叶而吹笳,发出哀怨的声音,模仿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成为当地经久不衰的曲调。中原人士也以胡琴和筝来弹奏胡笳十八拍非常盛行。唐朝人李颀发出这样的感慨:
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
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
尽管回到了故乡,但物是人非,陈留圉镇的家园已是断墙残垣,半生飘零,孑然一身的蔡文姬孤苦伶仃,午夜惊梦,不知今夕身在何方,漂泊无处不是家,未知何处是故乡,充满爱恨情仇的南匈奴生活,挚爱的两个孩子的生离死别。也许正是这样的不眠之夜,才有了胡笳十八拍这样痛彻心肺的千古绝唱的诞生。在曹操的安排下,文姬嫁给田校尉董祀,这年她三十五岁。美人迟暮,风华不再,多次改嫁,历尽屈辱的生活,饱经离乱忧伤,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了,再加上思念胡地的两个儿子,时常神思恍惚;而董祀正值鼎盛年华,生得一表人才,通书史,谙音律,是一位自视甚高的人物,这样的夫妻生活很难和谐。
婚后第二年,董祀犯死罪,论罪当斩。文姬闻讯蓬首跣足地赶往丞相府求情,这一幕让人何其心酸!曹操正在大宴宾客,公卿大夫,各路驿使济济一堂,曹操听说蔡文姬求见,对在座的说:“蔡伯偕之女在外,诸君谅皆风闻她的才名,今为诸君见之!”也许正是蔡文姬的悲惨身世和才名,感动了曹操,挽救了董祀。也让董祀重新认识了蔡文姬。相传蔡文姬的狼狈惨状让曹操大为不忍,留文姬在相府居住,曹操在一次闲聊中透露出很羡慕蔡邕的数千卷藏书,闻听早已在兵荒马乱中散佚一空,惋惜不已,闻听蔡文姬凭记忆默写出四百篇文章,曹操不能不惊叹文姬的超强记忆力,也足见蔡文姬的才情。
当生逢离乱,当女人不再有自己独立的人格,而是一味地对环境逆来顺受,生活是何其艰辛。人生易老,一个终日惶惶不安的女人,何其易老。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家破人亡,己身被拘被辱,儿女离散,其痛苦何其深重。正是离乱造就了蔡文姬的悲愤诗风,她的著作大多散失,留在世上的仅有胡笳十八拍和悲愤诗,尽管现代有人捕风捉影的稽考,认为胡笳十八拍可能不是文姬的作品,但没有经历离乱,没有那些刻骨铭心的离别,怎能写出如此痛彻深刻的作品,有人认为胡笳十八拍是诞生于唐宋时代的作品,更是荒诞,据魏晋年代不远的唐朝李颀比现代人更有发言权: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清楚的说明胡笳十八拍这首千古绝唱是蔡文姬的作品,仅凭作品突破了当时时兴的骚体和柏梁体就否认这是文姬的作品无疑是愚蠢的,又有几个真正伟大的作品不是来自突破,何况思想的爆发又岂是文章体裁格律所能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