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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火车缓缓地驶入车站，这是终点站，打工的、旅行地，汇成汹涌的人流往出口处涌，珊拖着沉重的行李，被挤得站立不稳，几欲跌倒。广州，一个南方大都市，珊在这里转车去深圳。一路昏昏沉沉，三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珊记不清穿过了多少山洞，经过了多少桥梁，过两天就是中秋了，三年前初恋情人离去时忧郁的眼神，和父亲掩饰不住的担心交织在一起，在珊的脑海里闪烁着。
“珊，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打电话回来。”父亲一边又一边地嘱咐着珊。
“知道。”父亲的两鬓已经斑白，神情是平静地，珊知道父亲是竭力装出平静“为什么要去南方呢？”珊问自己。从小到大，珊一直是个沉默的孩子，不爱说话，对人只是淡淡地笑。
出站口，辉挥舞着手臂，叫着珊的名字。“三年不见，珊，你一点没变。”辉温暖的笑容让珊感动。辉是珊的老乡，又是大学校友，在学校时就认识，经常在一起上课，见面时打打招呼，仅此而已。
大三的时候，辉谈了个女朋友，楚楚可怜的神态，偎依在辉的身边，柔情蜜意的目光让人感动。毕业的时候，女孩回了东北老家。京城离别的车站，女孩泪眼婆娑，火车开动后，久久伫立，孤独的身影让人心酸。
辉毕业后一年，去了深圳。现在怎么样了？还是那个多情的男孩吗？珊想。
到达深圳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高楼林立的都市，霓虹灯闪烁，酒楼里灯火通明，偶尔几个浓装艳抹的女子在大街上游荡着，胭脂香粉的温柔乡，珊望着车窗外清冷的月光，深深地叹口气。
“珊，这次来，是准备定居，还是转转就走？”辉问。
“不知道。”珊很茫然，到深圳是为了逃避吗？逃避父母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是逃避难以忘却的往事？
“知道吗，珊，在深圳，我一眼就能看出街上的女孩是干什么的。”辉找个个轻松的话题。
“那你看看，我象是干什么的？”珊也乐了，故意给辉出难题。
“你，是个令人心痛的女孩。”辉充满深意地看了珊一眼。珊一怔，三年前，也有一个男孩说了同样的话，此时的京城已经秋风瑟瑟了吧，那个男孩如今在做什么呢？三年后，珊从下着雪的北国来到温暖如春的南方，内心已是一片苍凉。珊沉默无语，又把视线传向窗外。
辉的家是个二居室的小屋子，不大，却很整齐，客厅里有一对单人沙发，两个房间各有一张单人床，其中一个房间有电脑，旁边摆满了书，除了靠墙的一角，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猪之外，没有任何装饰。
辉倒了两杯茶，放在阳台的茶几上。月亮很圆，照在珊略带忧郁的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光晕，朦朦胧胧。
“珊，我一个朋友的公司要人，外贸秘书，你英语不错，很快就能熟悉工作。
“辉，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找找看。”珊独立惯了，不习惯接受帮助。
夜晚的时候，珊疲倦地靠在小床上，随手翻着辉的书胡雪岩，月亮透过窗户照进来，留下斑驳的影子“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月亮圆了，人却形单影只，背景离乡为了什么，珊又一次问自己。
二、
接下来的几天，珊试着在人才市场找工作。学工科的珊想找本专业实在不容易。珊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珊经常觉得机器比人亲切。当夜色降临的时候，珊会默默地在厨房忙碌着，端出几个清爽的小菜，纤瘦的身影经常让辉迷惑。
“珊，不用急着找工作，先休息休息，明天晚上几个朋友聚会，陪我去吧？”珊不喜欢灯红酒绿的环境，但看到辉恳切的眼神，于是点点头。
“辉，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搂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女孩身穿一件紧身t恤，高耸的乳峰喷薄欲出，一脸的柔媚，贴在胖子身上。胖子轻佻地搂紧女孩，肥嘟嘟的脸冒着油光，色迷迷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看着珊。
“珊，我大学校友。”
“原来是才女啊，难怪看起来与众不同。不过，在深圳，才女也会变成欲女的，是不是？”胖子说完，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珊看着那张笑得变形的脸，仿佛吞进了一个苍蝇，但张是辉的客户，珊竭力忍着厌恶，依旧微笑着。
“辉，借你女朋友跳个舞吧！”胖子伸出肥厚的大手，微微欠了欠身，辉笑着，无语。珊不愿辉为难，暴发户怎么了，他有钱，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有钱就是大爷。珊可以清高，可以洁身自好，但辉不行，他不能得罪这些大爷，珊明白这个道理，为了友谊，她也应该忍着。
昏暗的灯光下，胖子的身体紧紧地贴着珊，沉重的呼吸声夹着斥鼻的汗味熏得珊头痛欲烈。
整个晚上，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笑容凝固成一个圈，珊想：自己的表情肌一定僵硬了。
“珊，谢谢你。”回去的路上，辉望着沉默不语的珊，良久，吐出几个字。
“没什么！”珊淡淡一笑。
三、
几天后，珊去了一家台资公司做贸易。整天忙不完的询价、定单，安排生产，出货，珊不喜欢这份工作。珊的公司离辉很远，周末的时候，两人还是会在一起烧饭，聊天。晚上，珊躺在辉散发着阳光气息的单人床上，依旧不锁门，珊信任辉。但不愿辉询问她什么，包括感情，包括工作。
“珊，你一个女孩子在深圳挺难的，有什么事告诉我，不要就自己一个人扛着。”辉的话让珊感动。毕业三年了，珊封闭着自己，心止如水。珊怕谈感情，怕再承受爱的分离，因而总与之保持着距离。
冬雨绵绵的一天，珊正打着电话，应付一个难缠的客户，满心的烦躁，竭力忍着，解释又解释，辉的电话来了
“珊，你还好吗，两个星期没见你了，周末到我这里来吧。”
南方的冬天，不冷。但连日的阴雨依然使人惆怅。珊看着好莱坞碟片，想起往事，想起自己不喜欢的贸易，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珊再次问自己，眼睛湿了。什么时候坚强的自己变得如此脆弱？
“珊，玩游戏吧！”辉从外面进来，兴致勃勃的拿着两张游戏卡“不要看这些老掉牙的片子了！”辉说着把碟片换掉。珊默默注视着聚精会神追逐、发射的辉，不明白游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
辉顺利过了一关，得意地看了珊一眼，却没有发现珊的笑容已是勉强。
夜晚的时候，辉依旧沉浸在游戏过关的兴奋中“珊，你对生活有什么打算？”辉兴致很高。
“不太清楚！”珊确实很迷茫，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自己的公司，然后娶个象你一样端庄的太太，每天下班，能看到优雅的身影等着我回家，偎依在身旁陪着我一起欢笑，还可以做我事业的帮手。”辉说着，温暖的目光注视着珊“你能否考虑一下？”
“我可能没有能力考虑这个问题。”珊转过脸去，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南方的天，冬雨也绵绵，珊的目光愈发迷离。
“我知道，我一直想让你开心一点，可我觉得你在我这里很累，我们什么地方错了？
“我们都没有错，只是相知的时间不对。”珊幽幽的说。
“在大学时，我曾经很困惑，一个如此风华正茂的女孩，为什么眼睛里有那么多忧伤，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你身边的那个男孩，原来他有一双忧郁的眼睛。”
“都过去了！”这是珊心中的痛，珊一直努力埋葬她，却不知努力都是白费，因为它已经根深蒂固了。
“珊，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忘掉过去，重新生活。”辉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辉，我们别为对方改变自己了，你忘不了那个经常在你车上发出银铃般笑声的女孩，还有那女孩送的小猪；而我也忘不了那个有着深邃眼睛的男孩，我们还不够成熟，还不能够学会适应对方。”珊说出这番话，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第二天的清晨，珊留下字条走了。
四、
春节来临的时候，珊来告别。
“珊，还来深圳吗？”辉问。
“可能不来了，你说的对，我不能再逃避自己的感情，包括爱情，包括亲情。如果说来深圳是为了逃避，那么就让它都结束吧！”
“过几天，我回去过年，我们再见，好吗？”辉说。珊点点头。
辉，我们终究无法控制我们的命运和感情，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珊的脸贴着车窗，看着辉手向她道别。
这终究是不属于我的城市。辉，你多保重。珊默默注释辉一眼，对司机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