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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你……怎么来了，已经、很晚了啊。”阑珊神思微惊，却是再次穿戴整齐，下得榻来。
大夫人已然进内，缓缓坐下，注目着阑珊的一举一动，“扰着你了吧？实在是抱歉，但是有些话……我只想在这个时候同你讲。”
阑珊如何不明白大夫人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语声清清浅浅，柔柔淡淡，“大夫人说笑了，你能来挽风阁，阑珊高兴还来不及呢。何况……若非有紧急的事情，大夫人又怎么可能移步至此？”
“呵呵。”大夫人清淡如同水墨的面容微微怔了一下，“你伤成这样我也没有过来好好看看你，实在是我的失职。”
阑珊神思微变，这个……一直以来与事无争，处于方外的大夫人，何时愿意说这样的话了？眼前的女子，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神情淡漠又温暖，大空又不舍，多种矛盾相结，竟然连阑珊一时之间也未看透。
“我这次来，是向阑珊妹妹你，道别的。”顿了一下，杜清秋又接着说道。
“道别？大夫人，你要去哪里？”阑珊睁大眼睛，目如秋水，轻声相询。
“倒也不远，便在栖梧山上。”杜清见着阑珊睁大的、但并不算好看的眸子，温柔一笑，细声答道。瞟过茶盏内的重重缭绕之雾气，幽幽香矣。
“栖梧山？最近未闻着宫有何祭祀之典啊，而且……明日，亦非节庆。大夫人去那栖梧山作甚？”听她那般的语气，倒像是要去极久似的，又或者……一去不复返？而且，若是短短上山祈福几天，又何来道别一说？“大夫人，你这是……”
“栖梧山上有一座无颜观，不知道阑珊妹妹可知道？”杜清秋明了她心中所言，微微一叹。
“无颜观？”阑珊大惊失色，如何没有耳闻，那可是……帝都城里最有名的一座道观，里面出家的女子，皆是王公贵族、先帝遗孀、或者为大宸祈福的罪妃、以及……失了丈夫的公主，随便拉一位道姑出来，都是身份不凡。“大夫人去无颜观做什么？”
“呵呵，阑珊，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像我这样的人，去那里能做什么？自然是想……出家为尼了。”杜清秋目光并未见多少变化，然而阑珊却分明感觉到一丝悲伤暗涌。
“出家为尼？大夫人……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俗世无所牵挂，不如入了佛门，求那大同虚无之境。”
阑珊这才开始细细打量杜清秋一身的装扮，雪色的长袍，极好的云锦质地，袖口及领端绣着隐隐的花边。头上除了一去白玉簪子之外，别无它物，便这样素净地将发丝挽起来，远远看出去，脱尘得完全不染人间烟火。原来……她早便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大夫人同四皇子言过了么？”深深沉着一口气于丹田，阑珊幽然而道。
“方方自四皇子处出来。”杜清秋说到这里，虽然努力地想要做到不动声色，眸中千愁万绪依然在心，如何也抹灭不了。
“他没有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就像是……当初二夫人与五夫人离开那般，他的表情里，没有任何变化。”杜清秋自嘲地一笑，“何况，我自言是去为四皇子府祈福，也没什么不好。”
阑珊一惊，平日里四皇子与杜清秋言谈极少她是知道的，然而……总算得是相敬如宾吧？可是……“他，竟然一点也不留恋么？”
“阑珊，恕我直言，阖府之内，除了你……还有谁能引起他情绪的半分变化？这些天来，喜怒皆是因你、之前还可说是因着你那天姿国色的容颜，叫人见着倾心。可是如今，你变成这般模样，他依然如故……恐怕，我们一直以来认为冷漠无情绝不沾女色的四皇子，是对你动了真心罢。”大夫人杜清秋一番话幽静如同一泓清潭，叫人捉摸不透。“而且……还当众告诉你，要娶你为妻，不是么？所以……我这个四皇子妃，也没有做下去的必要了！”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阑珊的耳边……是了、是了，端木涯当众许下那样的诺言，只怕是完全未能顾及大夫人的感受吧？娶……一个简简单单的娶字，又该几多人欢喜几多人悲伤？阑珊只觉得呼吸一滞，“大夫人，对不起……”
“呵呵，对不起……方才，四皇子也跟我说了同样的话，你知道不知道？其实有时候，你和他、还真的挺像呢。”杜清秋突然露出一几分释然的表情，“不必同我说对不起，他娶你、因为他爱……而我离开，因为他不爱……爱与不爱，原本无错，只是情缘浅深而已。”
一闻至此，阑珊表情亦一动，“大夫人……对四皇子用情很深吧？”
“呵，这座四皇子府里，除了刘芳菲，哪一个女人对他用情不深？唯一对于你的心思，我看不明白……”这个名义上的四皇子妃黯然，“他便一直这么恍若不知地、伤害了诸人的心呐。所以……唯有你最幸福，真的……阑珊，你比我好，所以……请一定要珍惜啊。”
“谢谢你，大夫人。”
“到了该走的时辰了，你们成亲之日，我是不能现身了。便在那无颜道观上，为你二人祈祷吧。”杜清秋径自站起身，退了出去。
阑珊却在她走了之后良久，亦未能入眠，只是睁着一双墨眸，似乎能透过榻顶见着窗外的星辰风变。脑子里一直闪着大夫人的话，竟然是百感交集。
“阑珊……阑珊……”熟悉的声音响起，阑珊惊得坐起，打开窗看出去，只见月华里站着一个白衣的飘飘的身影，如同白玉雕塑一尊，叫人心中不自觉地一动，宛如见着了天上的神灵。
“缘君，你……来了？”阑珊轻轻一笑，却觉得五官瞬时僵硬下来，当下也未犹豫，推开门行了出去。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两个人共同坐在揽月湖前的这一方草坪之上，缘君的面目依然如画，叫人忍不住便要抚摸上去。阑珊只得回头，低低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