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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睁开眼睛,已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面前生了火,映着对面的人脸色通红。那人见她醒过来,抿嘴一笑,“你是四皇子府里的七夫人吗?”
阑珊撑着手坐起来,方才她躺下之处一大片水洼,想来是他将自己吸进去的水全部挤了出来,不由感激地一笑。再看他是大宸国军人打扮,便问,“你见过我?”
“是的,在比武的那一日。”那人低下头,面容在火光里显有些枯槁。
“谢谢你救我。”阑珊轻轻皱眉,去细看那一张脸,却完全没有印象,不由疑惑。回头四顾,竟然是一片黑山,“这是哪里?”
“离江之滨,已经到了城外了,你随水流漂了很远。”那人又抬眼,一双眸子却是清得紧,似乎在有意地打量着她。
“栖梧山脚?”
“对。”军人点了点头,又凑上前一些,“你饿了吗?”指了指火焰上烤着的一只山鸡,“我的手艺很不错哦,要不要尝尝?”
阑珊闻此一言,倒似闻到了香味一般,欣然点头。余光却见着军人枯槁的面容下一双手倒是纤细修长,白如玉脂。
心下极惑,然而只听见一声闷哼,正伸手去取山鸡的军人身子仿佛僵了一般,重重倒地。
“你怎么了?”阑珊大惊,然而方方苏醒的身子依旧不只使唤,四处回望,哪里有半个人影。可是……眼前的人分明是中了习武之人极高深的点穴手法啊……
闭上眼睛,凝神细听,全身都盈绕着一股杀气。然而耳聪如她,却没有闻着一点声息,连草动的声音都没有!
冷寒的杀意越发明显,她猛然间睁开眼睛,回头向后。一张眉目分明、如诗如画的面容几乎是“冲”到她面前。
她眨了眨眼睛,心跳得厉害,却强作镇定,“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么?”趁此机会瞧清了他的眸,在暗夜里闪着灵光,浅浅的褐色,柔意四散。方才的杀气迅速间消融无踪,阑珊差点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来人同样是一怔,万没有想到,出现在眼帘的会是这样一张脸,美得……如同幻境。那是怎么样一双眼睛?如同天边耀眼的星辰,冷静睿智地注视着万物;又像是湖水里两粒圆润的鹅卵石,温柔沉静地看着万水而过;更像是、昆仑山巅所产的墨色寒玉,叫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冷厉。
千年万年,他从未见过那样的眸子……便只是触到视线的边缘,就已经让他怦然心动。
突然有些理解叶子彦了,那个瞬间,他心一软,之前的千万种念头统统散去。
却不知道便是此刻心这一软,带来了他此生从未想象过的喜乐伤怀,就像是……一场宿命。
“你不害怕?”他穿着一身白色衣裳,阑珊从不曾见到,一个人能将白衣白裤穿得这样妥贴好看。仿佛那便是他所专属,有了他,世间男儿便再也无颜着那一袭白色。
“害怕什么?”阑珊低首,片刻之后又抬起来,“难道,你是鬼?”
“倒是被你说中了,我真的是鬼。”白衣的男子轻笑,如同天地间盛开的一朵莲花。
“那也不失为一只好看的鬼。”阑珊点头,并没有将他的玩笑话放在心上。
“这是你的琴?”他看着她苍白的指尖触着的木琴,问道。
阑珊点头,他便轻轻伸手在弦上一拨,淳厚的声音入耳。却已经识出琴声,问,“今天下午四皇子府里传来的琴声,出自你之手?”
她讶异他只凭着短短一音便能识得,不由赞叹,轻轻点头。
“琴技不错。”他已然伸手将琴托起来,坐下来置于腿上,“但是,其中少了一样东西……是谁教你的?”
“我哥哥。”她如实回答。
他便是一笑,不作多言,倾心于琴中,指下勾抹撞注,似水流激荡飞泻、滴露轩昂;像高山巍峨立北,接天遏云,曲中自有千壑万象。
一曲下来,即便爱琴如她,心中亦生出惭愧来。古人所说,琴之圣者,声由心生,随心哀、随心怒、随心怨、随心高……便是说的,这般情景吧?儿时在西兹苦练琴技,却始终无法达到那样的境界。
“现在知道缺什么了吗?”男子弯起唇角,阑珊神思竟然一怔,世间难得的精致男子。单就面容来讲,端木涯胜在线条硬朗,棱角分明;端木源胜在柔和亲善,眉目清浅;而眼前这个男子,则是完全意义上的如诗如画,出尘脱俗,不似生在人间。
“你是说……情感?”她想了想,终是道,古人常道情琴合一,情真者,琴乃纯。
“不。”他摇了摇头,“是心,你少了一颗心。”
叶阑珊的身子猛然一震,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何必用这样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我不过随口而言,让你生气了?”
阑珊回思片刻,神情又松懈下来,倒真是草木皆兵了。“公子对琴的造诣果然极高。”
男子微微低头,额际两缕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眉宇,“能舍了性命去寻它,应该是极重要的东西吧?”语罢将琴放回她怀中。
“的确很重要。”阑珊低下头,小心地拭着琴缝间的水渍,火光映衬下,一双面颊白里透红,叫人望之怡然。
他想了想,自怀中拿出一样东西,莹莹白白,圆润灵巧,远远地递过去。“送给你。”
“这是什么?”阑珊抬眸看着,却未伸手去接。
“风铃贝壳,能记录很多种声音,鸟声、水声、乐声……想不想听听?”却不等她回答,已经上前来蹲在她身边,将贝壳置于她耳旁。
原本不以为然的阑珊只觉得耳边唧唧喳喳的声音响起,如同百鸟朝凤,热闹无比。执贝壳的手指轻轻一晃,又是无数水珠子嘀嘀嗒嗒,凑成欢快的交响乐。
即便是在哥哥那里,亦未见着如此奇妙之物呢。
男子微笑着点头,杜若的香味随之吞吐而来,清雅无比。“拿着。”
“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君子不夺人所爱。”阑珊摇了摇头,只是抱着自己怀里的锦瑟琴。
“这样好的琴……总不能一直弹着有声无心的调子出来。”对于阑珊不领情的模样,他倒也未忤,只是循循善诱,“这个里面存有我的琴声,拿回去勤学苦练吧。若是哪一日胜得了我了,再将贝壳还给我,如何?”
一提到锦瑟琴,倒中了阑珊下怀,她素来喜琴,若是能突破自己一贯以来的障碍,达到人琴合一之境,倒也不坏。
“那便多谢公子好意了。”阑珊点点头接过,收进怀里,对他报以一笑。
“有人过来了……”男子凛神,突然眉目一动,低声道,“一定是四皇子府的人来寻你了,叶阑珊,我要走了。”
她大为吃惊,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叫叶阑珊?”
他却走近了一步,“阑珊,记住……我的名字叫缘君,后会有期。”
阑珊同样听到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几乎可以看清楚六夫人程新月的身形,她听见她大声叫道,“知棋,那里,你看到没有?那堆篝火那里。”
阑珊徐徐吐气,道,“缘君,你为什么不想见到四皇子府的人?”却好一会未闻着回音,一转过头,身后空空如也,连方才那个被点穴晕倒的军人也不在了,整个江滨,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给读者的话:
唉,缘君到底是男二还是男三呢,纠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