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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与皇子是父子,更是君臣。这一点戚文怀时时刻刻牢记在心,无论父皇有多疼爱他,在他心中,皇帝的身分总是高于父亲的身分,正是如此,他在父皇面前总有一些拘谨。
“这是朕给你的贺礼,贺喜你要当父亲了。”皇帝递了一个木匣子给戚文怀。
父皇此时召他进宫是为了送贺礼?!戚文怀压下心里的疑惑,推辞道:“宫里的赏赐已经塞满库房了。”
“宫里按例会有赏赐,可是,这是父皇给的。”
宫里的赏赐和父皇给的还不是一样吗?戚文怀觉得好笑,不过也没说什么,皇上说不一样,难道他还能坚持一样吗,总之收下就对了。
“打开瞧瞧。”
父皇哪一次赏东西时会特地叫他瞧瞧了?戚文怀这次倒没有多说什么,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一个雕工精致的赤金镯子,说起来不贵重。
“这是你母妃亲手为媳妇设计的镯子,她总是唠叨将来有一天要亲手为媳妇戴上,可惜她没能等到你迎娶正妃,朕如今只是代她送给媳妇。”
既然是母妃要给儿媳妇的,何必说是父皇给的?戚文怀觉得今日父皇话中有着不能言明的含意,可是他无心追究,只是满怀思念的摸着镯子。
“回去就给你的宝贝媳妇戴上,你母妃一定很开心。”
“谢谢父皇。”
“太后出殡大礼之后,你就进兵部。”
虽然早就猜到了父皇一定会叫他进兵部,目的是接收张家的势力,可是,狗急了会跳墙,这不过是在逼张家痛下杀手。“太后出殡大礼之后,儿臣想去封地。”
“什么?”
“早在二哥坐上太子之位,儿臣就该前往封地了。记得儿臣告诉过父皇,娶个同甘共苦的妻子,两人就前往封地,这乃儿臣肺腑之言。”戚文怀的态度无比真诚,看得出来并非一时冲动的决定。
“朕要你留在京城,朕朕已经失去你母妃了,不想再失去你。”皇帝看起来非常疲惫,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何他不能体会自己的用心良苦?
“儿臣不宜继续留在京城。”
“朕叫你留在京城,你就留在京城,况且你的宝贝媳妇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如何禁得起一路折腾到北燕郡?”皇帝微愠的摆了摆手。“不要再提去封地的事。”
“好,儿臣暂且不提去封地的事,可是儿臣好不容易才熟悉吏部,不想去兵部。”
“父皇希望你”“二哥如今在兵部,我还是待在吏部。”戚文怀唐突的打断皇帝,因为他很清楚父皇要说什么,可是有些事不能说出口,尤其干德殿一定有荣贵妃的耳目,他们的每一句话皆会传进荣贵妃耳中,若是父皇明明白白露出废太子之意,荣贵妃很可能会冒险发动政变。
皇帝显然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失言,口气转为温和。“你二哥在兵部毫无作为,朕想让他进工部磨练。”
戚文怀在工部待过,那儿可是苦差事,三年前的水患他还差一点丧命,一个人不小心掉入洪水之中死了,即使是人为所致也无从查起,而且太子从来不是一个可以吃苦的人,又如何愿意去工部那种地方?
“二哥是太子,父皇应该将二哥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为君之道。”
“想要当一个好皇帝,应该四处多磨练。”
“为君者不必事事躬亲,重在用人。”
是啊,刘邦与项羽争霸能得天下,不是因为刘邦比项羽更有才干,而是刘邦比项羽更懂得用人之道。皇帝转而道:“还记得你母妃的教导吗?”
“儿臣时时刻刻不敢忘了母妃的教导。”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你母妃将你教导得很好,可惜,她去得太早了。”
父皇是在暗示他,母妃也希望他继承皇位吗?不,也许对母妃来说,活下去比成为一国之君更重要。念头一转,戚文怀仿佛没听懂其中的含意,只是淡淡的道:“是啊,母妃去得太早了。”
“你母妃的身子一向硬朗,怎会染上了风寒就一病不起?”
当初父皇不愿意追究,如今说这些又有何意义?戚文怀如此想,却什么也没说。
“夜深了,朕要歇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戚文怀离开皇宫时,心情莫名沉重起来,父皇显然心意已定,他虽从未放弃那个位置,却不想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与太子对上,父皇太躁进了,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太后出殡大礼之后,皇上还来不及下旨让戚文怀进入兵部,宫中就传来皇上对太后的死过度哀痛而病倒的消息,戚文怀只能匆匆进宫。
戚文怀一进宫,芍药就一直很不安,太后去了,皇上正准备大展雄心,怎么可能在此时因为过度哀痛病倒呢?此事有诈,宫中肯定有变,可是一想起戚文怀出门之前的嘱咐,她不肯有一丝丝不安流露出来。
“这段日?父皇太过劳累,偶染风寒也是常埋,你就一如平的专心养胎,一概谢绝访客,就是永昌侯府派人来也不要见,我已经命乔总管紧闭门户,严禁府里的人出去,明白吗?”
她明白,此时有所动作很容易被冠上造反的罪名,且府里的奴才有很多都是宫里安插的眼线,若是宫里有意陷害王爷,只要派个奴才从府中溜出去被逮个正着,罪名就有了,至于是真是假,掌握在胜者的手中。
如今,芍药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候。
过了三天三夜,宫里敲响皇上龙驭宾天的丧钟,随后芍药就收到戚文怀让高成递出来的消息,因为她身子不适,不用进宫。
皇上龙驭宾天,这如同宣布太子胜者为王,王爷会如何?
她很担心,深怕王爷遭到不幸,可是除了待在府里,她也不能如何。
五日过了,太子为先皇举行大奠,登基为新皇,可芍药还是见不到戚文怀。
“王妃,如今你是有身子的人,为了孩子,吃不下也要多少吃一点。”瑞云实在很担心芍药,她午膳吃不多,晚膳又没吃几口,这怎么成呢?
杨姑姑点头附和。“王爷不会有事,王妃不用担心,照顾好腹中的孩子,免得王爷回来瞧王妃痩了,反而心疼。”
芍药勉为其难的再吃了几口,可还是咽不下去。基本上有储君的情况下,皇上驾崩,朝堂应该不会生乱,不过,新皇能不能容得下他的兄弟,会不会随便找个理由将人打入大牢,这就难说了。
杨姑姑是从宫中出来的人,当然知道芍药的心情,安慰道:“人人都说新皇贤明,若是王爷在此时出了什么事,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新皇?”
是啊,新皇就是容不下王爷,也不会挑在此时动手,总是要作一下戏,要不,别说天下百姓,就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会人心惶惶,若是过去不是新皇一党,或是新皇看不顺眼的人,岂不是都别想混了?新皇登基,朝堂不稳,天下就容易生乱,新皇绝对不会冒这个风险。
虽知如此,芍药还是放心不下戚文怀,不过就在此时,外面来报王爷回来了。
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下了,芍药慌慌张张起身出去迎接,可是戚文怀动作比她还快,抢先一步踏进屋内。
“你是有身子的人,怎么可以像个孩子似的如此急躁?”
芍药怔愣地看着戚文怀,他满脸的胡子,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教人怀疑他是从盗匪肆虐之地逃出来,而不是从宫中回来的。
“我饿了,不过可以先帮我准备热汤沐浴吗?”
芍药回过神来,连忙吩咐瑞云准备热水。
进了里屋之后,芍药还是一如往常的亲自伺候戚文怀,不过他舍不得她挺着肚子伺候他,推说自个儿来,只要她待在身边就够了。
苟药很乐意为他做这些事,可是见他此时很需要洗个澡,吃顿饭,也就不坚持了。
饱餐一顿,戚文怀直接了当说明如今情况。“皇上要我三日内起程前往封地。”
“什么?”
“他比我想象的还狠,一登基就立刻下旨让我前往封地,连一年的守孝时间都不愿意给我。”戚文怀不由得苦涩的一笑,如此防备亲手足,真是可悲,不过这也不奇怪,父皇病得太离奇了,看起来倒像是中毒,可是他不能追究,一如母妃病逝的道理,他手上无权。
“这是为何?”从先皇突然病倒了到一病不起,芍药对这位人人口中贤明的新皇有了不同看法,他绝非良善之人,还是个装模作样的高手,不过,正是因为善于装模作样,他不至于在此时落人话柄。
“二哥想必知道父皇准备在太后出殡之后,安排我取代他兵部的差事,接管张家势力,并让他进工部磨练。”二哥绝不可能不在父皇身边埋眼线,就像宁亲王府也有二哥的眼线,只是,他们都太小看二哥了,不相信他们的心腹很可能是二哥的眼线。
若是他猜的没错,一向对父皇忠心耿耿的夏公公只怕是二哥的人不,该说是张太后的人,而张太后临终前就移交给二哥了。
芍药记得那一夜先皇召王爷进宫,王爷带回一个镯子戴在她手上,说是他母妃在世时设计的,父皇不过代母妃送给儿媳妇,当时见王爷神情凝重,她也没多问,想必这些
都是那一夜向王爷提出来的意思。按照王爷的说法,新皇知道这些事,就表示先皇身边有新皇的眼线,也难怪先皇突然病倒了也许被下毒,可是太医被封口了,说是病倒了,旁人还能如何?
芍药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只是觉得太过吓人,教人难以置信芍药顿时生出一股强烈不安,紧张的抓住戚文怀的手。
“皇上会不会要王爷的命?”新皇若认为先皇有意将皇位传给王爷,必然会想法子杀掉王爷,免得先皇留了后招,给新皇留下后患。
“为了保住名声,他暂时不会动我。”
“先皇死的太过突然,宫里或大臣之间势必有诸多揣测,皇上怎可能不担心王爷私下串连将先皇的决定泄露出去?杀了王爷,即使先皇有过废太子之念,也不必担忧有人藉王爷之名兴风作浪,这是杜绝后患。”
“杀了我,就真的能杜绝后患吗?如今杀了我,只怕更证实诸多揣测是真的。你可别忘了,父皇不是只有二哥和我两位皇子,三哥在西南,还有五弟、六弟、八弟、九弟、十弟。父皇曾经言明,最大的遗憾就是兄弟相残,如今禁卫军还没有掌握在二哥手上,二哥不敢动我。”他在宫中可以太平,不只是因为还有其他的弟弟在身边,更重要的是禁卫军盯着。
闻言,芍药稍稍松了一口气。
“二哥不敢动我,因此想尽速将我打发,不让我有机会在京里建立势力人脉,真正成了他的威胁。”
芍药露出多天来第一个笑容。“京城也不是多好,我们去北燕郡。”
略微一顿,戚文怀做出一个很痛苦的决定。“我已派人去北燕郡了,可是如今还不能确定北燕郡的情况,你还是先留下来,过一段时间我再派人来接你。”
“不要,我们要在一起。”
他早猜到她会如此反应,如同她所言,她会一直守护在他身边,就如同他,若不是情非得已,又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你有身子,从京城到北燕郡路途遥远,我怕你受不了。”
“我们走慢一点,无论如何,我们要在一起。”
“那儿可能很苦。”
“我不怕苦,只要与王爷在一起。”
戚文怀还是犹豫不决,但有芍药在身边,就好像冬日见着阳光,很温暖。
“难道王爷放心我独自留在京城吗?虽说新皇以太子身分承继大统,可是不代表他掌握所有势力,荣贵妃更非张太后,往后京中的情势如何还很难说。”
此去北燕郡,他势必带走大部分的侍卫和暗卫,将她独自留在京城,不过是教他时时牵挂难安。
戚文怀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对着她展露笑容。
“我们一起去北燕郡。”
芍药知道宁亲王府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在宫里的监控下,因此她不敢回永昌侯府,只是写了一封信,请郭清暗中交给徐丼丹,并将郭清留下来保护徐丼丹。
三天后,天未亮,他们就浩浩荡荡动身前往北燕郡。他们带走大部分侍卫和暗卫,还有几位贴身伺候的人,至于早就被戚文怀丢在一旁的女人,包括乌氏在内,皆留置京城。戚文怀没有问她们是否跟去北燕郡,而她们想必也不乐于前去寒冷的北方,毕竟她们在戚文怀眼中早就是不存在的人,又何苦委屈自己。
因为芍药有身子,他们走得很慢,不过反倒可以藉此机会一览沿途风光。
戚文怀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上陪伴芍药,两人通常静默的相依偎,偶尔戚文怀会向芍药介绍此时经过之处的景物,当然,不时总要问上这么一句。
“还好吗?”
“我们的孩子很懂事,只是偶尔动一下。”芍药温柔的摸着肚子。
戚文怀闻言两眼一亮,急促的问:“他何时动了?”
“王爷骑马的时候,我就告诉他啊——”芍药低着头看着肚子,依样画葫芦的将当时的情景重新上演一遍。
“父王在马车上时,你怎么不动呢?这会儿你父王在外面骑马,我也不可能喊你父王过来与你说话,下一次吧。”
“他有反应吗?”
“有,这一次他连动了两下,我就问:你是不是想跟你父王一起骑马?他又动了一下,我就告诉他,他还在母亲的腹中,不能骑马。”
戚文怀差一点爆笑出声,根据他的解读,这段话真正想传达的意思是——她也很想骑马,不过,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忍住了戚文怀很认真的给了一个结论。
“这一定是个儿子。”
肩膀垮了下来,芍药可怜兮兮的问:“王爷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吗?”
“我都喜欢,只是女儿娇贵,我担心北方的生活对女儿来说太辛苦了。”
“我们的孩子很懂事,无论儿子女儿,皆是聪颖独立。”
戚文怀轻柔抚着芍药乌亮的发丝,低声道:“我已经修书给外祖父,外祖父也派人送消息过来了,小舅舅会先带几个人去北燕郡的王府打点。”
“外祖父?”她当然知道香贵妃有娘家,可是从来不曾听过王爷提起。
“我母妃出生宣州郡的大族,而宣州郡紧邻北燕郡。”
“宣州郡紧邻北燕郡?”
戚文怀点了点头,细细说来。“父皇原本想要给我的封地在南方,南方富庶,可是太后不同意,硬要将我的封地弄到最危险的北方。太后说得可好听了,因为我聪明有谋略,最适合为大梁镇守北方,父皇还能说什么?后来父皇左思右想选中了北燕郡,正是因为我母妃的娘家在宣州郡,多少可以成为我的助力。”
就芍药的认知,先皇是懦弱无能的,可是如今看来,先皇并非庸才,只是在张太后强势的阴影下有志难伸,致使一生无所作为,甚至死得不明不白。
“比起南方,我更喜欢北燕郡。母妃一直期待有一天可以回宣州郡,她总是在我面前提起宣州郡的一景一物——一望无际的草原,纵马奔驰,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粟,如此渺小,可是感觉胸怀天下。”“我会喜欢北燕郡的。”
戚文怀调皮的对芍药挤眉弄眼。“你已经嫁给我了,不喜欢北燕郡也不行。”
“只要王爷在的地方,我都喜欢。”
“北燕郡的日子很苦。”他还是要提醒她。
芍药岂会不知道?不过芍药摸着手上的镯子,就像她从这个镯子看见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疼爱,北燕郡不也隐含此意吗?垂下螓首,芍药柔声道:“其实,先皇很疼爱王爷。”
戚文怀一怔,顺着她的目光落在她右手腕上的镯子,脑海忽然闪过一个画面——父皇临终前紧紧抓着他的手。当他赶至宫中探视父皇时,父皇时而昏迷时而趋醒,醒过来时,父皇虚弱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握着他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神仿佛暗示什么,当时他深知父皇必是遭到某人下毒,心情愤怒而压抑,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只镯子有何不对吗?”芍药见他目光有异。
戚文怀不发一语的将镯子取下来,仔细研究上头的纹路,过了一会儿,发现一道细腻的接缝,接着用力一拉,镯子分开来了,里面藏着一张纸。
两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戚文怀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名单,再仔细查看上面的名字,绝大部分是京营的人,有几个是镇守边关要地的大将。
“王爷认识吗?”
“父皇要我进兵部,我因此花了一些心思研究,首先从京营下手,而这名单里面多是京营的将领,平日不显眼,可是带的兵都是最精锐的,是真正懂带兵的人。”
“皇上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些人应该是真正属于父皇的人,父皇想必是要我私下连络他们,取得他们相助,以便接管张家势力,只是我还来不及进入兵部,父皇就病倒了。”
芍药突然觉得心酸,先皇如此费心将这份名单交到王爷手上,就这么白费了吗?
“当时父皇绝对没料到如此费心,最后竟然只是成为一张废纸。”戚文怀嘲弄的一笑,准备将纸撕成两半,芍药连忙伸手拦止。
“虽然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留着吧,总是先皇对你的一份心意。”
“父皇对我的一份心意是啊,就当一份念想吧。”戚文怀将名单重新收回镯子里面,戴回芍药的手上。
“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可以到北燕郡?”
“再三日左右。”
芍药打了一个哈欠,歪着头靠在戚文怀肩上,闭上眼睛,同时喃喃交代。
“到了北燕郡,王爷一定要记得帮妾身扎风筝。”
戚文怀失声一笑,将她圈进怀里,好教她睡得舒服一点。那一次去庄子时,因为天寒地冻,不能放风筝,因此他没有帮她扎风筝,没想到她对此事念念不忘去了北燕郡,他应该随时可以帮她扎风筝。
终于来到北燕郡了,戚文怀和芍药没有时间为这儿的萧索叹息,夫妻同心,一外一内,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此地的一切,让生活步上轨道。
北燕郡并不富庶,百姓主要种植麦、稷、黍和棉花。这儿的百姓几乎家家都会酿酒,酿出来的酒酒液清澈,酒的香味单是闻起来就让人觉得快要醉了,入口柔绵、鲜甜、甘爽。不过,这样的美酒并没有销到外地,主要是因为北燕郡对外交通不便,也因此商业不活络。
虽然戚文怀被逼得不能不在此安身立命,可是他从来不是一个可以被困住的人。既然此地属于他,他不但要照顾好这儿的百姓,更要繁荣这里,建造此地成为北方最坚固的城墙。不过,百废待举,应该从何下手呢?
“如今没有天灾人祸,此地百姓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可是北边哈尔国从来不安分,战祸一起,若是再遇上天灾,百姓的日子就苦了,无论如何,王爷首要解决北燕郡对外的交通。”纪先生早在新皇登基那一天就在戚文怀的安排下,先行一步带着一名小厮和两名侍卫来到北燕郡,了解并掌握此地的情况。
“关于北燕郡对外交通,先皇时就有大臣提起,可是此地乃大梁北方屏障,万一被北边的哈尔国攻破了,一路南下,不就直接威胁京城?”叶沐阳是戚文怀的小舅舅,年长他五岁,是戚文怀外祖父的老来子,因为不肯安安分分待在一个地方,至今还未娶妻。
“北方有峻岭,此地又民风强悍,北燕郡岂是那么容易被哈尔国攻破,况且,从北燕郡到京城有好几个驻军,岂容哈尔国直捣京城?”
“好吧,暂且不考虑哈尔国,修路需要银子,当初就是因为户部嚷着没银子,先皇更不愿意将银子用在这儿。如今,新皇更是不可能拿银子来这儿修路,为王爷繁荣北燕郡。若想北燕郡自个儿修路,就是把北燕郡银库的银子全搬出来,也不够你修路。”
“没有银子,就想法子弄银子。”
“王爷从哪儿弄银子?王爷将王府库房里的稀世珍宝都卖了,也不见得筹得到修路的银子,何况想卖掉那些稀世珍宝,必须找得到买主,王爷上哪儿找买主?这些稀世珍宝,除了京城,唯有南方富庶的大城才有本事采买,王爷要花多少人力才能将东西运至
那些地方贩售?”纪先生是很实际的人。
叶沐阳点头附和。“虽然北方不若南方富庶,劫掠的盗匪相对较少,可是单从北燕郡到京城,这一路就困难重重,更别说是南方,一般商贩不做这样的买卖。”
戚文怀略一思忖,做了一个决定。“我们组织商队。”
纪先生和叶沐曝同时眼睛一亮,同时点头觉得主意很好,可是纪先生立刻又想到一个问题。
“物品可以透过商队带到京城或其他地方贩售,可是,如何卖给当地的商家?”
“这件事本王会安排,当务之急,必须先组织商队。”
叶沐曝兴致勃勃的道:“这个交给我。”
戚文怀微微扬起眉。“小舅舅组织过商队?”
叶沐阳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老实招了。“因为贪玩,我曾经随着商队四处贩售交易,待章程拟出来,若有不足之处,再请纪先生赐教。”
戚文怀笑了,难怪外祖父要小舅舅来帮他。
这时,戚邵阎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王爷,有急报!”
刘方走到门边,将书房的门打开,接着一名小兵走进来,行礼道:“王爷,哈尔国派出一支百人军队劫掠西北乌村镇,李将军已经亲自带一队北燕军前去迎战。”
戚文怀神情一沉。“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小兵领命退了出去。
纪先生皱着眉“西北没有屏障,哈尔国总是从那儿下手,这事必须报给朝廷。”戚文怀赞同的点点头,旋即修书一封送出去。虽然他不认为新皇对此事会有任何反应,说不定还很高兴藉此事让他忙得焦头烂额,可是他不能不上报朝廷,否则一个军情不报,新皇就可以藉此降罪。
“我曾经跟着商队到过哈尔国,听说哈尔国的两位王子也争斗得很厉害,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叶沐阳最大的乐趣就是四处钻营。
“元衡,有法子潜入哈尔国打探消息吗?”戚文怀转向如同鬼魂似贴在角落的身影——齐元衡,他的情报头子。
齐元衡与王府侍卫长魏齐泰是戚文怀身边的两大武将,分管暗处与明处的侍卫。
齐元衡点了点头,不浪费一句话。
“还有,王爷必须尽快掌握北燕军。”纪先生紧接着道。
北燕军属于北燕郡的封王——宁王的护卫军,听命宁王,可是,几位将领并非宁王一手提拔上来,也不清楚宁王的能力,忠诚度当然有限。
戚文怀看向一副愣头愣脑的魏齐泰。“你对北燕军有何看法?”
“北燕军的战力不及京营守卫军,可是三名将领倒是有本事的人,不过长年被扔在边关,先皇又不闻不问,难免就懈怠了。”魏齐泰看起来不聪明,除了块头大,好像一无是处,唯有一手调教他的主子知道,他有着与老鹰一样锐利的眼睛,耳朵能听见十里之外的马蹄声。
“明日起,你随本王亲自上教场操练军马。”
“是,王爷。”魏齐泰瞬间变了一个人,浑身散发着锐气。
纪先生见了一笑。“小魏子最怕骨头生锈了。”
“真正应该担心骨头生锈的人是纪先生。”每日天未亮,他就随着王爷带领王府侍卫队进行操练,岂会担心骨头生锈?
魏齐泰所言立刻引起共鸣,众人一致将目光转向纪先生——文弱的白净书生,看起来好像狂风一吹就会倒了。
纪先生赶紧话锋一转,让众人将注意力从他的体能转向脑子。“王爷,像乌村镇这样的小镇不少,总不能每一次都靠北燕军赶去救援。再说,北燕军为了这种小事疲于奔命,若是哈尔国真的派大军压境,北燕军还有足够的精力应付吗?我以为不如组织民兵,训练他们,让他们有自保能力。”
“不给银子的事,没有人愿意做。”叶沐曝很无奈的道。
是啊,无论做什么事,总是离不开银子,可是,戚文怀不会就此放弃。
“组织民兵是个好法子,不过,先挑其中一个村镇尝试,一来可以减少银子上的负担,二来可以看看成效如何。至于筹措银子的事,本王会想法子,还有,小舅舅尽快将商队的组织章程拟定出来,唯有活络北燕郡商业,为此地注入生机,这才是有利北燕郡长久的生计发展。”戚文怀起身向众人作揖行礼。
“本王在此谢过诸位对北燕郡百姓的劳心劳力。”
众人起身齐齐向戚文怀回礼,能得王爷赏识,为王爷效力,为百姓谋福利,这是何其荣幸之事。
无论多累,安置前,戚文怀总会念书给芍药腹中的孩子听,陪他说话。这种感觉很奇妙,孩子仿佛听得懂他的话,偶尔会踢踢母亲肚皮回应他。
感觉到孩子的回应,他总是笑得傻乎乎的,只怕得了稀世珍宝大概都没有这样的反应,芍药不禁担心,以后他会不会成为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
今日也一样,可是不同于往常,戚文怀今日显得心事重重,笑不及眼,芍药知道他必然有事,破例开口问起外面的事。
“王爷若有苦恼之事,不妨说与妾身听,也许妾身可以给王爷解惑。”芍药伸手轻抚戚文怀紧皱的眉。原以为来到北燕郡后,只是日子不若京城富贵,王爷身上的担子至少不会太过沉重,事实不然,王爷要做的事还是多而又多她早该猜到如此,王爷从来不是池中物,即使屈居此处,也不可能没有作为。
芍药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戚文怀并不喜欢拿外面的事打扰她,不过这会儿他真的很想听听她的意见不知何时开始,每当他苦恼不知如何是好时,她总是能够为他拨开前面的迷雾。
戚文怀简单叙述北燕郡如今情况,无论是组织商队或是在乌村镇组织民兵,他们都已经着手进行。相较之下,组织民兵简单多了,可是商队就不同了,长途经商买卖是要冒风险的,若没有足够诱因,商贩何必加入商队?所以,召募商贩加入商队就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
“若是召募太容易了,王爷反而要担心,妾身以为商队此时的规模越小越好。”
“怎么说?”
“王爷来北燕郡不久,京城必然紧盯着王爷,王爷一举一动若是过于招摇,难免引发宫里那一位担心。”
“这一点本王疏忽了。”
“王爷盼着北燕郡繁荣,一心一意想着如何做大,可是爬梯子总要一步一步,贪心想要两步三步往上跳,不小心就会摔下来。”
“可是,还是无法解决召募商贩的问题。”
“妾身以为王爷不妨先行评估,北燕郡有哪些特产京城没有,北燕郡的特产到了那儿就不怕卖不出去,然后,王爷再从这些项目当中挑选商贩,二说服,只要获利几次,自然会有商贩主动要求加入。”
戚文怀赞赏的点点头。“如此一来,事情倒是简单多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东西运到京城,如何卖给当地商家?”
其实,他不是没有门路,老六可以帮忙把商队带去的物品全部处理掉,可是老六与他情况相同,皆在宫里那一位的监视下,若被发现两人私下往来,他们都会有麻烦。
芍药的脑子很自然的闪过徐卉丹。“姐姐!”
“徐卉丹?”
“我不是告诉过王爷,上次姐姐落水救回来之后,不但回复正常,而且变得很会做生意,也许她在京城有做买卖的门路。”念头一转,芍药便急匆匆的下床。“我马上修书一封给她。”
“别急,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不小心摔跤了怎么办我帮你磨墨。”戚文怀连忙追着芍药来到小书房。
十日之后,芍药收到徐卉丹送来的消息,而且是郭清亲自前来传递,并且带来了一袋种子和一箱银子。
“这是何物?”戚文怀和芍药的目光都被那袋种子给吸引住了。
“这是大小姐从南方一位商人手上得到的种子,说是薯蓣,块根称为山药,容易栽培,冬季茎叶枯干后采挖,可以入药。因为营养丰富,自古以来被视为物美价廉的补虚
佳品,既可以作主粮,又可以作蔬菜。”郭清忍不住苦笑。“我听不明白,只是将大小姐所言一五一十传达给王爷和王妃。”
“她如何懂这些?”芍药觉得很困惑。
郭清摇了摇头。“听妹妹说,大小姐自从上次落水醒过来之后,偶尔会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不过比较令人担心的是,满脑子只想着将荷包塞得满满满,也因此玉宝阁如今能够成为京城最火红的珠宝铺子。大小姐也说了,这里面有王妃的功劳,因此教我送一箱银子给王妃。”
戚文怀倒是不在乎徐卉丹有多古里古怪,只问:“她为何要送来这包种子?”
“大小姐建议王爷和王妃,不妨在无人开垦的荒地试种。”
这不就是鼓励百姓垦荒吗?戚文怀和芍药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同时生出一个主意——让民兵与垦荒结合在一起。
两人显然察觉到彼此心意相同,不由得会心一笑,他们有信心,北燕郡在他们齐心努力下必然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