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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玄卿,我不是阿曼拉。”她看见他尚未完全醒转时就已有了那样大的反应,心中大半猜测到了他在想什么,平静地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回,淡淡说道,“你看错人了,我是含烟。”
“你是……你是含烟?!你不是阿曼拉么?”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了,映入他眼中的,不是楼兰公主倾国倾城的笑颜,而是另一个熟悉女子淡然素净的脸。他回想了刚才的事情片刻,却头痛欲裂,什么都想不起,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在你房里?我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么?”白衣女子微微意外,却并不觉得惊异,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白色手巾,一边细细为他拭去了额头上渗出的密密汗水,一边从从容容地回答道,“你刚到明碧阁门口,和柳妈妈说了几句话就晕过去了。她派人把你送到了我这里来,请了大夫为你把脉。之后,你一直昏迷着,直到现在才醒来。”
“对不起,含烟。”经她简单的讲述,他终于回想起了在自己昏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垂下了眼神,向他致歉,“害你为我担心了,……对不起。”
“不用这么说,我早就已经告诉过你,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没有必要说对不起。”她语调平淡地说着,不惊轻尘,将一切事情都一语带过,轻描淡写,“大夫说你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太累了,多休息休息就好。”
“是么?”薛玄卿听得此言,喃喃地反问了一句,脸上只有苦笑,“……的确是这样。”
他太累了。从楼兰故城回到扬州的这十几天里,他没有一夜合过眼,更不曾好好休息。
在东归的路上,他只想着要快点回到中原去,将自己的最后一件事情了结,并无心他顾。但到了夜里,只要他一合上眼睛,心里就会重新浮现出阿曼拉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化为冰冷泡沫的惨烈情形。
那样残不忍睹的幻象,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在他心底重现,将他折磨得憔悴不堪,到最后,甚至已是心力交瘁。
就这样,在那十几天的日夜兼程中,他只能强打精神,支撑起摇摇欲坠的神智,再也不敢合眼。
“含烟,……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他低头思索着,终于想起了自己此次的来意,又犹豫了许久,才对她开口,一直低垂着眼神,不敢看她的眼睛,“这次,真的是我对不起你了,含烟。……在离开你去西域的这一个多月里,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应不应该……娶你。到最后我想通了,我还是不能……对不起,含烟,在我心里,你永远只能是我唯一的知己,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把你看作我的妻子,……我不能,真的不能。”
“玄卿,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听到他还是对自己说出了那样的话,花含烟丝毫没有惊讶,淡淡一笑,眼神平静如初,“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为这件事而愧疚当时我是拒绝了你的,不是么?”
“含烟……”他看着眼前白衣女子安静澄澈的微笑,心中悚然一震,蓦然间便涌出了无穷无尽的歉意。
“玄卿,我早已经说过了,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完全不用说对不起。……这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一点都不关你的事。”她展颜一笑,扶他在床上重新躺下,又为他盖好了被子,掖好被角,“何况,即使你现在想要娶我,也已经来不及了呢……我怎么说也是个已经订下婚事的人了,该算是半个有夫之妇了吧?”
“你订下婚事了?你要嫁给谁?”她说出的话大大出于他的意料之外,他大惊失色,急急追问下去,“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是昨天才订下来的婚事。”他的表情无比震惊,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神,“你走之后的第十五天,礼部尚书周大人从帝都派了亲信来明碧阁,下了极重的聘礼向我提亲。……具体有多少,我并不清楚,但是听侍女说,有满满二十大箱的金银珠宝,很多连名字都说不出,单打开一箱就足以光耀满堂,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的。”
“这么重的聘礼,他区区一个礼部尚书,怎么给得起?”薛玄卿听到这里,心知那必定是他为官几十年来四处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的所得,不自禁地皱了皱眉,眼中露出了一丝厌恶的神色,心下大为轻蔑,“这个贪官……他这次出手这么多,想要干什么?莫非……娶你为妻?”
“玄卿,你就不要再拿我说笑了:花含烟只是一介青楼出身的卑微女子,身份下贱,为人轻视,该怎么去做那尚书夫人?他即使下倾国之礼要聘我,也只会是想娶我做一个小妾而已,还不知道已经是第几十个了。”白衣女子淡淡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实话,我甚至不相信他有诚心娶我,猜他只是想找个机会堂堂正正地羞辱我一番罢了。而那满满二十箱聘礼,也只是他用来表现自己‘诚心’的工具而已,要借此来堵住柳妈妈的嘴十年前他来到明碧阁的时候,点名要见我,我不想见他,只见了一面就匆匆离开,令他颜面无光,威风扫地,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之后,他一定对此怀恨在心,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报复我,为此,他已经等待了十年。
“这次,他应该隐约知道你应皇上旨意去西域平叛这个消息,偏偏又让他觑了你这个空,乘虚而入。”
“你明明知道他迎娶你的真正目的,为什么又要允了这门婚事?”他看着她平静如水的眼神,只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你就任由那个贪官的奸计得逞么?你莫非是怕了他的权势,心甘情愿一辈子都受他羞辱?”
“当然不是这样。玄卿,你我相识十年,你还不了解我素日的为人么?我向来都是不惧什么权贵的,只凭自己的喜好为人处事。那个周大人,十年前我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得罪过他一次,现在即使再得罪他一次,大约也是无妨的。”花含烟再度轻轻摇头,含笑说道,“再怎么样,他毕竟也是个为官之人,终需要顾及自己的脸面。更何况,明碧阁在江南各地,好歹也是有些人脉的,他若是想报复我,必定会受到各股势力的打击。他纵然对我满心怀恨,也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