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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村第二天便开始热闹起来,村里不少人都去老周家帮忙煮饭做菜,那基本上是女人的活儿。
而男人们则凑在一起,周氏的老人做主开了祠堂,一群上了年纪的人就拉着周立学几个读过书的在祠堂里翻族谱,给祖宗们供了刚炖好的鸡鸭羊后就将周银夫妻重新点到族谱上,并将周银的这一生记在了族谱上。
七里村偏僻,世代居于此,除了乱晋的时候有流民军冲进来过,就只有天灾才能让他们村子有灭顶之灾。
但这样的灾难也很少有,因为七里村是在山里,没有粮食,还有野菜野草,还有树皮,总会有根子留下来。
而一个家族,一个村子只要有几个人活下来,经年之后就又能成为一个村,不过是从百户变成了几十户,从几十户变成几户而已。
而大德十一年的旱灾对于七里村的村民来说就是一次灭顶之灾的考验。
那一次,村里不少人家其实已经收了行囊准备出门逃灾了,他们私下已经商量好往北去,一路走到京城去,哪怕是沿路乞讨,只要能撑着一口气活到旱灾结束就好。
可是,人离乡贱,希望是如此,最后在路上能活下几个人来谁也不知道,头一批从村里出去的人不就只回来了三个吗,剩下的,基本都折在了路上。
那一批出去的还都是青壮呢,他们都没损失这么大,更别说村长这些打算牵家带口的了。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周银扛回来一袋粮食,除了给自家留了一部分外,还给村里一些已经断炊好几天的孤儿寡母分了一点儿。
然后把村里的青壮拉在一处,一起带到了县城,点头哈腰的给他们找了个扛包的活儿。
很累,很苦,但能活下去,得到的粮食挤一挤还能让家里的老幼撑着一口气。
就是靠着周银介绍的这份工,七里村最后没出去逃灾,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
那商行的东家很喜欢周银,留下管事处理罗江县的产业,他则和商队带着周银走了。
七里村上下都知道周银是卖身为奴了,按照规矩,卖身为奴就该从族谱上划去了,但当时族里没人要划掉周银的名字。
老周家的日子依旧过得拮据,整个七里村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年景好的时候,省吃俭用就能过一年了。
年景不好的时候,勒一勒裤腰带也熬过去了。
所以闲暇之余,大家也会坐在村口的大榕树下讨论,说以周银的聪明和能干,还有商行东家对他的看重,说不定此时正吃香喝辣的呢,过不了多久就会送信回来了。
但老周家和七里村的村民们等翻过了年,又翻了一年,周银还是没有消息。
老周家甚至叫人去找路过的客商打交道,但传回来的消息都不太好,有说那商行的东家路上遇到了流民军和土匪,商队被抢了,人都被杀了……
还有说根本就没这个商号,人必定是被骗到深山里挖矿去了,进了矿山就不用想着找人了,那是连骨头渣子都不会有的……
于是一年又一年,七里村的人不再提起周银,连老周家自己都不再提了,就想着没有消息也不算坏,说不定是跟着商行走远了,一时送不回信来,毕竟是下人,身不由己的……
一直到大贞三年,周银突然赶着一辆骡车带着妻女喜滋滋的回到七里村,整个村子都热闹了起来。
像张氏虽然对钱氏很有意见,半辈子都在针锋相对,但对周银却没什么意见的,所以也跟着凑了一把热闹。
更不要说其他家跟老周家关系好的人家了。
当年跟着周银一起玩的周虎等人也成家立业了,他们想着周银回来,怎么也要摆上十来桌,大家热闹一次。
周银也没反对,拍着胸脯表示等他去县里取了托商行带过来的东西回来就办酒席。
结果他们夫妻这一去就没回来。
要说周银是匪,打死七里村的村民们都不信,周银怎么可能是匪呢?
匪杀的他还差不多!
也因此,当年官差带着周银模糊的画像前来问询,当时男丁们都在村口被一一查问,妇人们则用草席将夫妻俩的尸体掩盖住,然后一起冒雨拖到草垛里藏起来,为了不让一丝血流出来,她们一路撑着油布挡着雨水……
事后还往地上多倒了几桶水,官差来搜查的事后干脆就扑腾的倒在地上,将他们应付走。
而后,谁也没敢声张,入夜之后,村里的青壮在老周家的墓地里挖了一个大坑,连棺材都没有,只能用被子把两具尸体盖住,再盖上草席埋了……
后来,官差又来过两次,里长也胆战心惊的看着,最后周氏的老人们这才悄悄开了祠堂,在周银的名字上划了一道线,假装他卖身为奴后再也没回来过,也已经被族谱划去了。
事情慢慢平息下来,再也没人来问周银,事情似乎已经过去,村民们似乎也忘了,但这么些年,大家心里不是不疑惑的。
周银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把这些官差惹来的。
不仅村民们不知道,连老周家都不知道。
一直到外面叫嚷着益州王反了,外面打起来,到处都是逃兵,然后满宝他们的信辗转回到了七里村,他们这才知道十二年前发生的事。
也才知道,那个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已经长大,都可以为了她亲生父亲去告御状了。
老人们把这些事念出来让后生们写上时心中都有些感慨,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然后村长看了一下孙子落下的笔,想了想问老周头,“金叔,满宝要不要记在小银叔的名下?她是独女,又能耐,可以上族谱的。”
老周头想了一下便道:“记吧。”
村长就问,“那是记咱的周氏,还是记夏氏呀?”
“记什么夏氏呀,当然是记周氏了,周满,我给取的名字,当年老二都答应了,跟着大郎他们排的。”
“可小银叔说的不是夏满吗?毕竟是入赘的……”
老周头不乐意了,立即抢过笔道:“谁,谁说的,周满!都十多年了,她一直叫的这名字,你要给她改姓,那就别记了。”
村长就从善如流的点头,一旁的老人不乐意了,张着缺牙的嘴含糊的道:“要守信啊,要守信啊……”
老周头假装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