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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裕是在红旗下长大,坚信唯物主义的好青年,他是坚决不搞封建迷信的。
对一切,他一定要以科学的方式来解释。
譬如回到家里之后,他说:“恶是一种能量,而在宇宙中,能量不仅守恒,还得平衡。”
“当一个人身上恶的能量太过了,宇宙就会派出另一股能量来中和他,以达到各种能量的平衡。”他振振有词,“别跟我说什么因果报应,那是迷信。我这是科学。什么?你问区别在哪?”
“要是因果报应的话,根本不需要我出手,他就应该自己得到报应。可现在显然不是。现在我是主动地、积极地去中和了他。”
“知道了吧,这就是迷信和科学的区别。”
纪安宁:“”
纪安宁会信他才有鬼。
闻裕忽然想起来问一个问题。
“上辈啊呸,另一个世界里,”他问,“我是怎么处理他的?”
纪安宁叹气:“你把他从银海楼上扔下去了。”
闻裕沉默了一秒,大赞:“那边的我,可以的!”
纪安宁生气了。
“那边的你死了!枪毙了!”她眼睛都红了。
闻裕想起来梦里的事了。
“我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在我身边?”他问。
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纪安宁问;“梦到的吗?”
闻裕点头。
纪安宁也点点头。
那时她流着泪抱住他说“如果有来生”,然后果然有来生了。
“啧。”闻裕说,“那当初在食堂看见我的时候,是不是特想扑上来亲我?还装。”
纪安宁气笑了。她眼里有泪,一笑,眼泪掉下来了。
“别哭别哭,逗你玩呢。”闻裕像只大狗狗,把纪安宁抱在怀里,吮干她的泪珠,“嗯,咸的,跟那个味道不一样。”
纪安宁捶他。
闻裕握住她手腕,又问:“我是怎么被逮着的?”
“如果我真的这么搞赵辰的话,我是不可能让自己被住到证据的。”他非常肯定地说。
纪安宁目光微黯,说:“我知道的不多,但应该是杨博。”
她把在时光漩涡中看到的杨博说的话告诉了他。
“原来是这样”闻裕若有所思。
杨博如果一直盯着他的话,的确可能抓到他的把柄。所以他锒铛入狱,闻国安惊闻消息突发脑溢血去世,本该翻盘的两父子,被杨氏父子死死按住了。
前世的事基本串起来了。
闻裕还有一个事不明白。在银海大厦天台上,他听到了赵辰说的那些话,有点困惑。
“在那边,我和你到底怎么回事?”他问,“还有孙雅娴和你们那个叫什么东的男生,传你三千块一晚,又是怎么回事?”
纪安宁忽然生气。
“你不是会做梦吗?”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自己去梦啊。”
转身跑回卧室,还把房门给锁了:“你去睡客房!”
闻裕傻眼。
闻裕睡了一晚上客房,感受到冥冥中科学的力量,各种梦串在了一起,做了一个完整的长长的梦。
各种前因后果都理清了,各种不知道的隐情都知道了。
譬如他看到自己是怎么纠缠纪安宁,累她遭孙雅娴嫉妒,被造谣言中伤。闻裕还一直都以为这个罪魁祸首是赵辰的!
原来那么多次“傻逼”,都骂了自己。
他也知道了那个三千块的谣言是怎么回事了。
他订了花送给纪安宁,纪安宁拒收,孙雅娴却追了出去。她觉得那花束与众不同,跟花店里一二百块的不太一样,追上送花的小哥,打听这花的价格。
小哥告诉了她,全进口的花材和包装和服务,一共三千元。
孙雅娴宛如吃了一吨柠檬,直往外冒酸水,转头就炮制了纪安宁“三千元一晚”的谣言。
闻裕:“”
总之,都他妈跟他有关系。先骂他就对了。
闻裕半夜醒来,自己被自己气了个半死。
他爬起来,悄悄取了备用钥匙,开了卧室的门,爬到床上抱住纪安宁不放。
纪安宁醒了,发现是他,踹他。
闻裕赶紧压住她的腿,讪讪地说:“那个,都是我不对。”
纪安宁揉揉眼,诧异:“你梦见了?”
闻裕把脸埋进她颈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纪安宁不再跟他斗气,她伸手搂住了他。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其实早不气了。
过了许久,纪安宁听见他幽幽地问:“真的原谅他了吗?”
纪安宁拍着他的手臂,轻声说:“是呀,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嘛。”
闻裕想起那个晚上,她的额发在风中飘动,说:“我原谅他了。”
闻裕的眼睛酸涩难忍。
“要不”他说,“还是打他一顿吧?”
“不打。”纪安宁没好气地说,“他皮糙肉厚的,打他我手疼。”
闻裕摸摸自己的胳膊,确实,硬邦邦的。再摸纪安宁小手,柔弱无骨。
算了。
纪安宁还想着那个司机,担心:“真的没事吗?”
“你别担心,他是自愿的。”闻裕在她耳边低声说,“他姓贺。”
纪安宁一怔,悚然而惊:“他是”
“嗯。”闻裕说,“最坏的情况是他被认出来。但我会帮他照顾好家里。”
一直都知道,谁才是害死女儿的真凶。可对方有钱能使鬼推磨,巧妙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平头小民,没有能力把凶手绳之以法。
也恨不得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债血偿。可是妻子从女儿横死就精神恍惚,时好时坏,失去了工作的能力,上面也还有老人,都指着他一个人。
再恨也只能咬牙忍着撑着。
直到有一天,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给了他足以让一家人过好后半辈子的钱。他终于没有后顾之忧了。
赵辰死于交通意外。出租车司机上完夜班,疲劳不堪又急着交班,才酿成大祸。
经查,这个司机是跟妻子离了婚,净身出户,一穷二白的跑来省会讨生活。根本连赔偿款都赔不起。
闻讯赶来的爷爷奶奶拍着桌子大喊“我们不要钱!让他给我孙子偿命!”,但交通肇事致一人死亡,最多也就判三年。
赵辰的亲爹想起这个长子刚出生时也曾肥白可爱,也曾膝下承欢。后来是原配去世,新妻子跟他水火不容,没办法送到了爹妈那里去,谁知道就被老人给养废了。
后来,他对他也实在喜欢不起来,幸好还有小儿子,聪明乖巧,样样都争气。
他掉了两滴眼泪,拦住了要冲过去打那肇事司机的老人家,跟警察说:“公事公办。”
总算有个明事理的,警察松了一口气。
而那肇事司机,一直麻木地望着他们。
赵辰的爸爸只看了他几眼,就没再关注他了。扶着老头老太太离开了。老人家情绪这么激动,容易中风、脑溢血、心梗什么的。还是赶紧走吧。
他不知道,在他的背后,肇事司机一直盯着他们。
司机在榆市的“前妻”来探监,两夫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给曼曼报仇了。”他说。
经过这一刺激,妻子的脑子清明了很多。她说:“家里有我,你别担心。”
“谁也没认出我来。他们!”他说,“姓赵的一家,没一个人认出我来!”
男人的牙齿咬得格格响。
赵家的人化成灰他们夫妻都能认出来。可他就在他们面前,这一家子没有一个认出来他是贺曼的爸爸。
在他们心里,“贺曼”的意义甚至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已经用钱摆平了的事件。
本以为最坏的结果是被认出来,那就会从交通肇事,变成蓄意谋杀,性质完全不一样了。结果,根本没有人把贺家的人放在心上。人就在眼前,都想不起来大家曾经见过。
赵辰的亲爹觉得反正废物儿子死都死了,这又不是谋杀凶杀什么的,只不过一起交通意外而已,不值当再为这个事付出钱和精力。他没有插手这件事,完全交给了警察。
警察秉公执法,一切公事公办,肇事司机依照法律判刑三年,缓期三年,承担民事赔偿58万。
结果比预想的还好。
倒是赵辰的爷爷,这个当年拿着拐杖指着赵辰爹蛮横地说“我不管!反正我孙子不能有事!你把他给我捞出来!花多少钱都行!”的老人,因为太过悲伤,一下子中了风,躺在床上口歪眼斜地流着口水,动也不动了。
闻裕运用科学的力量,中和了这个宇宙中恶的能量。
很可以。
闻家大宅。
闻国安听阿姨说闻裕回家了,很是奇怪:“他在哪呢?”
平时闻裕回家,都肯定会先上楼来跟他打个招呼,怎么这会儿还要阿姨来告诉,他才知道他回来了?
阿姨说:“他一回来就下地下室去了。”
闻家的地下室除了酒窖,还有库房。有着厚重的安全门,跟银行金库一个等级的。
闻国安下去,看到库房的门开着,走进去一看,闻裕撅着屁股在那翻来翻去呢。
“哪呢?”他一边乱开那些盒子、匣子,一边喃喃自语,“搁哪去了?”
每一个盒子掀开,都闪动光泽。那些珠宝都有来历,太过贵重,不能随便放在外面,所以才收在库房中。
闻国安扶着老花镜问:“你在找什么?”
给闻裕吓一哆嗦!
“哎哟我去!爸您想吓死我啊?您走路怎么没声啊?”他拍着心口说。
闻国安“嘿”了一声,走进来问:“你找什么呢?”
“我奶奶那戒指。”闻裕说,“我小时候您给我看过的,特大那个。在哪呢?”
闻国安眼睛都亮了,又惊又喜:“你小子想干嘛?我跟你说,那个戒指是传家的,不能瞎送人。”
还跟他玩这手?
闻裕早就看穿了闻国安的伎俩了,嗤了一声说:“求婚!”
闻裕策划了很久之后,放弃了许多诸如直升机洒一吨花瓣之类的浮华的形式,他选择了他认为纪安宁能接受、会喜欢的方式。
求婚的日子是个好天气,可以说是天朗气清。
放学后,夕阳铜金色的光洒在校园里,情侣一对一对,漫步在林荫道间。等他们将来离开校园会有一天明白,世上再没有比校园更清静美好的地方了。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寸光阴,都让人留恋,怀念。
闻裕牵着纪安宁的手,像别的情侣一样,漫步其间。
然后他忽然停下,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纪安宁一怔,想了想,九月中旬,不年不节的,会是什么日子?再一想,忽然想起,大约就是一年前差不多这个时候,她重生了。
但纪安宁觉得这可能不是正确答案,闻裕应该不知道她具体是哪天重生的。更何况,这个唯物主义者坚持平行世界论,拒不承认前世今生的说法。
她于是摇了摇头。
闻裕望天长叹:“就知道你不会记得!”
纪安宁无语,戳他:“到底是什么日子,快说!”
“笨蛋。”闻裕俯身亲了亲她,“是我们在学校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的日子啊。”
纪安宁恍然,原来是那一天啊。重生之后,第一次再见到闻裕,那时的心情,真是百感交集。
“已经一年了吗?”她恍惚。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这一年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可以说的上是天翻地覆了。纪安宁的人生,已经完全不同了。
“是啊,已经一年。”闻裕说,“我觉得也是时候问你一件事了。”
“嗯?”纪安宁抬眼。
他们站在学校的银杏树下,金黄的落叶偶尔飘落,夕阳的光将人的脸照得温暖。
闻裕后退一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在同学们的注视中,从容地单膝跪下。
如童话中宣誓效忠于公主的骑士。
有人发出惊呼,路过的学生们都纷纷停驻脚步。
他们看到英俊的青年取出天鹅绒的盒子打开,硕大的、复古的宝石戒指在夕阳中闪耀光彩。
他说:“这枚戒指是传家的,不能随便送给别人,只能给我的妻子。所以”
“纪安宁,你愿意嫁给我吗?”闻裕微笑着问。
纪安宁茫然了片刻,说:“我,我才刚过完十九岁生日”
她的生日在五月,十九岁已满,二十岁还未到,还不到法定的结婚年龄。
看她失措的样子,闻裕笑了。他站起来,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刚刚好。不枉他半夜不睡,爬起来偷偷用棉线量她的尺寸,把戒指送去调整尺寸。
“我知道啊。”他说,“你只要说愿不愿意嫁给我就行了。”
他的眸子像星辰一样明亮,注视着纪安宁。
在这目光的注视中,纪安宁的心沉静下来。她望着闻裕的眸子,点头:“我愿意。”
闻裕星眸璀璨,脸庞都明亮发光。
“等你满二十,我们就结婚。”他说。
“好。”纪安宁笑了,水润的眸子弯如月牙。
她踮起脚,在同学们的掌声、祝福和口哨声中,吻住闻裕——
以我之吻封缄过去。
此生,我将成为你的新娘。
未来,你和我,平安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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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年四月廿二
袖侧